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9)
江妙倒不會因這點小事掉眼淚,眼眶紅紅的,只是被氣的。目下聽陸琉這麽一本正經的朝她道歉,若是她還計較,反倒是她的不是了。
可是,若真要道歉,買烤地瓜算幾個意思,這就是她出糗的罪魁禍首啊。
江妙無奈大度道:“我沒生氣。”
陸琉将手裏的烤地瓜剝了一半,露出金黃軟糯的瓤。他湊上去吹了幾下,舉止相當優雅,而後才放到江妙的小嘴邊,道:“吃嗎?”
她才不吃。江妙拳頭一握,一臉堅定的搖了搖頭。
陸琉倒是沒逼她,自顧自咬了一口,津津有味吃了起來。
江妙擡眸,稍稍打量了一下。她三哥吃地瓜的時候,狼吞虎咽的,吃得滿嘴都是,狼狽極了。可他呢,斯斯文文的,叫人覺得他在吃什麽山珍海味一般,而不是這等街邊之物。看久了,味兒又這般香,江妙下意識咽了咽口水,心裏有些癢癢的。
她心裏卻惡毒的想:若是陸琉也能在她面前出一回糗,那就好了。
陸琉見她一雙大眼睛看得認真,這才遞了過去,語氣誘哄道:“來,咬一口。”
江妙本就有些猶豫,目下更是搖擺不定,可被一個烤地瓜就誘惑了,她實在是太沒出息了。
再說了,他都咬過了。
仿佛是明白她的意思,陸琉将烤地瓜轉了一個面,道:“這邊我沒吃過。”
都到這份上了,江妙也只好給面子的咬了一口。不過有了上回的教訓,她可不會多吃了。
吃完了烤地瓜,外頭的雪也停了。陸琉瞧着小姑娘的臉色緩和了些,曉得她大抵不生氣了,才道:“咱們出去走走吧。”
外面這般冷,出去做什麽?可江妙方才坐在窗戶邊,瞧着外面大雪紛飛,的确有些心動。小孩子本該是玩性最重的時候,她的胖表弟看見雪就嗷嗷開心,唯有她只能待在屋子裏看。其實她也想堆雪人啊。江妙心動,自是點頭說好。
玉琢會意,立馬拿來了一件大紅色織錦鬥篷。她本欲替自家姑娘系上的,見陸琉伸出了手,便順勢将鬥篷遞給了陸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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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琢安靜站在邊上,瞧着這位矜貴的世子爺,彎着腰替她家姑娘系鬥篷。若非她家姑娘年紀還小,許是能生出一段青梅竹馬的佳話來,可惜她家姑娘是個女娃娃,頂多也不過是當成小妹妹疼愛了。
真是可惜啊。
系完了鬥篷,江妙見他還給她戴毛絨絨的兔兒卧。可陸琉終究是個男人,想來也沒有給小姑娘戴過兔兒卧,都戴錯了。最後還是玉琢憋笑替江妙戴好的。
瞧着陸琉俊臉有些窘迫,江妙心裏舒坦極了,遂跟着他一道走到院子裏。
院子裏白雪皚皚,鋪在地上厚厚一層,雪才剛停,周圍來不及清掃,踩上去自是松松軟軟的,發出“吱嘎吱嘎”的聲音。
起初江妙覺得冷,可之後玩性大起,彎腰揉了一個雪球,就朝着陸琉的身上砸去。
叫他嘲笑她!
一個不夠,江妙連着又砸了好幾個才覺得解氣。
可是陸琉卻芝蘭玉樹般笑吟吟站在那兒,任由她砸,仿佛被她砸了,還很開心呢。饒是這樣,江妙也沒有手軟,玩得更起勁了,又砸了四五個之後,陸琉才輕輕松松的接了一個,反過來朝着她砸了過來。
有來有往,玩得才開心。
玩久了,江妙才覺着雙手有些涼。她眨了眨眼睛,朝着陸琉找找手道:“陸哥哥,我有事兒和你說?”
