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宣城盛産油料作物,城內建築大多為石屋……”蕭譽旁的未看見,只看見這一句話。

☆、吳功之死

? 蕭譽初到宣城,每日裏除了看士兵排陣訓練,還要安撫受傷傷員,沒有太守的宣城還需要一個人出來主持大局,蕭譽幾乎忙得□□乏術,恨不得自己長出三頭六臂。

“王爺,西遼使臣來了。”門外一個小兵雙手抱拳、單膝下跪。

蕭譽聞言擡頭,劍眉一挑:“使臣?”

莫不是來找本王算賬的吧,自己打死了人家的戰神,不對啊,那額爾齊是胡羌人,關他西遼鳥事。

正了正身子,将桌上的地圖書冊一合,對那小卒微微一笑:“走吧。”

蕭譽笑的時候鳳眼一彎,薄唇一翹,光是這笑就有難言的風華。

揭開簾子,正在喝茶的西遼使臣看向大帳的門口,來人蹬着一雙青緞厚底靴,身穿一襲玄色長袍,因着天寒的原因,又在外面罩了一件同色大氅。

那人徑直向主帥位上走去,連着這使臣也吓了一跳,原以為能幾招之內就讓胡羌戰神亡命的人至少是一個五六十歲的老将,最起碼也要過了而立之年,可是這分明是個還未加冠的孩子。

“西遼使臣?”蕭譽坐定之後乜了那個使臣一眼。

那使臣依着西遼的禮數起身行禮,蕭譽還是沒有正眼看他。

“使臣如果是來勸說蕭譽棄城歸順的還是算了吧,‘兩國交戰不斬來使’這個道理我還是明白的。”蕭譽把玩着桌子上的一枚印章,語氣是那種氣死人的漫不經意。

使臣聽見‘蕭譽’兩個字的時候還沒有什麽大的反應,倒是使臣身後的那個随從,身子竟然顫了一下,盡管這動作幾乎微不可察,還是被蕭譽捕捉到。

“不管九王爺有多大的自信,那本使者也要說,我遼羌聯軍将近百萬,就算是沒了那額爾齊,我西遼這樣的将軍也多如牛毛,您只有區區十四萬殘軍,怎麽與我抗衡,還是乖乖投降,我西遼單于自會厚待與你。”使者捋了一把花白的胡須,似是成竹在胸。

“哦?那你就看看你這百萬大軍如何死在這宣城吧。”

蕭譽終于不再看手中那枚印章,轉臉正視着白須使者。

“我蕭譽從不知道‘叛國’兩個字怎麽寫,使者将吳功留下,自己回去吧。”

使者見這蕭譽根本不打算投降,也不打算繼續商量下去,起身欲離去,卻不料蕭譽突然喊住自己的随從。

“王爺說什麽?”使者弓着腰擡眼看向歪坐在帥椅上的蕭譽。

“本王說‘使者閣下可以走,麻煩把那個叛國逃兵吳功留下來’。”蕭譽又重複了一遍自己剛剛說的話。

那使者正欲說什麽,卻被那個灰衣随從拽住了。

“王爺,吳功現在已經是西遼的男爵,您不能将我留下。”一襲灰衣的吳功竟然緩緩直起身,一張臉幾乎扭曲。

“嗯,說的也是,若是本王非要讓你留下呢?”蕭譽也不惱,從椅子上站起來,舉步行至吳功三步之內。

“噌——”吳功從袖中掏出一把匕首,就要像蕭譽刺去。

蕭譽側身一閃,将腳往前一伸,吳功被蕭譽的腳絆了一下,撲了個空。

轉過身惡狠狠地瞪着蕭譽複又舉着匕首襲來,卻不料被不知道從哪裏竄出來的幾個暗衛擒住了。

“帶下去嚴加看管,”蕭譽連看都沒看被拖走的吳功,繼而翻臉就笑着看向已經呆住的使者,“您現在可以回去了,告訴你們單于,他親封的男爵被蕭譽扣下了,想要的話,叫他親自來取。”

