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氣運命格(十六)

洛水城最為膏粱纨绔喜愛的賭坊內紗幔盈動,與尋常沸反盈天的小賭坊不同,這個賭坊無論布置還是玩法都要高雅上不止一個層次。

然而再多的優雅,也只是為賭坊裏貪婪詐取的人類半遮半掩地籠上一層仿若高級的紗——這群大戰将至還在醉生夢死的家夥。

一名身着輕紗,渾身只用一根帶子系着的賭妓依偎在一名公子哥身邊,為公子哥的每一次下注而驚呼,随即露出迷人美豔的笑容。但她身上最迷人的不是她的笑容,而是那些遮遮掩掩不想讓男人看到又想讓男人去看的地方。

公子哥顯然深谙此道,伸出兩根手指輕拉她的衣帶,手掌進去摸了一把,道:“去瞧瞧那邊那位壓了什麽。”

迷離的光線映着一位年輕人英俊的眉眼,再落入他嘴角似有若無的笑意裏——

一種殘酷的煽動力渲染開來。

公子哥抽出幾張銀票,吩咐賭妓反着壓。

年輕人倏地擡起眼,笑道:“太小了,一百萬,跟不跟?”

不愧是大臨九皇子。公子哥微微吸一口氣:“自然要跟,豈能辜負殿下美意?”

于是林行韬“啪”得往桌子上蓋上兩根太史公的丁丁——兩個五十萬合計一百萬。

這裏雖然不是漢朝,但纨绔子弟随手扔出五十萬、小乞兒買不起幾文錢的包子與漢朝纨绔聲色犬馬、太史公付不起贖罪錢慘遭宮刑——

何其相像。

賭妓身着輕紗在林行韬面前晃來晃去,但林行韬眼裏,只有錢。

莫挨老子。

他用剛剛學會的傳音入密術問蔔果子:“紅氣确定是往左吧,師兄你要是看錯了,我們就沒錢了。”

蔔果子再次看了眼林行韬的頭頂,點點頭。

于是靠着望氣術作弊,林行韬贏了兩百萬。

在毫不留戀地走出賭坊時,林行韬回頭開啓了望氣法。

賭坊內滿是世家公子的金紅之氣,加上随風飄動的紗簾,靡靡若仙境。

洛男不知亡城恨——

“夠了,氣運不可輕耗。”蔔果子以為他不盡興,提醒道。

林行韬只玩了一把,不是怕別人看出一直贏的端倪,而是紅氣一旦消耗在這種事情上,便是再也生不出了。

道士中也只有林行韬這樣有青紫氣打底的才敢拿氣運去賭錢了。普通道士一是不會望氣術,二是得不償失。

況且就算有紅色吉氣,賭錢也只是大概率會贏,所以林行韬只賭了一把。

他從贏來的錢中抽出幾張,遞給一旁恭候的仆從。

“去給東陵郡郡守府的蕭二小姐,就說淩行韬沒有遵守約定過意不去。”

仆從跨上一旁的馬,朝緊閉的城門而去。

那錢自然不是給蕭二小姐,是給大樂的,或者說是讓蕭二小姐用在大樂他們身上。林行韬确信蕭二小姐會明白他的意思。

他在王府裏過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就跟洛王說自己願意去尋鼎,洛王高興之下給了他一百萬和一些零零碎碎的玩物。

林行韬則順便說出與蕭二小姐違約的事情。城門已關,他憑自己是無法将東西送出城的,好在洛王爽快同意了。

他和蔔果子還有洛王派來的仆從走在街道上,只覺得格外寂清。

“這城裏百姓都去哪了?”

仆從回道:“洛王殿下憂心百姓安危,安置百姓于城南林場,有多位法師看護。”

這時林行韬正好停在了摘星樓——開論道大會的地方。

“師兄我先去了。”蔔果子深深看了林行韬一眼,暗中囑咐,“洛王的軍隊能掌控就掌控,若不能——萬事小心。”

林行韬笑着告別,對左右說:“且去看看皇兄給我的軍隊是何等骁勇!”

