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22)

說什麽,畢竟人家小姑娘這會兒還中意他呢,她不能當着今月的面露出對祁澄的不滿。

薛今月走到江妙和江承許身邊,朝着祁澄介紹了二人,又朝着二人介紹道:“這是我祁表哥,剛好遇見的,祁表哥擔心我,就親自送我過來。”

江妙也客客氣氣,叫了一聲“祁公子”。

祁澄身為薛今月的表哥,自然是見過江妙和江承許的,只是每回瞧着江妙這小姑娘,都是看到她被三個哥哥護着,他都沒機會說上幾句話。祁澄面上斯文君子,可到了這般的年紀,也是嘗過男女之事的,目下瞧着面前這小姑娘明媚嬌美,一雙眼睛漂亮的像是會說話似的,心裏自然有些癢癢的。祁澄故意裝作不經意的多看了幾眼,忍不住想摸摸這張嫩生生的小臉,心道:啧啧,這張小臉,生得比他身邊這位小表妹還要好看。

江妙的眉頭蹙了起來。

薛今月卻沒察覺,只握着江妙的手,小聲道:“這幾日我娘親身體一直不大好,我就想替娘親求個平安符。我原本想叫你和阿璇的,但是你也知道,阿璇平日裏事情多,就咱們倆了。”

江妙道:“嗯,我也想替我祖母求個平安符。”

薛今月笑了笑,沒怎麽看江妙身邊的江承許,只轉過頭看着祁澄,說道:“祁表哥,這兒有二表哥在,你就放心吧。你朋友還等着,過去吧,不用再陪着我了。”薛今月的語氣乖巧懂事,個子嬌小玲珑,加之她本就是模樣出衆的小姑娘,這副聽話的樣子,更加激起人的保護欲。

祁澄知道小姑娘好騙。而這位小表妹,心思單純,對他素來是言聽計從的,他需要攀上薛家這門親事,所以早就明白,她日後會是他的妻子。不過這小表妹,不需要他花什麽心思,就乖乖聽他的話了。在祁澄眼裏,這位小表妹哪哪兒都好,就是太死板——都要談婚論嫁了,都不曾給他嘗過一點兒甜頭。

今日,倒是個好機會。

在佛門清淨之地,做偷香竊玉之事,也算是一樁風流雅事。

祁澄心裏想着風流之事,面上卻笑容溫和,對着薛今月道:“沒關系,你從小就粗心,我不放心,就陪你一塊吧。”

這般的溫柔體貼,倒是叫薛今月的臉頰有些紅,她不敢看祁澄的臉,急急忙忙錯開眼,無意間撞上了江承許冷冰冰的眼睛。她一見他就害怕,這會兒表情一滞,瞬間就冷靜了下來,哪裏還有什麽羞赧可言?

薛今月忙走到江妙邊兒上,讓倆大男人跟在後頭。

越是看到薛今月在祁澄面前嬌羞,江妙的心裏越發不是滋味兒。可轉而一想,她二哥若是瞧見自己喜歡的姑娘在別的男子面前露出這副嬌羞的模樣,還無動于衷的話,那她就真的不幫他了——她不會讓今月嫁給祁澄,但也不會強行撮合她和二哥,這媳婦兒,還得他自己親自出手。

江妙同薛今月坐在前頭,倆小姑娘叽叽喳喳的,聊得很是起勁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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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澄走在後頭,目光落在倆小姑娘身上,想好好逡視一番,可一想到身邊還有一個江二公子,便端出一番君子風範,目光直視,不敢亂看。

江妙同薛今月挨個兒大殿拜了菩薩,之後才到後院的客房休息。

江妙坐在窗邊的紅木雕平頭桌旁,接過寶巾手裏的天青色汝窯白瓷茶盞,吹了吹,問道:“今月呢?”