那使者原本以為今晚自己可以憑着三寸之舌,就能成功拿下宣城,卻不想新被派來駐守宣城的竟然是蕭譽。于是出來營帳灰溜溜地上馬離去。

次日雞鳴,有人在最為熱鬧的菜市口看到一個人,這人其實大多數宣城百姓也認得,他身量不高,一雙總是眯着的透着算計的小眼睛,這是宣城前任守将吳功。

“呀,這是吳将軍啊。”有一個瘦高男子認出來菜市口跪着的人。

“是啊是啊。”一個挎着菜籃子的中年大嫂附和。

“哎,吳将軍,你你不是去四合鎮了嗎?怎麽四合鎮廟太小容不下你這座大神?”不知道是誰知道內情,出言戲谑。

“我聽我在軍中給許将軍做軍師的兄弟說啊,這人是那天一股流寇打過來的時候自己棄城出逃的。”一個頭裹幞頭的男子抛出這麽一句話,人群裏炸了鍋。

“什麽?原來是這樣,許将軍一個人守着宣城不容易啊。”

“逃兵最讓人瞧不起了。”

有人開始将清晨剛剛買的青菜、雞蛋紛紛向吳功砸去。

……

“聽說昨天晚上他跟着西遼使者來勸降結果被九王爺給生擒了。”

“呸。”一個大漢啐了一口

“老子最瞧不起這樣的人,臨陣脫逃,棄百姓于不顧,活該。”

“就是,還有臉回來勸降,誰給他的臉。”

“大家安靜,安靜。”人群中一道清朗的男聲。

聲音不大,卻讓炸成一鍋的人群奇跡般的安靜下來。

蕭譽一身繡蟒王侯服,袖口、領口的金線在漸漸浮現地晨光中閃爍。

“宣城守将吳功,棄城私逃,投敵叛國,依國法、依軍法,此人天理不容,即刻枭首。”蕭譽看了一眼跪在一邊的吳功,又看了一眼圍着自己的人群。

聽見自己要被枭首的消息,吳功那雙小眼睛裏好像有了焦距,自己不能死,不能死。

“王爺,我不能死,不能死,我一死,西遼單于不會放過你的,他會給我報仇的,上官大人也不會不管我的,他是六部尚書,一定會就我的,你不能殺我啊……”跪着的吳功要掙紮着起來,卻不想被身後的暗衛一腳踹倒。

“動手吧。”蕭譽說完這一句話,拂袖離去。

“好——”人群中爆發出一陣叫好聲。

自己心裏也舒了一口氣。

那玩世的微笑又挂上了臉。

“報——”一個小兵看到蕭譽即刻下馬上前禀報。

蕭譽停下腳步,那笑容也僵在臉上,不會是那幫蠻子打過來了吧。

自己還沒準備好呢。

“說。”縱然心裏已經是翻江倒海,面上仍然一副氣定神閑。

“城外有大約三萬人的隊伍,領頭的人要見您。”小卒長話短說。

“三萬人?”蕭譽疑惑。

“領頭的一襲白衫,以幕籬遮面,看服飾不像是胡羌或是西遼的人,像是咱們奉國的人。”小兵補充。

白衣,腦中林玄的身影一晃而過,是他?

蕭譽不與那小兵多說,一把抓過小兵手中握着的缰繩,上馬絕塵而去。

不消半刻便到了城門口。

“開門。”蕭譽勒馬朝兩邊守門将喝到。

“王爺,外面的人恐怕有詐。”防人之心不可無,門将勸告。

“開門,莫要讓本王再說第二遍。”蕭譽氣結。

“這……”兩旁的人對視一眼,畢竟那邊的人是王爺。

“若是有詐,所有的後果本王一力承擔。”蕭譽再次強調。

宣城的大門緩緩打開,那白色的身影逐漸地清晰,城門已經全部打開。

站在城內的蕭譽看着門外那個白色的身影,正欲呼喚出口。

卻不想一只如玉的手掀開遮面幂籬,清冷的聲音讓在場所有人都能聽得清楚:“新任宣城太守林玄拜見九王爺。”