陸琉聞言,俯下身聽她說話。
卻見江妙忽然伸出手,急急塞進了陸琉的脖子間,仰着頭咯咯直笑。
她三哥經常這般捉弄人的。
她三哥捉弄大哥的時候,她大哥每回都凍得直打哆嗦,跟着就同她三哥打鬧了起來。可是陸琉……江妙将手捂在陸琉的脖間,溫溫熱熱的,她本是有意捉弄他的,可見他一副沒有反應的模樣,倒是覺得無趣了。
她曉得自個兒手有多冷,将陸琉當手爐有些不厚道,忙準備收回手。可江妙剛要收回手,陸琉便伸手壓了壓,沒讓她的手抽走。
江妙雙手癢癢,在陸琉的脖子上撓了幾下,開口道:“陸哥哥不怕冷嗎?”
之前她有個雪球砸在陸琉的腦袋上,這會兒他的頭發上還沾着雪呢。他生得俊俏溫潤,平日裏不愛笑,如今溫溫和和的樣子,的确招人喜歡,讓人親近不少。
陸琉捏了捏她的倆小胖手,道:“不怕。”
既然不怕,那她就不客氣了。
江妙對陸琉的态度,的确改變了不少,至少是真心誠意将他當成大哥哥的。她知因老王妃重病,突然又好了這一事,陸琉的心情很好。江妙倒也極關心的問起了老王妃的事情。
陸琉見她小小年紀,就這般有心,遂道:“祖母身體很好,想來不會再有什麽大礙。”說起老王妃,陸琉的表情俨然就是一個孝順的孫兒。其實他才十四,還是個孩子呢。
江妙點點頭:“陸哥哥的祖母,一定會長命百歲的。”
陸琉低頭,看着面前的小姑娘,面色紅潤,笑得開心。陸琉忽然想起那日小姑娘落水時,在水裏掙紮了很久,他難得生出憐憫之心,将她救了起來。小姑娘年紀小,瘦得皮包骨似的,雖然已經昏過去了,卻還是死死的抱着他,牢牢的抓着他的衣襟,像只可憐的、有着強烈求生意志的小貓。
陸琉笑着拍拍她的腦袋,贊同她說的話,啓唇道:“會的。”
江妙笑得眼睛彎彎,聲音甜甜道:“新年的時候,我和元寶來找陸哥哥玩兒,好不好?”
陸琉點點頭,道:“好。”到時候,他一定給她準備一個大紅包。
江妙歪着腦袋看着面前這個狼狽清俊的少年,忽然覺得這樣的陸琉,還挺招人喜歡的。不管日後他變成什麽樣子,至少現在,他同她這般大哥哥對小妹妹的疼愛,是出于真心的。
不過,白日胡鬧了之後,晚上這報應就來了。
大半夜的,江妙燒得迷迷糊糊,健康了許久的身子,又忽然病倒了。
這回江妙生病,不像先前那般一病就要病好久,只是普通的風寒,次日燒退,就開始好轉了。
只是——
江妙還在榻上養病的時候,便聽到了宣王府老王妃忽然去世的消息。
·
六年後。
正值深秋,錦繡塢的院子裏種着兩棵桂花樹,如今丹桂飄香,濃香宜人。倆穿着綠色比甲的小丫鬟正在摘桂花,生得高挑些的,扶着梯子,仰頭看着上頭;生得略圓潤些的,正提着裙擺,拿着籃子踩着梯子,正伸手勾着枝頭的桂花,預備收集桂花,晾幹了之後,下次可以做香囊和糕點。
喬氏一進院子,瞅着倆丫鬟,就蹙眉道:“小心些,別摔着了。”
這倆丫鬟,正是鎮國公府唯一的嫡女江妙身邊的貼身丫鬟,高挑些的叫寶巾,圓潤些的叫寶綠,二人是喬氏親自選的,對自家姑娘亦是忠心耿耿。其實,若是當丫鬟的,能跟一個如江妙這般的、阖府上下都當成寶的,也算是二人上輩子修來的福分。因江妙在鎮國公府得寵,連帶這身邊的丫鬟,都是人人巴結的。這樣一來,倆丫鬟自然要好生伺候主子了。
寶巾和寶綠一聽這聲兒,忙從桂花樹旁過來,朝着喬氏齊齊行禮:“奴婢見過夫人。”
喬氏如今已經三十有三,身為四個孩子的母親,喬氏這幾年來保養得當,容顏宛若二十出頭的女子,只是身上多了一股成熟婦人的韻味。譬如今日,喬氏穿着一身殷紅色仙鶴瑞草五蝠捧雲褙子,梳着倭堕髻,饒是身份金貴,也并未打扮的太過珠光寶氣,瞧着卻異常的貴氣。要知道三年前,老國公爺去世之後,江大爺江正懋這個嫡長子便順理成章的繼承了鎮國公的爵位,加之老太太已将中饋全權交由喬氏,喬氏這地位,自然又高了一截。
喬氏對寶巾寶綠倆丫鬟是相當信任的,瞧着二人都在外頭,才問道:“妙妙呢?”