寶巾回道:“方才我瞧見薛姑娘好像出去了。”

出去了?江妙斂了眉,沒心思在喝茶。今兒在這裏遇見祁澄,純屬偶然,祁澄那家夥,上輩子她是見過他翻臉不認人風流無度的模樣,也見過今月被這個混賬欺負後的委屈樣子,畢竟要令性子軟弱的今月狠下心和離的,定然是這祁澄做得太過分了。

江妙想了想,将嘴湊到寶巾的耳畔,吩咐了一番。

寶巾對江妙忠心耿耿,自然是姑娘吩咐什麽,她就照做,可這會兒聽到這個,倒是令她有些詫異。她翕了翕唇,蹙眉道:“姑娘,這樣……不好吧?若是被薛姑娘知道了,肯定會生氣的。”

江妙卻道:“你放心,我就是為了今月。你趕緊去安排。”

寶巾福了福身,便過去安排了。

過了兩刻鐘時間,寶巾就回來禀告,道:“奴婢已經安排好了。”

江妙點點頭,跟着寶巾一道走了出去。法華寺她從小打到來過好多次,自然熟得很,主仆三人走到放生池邊的假山後,偷偷從縫隙中看。過了約莫半刻鐘,便見祁澄獨自一人過來了。

寶巾朝着寶綠對視一眼,而後朝着江妙低聲道:“姑娘,這位祁公子,果真是個道貌岸然的僞君子啊。”

方才寶巾想法子給這位祁澄寫了一封信,上頭滿是小姑娘仰慕翩翩佳公子,今日在寺中遇見,抑制不住激動之情,欲見面讨教詩詞的內容。若是祁澄是正人君子,收到這等來歷不明表達愛慕的信,定然會不理不睬,可若是動了色心,想瞧瞧這位小姑娘,肯定會偷偷出來與佳人私會的。

祁澄手裏捧着一枝桂花,站在樹下等人,等了半刻鐘,就有人自身後用布團堵住他的嘴,而後将麻袋套到他的身上,最後扔到地上,一頓拳加腳踢。

被套在麻袋裏的祁澄發出“嗚嗚”的聲音。

正在揍祁澄的,是今兒跟着江妙和江承許一道來的鎮國公府的侍衛。江妙出門時陪同的侍衛,自然一個個都是功夫不錯的,這拳腳功夫了得,揍起人來也是實打實的。江妙并不是粗魯之人,可覺得,對于祁澄這種僞君子,甭說什麽,只管往死裏揍就成。

總算是出了一口氣。

江妙抿唇偷樂,一張小臉笑容洋溢。

瞧了一會兒,江妙便笑吟吟的轉身,準備回客房,哪知剛一回頭,卻看到處立着一個錦袍男子,正目光淡然的看着她,不知看了多久。

江妙登時就斂了笑,趕忙走過去,朝着他行禮:“王、王爺。”

陸琉看着面前小姑娘一副極乖巧的樣子,因她生得嬌小,眼睛又大又亮,這般乖乖巧巧的模樣,還真讓人覺着她是個文靜聽話的小姑娘。可前一刻,還像只小狐貍似的偷着樂呢。

江妙頭一回做壞事兒,就被逮個正着,有些局促不安。卻見陸琉仿佛沒注意似的,只随意同她說着話,朝着客房的方向走去。

江妙一面回話,一面悄悄打量他的表情,見他果真與平日無恙,才确定他壓根兒就沒瞧見她派人揍祁澄。

江妙胸前一起一伏,長長松了一口氣。

雖說她同陸琉并無往來,可她好歹是鎮國公府的嫡女,若是被一個外男看到她這般粗魯的模樣,她的面子往哪兒擱啊?

走了一段路,江妙身上的緊張感漸漸消除。跟在江妙身後的寶巾和寶綠,也松了一口氣,畢竟這可是影響姑娘閨譽的事兒。

江妙嘴角一彎,像個極乖巧溫順的小輩,語氣尊敬的對着陸琉道:“王爺日理萬機,沒想到也有空來這兒。”

陸琉點頭“嗯”了一聲,輕啓薄唇道:“本王今日同元印大師有約,方才一道喝了茶……”說着,忽然停下了步子,漆黑狹長的眸子看了一眼身邊略略低頭的小姑娘,盯着她腦袋上的發旋,長輩般關心道,“……剛才那男子,欺負你了?”