☆、林玄遭貶

? 蕭譽将城外的林玄迎入宣城。

林玄如同行雲流水一般翻身下馬,将缰繩交給一旁侍從。

“這個季節宣城已經入冬,你怎麽穿的這麽單薄。”林玄剛剛向前走了幾步,蕭譽竟一把握住了他的手。

幕籬之下林玄的臉略微有些僵硬,這裏這麽多人,蕭譽居然……

咬牙切齒道:“蕭譽,你不覺得丢臉嗎?兩個男人拉拉扯扯,你不要命了!”林玄将手從蕭譽手中抽開,舉步向前走去。

蕭譽看不清走過自己時林玄的臉色,只覺得他沒有拿出暗器是不是意味着自己在他心裏有一點不同?

“你怎麽被派到這裏來?”蕭譽追上前邊的人,并将身上的玄色大氅披在林玄身上。

“自然是跟你一樣,變相地被流放了。”一只手将幕籬上垂着的紗撩起,露出了如玉的側臉。另外一只手輕輕撫上帶着蕭譽體溫的大氅,如同在觸碰自己心上人的笑靥,心裏卻異常溫暖。

“流放?”蕭譽反問,心裏大概是了解了一二。

“我在婚禮上弄暈了發瘋的武德帝,結果被那些禦史抓住了小辮子,他們又踩住我上次千秋節壽宴上弄暈武德帝不放,治了我僭越之罪,還把我軟禁在家一個月。等我接到聖旨的時候,我就已經成宣城太守了。”林玄面上挂着笑,這笑與平時在奉□□堂與那些老臣虛與委蛇的笑不一樣。

“三裏坊坊主怎麽會被人軟禁一月還毫無動作,情願被皇帝貶谪至此?宣城太守馮九笙才剛被自己斬了首,怎麽林玄就到了任上?”蕭譽一張俊臉上同樣挂着笑。

林玄腳步一頓,看向蕭譽,二人相視而笑。不知道從什麽時候,二人一個對視,一個眨眼,就會知道對方在想什麽,這是彼此都了解的心知肚明。

在三裏坊暗中運作之下,馮九笙其實早已在一個多月之前在給皇帝呈上去的奏折中莫名其妙的以宣城遇襲,太守馮九笙不幸被流箭射死。

半月前馮九笙上奏皇帝的折子也被三裏坊截下來,宣城離奉天一月的路程,誰知道路上會發生什麽?本來想着自己到宣城之後再暗中解決掉馮九笙,沒想到蕭譽已經事先下了手。林玄朝中的暗樁已經在林玄出發之後将蕭譽的折子攔下來,昨天線報剛剛到自己手上。

“王爺、夫君,原來你們在這裏。”一輛青色布幔罩着的馬車停在林玄與蕭譽邊上。

那聲音如同黃莺出谷,蕭譽和林玄齊齊望去,一只柔荑掀開馬車上的布簾,露出一張如同畫中神仙妃子一般的臉,是亭羅公主。

“外面天寒地凍,不如一同到馬車上來。”亭羅公主笑着提議。

“多謝公主美意,我與安苌許久未見,想一邊走一邊敘敘舊。”蕭譽擡眼看了一眼青布馬車上的亭羅公主,又回首望了一眼與自己比肩的林玄。

“那亭羅就先行離去了。”坐在馬車裏的亭羅公主微微颔首,放下簾子馬車便絕塵而去。

林玄,字安苌,自己這個名義上的妻子什麽時候見到林玄不是畢恭畢敬地喊上一聲“相爺”或是“坊主”,這蕭譽怎麽理所應當地喚着林玄的字,而林玄身上看那樣子披着的可是蕭譽的大氅,這兩個人……亭羅公主在颠簸的馬車上暗忖。

“蕭譽,你宣城的兵還有多少?”看着馬車走遠林玄和蕭譽再次向前挪動。

“算上傷病號差不多有十四萬吧,”蕭譽說這話的時候表情垮了下來,“我都不知道就我這些人怎麽跟那聯軍抗衡?”