寶巾比寶綠年長一歲,如今已經十五了,答道:“姑娘在屋子裏看書呢。”
喬氏嘀咕了一句,便蓮步姍姍走了進去。
寶巾寶綠對視一眼,旋即跟了上去。
屋子裏的小姑娘,正聚精會神拿着一本詩集認真看着,許是太過專注,并未察覺到來人,待手上的書被抽走了,小姑娘才仰起頭,朝着來人抱怨道:“娘,怎麽進來也不說一聲?”
小姑娘不過十二三歲,穿着一身桃紅色繡牡丹褙子,腦袋上戴着一個珍珠發箍,梳着雙平髻,左邊的髻上戴着一支玳瑁雲紋挂珠釵。她的皮膚紅潤嬌嫩,眼睫又密又長,無辜了眨眨眼,水汪汪的清澈眸子,這般眉眼烏濃、明眸皓齒的小模樣,看得人心都軟了。
喬氏也暗嘆:閨女實在生得太美。
喬氏愣了一會兒,才拿着手裏的詩集,輕輕在閨女的臉上拍了一下,怨道:“姑娘家,整天看書,可是要變成書呆子的。”
江妙道:“女兒有出去玩的,和今月和璇姐姐她們。”
喬氏曉得自個兒說不過她,也懶得再說,只将手裏的詩集收了起來,對着江妙道:“好好收拾收拾,待會兒還要出門呢。”
昨兒喬氏就通知了二房馮氏和三房戚氏,今兒要去華澤山泡湯泉。
鎮國公府到了江妙這一輩,就她一個姑娘,沒姐妹作伴,每回江妙都不大願意去的。且江妙的二嬸嬸馮氏和三嬸嬸戚氏一路上拉着她說話,都快當婆婆的人了,還幼稚的互相比較,硬要覺得自個兒同江妙這個侄女的關系好些。
江妙眨眨眼道:“娘,我能不去嗎?”
喬氏想也沒想,道:“一定得去。華澤山的湯泉對你的身子好,而且對姑娘家的皮膚也好……”不過一想到自家閨女白嫩嫩的皮膚,比她年輕那會兒還要水嫩,喬氏也想象不出,“更好”是多好。
江妙是個乖巧的,一聽自家娘親立場如此堅定,便也作罷。只是這幾年下來,她的身體已經無恙了,就連一直替她看病的華大夫,也在三年前就出門游歷去了,說她的身體已經同健康的姑娘無異,已經不需要他這個大夫了。
只是喬氏當真是擔心怕了,饒是如此,只要有對身體好的法子,喬氏都要讓閨女試一試。
而江妙覺得,再這麽養下去,自個兒這小身板,打老虎都沒問題了。
江妙拾掇了一番,披了一件兒大紅牡丹團花披風,随着喬氏上了馬車。
馬車內,江妙的二嬸嬸馮氏和三嬸嬸戚氏已經在等着了。
一上去,江妙就乖巧的喊了人:“二嬸嬸,三嬸嬸。”
馮氏和戚氏原本都是一言不發僵着臉的,瞧見簾子一掀起,嬌嬌俏俏的小姑娘朝着她們嫣然一笑,二人才有些恍惚。