☆、第 5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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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妙怔怔的望着面前的男人,反應過來後,耳根子有些燙,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若說是祁澄欺負了她,那便有損她的閨譽;可若是說沒有,好端端的,她派府中侍衛揍人家,顯得她仿佛是個悍女一般。她雙頰粉嫩,咬了咬唇,猶豫道:“倒是沒欺負我,只是……只是有旁的事情。”

說着,又尴尬的笑了笑,“……讓王爺笑話了。”

她坦坦蕩蕩的回答,倒是令陸琉有些驚訝。原本他就問得不妥,可問出口了,便也不打算收回。他是個不愛笑的,饒是生得再俊美,因這些年攢下的壞名聲,也極少人能親近他,更別提如現在這般閑聊了。目下他見眼前小姑娘,好不容易放松下來,又一副拘謹的模樣,表情稍稍放柔了些。至于方才的事情,她不想說,他也不勉強。

陸琉颔首,道:“快晌午了,元印大師那兒的素齋飯不錯,若是你沒用過,就随本王一道過去吧。”

江妙見陸琉不提那事兒,表情自然也緩和了一些,待聽到這話,蹙了蹙眉,然後斟酌了一番,道:“王爺,過了年,我就十三了。”

“……嗯?”

陸琉看着她,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江妙認真道:“同王爺剛認識那會兒,我才六歲,所以那麽多規矩,王爺若要請吃飯,自然沒什麽。可如今……”她快十三了,已經是大姑娘了,可眼前這陸琉,仿佛當自個兒是個孩子般,完全沒有意識到男女之別。他的身份是其次,可他是個男子,她再如何不知規矩,也該明白避嫌的道理。

陸琉仿佛是懂了。他垂眸深思了一會兒,而後靜靜看着她,若有所思道:“本王明白了。”說着,對着身後的陸何道,“你替本王送江姑娘回去。”

陸何正打算上前,江妙卻道:“不麻煩王爺了,走幾步就到客房了。”她面頰含笑,舉止得體,微微屈膝行了禮,帶了自己那倆丫鬟回去了。

陸琉看着遠去的小姑娘的背影,略微低頭,攤開手掌。

掌心是一只剛剛編好的螞蚱,生動活潑,栩栩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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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回客房,江妙先去了薛今月的屋子。裏頭薛今月的丫鬟香蕊正出去打水,瞧着江妙進來了,忙行了禮:“江姑娘。”

江妙點頭走了進去,見薛今月坐在窗前的軟榻上,雙手擱在膝上,垂着小腦袋,肩膀微顫,仿佛正在哭鼻子呢。江妙又想到先前的祁澄,忙過去,握着薛今月的手,急急問道:“今月,怎麽了?”她見薛今月不說話,心裏着急壞了,下一刻,便見她擡起了頭,一雙大眼睛哭得紅彤彤的,哭得妝容花亂。

妝容這倒是其次,江妙一眼就注意到了她紅腫的唇瓣。

她登時心一揪,“……是祁澄欺負你了?”

說到祁澄,薛今月忙搖了搖頭,解釋道:“不是祁表哥,祁表哥他不會……”仿佛想到了什麽,薛今月一下子沒了底氣,只雙手不安的攥了攥,喃喃道,“不是他。”

不是祁澄。江妙看着眼前被欺負的小姑娘,再看她此刻的反應,一下子就明白了——她不是被祁澄欺負了,是被她二哥欺負了。

江妙曉得,甭管今月是被誰欺負了,她這個當表妹的,都該護着她才是,可知道是她二哥,又想到上輩子今月是她的二嫂,心下忍不住有些慶幸。可是,一瞧着今月委屈,她就覺得自己太自私了,忍不住就暗暗唾罵了一番。

江妙猶豫了一會兒,小聲道:“我二哥他……他真親你的嘴了?”