“那樣算上我的三萬三裏軍呢?”林玄淡淡說道。

“三裏軍?還是三萬?”蕭譽再次迷惑了。

“怎麽?嫌少?”林玄臉上浮上了無可奈何的笑。

“不是,只是覺得疑惑,三裏坊怎麽會有自己的軍隊。”蕭譽說出了自己的疑問。

“這三萬人是我從各國挖過來的人才,我今天來只帶了兩萬萬,還有一萬正在從金城往宣城趕,也就這兩天的事兒了。”林玄徐徐道來,其實這三萬人中的兩萬人是四年前安陵宗吉交給他的,只有剩下的一萬人是自己親自挑選培養的。

“你私自訓練、培養軍隊這被蕭衍、上官儀知道不知道又是什麽樣的罪名。”蕭譽覺得不妥。

“這也是我的國家,重要的是這裏有我要保護的人,我并不願意他受到任何傷害。”林玄的眼睛望着亭羅公主馬車消失的街道。

“誰?”因為震驚而停下來的蕭譽望着林玄的背影,不知怎麽的,嘴裏一禿嚕竟然問出了這麽腦殘的一個問題。

林玄聞言轉過身,直勾勾地盯着蕭譽,眼有莫名複雜的東西在流動。

蕭譽被這眼神吓的不輕,因為憑着他的經驗,如果林玄露出這種眼神的時候一般自己都會遭殃,可是今天這眼神似乎有點不同,算了,不想了,慢慢地賠上笑臉,向後撤了一步。

蕭譽逃跑的速度哪裏有林玄暗器的速度快,蕭譽尚未作出反應就已經感覺到自己的眼前一黑,還有銀針入體帶來的微微的疼痛。

就這樣蕭譽的親衛就看着自己主子被太守用幾根銀針放倒在地,不,不是地,是太守的懷裏。

就在剛剛蕭譽向後倒去的時候,林玄左腳輕輕一點,飛身上前,将蕭譽穩穩當當接在懷裏。

上午的宣城大街上,一個面容清俊的年輕男子将一月前剛到宣城的九王爺蕭譽攬在懷裏,還用手撫上了九王爺的臉。

這件事不知道被多少人看見,蕭譽的親衛連帶着清雪都在旁邊使眼色,可林玄偏偏看不到,只是用手摩挲着蕭譽眼下的淤青,眼睛裏全是心疼。

“清雪,叫一輛馬車。”林玄朗聲。

“啊?”事情來得太快還來不及反應,清雪‘啊’了一聲。

“我叫你叫輛馬車。”林玄又重複了一遍。

“哦。”剛剛亭羅公主問你要不要上車你不上,現在把人家打暈了放到要一輛馬車,清雪腹诽。

周圍的群衆也才反應過來,原來那公子是要馬車啊。

怪只怪事情來的太驚世駭俗,周圍的人都被吓呆了。

馬車上。

“清雪,你說蕭譽這些日子究竟累成什麽樣呢?”林玄看着躺在自己一旁的蕭譽,輕聲問清雪,可是又像是在問自己。

清雪看了看端坐在一邊的林玄,他正在閉目養神。自己跟着林玄差不多有四年了,兩個月之前,自己在林玄卧房的繡架上居然看見了一個人的背影,這個背影是林玄一針一針

繡上去的。

沒有人知道,這天下竟然有一個男子會刺繡,除了清雪。

“主子,我奉國男子相戀是死罪啊!”清雪低低喊了一聲,将手覆在了林玄擱在膝蓋上的手上。

林玄睜開眼睛,看着面前擔憂的清雪,輕輕地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拿開,面上帶着笑意。

望了一眼還在昏睡的蕭譽,看了看清雪:“死罪如何?他永遠都不會知道。”