雖說是常見了,可馮氏和戚氏還是得承認,這小侄女生得太漂亮,比她的娘親、當初名滿望城的喬氏女還要明媚。出生在望城數一數二的簪纓世家鎮國公府,鎮國公府十個孫兒,唯獨就江妙一個孫女,加之如今江正懋已是鎮國公,這般的身份,江妙本就是天之嬌女,可老天偏偏對她格外寵愛,又賜了她一副絕色的皮囊,當真是令人嫉妒得緊啊。
馮氏反應過來,才笑盈盈朝着江妙招手道:“來,妙妙坐到二嬸嬸身邊來。”
戚氏也不甘示弱,道:“妙妙素來同我親近,自該挨着我坐才是。”
江妙瞅着二人,有些頭疼,好在喬氏及時上來,替閨女解圍,讓閨女挨着自個兒坐,這才令馮氏和戚氏都沒話說。
離華澤山還有一個時辰的路程,馬車裏三個婦人外加一個小姑娘,自然又說不完的話。
只是如今三個婦人最有話題的,便是孩子們的終身大事。喬氏仨兒子,過了年就十八了,除卻老大江承讓已經定親外,其他的兩個都還沒着落。喬氏問二人的意見,一個淡淡的說不着急,另一個說望城的姑娘太醜,比不上妹妹一根頭發絲兒,娶個醜女不如抱着枕頭睡。可是讓喬氏操碎了心。
江妙插不上嘴,只乖乖坐在角落裏,偶爾瞧瞧馬車外的風景。
忽然,馬車一陣動蕩,江妙一個不慎,小腦袋“咚”撞到了馬車壁,疼得江妙有些眼冒金星。喬氏下意識護着閨女,揉揉閨女的腦袋,關切道:“疼嗎?”見閨女搖搖頭說沒事,喬氏眉頭一蹙,朝着許嬷嬷道,“你去瞧瞧是怎麽回事?”
許嬷嬷了解了情況,進來同喬氏說道:“禀夫人,是衛府的馬車。本是在咱們後面的,忽然超了上來。”
若是有急事,要超上來,打個招呼便是,這麽突然的一下,若是有個什麽閃失那就不好了。
馮氏瞧着喬氏的臉色,曉得她是個疼閨女的,心下怕是咽不下這口氣,忙勸道:“大嫂,好在咱們都沒事,這事兒算了吧。”
喬氏哪裏肯算了?
又聽許嬷嬷道:“夫人,衛府的馬車停下了。衛姑娘知道是鎮國公府的馬車,覺得歉疚,便派貼身丫鬟過來,向夫人表示歉意。”
只單單派個貼身丫鬟說句道歉的話,哪裏有誠意可言?
江妙被自家娘親落在懷裏,瞧着這美人兒娘親一張俏臉含着愠怒,便知她是咽不下這口氣。只是這衛府,在昔日的十一皇子、如今的景惠帝登基之後,越發的氣焰嚣張。
景惠帝寵愛表妹衛寶鈴,若非皇後定了平津侯府的霍璇,這衛府怕是要飛出一只金鳳凰了。可就算沒有後位,這衛寶鈴及笄後,一個貴妃之位是跑不了的。加上多年的青梅竹馬,這望城,還真沒人敢得罪衛府。
提起景惠帝,江妙就不得不想到如今已是宣王的陸琉了。?