正在傷心的小姑娘,一聽到江妙這話,旋即擡頭看着她,眼神有些詫異。也難怪薛今月會詫異了,江妙比她還小兩歲,平日裏也沒見她議論過哪家公子,饒是親近一些的霍硯,可她也沒見她說到霍硯時,有什麽害羞之類的表情。她原以為她是不知道的,這會兒聽着她大大咧咧說出“親嘴”二字,羞得薛今月臉頰一陣通紅。

是呀。她這個又冷漠又吓人的二表哥,竟然親她了。想起之前,她被男人壓在假山後,被堵着嘴用力親吻的場景,薛今月就心裏發慌。她從來沒看到過二表哥那個樣子,像是要吃了她似的。

這會兒屋裏沒有只有她們二人,丫鬟們送來熱水後,都很識相的出去了。江妙瞧着薛今月這副受了委屈的小媳婦兒樣,便親自擰了巾子替她擦臉,說道:“這事兒是我二哥做得不多,我讓他待會兒向你道歉,成不成?”她的确想讓他二哥有反應,可是這反應也太大了些,若是小姑娘吓怕了怎麽辦?

江妙小心翼翼的替薛今月擦着臉,擦到她唇瓣時,原是水潤潤的唇瓣,都被啃腫了,心下也忍不住罵了幾句。

卻聽薛今月堅定搖頭,道:“不,不要。”薛今月一把握着江妙的手,緊張兮兮道,“妙妙,這事兒你別提。別問二表哥,也別告訴任何人。

薛今月眸中蓄淚,表情卻很是認真。

江妙一瞧這表情,心裏就明白了。今日這事兒,是她哥哥欺負人在先,若是他二哥道歉了,又被她娘親知道了,以娘親的性子,肯定會狠狠教訓一番二哥,然後上門提親的。今月不讓她說,忍氣吞聲,就是因為知道這件事情一旦鬧大,她就得嫁給她二哥。而她不願。

江妙道:“今月……你就這麽讨厭我二哥嗎?”

薛今月知道,她同江妙是表姐妹,可江妙是二表哥的親妹妹,關系到底不一樣。她道:“妙妙,其實我知道,二表哥是好人,他今日……今日肯定是太生氣了,所以才……”

“你惹我二哥生氣了?”

“不是的。”薛今月又點了點頭,“可能是吧。”她對上江妙疑惑的眼睛,索性将今日的事情,一股腦兒都告訴了江妙。

今日薛今月在屋裏歇息的時候,祁澄約她出去走走。薛今月本就對這位表哥有好感,加上日後興許是要做夫妻的,自然沒有拒絕。哪知二人走到一處假山後,祁澄突然要親近她。這個時候,不知江承許是從哪裏冒出來的,二話不說直接揍了祁澄兩拳,祁澄跑了,薛今月怨江承許無緣無故打人,結果被氣惱的江承許壓在假山上親了一通。

雖然薛今月說得簡單,可江妙還是能明白,能把她二哥給氣着,想來那祁澄肯定是混賬的可以,而今月也是糊塗。

江妙道:“那這麽說起來,今兒若不是我二哥,祁澄就要欺負你了。”

薛今月雙手交纏,話都說出來了,好像也沒有這麽害羞了,她道:“話是這麽說沒錯,可是祁表哥不會對我做什麽的,而且二表哥他才……”

江妙明白。最後祁澄沒欺負成,反倒讓她二哥給欺負了,說來說去,還是她二哥占了便宜啊。她是先入為主知道祁澄不好,偏向二哥;可今月不是,她偏向的是祁澄。江妙也不好給她二哥說好話,畢竟的确是他二哥欺負人。

她道:“那你別生氣了,我替我二哥向你道歉,他大概,是怕你被祁澄欺負,所以才……”

薛今月點頭,嘀咕了一句:“才不是呢……”腦子裏,突然想起江承許鐵青着臉,攥着她的腕子說她不知羞恥的樣子。她也沒想到祁表哥會這樣,若是曉得祁表哥想要同她親近,她今日也不會出去啊。他覺得她是個不知羞恥的姑娘,那還親她做什麽?

