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氣運命格(十七)

摘星閣高約三十丈,矗立在洛水城北邊。

朱檐碧廊,每一層轉角處都有衣袂飄飄的道士手持牌簡,談論着那西陵郡的叛軍已經到了什麽地方。

蔔果子走在猶如淩空的回廊上,透過欄杆眺望。

只見大江莽莽,如一條銀色長帶從天際飄逝。

泉流湧動,竟似龍騰虎躍。

青山重疊,有如劍入雲霄。

他不禁想起自己師弟念過的說是什麽閣序裏的兩句:“層巒疊翠,上出重霄;飛閣流丹,下臨無地。”

這就是洛水城對西陵郡的地勢優勢。

西陵郡倘若要攻打洛水城,只能往東陵郡的方向走,然後往南由林行韬走過的那條路到洛水城北面,繼而攻打由沖虛真人鎮守的北城門。

叛軍是無法渡過湍急的河水,直接打洛水城西邊的。

因此洛王像歷來守城的人一樣,在北邊布置了大量軍隊,而将部分百姓移到了中南邊。

蔔果子經過回廊,轉到另一面,再次眺望。

連綿的軍隊,氣沖霄漢。

洛王在洛水城積蓄的力量不容小視。

他放下了心。看來師弟從北至南在洛水邊找鼎還是很安全的,唯一需要擔心的就是南邊過來的叛軍。

但南邊的,一盤散沙而已,有洛王給的軍隊應該可以從容對付。

洛王給林行韬軍隊看來也有讓他平複南邊叛亂的意思,但總的來說,洛王對林行韬居然還不錯的樣子。

不過也對,皇子氣運和國運相連,在洛王眼中的真皇子林行韬死了,國運消融,到時候指不定會出現什麽大壞事呢。

接下來,端看那個張況己的能耐了。能讓洛王占據地勢優勢還嚴陣以待,那張況己想來十分厲害。

但不管哪一方占上風都行——二五仔蔔果子心情輕松地走入最上一層。

雕梁畫棟,佩玉齊鳴,香氣袅袅。

蔔果子靠在珠簾旁,看到洛王一身寬大的袖袍,走到欄杆的最前方。

洛王張開了雙臂,幾乎擁抱起閣樓外的浮雲。

他伸出手,幾乎要摘下渺茫的星辰。

有許多身材健碩的仆從走到閣樓中央——那裏懸挂着一只大鐘。

整個摘星閣中央便是這個大鐘。

仆從們拎起了鐵錘,重重錘在了大鐘上。

“嗡——”

蔔果子身邊原本被下了禁制而靜止不動的珠簾頓時嘩嘩作響,像是要吸走樓外的雲霧。

鐘聲停住了浮雲。

下一刻,滔滔江水從天際流出。

人再也分不清什麽是天,什麽是水。

洛王大聲道:“吾為大臨淵帝六子,當今洛水親王淩銘煜!”

“西陵郡張姓氏族大逆不道,行叛逆之舉,天地共證,其罪當誅!”

“洛水城為河伯慶百年,望河伯在此危亡之際,助我等渡過難關!”

太羽真人一掃拂塵,聲傳連宇:“請河伯!”

于是從天際的江水中躍出一條白色的蛟龍。

蛟無角,但這只卻有一只獨角,想來快要化龍。

蛟龍舒展身軀,一番變化後,化為一名頭戴冠冕,玉雪玲珑的孩童形象。

他的神情淡漠,不将人間事放在心上,面對洛王的問禮,只是一揮手。

漫天江水的奇景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真正的洛水河景象。

只見奔騰的洛河江水經過峽谷,經過懸崖,猶如一尺素練,懸于青天之上。

“這是洛水的瀑布?”

“河伯為何給我們看這個?”

洛王放下手臂,皺起眉:“敢問河伯,可是瀑布有異?”

河伯沒有說話,只是畫面再次一轉。

只見瀑布的下游處,一大片軍隊豁然顯現。

軍隊有濃重黑氣遮掩,雖看不分明,但也能看出是身着黑甲的西陵士兵。

有道士笑說:“還說提前攻城,原來叛軍才至此處,吾輩無慮也。”

蔔果子卻狠狠皺起了眉,他覺得有哪裏不對。

那些士兵不像是要沿着洛水河前行的樣子,反而像是……

要渡河?!!蔔果子心頭大震。

洛王也是猛得一驚,看向身側的太羽真人。

太羽真人笑着搖頭:“張況己一屆有勇無謀的匹夫,自取死路爾!洛水湍急,豈容大軍渡過!”

“古往今來,洛水只曾有國師率軍渡過,還是有龍王相助。今洛水已無龍王,又無天師高手在側,張況己必铩羽而歸!”