清雪苦笑,主子啊,我們這些人自然不會說什麽,可是剛剛大街上那麽多人都看見了,難保他們不會說什麽啊。

☆、隐隐約約的背影

? 夜色慢慢籠罩了宣城,此時,太守府的東廂房裏躺着一個極其俊朗的男子,他的眼緊閉着,如果忽略了一起一伏的胸膛,真的會讓人誤以為這是一尊雕刻得栩栩如生的石像。

倏地,他眉頭一皺,那雙眼睛緩緩睜開,那黑曜石一般的瞳仁會讓人誤以為是漫天的星子。

“來人啊。”蕭譽習慣性的喊了一聲。

門外正在打盹兒的清雪被這清冷的聲線從夢中驚醒,急忙推門進去。

“王爺,怎麽了?”清雪在蕭譽面前站定,直視着面前的人。

“怎麽是你?你怎麽會在我府上?”蕭譽挑眉。

“啊,王爺,其實這是在太守家裏。”清雪僵硬着解釋。

“額……”蕭譽頓時覺得自己竟然無言以對。

“我不是被林玄用暗器給弄暈了嗎?”蕭譽開始自顧自地穿鞋。

原本清雪是要上前的,可是對方已經在穿了,而且并沒有讓自己過去的意思,所以也沒有動。

“我家主子說王爺很久沒有好好休息,連黑眼圈都長出來了,所以這是讓王爺好好睡一覺,并無惡意。”清雪一邊看着蕭譽穿鞋、整理衣物,一邊說。

“呦,小白臉這麽關心我!”正在低頭整理自己衣袍的蕭譽唇邊染上了笑。

“走走走,去找他。”

蕭譽扔下這麽一句話之後,就像一陣風一樣,快速離開了東廂房。

“清雪——”蕭譽大喊着從門外跑進來。

哎,我說蕭譽,這個時辰,您在院子裏亂喊不大好吧。

清雪在蕭譽走後并沒有追上去,而是坐在廂房的圓桌旁再次打起了瞌睡,蕭譽這一聲卻是将清雪活生生地從夢中喊醒。

“怎麽了?”揉了揉眼睛面前是蕭譽一張放大了的臉。

這樣的夜裏,蕭譽邪魅俊俏的五官倒是帶上了一絲絲妖氣。

“啊!鬼呀——”清雪尖叫着從凳子上跳起來,這下子睡意全沒有了。

蕭譽連忙捂住清雪的嘴,輕聲說着:“不是鬼,是我!”

到底清雪是個小姑娘,從未與男子如此親密過,不禁紅了臉,拽開蕭譽的手:“吓死我了,怎麽了,王爺?”

“你家主子的院子在哪裏?”蕭譽輕聲問。

清雪搖搖頭:“早上從市集回來的時候我就被主子打發過來看着你了,并不知道他是怎麽安排的。”

“那我的親衛呢?”

“被主子打發回去了,主子說他又不會把王爺賣了,就讓他們回去了。”

蕭譽頓時感到欲哭無淚。

“其實也不難,半夜三更,哪個院子最大哪個院子的燈還亮着就是我家主子的院子了。”清雪理性的分析這個問題,事實上清雪說的一點都沒錯。

“哦,好,我走了。”蕭譽又是一陣風一樣離開了廂房。

其實這太守府沒有多大,分為前後兩個院子,前院其實是公堂、太守辦公的地方,後院分成三個部分,靠近前院的地方是東廂房和西廂房,東廂房是客房、西廂房是小厮們住的地方,然後就是一座假山,假山後是兩個獨立的院子,現在亭羅公主獨自住着那個小一點的院子,林玄在那個大的院子裏。

