第4章

一句話通殺。

裴銜意真是個聽爸爸話的好孩子。

謝知揣着顆撲通撲通跳得平靜的黑心,跟裴銜意一起吃晚飯。好在裴銜意沒做出要他喂的雷人舉動,宋淡觀察什麽珍稀動物似的,杵在病房門口,看一眼裴銜意,就拿着計算器摁一下。

耳邊不停響起計算器“歸零歸零加加加”的聲音,謝知有點煩:“你在算什麽?”

宋淡:“算我的精神損失費,還有替裴總收拾爛攤子的勞務費。看他這樣子,從現在累加到他清醒那天,我大概會變成億萬富翁。”

謝知:“……”

裴銜意大半沒聽懂,就最後一句話評價:“見錢眼開。”

宋淡不悅地看向謝家長。

謝家長當沒聽到,淡定地喝了口湯。

宋淡覺得自己還是得在傻了的老板面前繼續人模狗樣,于是忍氣吞聲。

主治醫生則細心觀察着倆人的互動。

謝知和裴銜意結婚,在圈子裏屬于半公開的秘密,在大部分人眼裏,謝知是“嫁入豪門”,卻不受寵愛——畢竟裴先生的風流大家都知道。

別說謝知,就連在裴銜意投資的這所私人醫院工作多年,自認比較了解裴先生的醫生都覺得稀奇。

裴先生潛意識裏最信任的人,居然是這個貌合神離的前夫。

吃完晚飯,裴銜意不用叮囑,自己就把藥一口悶了。

恰好董珉也發來消息,緋聞被公關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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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知稍覺安慰,洗漱過後,見這位熊大人還是不肯讓陌生人進病房,只能挽起袖子,親自去整理陪護病床。

他穿着出來時随手拎的襯衫,稍微繃得有些緊,彎腰時勒出條清瘦漂亮的腰線,雙腿修長筆直,裴銜意瞧得眼巴巴的:“長官,你不和我一起睡嗎?”

謝知頭也不擡,抖了抖被子:“你長大了,該一個人睡了。”

裴銜意癟癟嘴——二十七八歲的大男人做出這個表情,得虧臉長得好,不然瘆得慌——再搭上那句撒嬌似的話:“人家還是個孩子。”

人家。

謝知的眉心控制不住地抽了抽。

他實在很想知道裴銜意清醒後,想起自己的言行,會有什麽臉色。

當天出事時人太多,消息壓不住,宋淡和謝知初步商定後,幹脆對外放出裴先生受傷嚴重的消息。

至于腦子上出的問題,能瞞則瞞,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宋淡擋住了想來探望的人,卻擋不住來看熱鬧的董玟,謝知在醫院呆得無聊,讓他順了兩本書來,無聊時翻翻,看得累了,就望望窗外。

裴先生就算傻了也相當敬業,沒有丢失太多工作能力。宋淡試探着拿出公司以前的文件給他看,發現他看文件依舊一目十行,完事潇灑簽下大名,基本判斷無誤。又拿出現在的,裴小孩兒大筆一揮,宋淡看後覺得可以,便拿下去。

好歹事情還沒那麽糟,要是裴銜意徹底傻了,這事八成瞞不了多久。

有裴先生殘存的工作意識在,再加上公司裏好幾個裴銜意還正常時撬來的厲害人物,撐上一段時間應該不愁。

待了一周,裴銜意做了套全身檢查,确認沒其他問題了,宋淡安排人和車,小心地把貴重的熊大人和熊大人他臨時的爸送回了家。

宋助理做事向來周密,到家前謝知的行李也已經送去。

董玟陪着過來,坐在前座,擰着眉頭不斷偷瞄裴銜意。裴銜意被平放在車座上,閉目養神,不吵不鬧,除了臉色虛弱點,和平時沒多大區別。

他來的幾次趕巧,沒瞅見裴銜意發瘋,心裏不由嘀嘀咕咕。

車停時,安生了一路的裴銜意忽地睜開眼,沖謝知伸出雙手要抱:“長官!我聽你的話,一路乖乖地躺到車停啦!”

謝知坐在他身邊,見怪不怪,修長的手指翻過一頁書,敷衍地點點頭:“嗯,乖。”

裴銜意笑得眼睛彎彎。

董玟手抖着掐滅了剛點的煙:“操。”

果然傻得很徹底。

裴銜意常居的是和謝知假意夫夫那幾年住的別墅小區,環境清幽,适合養病。護工先擡着裴銜意上了樓,謝知在回蕩的“長官”聲裏,掀起眼皮:“現在确定了?”

董玟又點了根煙,憋了好一會兒:“媽的,能看到裴銜意這熊樣,值了!”