薛今月越想越委屈,又想哭了,憋得眼睛紅紅的,朝着江妙道:“妙妙,你得答應我,這件事情不許和任何人提。我不想嫁給二表哥,這事兒沒人知道,過幾天就沒事兒了。”她怕江妙幫着自家二哥,氣鼓鼓道,“你得保證。”

江妙忙道:“好了,我保證還不成嗎?”她瞧着薛今月破涕為笑,嘆道,“其實啊,我挺想你當我二嫂的,我二哥也挺好的呀……”瞅着薛今月耷拉着小臉,江妙趕緊道,“好好好,我不說了。你不肯嫁,我不勉強。”

都到這份上了,她還能勉強什麽呢。今月不肯嫁,這件事情,該着急的人不是她,而是她二哥才是。若是占了人家小姑娘的便宜,卻不想法子哄人家開心,只曉得用強的,那她也不幫二哥了。

薛今月梳妝後,除卻眼睛有些紅紅的,倒是看不出別的了,而唇瓣抹了點鮮豔些的口脂,那紅腫也瞧不出。

二人準備回去,待聽到祁澄已經回去了的消息,江妙也并感到驚訝。這祁澄今日挨揍,也是因為他起來色心,若是這件事情追究起來,他的名聲也不好聽,今兒只能打斷了牙往肚子裏吞,哪裏還要嚷嚷什麽。

而薛今月,她原本是極關心祁澄了,可今日祁澄的舉止,也令她生出了幾分不舒服,所以也沒多問關于祁澄的事兒,日後也不敢單獨和他相見了。

将薛今月送走,兄妹二人上了馬車,一直寡言少語的江承許才開了口:“她同你說了?”

江妙轉過頭,瞅着自家二哥英俊的臉龐,目光落在他破了皮的薄唇之上,自然曉得這是怎麽弄的。她沒說話,卻聽江承許繼續道:“你放心,我會讓爹娘去薛府提親的。”

“二哥。”江妙忍不住開口,說道,“可是……可是今月不想。”

江承許看着自家妹妹,道:“今日之事,我并沒有後悔。”江承許就是江承許,欺負了人家小姑娘,還能這般冷靜,坦坦蕩蕩。他伸手摸了摸妹妹的腦袋,說道,“妙妙,你還小,有些事情你不懂。”

江妙搖搖頭,說道:“我興許的确不懂,可是二哥,你不要勉強今月,好不好?你若是喜歡今月,那你想法子讓她也喜歡你,而不是這樣欺負她。我是你妹妹,本就偏向你,都覺得今日這事兒做得不對,若是別人,定覺得你更加不好了。二哥,今月性子單純,你若是好好對她,她也不會這麽怕你的……”

江承許想了想,從善如流道:“我知道了。”想着今日在他懷裏委屈抽泣的小姑娘,還有小姑娘柔軟嬌嫩的唇,江承許眉宇舒展,素來表情淡淡的俊臉,也染上了些許溫和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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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府,江承許原本欲送妹妹回錦繡塢,可江妙卻讓他先回去。行至游廊,江妙看着迎面而來弱柳扶風的女子,眉尖下意識斂了斂。

面前這謝姨娘,因六年前那回不慎小産,之後這身子便難以受孕,再沒懷上過孩子。她三叔這些年,可花了不少銀子,給她請了許多名醫。瞧着她這身打扮,低調簡單,絲毫不像一個受寵姨娘的裝扮,白皙精致的瓜子小臉上,含着淡淡的笑容,看見誰都是一副笑盈盈的客氣模樣。可江妙明白,這些年,若非謝姨娘在三叔面前吹枕邊風,她爹爹和三叔的也不會鬧到這種地步。

