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站在馬車旁側的男人,他只不過開口說了一句話,可其中語氣便是在這三伏天也感覺到逼人的寒意。
若只是這些,倒也還好,畢竟太子貌比潘安的傳聞早已是傳遍大周,人人皆聞。
偏偏,此刻的他,滿臉平靜,硬朗的五官線條讓人感覺拒人之外,渾身還又穿了身厚厚的戎裝,而在戎裝與裸露在外的肌膚上,皆有已結成黑塊兒的血痂。
他剛剛在外站定,一陣微風吹過,那帶着惡臭的血腥味兒便飄散開來,讓人幾欲作嘔。
可如此詭異的情形,卻又因着他那高大的身形,俊朗的五官,而中和許多突兀。
尤其是那雙眼,眼尾高高上挑,配合着面容上的冷硬,産生出與衆不同的矛盾感,卻又奇異的和諧。
而他眼眸平靜的盯着前方,湛湛如星,深幽似翻湧的海,視線看似輕飄飄的沒有落點,卻又好似看在了每個人身上,令人不敢妄動分毫。
都尉楊薦飛快反應過來,連連色變,上前驚疑不定道:“殿下,您、您這一身……”
倒是趙景煥毫無在意,道了句:“一路南下,卻是在城外遇見流匪搶劫燒殺,無惡不作,因此出手将其等擒拿宰殺,時間緊迫,便也沒來得及清理。”
他居高臨下的睨了眼都尉:“楊大人見諒。”
他話語淡淡的,可話語裏面夾雜的血雨腥風卻不由自主撲面而來,在衆人腦海中形成一幅幅畫面。
衆人頓時恍然過來,難怪這對軍士看起來一點不像是尋常出行,反而像是剛剛上陣殺敵的人,個個煞氣沖天。
楊薦就是個文官,哪兒經歷過這種場面,當即就白了臉。
又隐隐聽出趙景煥中的追責之意,心下大驚,趕忙道:“殿下說的哪裏話,自從南下起了災患後,流民越發的多了起來,許多山匪便就此聚集起大批流民專生劫掠之事。
下官派人入山絞殺了幾次,卻屢屢被對方仗着山勢地利逃脫,随後又是迎來暴怒的山匪煽動流民掀起更大的反擊,下官早就頭疼不已了。
沒想到,他們竟如此不開眼,敢攪擾到殿下身上來,當真是虎口拔牙,不知死活!此舉乃是為民除害,下官與長州萬萬百姓只會對殿下感念不已,如何會生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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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也幸得是殿下身經百戰,勇武骁戰,這才将這些悍匪拿下。只是,若下次再有這樣的事情,殿下可萬萬要注意啊,千萬不可以身犯險,若是殿下有個不妥,下官萬死難辭其咎。”
這番話倒也說的漂亮,急急認了錯,又委婉表示不是自己不盡力,而是實在是沒辦法。
又小小的拍了陣馬屁,表達極其的關懷之心。
若是別人,定然也是受用了,可他面對的是趙景煥。
若是曾經的他,雖有策劃謀略,卻終究經歷淺白,估計也就被他忽悠過去了。
可如今的他,因着經歷過前世那遭種種事情,早就不可以往日視之了。
他心知肚明,楊薦此人,雖沒有什麽才幹,可守成卻是足夠,想他做出什麽樣的大事,那是指望不了的。
說出這話,也不過就是敲打一番,見他明白過來,趙景煥也不再多言,點點頭:“楊大人的苦心,自是有人看在眼裏的。”
楊薦聽聞,不由就松了口氣,不過再次面對趙景煥時,謹慎了許多,不敢再随意輕松了:“殿下一路辛勞,還是快些入府梳洗一番,待晚些時候,下官設宴,給殿下接風洗塵。”
按趙景煥的意思來說,他南下是治災,解決後續因災患引起的種種連鎖反應,是沒有時間浪費在這些小事上的。
不過,他也清楚,他來這裏,想要治災救患,終究是要靠着楊薦等本地官員的配合。
再說,他這身血污,也的确是不好議事,便就同意了他的提議。
旦因他知曉,楊薦所言的設宴,屆時定然是本地官員的集合,趁此也可以提前觀察一番衆人。
而在兩人說話的時候,側門這邊,出自煙水閣的舞姬等人,卻是不由低聲的議論紛紛。
見了趙景煥,反應過來,低聲驚呼:“殿下果然仙人之姿,這般情況都不影響他的容貌分毫。”
聽他說殺了悍匪,又是滿眼崇拜:“殿下真不愧是一心為民的好殿下,趕個路都能殺了罪大惡極的悍匪!”
柳霏霏聽着身後人低聲議論着,心中滿是不屑,同時又腦中急轉,暗道:太子這一來就入府,眼神都沒往這邊飄,那怎麽能行呢?他看不見自己,那豈不是白費自己特地跑來占得先機了?