聽得此話,衆人也都紛紛稱是。

洛水河伯卻淡淡看着喜悅的衆人,發出了聲音:

“洛水河在前朝名為洛江。河無龍王,江有。”

“當年非是龍王助國師,而是國師殺龍王,強改洛江為洛水河,由此渡江。”

“由是洛江險,無可渡;洛水雖也險,卻可渡。”

衆人面面相觑,不知此等秘事。

“就算洛水可渡,張況己憑什麽渡!”洛王有些氣惱。

所有人看向河伯手邊的畫面。

只見一名一看便與常人不同的武将手持大刀,大跨步走到水邊,一腳踩在被河水沖刷的圓石上。

他長得英武模樣,行走間鷹視狼顧,豪氣叢生——正是張況己。

張況己抽出手中大刀,對準江水,奮力一劈。

“給老子破!”他哈哈大笑。

随着他的大叫,空中的一顆星辰大放異彩,光華垂落。其光之璀璨竟使得蔔果子閉目無法直視。

“轟——”耳邊卻聽得這樣的聲音。

蔔果子艱難睜眼。

這一刀,劈水分浪。

“此等偉力!星辰真命!張況己竟是貪狼星真命!”有道士驚呼。

但是就算是貪狼真命也沒法讓大軍渡河吧!

所以,黑鴉嘶鳴,一名黑衣道士悠然走出。

他輕搖羽扇,面容俊美而邪異。

仿佛知道有人在看着他,他對準衆人的方向露出譏諷的笑意。

有大刀劈浪,又有黑鴉開道,他施施然穿過了洛水。

其後,軍隊也列隊渡過。

水聲嘩嘩,河水被星辰之力和黑鴉擋住,少頃,轟然下塌,将一群正欲渡水的兵卒淹沒。

但一名真人、上千叛軍卻已到了洛水的另一側。

其實倘若就這樣的話也沒事,派軍隊去剿滅也就算了,張況己絕無二劈之力。但那三黑道人卻大笑道:

“張将軍且稍做休息!我即刻就尋了那鼎,擁天師實力來助大軍渡河!”

聲音透過畫面傳到摘星閣。蔔果子與洛王俱震,為何三黑道人會知道洛水有鼎?

洛王心神不寧,三年前他尋鼎也是秘密派人去尋,為了不讓消息洩露,那百來人甚至單獨訓練成了叫做虎豹軍的隊伍。那個提醒他的道士也殺死了。

世間應該只有很小的一部分人知道,這部分人怎麽都不該包含三黑道人。

況且,從前那道士不止說要三年後尋,更說非大氣運如皇子皇孫者,是尋不得的。

洛王想到這裏,安撫大家:“莫怕,此鼎非大氣運者尋不得,我九弟已率軍去尋,區區叛軍,九弟必能斬于馬下。”

蔔果子聽到這裏卻差點忍不住笑出聲。

不啊,洛王你錯了。他們——

是一夥的。

——

此時的林行韬還在騎馬趕去的路上。

他什麽都不知道,不知道未來有一個浪漫的河邊邂逅等着他。

他只是在馬上颠出了一個空氣動力學。

盡管騎馬要比他想象中簡單很多,只要跟着節奏來,就能夠人馬合一,但要不是煉體有成,他覺得自己的那個會被磨爛。

對沒錯說的是大腿內側,會爛掉!

他不由自主地看了眼大腿往上、小腹往下的寶地一眼。

一旁的王應勒馬說道:“殿下,已經是中游了。”

于是林行韬忍着酸痛下馬,吩咐一隊紮營,一隊保護在側。

他們不遠處就是蕩漾着清波的洛水河。漁民以往用過的漁網還留在原處,人煙卻是半點不見了。

河邊還有一個柴火堆,似乎沒有熄滅多久。

許是流民或者山匪留下的。

手裏電光一閃,點燃了柴火,在漸漸燃起的火光中,林行韬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行軍途中點燃火堆應該不要緊吧,好像有什麽暴露位置的說法。

看王應是不以為意的樣子,他指揮部下分成小隊造石竈。

王應瞅了瞅正在休息的林行韬,走到河邊,手裏接過一名士卒遞來的長槍,“唰”得擲出,濺起大蓬水花。

他又用力将槍拔起,也不将魚從長槍上撸下來,而是在那個火堆邊一左一右插了兩根槍,将串了魚的長槍架上。

林行韬欲止又言:“不用剖下魚腹去苦膽什麽的嗎?”

于是王應又将魚扯了下來,蹲在地上弄幹淨。

林行韬看着他安安靜靜地弄魚,恍惚間生出一種自己不是在領兵而是在種田的錯覺。

不遠處的隊伍已經架好了鍋竈,煙氣彌漫。

他看了半晌,起身自己走到河邊。

洛水的龍脈就在他的腳下,肉眼不可見的白氣從他的腳底升到頭上,讓他的修行日益精進。

他抽出長劍,灌入真氣,揮向洛水。

幾道光華過後,一條小魚浮出水面。

嫩臉微微一紅,林行韬萬萬沒想到自己一番操作猛如虎,竟只得一條半個手掌大的小魚。

拎起小魚,他坐回王應對面。

王應伸出手,示意把魚給他。

但林行韬表示要自食其力。

他拿劍破開魚腹。

眼前忽然閃起白光。

只見粉紅的魚肚內,躺着一張帛書。

林行韬倒吸一口冷氣。

作者有話要說:  放火燒山,牢底坐穿——想起華農兄弟。

還有魚肚裏的帛書,知道是哪個吧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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