已經死了的前太守馮九笙并不住在太守府邸,而是另建居所,現在那棟大宅已經被蕭譽所用。

蕭譽推了推面前黑漆漆的木門,推不開。在門前思索片刻走到一旁的矮牆下,憑着自己不俗的功夫輕輕松松躍上了牆頭并成功着陸。

院子裏一片漆黑,并不像是有人還醒着。而且這樣一座常年無人居住的院子在夜裏還是有些駭人。

等等,好像有動靜,蕭譽側耳細聽,竟然有嘩啦啦的水聲,而且這水聲是北邊那間屋子裏傳出來的。

蕭譽放輕腳步、屏住呼吸,慢慢向前移動,那水聲越來越清晰,是這間屋子沒錯。

将窗戶上的紙悄悄弄開一個洞。

房間裏的家具都是新的,地下的毯子也是新的,那半透明的紗質荷花屏風後面隐隐約約有個人在沐浴。

蕭譽吓了一跳,自己莫不是摸到人家公主的院子裏了吧。

随即仔細一看,那人背對着自己,墨色長發如瀑,肩若削成,膚如凝脂,在這黑夜裏都有着奇異的光彩,這哪裏是林玄,分明是個女子。

莫不是女鬼?莫非那女鬼吃了林玄,還在林玄房中洗澡?蕭譽自己想了無數個那人轉過來青面獠牙的樣子,身子不禁抖了抖。

悄悄地從窗下挪到門開,借着水聲的掩護打開了門,那人好像沒有發現,繼續上前一探究竟。

一步步接近,蕭譽連氣都不敢出,生怕觸怒了正在洗澡的女鬼。

“啪嗒”,蕭譽腰間挂着的一枚玉佩掉在地上。

聽見響動,那正在洗澡的人怒喝一聲:“誰!”

此時正欲彎腰撿玉佩的蕭譽被這聲音吓了一跳,這聲音明明是林玄,向前挪動的腳踩到了自己的袍子,然後撲倒了那扇屏風。

霎時間,那人将浴桶中的水拍起一道水幕,外面的人根本看不到裏面究竟怎麽了。

待那水珠全部落下,蕭譽已經變成了‘落湯雞’。

再次擡頭時,面前已經多了一雙穿着青色鞋子的腳。

順着那雙腳往上看,那人素色袍子上用同色絲線繡着幾支交錯的修竹,他并沒有系腰帶,袍子就是那樣松松垮垮的垂着,垂在胸前的頭發還挂着水珠,正在不斷地向下滴落。

許是散着頭發的緣故,那人的臉愈發小巧。

這并不是青面獠牙的女鬼,而是自己大半夜要找的人。

林玄臉上平日裏不是挂着微笑,就是面無表情,很少見他真正拉下臉跟誰說過話。見他面上微有怒色,蕭譽趕忙站起,微微俯視那人,用手牽起了林玄的寬大的衣袖一角,口氣幾分像犯了錯的孩子:“別生氣,我剛才看你院門緊鎖,就跳牆進來了,本來以為你睡了,結果這邊有水的聲音我就跟過來了,就看到一個背影,我以為那個是女鬼,所以才進來的,我真的不知道是你……”

“撲哧。”林玄怒極反笑,瞧着蕭譽這個樣子竟然笑出了聲。

“你笑什麽?誰讓你背影那麽像女人的……”蕭譽自知理虧,聲音竟然越來越小。

林玄乜了他一眼:“若是再有下次,我就……”

“你就怎麽樣?”蕭譽看他眼裏殺氣已退,膽子也大了起來。

“殺了你。”林玄從蕭譽手中抽出自己的衣角,走到屋子中間的桌子旁。

“你舍得嗎?”蕭譽不知道怎麽了,看着離去的背影冒出了這麽一句話。

突然,房間被光線照亮,林玄那張猶似女子的面孔在燭火中跳動,他望着他,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想升官的楊定

? “通知讓他們下午未時之前全部撤出宣城,你先下去吧。”林玄看到有一個人正在接近自己,便讓面前的小六去通知事情。

“大人,這是兩個月以來宣城發生案件的卷宗。”迎上來的灰衣小吏一臉谄媚的笑。

林玄只是淡淡掃了一眼,馮九笙兩個月前蕭譽到宣城即刻誅殺了,蕭譽每日又要練兵又要接管宣城這個爛攤子,能辦成這樣已經很不錯了。

“這是今年宣城需要上交的賦稅。”那人又将一本類似于賬冊的東西放在桌上。

林玄将那冊子随意翻開幾頁,冊子上将屬于宣城管轄範圍內的所有村鎮的居民登記在冊,并在冊子上标注了每個人所要上交的數額。

就林玄所知,宣城位于奉國西邊的潼關外,毗鄰胡羌、西遼,西城門打開面對着的便是一片茫茫草原,轄區百姓大都看天吃飯,雨水足的年份裏吃穿不愁,一旦遇上大旱連喝口水都是奢望,如今遇上戰亂,更加民不聊生,這樣怎麽交賦稅。