☆、第 50 章
? ·
戚氏生得美豔又脾氣火爆,哪裏受得了這些?她嗤了一聲,道:“眼下還未進宮,就嚣張成這個樣子,若是當真成了皇妃,那這丫頭還不将後宮翻了天了?”說着,又心疼的揉揉江妙的額頭,蹙眉道,“瞧瞧,都紅了。”
倒是沒這麽誇張。只是小姑娘皮膚嬌嫩,且江妙天生麗質,加上被喬氏這個娘親百般嬌養,這皮膚當真是嫩的能沁出水來。至于這衛寶鈴,有她嚣張的資本,如今只是剛開始,等及笄後入了宮,也唯有霍璇才能稍稍壓制她。而霍璇,比她大上一歲,過了年就十四了,同景惠帝的大婚,就定在了六月初六。
而這廂,翠蓋珠纓八寶車的少女,皮膚雪白,杏眼桃腮,打扮的精致漂亮,十指纖纖,正撫着手裏剛剛做好的荷包。這荷包是明黃色的,普天之下,能用這個荷包的,也唯有一人。只是想到這個青梅竹馬的表哥,明年六月的時候,就要同別的姑娘成親,攥着荷包的手,也忍不住緊了緊。
前去道歉的丫鬟琵琶上了馬車,低聲對着衛寶鈴道:“姑娘,奴婢已經替姑娘向鎮國公夫人道過歉了。不過……”琵琶擡眸,欲言又止。
衛寶鈴稍稍擡眸,一雙眼睛澄澈幹淨,加之她臉型有些圓,瞧着愈發使人覺得她單純天真。
琵琶道:“奴婢只是覺得,這件事情……應該姑娘您,您親自去……”
仿佛聽到了一個笑話,衛寶鈴彎唇笑了笑,道:“蠢貨,在我身邊待了這麽久,也沒點長進。鎮國公夫人又如何?我表哥是皇上,他素來最疼我,我若是向別人道歉,他會心疼的。”雖知景惠帝娶霍璇已成定局,可衛寶鈴知曉,在她表哥的心裏,從小到大,最疼愛的只是她一人。她去道歉,還得看人家受不受得起。
想起景惠帝,衛寶鈴的心情好了些,仿佛想到了什麽,對着琵琶道:“那馬車裏還有何人?”
琵琶回道:“前頭的馬車內,據說是鎮國公夫人,還有二房三房的夫人……”琵琶頓了頓,“哦”了一聲,擡頭看着衛寶鈴,“還有江姑娘。據說不小心撞了一下腦袋,不過沒什麽大礙。”
江妙。
衛寶鈴知道,江妙這幾年來,鮮少出席各種貴女聚會。而她同霍璇的關系極好,二人交往素來密切。起初衛寶鈴對江妙的印象,只停留在那個胖胖的長得還不錯的小姑娘。可這兩年她見過幾回,江妙同霍璇站在一起的時候,漂亮得不成樣子。就連她那不學無術的哥哥衛陽榮都曾在她面前提過江妙生得漂亮。
衛寶鈴想了想,才對着琵琶道:“鎮國公府的別院同咱們府離得近,待會兒若是有空,我還得親自過去一趟。這鎮國公府,的确不好得罪……”
說着又吩咐琵琶:“待會兒記得備禮。”
琵琶點頭應下。
鎮國公府在華澤山的別院叫錦堂苑。
這錦堂苑一年到頭,也唯有秋日才熱鬧些,別的時間,大多是荒廢的。喬氏曉得湯泉對身體的好處,是以每年秋天,都會帶着江妙來泡湯泉。每回江妙來,都住在掬清閣,掬清閣內有一個極大的浴池,只可惜江妙沒堂姐妹,每回泡湯泉,都只有孤零零的一個人。
江妙坐在浴池內泡了一會兒,起來的時候,皮膚泛着淺淺的粉色,臉頰也如桃花般粉嫩。寶巾和寶綠伺候着江妙穿衣。江妙低頭,看着自己胸前這倆微微隆起的小籠包,面上有些害羞。比上輩子的幹癟身材到是好多了。
寶巾問道:“姑娘可還疼?”