如此想,心下已有定計。
趙景煥與楊薦說着,便準備入內,這時,旁邊卻突然傳來一聲驚呼。
因為太子出現的緣故,在場衆人被他氣勢所懾,基本上除了楊薦和他交談的聲音,原地只有安安靜靜的風聲與衆人垂首的呼吸聲了。
因此,這突然出現的驚呼聲便顯得極其突兀。
趙景煥下意識看了過去,便見那是一個白衣女郎像是不小心摔了一跤。
他望過去,正好看見對方擡起頭,盈盈的一張小臉兒上也不知是怎麽的染上絲絲紅暈,卻故作堅強的擡起頭,看着像是很清高的模樣。
可他看了下,對方站的那地方,既沒有忐忑不平的地勢也無臺階,更沒有人推搡她,身邊人反而還像是比較忌憚她似得,都離得有些距離。
微微一思,他心中就知道怎麽回事了。
柳霏霏見太子望了過來,頓時緊張的渾身僵硬,但是心思卻極其雀躍,甚至都想好了太子問她話的時候,該要如何回答了。
正想着,就見太子似張了嘴,她一激動,立馬道:“殿下,婢子……”可随即,她臉上的神情就不由僵住了。
旦因,趙景煥掃了眼柳霏霏後,心中知曉對方的把戲,頓覺無趣,懶得理睬,便開口對着楊薦道:“入府罷。”
“……”本來因為柳霏霏的動作,楊薦還想順勢而為給太子介紹介紹對方呢,見狀,無言以對。
只能趕忙呵腰應了是,跟在已取下頭盔架在胳膊下大步入內的趙景煥身後入了府。
柳霏霏愣在哪兒,反應過來後,意識到自己居然被太子無視了,她頓時心中惱怒異常。
尤其是聽着身邊不知道誰低聲議論,和衆人若有似無看過來的目光,只覺渾身都好似蒙上了羞恥,難受的五髒六腑都翻江倒海。
……
此刻,蘇沫兒卻是坐在房間的窗沿處,面色看似平靜,可放在膝上的手,卻時不時的絞緊了帕子,眸中視線也總是不由自主的往窗外探去。
沒一會兒,突然青釉的身影出現在視線中,她臉上神情微變,一絲期待從眸底閃過,趕緊起身出去迎上氣喘籲籲的青釉。
“如何?打聽到了嗎?”
青釉一邊接過蘇沫兒遞來的水大喝了口,才喘了喘氣兒,看了看四周壓抑着興奮回道:“姑娘,打聽到了,聽聞太子住在了西園的定西樓,剛剛入府,若是姑娘趕得及時,說不得就正巧遇見太子呢。”
蘇沫兒聞言,頓時長松了口氣,一直提起的心也放了下來。
先前在臨出門前,她反應過來,門外迎接的人太多,自己便是去了,說不得根本不能引起太子注意。
如此的話,還有什麽意思?
既然這樣,她索性決定反其道而行,別人都等在門外迎接太子,那她偏偏就要一個人,在适當的情況,時機,或是柔弱,或是無助等等狀态下,出現在太子入府後的路徑上。
如此一來,想必定能顯示出自己的與衆不同,更能加深太子對自己的印象。
她想到便就行動起來,立刻拿出了自己為數不多的銀錢,除了留下些許花銷的外,其他的全部都拿出來交給了青釉。
然後吩咐青釉,立刻以最快的速度,去收買府中各個消息靈通的侍婢仆役。
青釉本身就是都尉府的,腦袋也算聰穎,是以她也沒負蘇沫兒重托,果真打探回了消息。
雖然頗有些廣泛,不過卻已是夠了。
她瞬間心中已是思量起來,雖然他們平日不怎麽在都尉府閑逛,可畢竟來了個把月,一些地處兒也是知道了的。
蘇沫兒不知道這住處,是不是有那位都尉大人的有心安排。
反正,西園定西樓離着他們舞樂坊的煙水閣很是相近,她此刻打扮一番,快速前去,想來定是趕得及的。
正想着,又聞青釉有些幸災樂禍道:“姑娘,你不知道,方才在外面的時候,那柳霏霏故意做出舉動想吸引太子的注意,結果太子不過就看了她一眼,徑直就入了府呢。”
蘇沫兒聞言,卻是沒有如青釉那般對柳霏霏感到好笑,反而越發警惕了起來。
柳霏霏此人,雖說不見得有多聰明,脾氣也不怎麽好。
可她一來家世在那裏,二來才貌并不差,更關鍵的是,她雖不算太聰明,可能忍。
便從當初明明嫉妒自己嫉妒的要命,卻還裝模作樣與自己做了那麽多年好姐們,設計暗暗陷害,直到最後事情敗露才撕破臉皮就可見一斑。
更別說,如今又是為了這樣一個男人,她只怕更是有恒心了。
她心中的危機感越來越濃厚,當即吩咐青釉将自己重新收拾了番,然後便匆匆出門,讓青釉領着自己辨別了路線直往定西樓去。
一路緊趕慢,總算是在衆人趕來前到了定西樓。
蘇沫兒打發了青釉離開,而後瞧了瞧定西樓又打量着四周環境。
定西樓如其名,外圍乃是座大院子,內裏則是一處高大的閣樓,約莫有個四五層。
人住在其中,便能從高處俯瞰大半個長州城的風光。
而在院子外面,則是一片幽幽青碧的溪水穿過前方的茂密竹林,竹葉兒青綠,陽光映照下發着微光與小溪波光融彙,微風吹過沙沙作響,倒也不失為一個悠然之處。
蘇沫兒自是不好太過明目張膽的靠近定西樓的,行事也要有個分寸才是。
是以,她此刻呆的,卻是離着定西樓不遠,卻又偏偏彎彎繞繞的一個花園。
說是花園,自然是沒有前院的花園那般花團錦簇的,只有三三兩兩當即的花朵兒綻放,與其他碧綠青幽的小樹株,勉強也算得上怡人。
在這裏,若是不熟悉的人,極其容易迷路,卻也給了她機會。
蘇沫兒見狀,心中輕嘆,可惜如今已過了花期,否則等到這外面兩旁的桃花、梨花等花卉開着,自己再過來假裝踏青賞花,收蜜集香的迷路,那便更顯自然惬意了許多。
如今時機不對,卻也勉勉強強了。
正這時,她聽見有踏踏沙沙的腳步聲從竹林那邊傳來。
……
……
作者有話要說:
将要相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