謝知不喜歡煙味,往後避了避。

董玟思考了會兒:“其他事我會解決,不過也別真的什麽都推了,隔三差五還是得露露面。”

謝知嗯了聲:“麻煩你了。”

看夠了熱鬧,董玟同情地拍拍謝知的肩,先走一步。

謝知坐在客廳的沙發上,雙腿交好疊翹着,難得還表現得優雅,翻看完最後一頁劇本,行李和熊大人已經被收拾完畢。

等人都走了,他才擡起眼,打量這個住過三年的地方。

……什麽都沒變。

從他搬出這裏到現在,兩個月過去了,裴銜意居然沒把他存在的痕跡抹除。

看來這倆月裴先生基本都在外面的情人家住着,沒怎麽回來過,把這事忘了吧。

謝知上樓想換件衣服,熟練地拐進客房。

打開衣櫃,裏面卻空蕩蕩的。

謝知稍微愣了下,明白工人可能是搞錯了,他一直住在客卧的。折身去了主卧,裴銜意安靜地躺在床上,眼睛阖着,呼吸清淺。

謝知以為他睡着了,放輕動作,果然發現自己的衣服被挂在這邊。他随手挑了幾件常穿的,剛要回去,裴銜意就睜開眼,揉着眼睛模糊地問:“上哪去?”

謝知抱着衣服往外走:“你不喜歡別人進你的房間。”

裴銜意嘟囔了句什麽,謝知正巧走到門邊,沒聽清。

不過裴銜意果然還是潛意識裏排斥別人進他的卧室,沒非逼着謝知跟他睡一塊。

謝知沖了澡換了家居常服,看時間還早,習慣性地往窗邊的懶人沙發上一倒,軟軟的,幾乎将他陷進去。他享受地眯了眯眼,這幾天的糟心才散了大半。

歪了歪頭,落地窗正對後院,後院種着棵藍楹樹,正值花期,繁華的藍楹花怒張了滿樹,是這個季節別墅能瞧見的最漂亮的風景——也只有這個房間最适合觀賞。

謝知一時出了神。

這個客房是他搬進來時挑的,那時窗外光禿禿一片,裴銜意的住處多,沒多捯饬這邊,後院只有堆石頭雜草,以及煮飯的阿姨偷偷種的大白菜。

忘了是哪天,裴銜意忽然興起,撅了阿姨的大白菜,移栽來棵藍楹樹,想盡辦法地讓這棵花樹活了下來。

往後每年到花期,裴銜意也會過來,坐在窗前看看。

這個沙發也是他買的。

平心而論,這幾年兩人相處愉快,彼此禮貌客氣,依照協議,誰也不幹擾誰。謝知努力拍戲掙錢還債,裴銜意繼續養着窩金絲雀,風流快活。

他在別墅的時候,裴銜意也不怎麽回來,一般不是去找小情兒了,就是去找朋友喝酒了。

不得不說,裴先生是個不可多求的、大方得體的合作夥伴。

裴銜意需要一個人來結婚,謝知需要錢,說來還是謝知占便宜。他不想欠人太多,剛好三年還完錢,搬離這裏時松了一大口氣,走得輕松。

原本想着,他們倆的交集大概就到此為止,往後如果在哪兒遇到,還能友好地點頭致意,假如裴銜意有什麽困難,他也會傾囊相助,償還恩情。

誰知道世事這麽無常,恩沒報到,孩子倒是抱了一個。

他想推辭倒不是因為孩子氣的裴銜意有多讨厭,而是覺得自己的身份不尴不尬的——說前夫,其實他倆的關系沒那麽暧昧,說朋友,也不盡然。

什麽都不算,實在沒理由留下來給裴銜意當爹。

梳理完最近的事,謝知起身,從行李箱裏翻出日記本,寥寥記上三言兩語,又找出之前看了一半的書,才看了沒多久,就聽到熊大人叫喚上了。

謝知合上書,才發現天黑了。

阿姨呢?

謝知走到主卧,推開門,才發現屋裏黑漆漆的沒開燈,裴銜意叫得一波三折:“長官——有鬼——好黑啊!!!”

……裴先生大概把這輩子的臉和風度都丢幹淨了。

謝知開口:“閉上眼。”

等了五秒,他摸索着開了燈。眼前倏然亮起,裴銜意慢慢睜開眼,看到站在門口的謝知,身殘志堅地想下床爬過去。

謝知為了保住裴先生最後一點顏面,防止他清醒後悲憤投河,趕緊把輪椅推過去,發現裴銜意不好挪動,一伸手,直接把人打橫抱起來放到輪椅上。

完事肚子有點餓,謝知有一下沒一下地薅着裴銜意的頭發,摸出手機打電話給黃阿姨。

黃阿姨給他煮了三年飯,倆人頗為熟悉,接到電話,還笑眯眯的:“小知呀,怎麽了?想阿姨給你煮的飯了嗎?”

謝知推着輪椅往外走:“阿姨,您今天沒來章禾這邊嗎?”

黃阿姨愕然:“我已經兩個月沒去啦。”

謝知的動作一頓。

他低頭看了眼在輪椅上努力坐得筆直的裴銜意,擰眉問:“為什麽?”

“裴先生沒跟你說嗎?”黃阿姨道,“他說你暫時離開了,他吃不慣我做的蘇菜,結了工資就沒讓我再來了。你們怎麽啦,吵架分居還是有工作要在外面常住呀?”

謝知茫然地在原地站了會兒,不解地揪了揪裴銜意的頭發,回答:“我們離婚了。”

黃阿姨愣了下:“嗳,這樣哦,太可惜了。”

作者有話要說:被撅了大白菜的阿姨憤而只做蘇菜

晚上八點還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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