這姑娘家長身體,身子自然會發生一些變化,倒是沒什麽的。只是江妙臉皮薄,可瞧着自個兒這這小身板,不像上輩子那般瘦弱,心裏自然是開心的。上輩子,她發育的沒這般早,且久久未行經,當真是急壞了喬氏。這輩子,江妙看着自己這健康的身體,估摸着明年就能長成大姑娘了。
江妙道:“有些疼。不過我問過我娘,說是正常的,過些日子就會好了。”小時候伺候她的,是玉琢和翡翠,可後來玉琢和翡翠到了嫁人的年紀,江妙便同喬氏提了,提前兩年放她們出府。這寶巾和寶綠,也是極細心的丫鬟,江妙用的順手,因府中就她一個姑娘,她便二人當成姐妹一般。
寶綠湊了過來,分明只比江妙大一歲,就一副過來人的樣子,眨眨眼道:“奴婢聽說,這兩處大一些比較好看。而且啊,上回二夫人身邊的清月同奴婢說,二夫人還專門命人找了讓這處大些的法子,每日都用,可努力了。”
這等私密之事兒,本不應該讨論的,可主仆三人年齡相仿,正是性子最活潑的時候,聊起這些有趣事兒,面上害羞,可心裏卻是想聽的。譬如江妙,這會兒就聽得津津有味,突然就一副不知羞的樣子了。
說完了,外頭的丫鬟才過來禀告,說是衛姑娘前來探望。
江妙剛梳妝好,一聽這事兒,倒是奇了。方才這般跋扈,難不成這會兒來道歉了。江妙素來泾渭分明,她站在霍璇這邊,自然是不喜衛寶鈴的,可這會兒衛寶鈴特意過來,她還是得出去見見的。江妙往自個兒發髻上插了一支瑁玳鑲紅寶釵子,便出去見客了。
衛寶鈴剛見過喬氏她們,道歉之後,主動提了要進來看看江妙,不然心裏過意不去。
衛寶鈴坐在掬清閣的花廳內,細細打量了一番這掬清閣的擺設。
掬清閣的擺設雖然低調簡單,可件件都是精品。鎮國公府底子厚,甭管是嫡子還是庶子,個個都是有出息的。而衛府呢?景惠帝雖對衛府恩寵備至,可衛升碌碌無為,嫡子衛陽榮更是十足十的纨绔子弟,別說是景惠帝想賞賜師出無名,這父子倆少惹事兒,就已經很好了。
衛寶鈴原本有些不舒服的,可一想到再兩年,她就可以進宮,到時候想要什麽就有什麽,心裏頭就開心了。
江妙進來的時候,就看見穿着一身芙蓉色繡牡丹褙子的衛寶鈴。
小姑娘坐在玫瑰椅上,腦袋上戴着南珠金簪,腳下踩着珍珠繡鞋,腰際束着繡金花卉紋樣腰帶,除卻一般姑娘家佩戴的香囊外,還墜着一塊玉佩。據說這玉佩,還是景惠帝送的,算是二人的定情信物,這可是望城貴女圈子裏人人都知道的事兒。只是,就這般大大咧咧将男子送的玉佩佩戴在外邊,想來也只有衛寶鈴敢這麽做。可那男子是大梁最尊貴之人,又有誰敢當面說她什麽?
江妙年紀雖小,可家世好教養好,又是個喜歡讀書的,要端起貴女的做派來,還當真有幾分意思。她彎彎唇,瞧着衛寶鈴,道:“衛姑娘。”
衛寶鈴聞聲擡頭,瞧着進來的少女,瞧着她這張如花似玉的臉,倒是令她微微一怔,這才起身。她原本想同江妙親近些,可目下聽江妙這般生疏的稱呼,知曉她不願同自己沾上關系。
衛寶鈴生得高傲,從來不做熱臉貼冷屁股的事兒,也淡淡的叫了一聲:“江姑娘。”而非欲脫口而出的“妙妙”二字。
衛寶鈴下意識的打量了一番,見江妙一張小臉仿佛未施粉黛,這般黛眉如畫,豐唇玉膚,堪堪一派清水出芙蓉的模樣。衛寶鈴自個兒喜歡梳妝打扮、塗脂抹粉,目下見江妙天生麗質,本就不喜,又瞧着江妙态度冷淡,不像別的姑娘似的巴結她,而是端起了架子,越發是憋得慌。
所以衛寶鈴心裏是不承認江妙沒有抹粉的,她知江妙的娘親喬氏對脂粉香料頗有研究,便想着:興許是抹了什麽看不出的脂粉。
倆小姑娘一道坐下,虛與委蛇的客氣了一番。而衛寶鈴更是挨得稍微近些,聞着江妙身上的味道,那淡淡的甜香,倒是比一般的香料好聞多了。衛寶鈴頗喜歡香料,她猜不出是什麽香,又端着架子不願問江妙,心下越發癢癢的。
她道:“方才我那車夫駕車魯莽,我已經訓斥過他了。聽說江姑娘的額頭不慎撞了一下,我覺得歉疚,便過來瞧瞧,同你說聲抱歉……”她轉頭看着同自己一道來的丫鬟琵琶,道,“我讓你拿的膏藥呢?”