謝姨娘盈盈福身,也在打量眼前的江妙。眼前的小姑娘,年紀輕輕的,舉手投足間就是一副世家閨女的氣派,瞧瞧,這發髻上簪着的南珠,腕子上戴着的镯子,樣樣都是好東西。

江妙沒說什麽,直接走了過去。

謝姨娘的笑容僵在臉上,瞧着江妙過去了,便站直了身子。謝姨娘身邊的綠衫丫鬟青芽陰陽怪氣嘀咕道:“姨娘,這小祖宗脾氣可真大。”

謝姨娘笑了笑,道:“有這麽一大家子寵着,當然有脾氣。”說着,想起了自己數年未見、遠在平州的妹妹謝茵,問向青芽,“二姑娘那兒有消息嗎?”

青芽含笑說道:“嗯,想來這幾日就會動身。平州到咱們望城,走水路最對一個月的路程,今年過年,姨娘總算可以見着二姑娘了。”

說起自己這個唯一的親妹妹,謝姨娘也開心。這六年來,三爺雖然派人照拂着,可她這個親姐姐終究不在她的身邊。如今成姑娘了,該談婚論嫁了,總得由她這個姐姐親自把把關才好。望城繁華,人傑地靈,有三爺在,一定會給她妹妹尋一門好親事的。

謝姨娘心中喜悅,可想着方才走過的江妙,忍不住嘆了一聲。也難怪當初她妹妹心裏會不舒服,同這麽一個養尊處優的嬌小姐相比,她都會覺得老天不公,何況當時才七歲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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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一家子用晚膳,桌上滿是豐盛的菜肴。江承諺因這段日子被夫子誇獎,這腰杆可是挺得直直的,在江正懋這個爹爹面前說話,也有底氣了。這會兒江承諺正親自給妹妹剝蝦。許是做慣了這種事兒,江承諺剝起蝦來動作熟稔,将一只只帶着蝦尾的蝦仁整整齊齊擱在鬥彩蓮花瓷碟中,而江妙從碟中夾起雪白的蝦肉,蘸了料汁兒自顧自吃着。

江承諺一邊剝,一邊瞅了瞅二哥江承許的嘴,大大咧咧問道:“二哥,你嘴怎麽了?”

江妙夾着蝦肉的筷子頓了頓,朝着自家二哥看了一眼。

江承許還沒開口說話,倒是喬氏先說了:“許是蟲子咬了,沒什麽打緊的,待會兒塗點藥膏就好了。你趕緊用飯,少說話。”

江承諺有些委屈。他就關心一下嘛。他轉頭看着妹妹,道:“妙妙……”

江妙眨眨眼,聲音甜潤道:“聽娘親的。”

喬氏和江正懋是過來人,自然曉得自家兒子這嘴到底是怎麽弄的。只是這種事情,哪好放在席上說,也不怕人笑話。不過,喬氏原先還擔心自己兒子不肯成親,如今曉得兒子心裏是有人了,嘴角也忍不住翹了翹。畢竟在喬氏的心裏,對自家兒子的人品有保證,不會想到兒子是強迫人家小姑娘的。

除卻江承諺和江妙這兩個小的,一向沉穩的老大江承讓,也是明白這是怎麽一回事的。江承讓身為三胞胎中出生最早的,這親事也是三兄弟中唯一一個定下的。雖說他是鎮國公府的嫡長子,親事不好馬虎,可江承讓對自己這位出身名門的未婚妻還是頗有好感的。如今想着,他這心情寡淡的二弟,怕是也該定親了。

一頓飯吃下來,除卻稍稍安靜些,倒是與往常無意。不過在場人人心裏都是明澄澄的,唯有整天就知道玩兒、性子活潑的江承諺一頭霧水。

晚上江妙沐浴完,正坐在榻上由寶巾擦頭發、寶綠伺候她抹潤膚脂膏,就見喬氏進來了。

喬氏從寶巾的手裏接過巾子,讓二人出去做事兒,自己親自給閨女擦頭發。喬氏低頭看着攏在巾子裏半幹的烏黑頭發,這頭發細軟光澤,被養得極好。

而江妙,見自家娘親一直不說話,這才小聲問道:“娘,您今兒來,是同女兒有話說嗎?”