“傳我的令,從今年往上數三年,往下數三年這宣城的賦稅就免了。”

“什麽?大人,這怎麽向陛下交代啊?”那人聽聞慌忙勸誡。

“到時候,我自會向陛下請罪,想我奉國地大物博,應當不在意這點小錢吧。”林玄拿起桌上的空奏折開始起草奏章。

旁邊的人一看,這是一個好機會,從寬大的袖中拿出一個方形的錦盒,悄悄放置在林玄桌上,便立在一旁不再說話了。

約莫一炷香的時間,林玄擱下了手中的毛筆。閉上眼睛,身子向椅背一靠,像是放松下來。

“宣城通判楊定?”林玄沒有睜開眼,斜着歪倒在椅子上,看上去十分漫不經心,這樣歪着,又帶了幾分懶散。

“正是屬下。”灰衣小吏連忙拱手,作出一副很尊敬林玄的樣子,可眼裏的不甘一閃而過。

自己是122年的探花,卻被那皇帝丢到這不毛之地當了一個通判,本來想着自己通過努力在這宣城作出一番事業,奈何太守馮九笙總是搶自己的功勞,這下他終于死了,想着也該輪到自己了,結果又來了一個外調的京官,聽說還是什麽少年丞相,看那小子柔柔弱弱想必這次任由自己捶扁搓圓了。

“這是什麽?”一根玉箸般的的手指指着案上的錦盒。

楊定俯身将那錦盒打開:“這是下官孝敬您的,這是前朝流落到民間的九龍錾花琉璃盞,價值□□啊。”

“哦?前朝之物?”林玄說着,用一只手從錦盒中拿出了那琉璃盞仔細端詳。

琉璃盞橙黃剔透,沿上隐隐泛着幽幽綠光,盞上錾着九條龍,條條姿态不一呼之欲出,雕工更是鬼斧神工,确是難得一見的寶貝。

楊定垂首看着地面,時不時地擡眼看看眼前的林玄,他手拿琉璃盞,雙眉微蹙,連帶着眼神也有飄忽,不知道是自己的錯覺還是什麽,眼前的人握住琉璃盞那琉璃盞竟隐隐流光溢彩。

林玄看夠了這琉璃盞,不經意朝楊定瞥了一眼。楊定也看到了這眼神,感覺這堂中溫度竟然頃刻間低了三分,他好像洞悉了自己的全部心思。

“大人,下官告退。”楊定拱手一禮,向後退了三步,轉身欲走。

“楊大人且等等。”林玄将琉璃盞放入錦盒中,将錦盒扣好。

“楊大人,這太貴重,林某怕是受不起。”

楊定看着眼前這個比自己矮一點的少年,他眸色清明,唇上似笑非笑,一時間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什麽。

“升官靠的是自己的實力和民心,并不是這些旁門左道,楊大人切莫動錯了心思。”說罷林玄拂袖離去。

他看起來只是個柔弱的少年,怎麽會一眼看穿了自己?楊定盯着懷中的錦盒出神。

“楊大人?怎麽想把那位拉下來當太守啊?還是想離開宣城?”一個戴着黑色面紗的人突然出現在房間裏,楊定一驚。

“怎麽,你能幫我?”楊定被這突如其來的人吓了一跳,卻仍然強裝鎮定。

“能,只要你聽我的。”