琵琶将袖中的小瓷瓶拿了出來,遞給衛寶鈴。
衛寶鈴拿着手裏的膏藥,沖着江妙道:“這是玉膚膏,江姑娘收下吧。”
玉膚膏算是極貴重的藥膏了。衛寶鈴平日裏寶貝着,可今日她存心要在江妙的面前炫耀炫耀,自是忍痛割愛,将僅存的玉膚膏,倒了半瓶,給江妙送來。若江妙有點眼力勁兒,定然聽過這玉膚膏的名頭。
衛寶鈴的情緒太過外露,江妙想不注意都難。只是衛寶鈴身為衛府嫡女,日後的皇妃,竟連這玉膚膏都這般寶貝,怕是這皇寵,有些名不副實。也是,景惠帝繼位的前幾年,大梁腹背受敵,戰争之後國庫空虛,景惠帝雖手段稚嫩,卻存着一顆仁愛之心,自己都是提倡節儉的,據說每次的膳食吃得極簡單,當然不會給衛寶鈴太多的金銀珠寶。
江妙原本是不想要衛寶鈴的東西的,可人的劣根性作祟,看見她舍不得給,她偏偏就想要了。
江妙含笑接過,朝着衛寶鈴道:“那就多謝了。”她娘親喜歡金山銀山往她身上砸,這玉膚膏她多的是,到了冬天,每回沐浴完後,她就用來塗在腳底,讓雙足在冬日也能保持水嫩。
衛寶鈴嘴角微微撇了撇,有些坐不下去了。她道:“下月初六我要在明秀山莊請姐妹們聚一聚,江姑娘極少出門,若是有空,就一起來吧。”
“明秀山莊?”
“嗯。”衛寶鈴得意的點了點頭,“我表姐素來将我當成親姐妹,這莊子随我借。明秀山莊的景致不錯,到時候咱們也可以好好說說話。”
明秀山莊是景惠帝的龍鳳胎皇姐明河長公主陸毓秀的莊子。
送走了衛寶鈴之後,寶綠才在江妙的面前捂嘴笑着,道:“姑娘,這位衛姑娘可真把自己當回事兒。若是沒有她的吩咐,她的車夫哪敢這麽做?而且這玉膚膏,瞧她寶貝的跟個什麽似得,好像咱們姑娘沒有似的。”
江妙也覺得好笑。這樣目光短淺又愛慕虛榮的姑娘,同霍璇比起來,當真是差得遠了。也不曉得那景惠帝的眼睛是怎麽長的,怎麽偏偏就喜歡衛寶鈴呢?
衛寶鈴走了之後,喬氏進屋問了問。江妙如實告知。喬氏聽了,愣了愣道:“妙妙打算去?”
江妙搖搖頭,撇嘴道:“我才不去呢。我若是去了,璇姐姐非扒了我的皮不可。”霍璇還未進宮,性子仍同小時候那般活潑。她原本就不喜歡衛寶鈴的,如今她要嫁的男人,心裏裝着的是衛寶鈴,她越發同衛寶鈴不對頭了。雖然霍璇不想嫁,可為了霍家,這個後位,她是坐定了。
喬氏笑:“那你還答應。”
江妙道:“女兒沒答應啊。她只說了請女兒去,女兒說若是有空就去……”她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道,“可那日女兒沒空呢。”
喬氏忍不住捏了捏閨女的鼻尖兒,道:“淘氣。”
江妙淘氣的偎到喬氏的懷裏,認真道:“不過,我還挺擔心璇姐姐的……”
喬氏道:“阿璇的确是個好孩子,進宮……可惜了。只是皇上雖然年輕,可有些事情還是分得清楚的,日後不會太為難阿璇。而且他身邊又有宣……”
聽喬氏說話的語氣一頓,江妙擡眼看她:“宣王嗎?”