對上自家姑娘清澈水亮的大眼睛,喬氏笑了笑,似是無意道:“今日你說和今月一道去拜菩薩,可還有別的姑娘?”

聽喬氏這般問,江妙便知自家娘親心裏在盤算什麽了。她娘親不先去問她二哥,倒是先來她這邊探探口風了。江妙想着,既然今兒她答應了今月,不把這事兒告訴她娘親,她自然會說到做到的,可如今,仿佛她說不說也不打緊了。

江妙如實道:“原本是要叫上璇姐姐的,不過璇姐姐今兒沒空。”

喬氏起初就有所察覺,如今越發篤定了幾分——看來她這二兒子,的确是看上今月那姑娘了。

薛今月是喬氏親眼看着長大的,喬氏也是真心喜歡這孩子的,可這孩子心思單純,膽子有些小,平日裏一副很懼怕她二兒子的模樣,那麽今日這事兒……怕是她兒子強勢主動的。喬氏心裏有主意是一回事,但行不行動又是一回事。倘若她兒子當真喜歡,是個負責任的男子漢,就該将這件事情告訴她,她再安排提親的事兒。

可若是他不說,那就另當別論了。

喬氏又問道:“今日在法華寺,可有其他事情發生?”她這二兒子,好端端的,若是沒事情激他一下,哪裏會做出這種事情?

江妙搖搖頭。

看着閨女這副一無所知的呆愣模樣,喬氏也知道閨女還小,對于男女之事不大了解,也就沒有再多問,只叮囑閨女早些休息。

可江妙哪裏睡得着?

她在榻上翻來覆去,上輩子二哥和今月的畫面,和今日她看到今月受委屈的模樣,交織在一起,愁得江妙這小眉頭都擰緊了幾分。

之後又想到她派人教訓祁澄的時候,被陸琉逮了個正着……

想了許久,江妙才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之後便做了一個兩輩子都沒做過的夢。

她夢見今日在法華寺,她出去找今月,走到假山後,卻看到了今月被他二哥欺負的場景。只是二人仿佛沒有察覺到,仍在繼續。她有些不大好意思,轉身就走。

未料一轉身,就看到陸琉站在她的身後。

陸琉俊臉含笑,低頭看着她,手上拿着一串糖葫蘆,把她當成六歲的小孩子一樣。她想說自己已經長大了,卻見陸琉頓了頓,扔掉了手上的糖葫蘆,下一刻,他的唇就壓了下來,一副要親她嘴的架勢。

醒時江妙背脊汗涔涔的,吓得大口大口的喘氣。

寶巾端着洗漱工具進來,瞧着榻上的姑娘,穿着一襲玉蘭色寝衣,一張小臉雙頰粉嫩,額頭沁着細密的含住,遂問道:“姑娘做惡夢了?”

那是什麽惡夢,這就是……那什麽夢啊。

江妙努力不去想,可她腦子裏的畫面愈發的清晰,清晰到幾乎能察覺到他的溫熱呼吸。江妙伸手拍了拍自己微燙的臉,覺着就算做這種夢,要夢,也該夢到霍硯啊。

江妙搖搖頭,看着外頭天亮了,聽見院子裏的呦呦鹿鳴,才道:“沒事。”

江妙剛洗漱完,在吃早膳的時候,寶綠開心的跑了進來,圓圓小臉含着燦爛笑意,同江妙說了一個剛剛打聽到的消息。

祁府嫡長子祁澄,昨兒在回府的半道上,被人打斷了雙腿。

☆、第 5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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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後江妙的外祖父喬太傅六十大壽,江妙到了喬府,見過外祖父外祖母和幾個舅舅舅母之後,便到院子裏同一道前來賀壽的薛今月提了祁澄的事兒。

薛今月這段日子都是消瘦了不少,一雙大眼睛水汪汪的,就跟她院子養的小鹿似的。那小鹿,她胖表弟給它起了一個名兒,叫長福。那鹿有靈性,起初死活不肯應,後來他胖表弟每叫它一聲不應的話,就不給草吃,次數多了,長福自然也接受了自個兒這個俗氣的名字。

二人坐在院子角落的石凳上,薛今月耷拉着臉道:“我沒想到祁表哥是那種人……”

祁澄是哪種人?