太守府後堂

“我說清雪,你家主子怎麽還不回來,我都快餓死了。”蕭譽和清雪坐在林玄院門的門檻上,等着林玄回來吃飯。

“我怎麽知道。”清雪直接無視蕭譽的王爺身份,和蕭譽坐在一起。

“你家主子也奇怪,幹嘛非要等所有人齊了才能吃飯。”蕭譽嘴裏銜着根狗尾巴草,顯得更加吊兒郎當。

“我不知道,四年前我跟着主子的時候,主子總是要等所有人齊了才會吃飯,他如果有事他會告訴我們讓我們先吃的。”

“你今年多大?”蕭譽不解。

“十三了。”

“哦,十三了。”蕭譽嘟囔。

“其實吧,我家主子特別害怕一個人,我記得剛到主子身邊的時候,主子晚上要點一盞燈才能勉強如睡,那個時候我們就一起吃飯了。後來主子當了丞相,我們這些人為了主子的官聲也不敢和主子同桌吃飯,所以後來就變成了主子一個人一桌,我們這些人一桌,不過還是在一個屋子裏吃。”清雪兩只手支着頭,目光呆滞地看着對面亭羅公主的院門。

“我家主子吧,他從來都沒有獲得過溫暖,卻總是跟個火爐似的給我們這些被抛棄的人、受災受難的人溫暖。”清雪發出了一聲慨嘆。

從來沒有獲得過溫暖,卻想着給別人溫暖。

“我記得前年吧,主子路過一戶人家,那家女主人早亡,留下了個孩子和男人相依為命,那孩子一見主子,竟然撲上來叫了聲‘娘親’,當時我都吓死了,主子明明是個男人,被人叫聲‘娘親’,還不得把那孩子掐死,誰知道,主子彎下身抱起那個孩子輕輕彈了一下他的腦袋,笑着說了句‘我可不是你娘親’,那個時候我明明看見主子眼裏是有淚的。”清雪唏噓。

蕭譽從清雪口中獲得了一個與自己平時見到的林玄不一樣的他,也再一次對他自小在玄元觀的原因産生了好奇。

“哎,你說,我家主子今年都十五了,怎麽……”

“小白臉,你來啦。”蕭譽“騰”的一下站起來,丢掉嘴裏的狗尾巴草,迎了上去。

☆、黑雲壓城城欲摧

? “餓死我了,你怎麽才回來?”蕭譽捂着肚子,一臉幽怨。

“誰會讓九王爺餓肚子?莫非王府已經揭不開鍋了?”林玄看着蕭譽好笑的動作。

“嗯。”蕭譽重重點頭。

料到蕭譽一定會厚顏無恥地這麽說,林玄帶着清雪獨自往飯廳去了。

看到林玄離去,蕭譽松開了自己的肚子,指着林玄:“喂,你等等我啊!”

飯廳裏一衆人看到林玄進門,便不約而同地開始吃飯,仿佛是早有約定。林玄微微颔首,算是打過招呼,可并未與他們坐在一桌,而是轉身去了另外一間屋子。

一進門,蕭譽早已坐在房內,一只手拿着筷子,另一只手拎着酒壺,一只腳還搭在長凳上。

“哎,林玄,你別說,你家的廚子可比我府上那禦廚的手藝好多了,尤其是刀工,忒好了,你看看這牛肉,薄的都能看到光了。”

“有的吃就不錯了,還挑三揀四。”清雪看着蕭譽的樣子,忍不住出言頂撞。

“清雪,你先出去吃飯吧,王爺這邊有我。”

“那……”清雪欲言又止。

“沒事,去吧。”林玄朝着清雪露出一個安心的笑容。

清雪再沒說什麽便出去了。

“今天晚上注定有一戰。”林玄拿過蕭譽手中的酒壺給蕭譽斟上一杯酒。

“是啊,消停了這麽些天他們終于來了。”蕭譽舉起酒杯,卻一直看着酒杯,不曾飲下。

“王爺在這裏與林某把酒言歡,想必早已有了想法。”

“宣城城志上說宣城被稱為‘地下城’、‘石頭城’,與地面上交錯通達的道路相對的,是底下四通八達的地道,幾乎每個人家都有,而且這宣城雖不盛産糧食作物,桐油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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