喬氏低頭,對上自家閨女的眼睛,嘆氣道:“雖然現在宣王的名聲不大好,可在娘的心裏,那孩子還和之前一樣,是個好孩子,娘是不會看錯人的。這些年,這孩子肯定受了很多苦。不過現在,也算是熬出頭了。”
聽着自家娘親對陸琉的評價,江妙忍不住嘴角翹了翹。那年冬天,老王妃突然病逝之後,陸琉的性子更加冷淡,後來先宣王又出了事,據說是死在了女人的身上,年紀輕輕的陸琉,就順理成章繼承了爵位。緊接着,景懷帝駕崩,為了扶持十一皇子等上皇位,陸琉可是花了不少的心血。景惠帝畢竟年幼,有些他不會做的事情,背後都是陸琉這位堂兄替他做,如今大梁漸漸安定,繁榮昌盛,景惠帝帝位穩固,可陸琉的名聲,卻是越來越差了。
鎮國公府不涉黨争,只效忠皇家,歷代是忠誠。
宣王陸琉,已有架空皇權的勢頭。
是以宣王府同鎮國公府,近幾年來,自然沒有絲毫往來。
前幾年的時候,她的胖表弟還嚷嚷着想去宣王府找大哥哥玩兒,可如今也乖乖的,不再亂嚷了。畢竟如今陸琉的身份,已經不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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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寶鈴回了別院,正憋着一肚子氣呢,可一聽景惠帝來了,登時喜上眉梢。瞧見院子裏,站着的,高高瘦瘦的清俊男子,衛寶鈴便開心的跑了過去,歡喜道:“表哥。”
景惠帝穿着一身寶藍色便袍,頭戴金冠。他生得斯文俊秀,眼下也不過是一個風度翩翩的貴族少年。見着小表妹,景惠帝咧唇一笑,大男孩似得。
他擡手撫了撫衛寶鈴的腦袋,溫和道:“去哪兒了?”
衛寶鈴道:“去了鎮國公府的別院,同江妙說了一陣話,下月初六的時候,請她一塊兒到表姐的莊子裏聚聚。”
說起江妙,景惠帝倒是有些印象。他笑笑道:“就是那個白白胖胖的小胖妞嗎?小時候長得挺招人喜歡的,現在還這麽胖嗎?”
衛寶鈴曉得,她這位表哥是皇上,日後還要三宮六院,她的敵人,不單單是霍璇一人。目下聽景惠帝打聽江妙,衛寶鈴心下隐隐有危機感,因為那江妙,的确生得太好看了。男人都喜歡好看的姑娘。衛寶鈴擡眸,看着景惠帝英俊的臉,想着霍璇同她分享表哥也就算了,若是再加一個江妙,她可不願意。
衛寶鈴故意道:“是呀,可胖了呢。比小時候還要胖。”
景惠帝自然是信了。他捏捏衛寶鈴的臉,道:“你也多吃點,胖些好看。”
衛寶鈴面頰緋紅,覆着景惠帝的手背,羞赧道:“我才不要呢,如果胖了,表哥就不喜歡我了。”
瞧着這個單純嬌氣的小表妹,景惠帝覺着,每回見了他,心裏就會好受一些。其實他是不願意她進宮的,可他也不願意她嫁給別人。景惠帝道:“你放心,在朕心裏,一直只有你一人。”
衛寶鈴知道他說這話是什麽意思,點頭道:“有表哥這句話,我就知足了。”
同衛寶鈴說了一會兒話,又收下了她送給自己的荷包,景惠帝才道:“天色不早了,朕得回去了,還有許多折子沒批呢,朕明日得交給堂兄瞧瞧。”
衛寶鈴舍不得他,一聽他提宣王,就眉頭一蹙,道:“表哥,你才是皇上,怎麽……怎麽什麽事情都聽宣王的呀?”
景惠帝知曉小表妹年紀還小,不懂這事兒,解釋道:“寶鈴,不要這麽說堂兄,若是沒有他,就沒有現在的朕。”
衛寶鈴點頭,嘟囔道:“可是,可是你知道別人都是怎麽說你和宣王的嗎?他們都說,宣王他……他想取代表哥。”
這本是大逆不道的話,換做別的帝王,怕是要龍顏大怒了,可景惠帝聽了,卻只是搖頭笑了笑,道:“不會的。這個皇位,就算他真的想要,朕可以眼睛都不眨一下的送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