那日祁澄被人打斷了腿在府上養傷,之後就有幾個年輕貌美的小姑娘前去探望,說自己已經和祁澄私定終身了,一聽祁澄快不行的消息,就過來看他。後來才知,這幾個小姑娘都是望城外頭的村落裏的,年紀大多在十三四歲的模樣,最大的,也不過十六。原來這祁澄不敢在望城尋花問柳,一直保持自己謙謙君子的模樣,饒是身邊有美貌通房,也忍不住想嘗嘗外頭的小姑娘,于是就盯上了那些村子裏生得年輕水靈的小姑娘。村裏的姑娘單純好騙,祁澄又是生得俊俏,打扮貴氣,說上幾句哄人的好話,自然占了不少的便宜。

只是祁澄不傻,并沒有透露真實姓名。

可這幾個小姑娘卻仿佛約好了似的,不但知道了他的真名和身份,而且還同一天都找上門來了。祁澄身為祁府的嫡長子,受了傷,本就令祁父祁母心疼了,又鬧出了這等事兒,簡直一個頭兩個大。事情鬧大了,祁澄的名聲也毀了,原來斯文謙和的祁大公子,竟然也是個風流纨绔!

這事兒一鬧,原本祁府和薛府的親事,自然連八字唯一的一撇都沒了。

薛今月雙手絞着擱在膝上的帕子,嘟囔道:“得虧我上回沒被他欺負。”

薛今月瞧着但單純天真,可還算有救,她原本對祁澄就是兄妹之情多餘男女之意的,上回祁澄魯莽行事差點輕薄了她,已經在薛今月的心裏留下不好的印象了,之後祁澄的醜事被抖了出來,薛今月氣惱傷心了一陣子,也就沒多想了。譬如現在,同着江妙說這事兒,可是連一滴眼淚都沒掉,只是稍稍有些氣憤罷了。

江妙道:“若不是祁澄突然被人打了,這事兒能這麽快抖出來嗎?你呢,上回還想着嫁給他呢,瞧瞧,就這種男人,你若是嫁過去了,哭都來不及。”

說這話時,江妙心裏卻是開心的不得了。上輩子今月就是沒看清祁澄的為人,傻乎乎的嫁了過去,如今祁澄是嫁不成了,那她二哥的勝算自然也大了些。

薛今月也是極慶幸了,末了擡眸看着江妙,問道:“妙妙,祁表哥是不是二表哥派人打的?”

她二哥?

江妙蹙眉:“我二哥他……他不是這種人。”其實這時候,江妙心裏也沒底。

再說了,若這事兒真是她二哥做的,也是在情理之中的。而且,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兒呀。

薛今月是個窩裏橫,平日裏有些怕江承許,可這會兒江承許不在,便撇撇嘴抱怨道:“你是他妹妹,當然向着他了。妙妙你都不知道,二表哥平日裏瞧着脾氣古怪,卻也是講道理的,沒想到他壓根兒不講理,上回瞧見祁表哥就上去打了兩拳,可用力了。我覺得這事兒肯定是二表哥做的……”

江妙沒想到自家二哥在今月的心裏印象已經這麽差了,本想着替二哥說幾句好話,可一擡頭,看着站在不遠處的男子,這才愣愣的喊了一聲:“二哥。”

薛今月吓得臉都白了。

倆小姑娘齊齊起身,乖乖的叫了人。

江承許面色淡然,朝着江妙道:“娘讓我同你說,今兒人多,別到處亂跑。”

江妙點點頭,表示自己已經知道了。下一刻,就瞧見自家二哥冷着臉走了,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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