——

洛王給他的軍隊叫做虎豹軍,聽名字就很了不得的樣子。

他們并未待在營內,而是整隊列在外邊空地上。

上百個血氣方剛、平均身高大概有八尺的男人不發一言、目視前方,身上的盔甲如同他們的神情一樣沉默。

其不動如山,足以令小人噤聲。

還未靠近,就能感受到他們身上濃重的血氣與煞氣。

就算這不是一支從屍山血海裏踏出的軍隊,也是一支将要從屍山血海裏踏出的軍隊。

洛王居然将這樣一支軍隊交給林行韬——他看來很自信這支軍隊不會背叛他。

林行韬的目光注視在一個身材格外高大,近兩米的男人身上。

與其他士兵不同,他的手裏握着一柄旗子,正在隊列前觀望。

突然,他的頭猛得偏轉到林行韬的方向。

目光似一柄重錘,直要壓垮人的意志與身軀。

身邊的仆從還未上前通報,林行韬一捏法訣。

那柄鋒利無匹的天子劍仿劍瞬間呼嘯而出。

白色氣流掀飛塵土,眨眼間就飛至男人的臂膀處。

劍身還未靠近,就被一聲大喝喝退。

男人繼而怒目圓睜,一雙大手拔起插在土裏的旗子,舞得虎虎生風,竟是将飛劍的攻擊遮擋得一絲不漏。

就在林行韬的攻擊拿他沒辦法時,他暴喝一聲,仰起了頭,脖子上青筋蹦出。

他舉起了旗杆,兩膝微曲,做出投擲的動作——

手臂的肌肉在空中爆出啪啦啪啦的聲響——

也同樣是極快的一瞬,林行韬的眼中出現了尖銳的、急速而來的一點。

還有一個飛奔而來的健壯身影。

尖嘯的氣流帶起林行韬的鬓角發絲,下一刻,旗杆的下尖部就将帶起他的腦袋。

“咚!”

宛如猛虎出山,一聲聲沉重的腳步聲像是踩踏在人心上。

在仆從驚恐的尖叫聲中,男人飛奔而至,竟只比旗杆慢了半個身位。

“咔啦啦——”是旗杆一節節爆開的聲音。

一只手牢牢握住了旗杆,使得尖部穩穩停在林行韬眉心兩寸遠之處。

“末将還請殿下恕罪。”男人旋即半跪,請罪道。

他的眼角忽然一動。

另一只養尊處優、白皙細膩的手不知何時握住了旗杆的另一頭。

手的主人正含笑打量着他。

林行韬抓住旗杆,對近在咫尺的刺痛感毫不在意。

他在打量着這個虎豹軍的領頭人物。

男人方臉濃眉厚唇,是一種比較木讷剛正的長相。

他半跪着,但并不如何卑微,只有在看到林行韬自己擋住他的攻擊時才稍稍露出驚訝的樣子。

但他很快又恢複了沉穩的态度。

林行韬手一松,改作扶起他,也不說他無罪,而是問他:“你的本命星辰是什麽?”

“回殿下,末将乃武曲星應命。”他說,然後手腕一轉,旗杆将林行韬身後吓得失聲驚叫的仆從釘在地上。

“還請殿下恕罪。”他重複道。

仆從的尖叫戛然而止。氣氛一時有些凝固。

林行韬于是從他木讷而固執的臉上看出了無情的肅殺之氣。

“無事,是我想看看你的實力,你起來吧。”

男人應聲而起,立于一旁。

“你下去治傷吧。”林行韬對那個倒黴的出氣多進氣少的仆從說,然後問男人,“你叫什麽名字?”

男人沉聲答道:“末将王應,虎豹軍昭武校尉!代虎豹軍見過九殿下!”

不遠處的虎豹軍轟然應諾,聲震大地。

林行韬收回了佩劍,他發現縱使剛剛發生了一場短促的戰鬥,虎豹軍竟是沒有一個離開原本的位置。

令行禁止——他略微感受到了壓力。

他當然不是随随便便攻擊王應的,他知道一支厲害軍隊總歸是難以對軟弱的領導者服氣的——何況還是林行韬這種半路過來聽都沒聽過的人物。

所以林行韬要選取一種妥當的方式立威。

在來的路上林行韬回想了一遍小說裏的那些主角是怎麽做的——他不會開演講會鼓舞士氣,所以他選擇展示實力。

他讓這群士兵知道,自己并不是個軟弱無能的皇子。

效果看來還不不錯,起碼這個校尉王應有所震動。

但要收服他們,太難了。

他們人數雖然不多,但看樣子,一個個都是精銳啊。這樣的精銳,又豈會輕易易主。

看了看日頭,林行韬也不多說廢話,他亮出洛王交給他的軍符,走到隊列前。

“我乃大臨九皇子淩行韬,洛王命我帶領虎豹軍巡視洛水河。軍情緊急,速速出發!”

話音剛落,剛剛還不動如松的士兵們頓時井然有序地到某個地方拿起自己的兵器。

有刀,有矛,也有弓箭。

王應則走到倒黴蛋身邊拔出旗杆,帶出一串血花和慘叫後,将旗杆交到了林行韬手中。

手掌浸潤了鮮血,滑滑的,還有些燙手。

這時,遠處忽然傳出一陣鐘聲。

林行韬與王應擡起頭,看向天際。

洛水城的北邊天空,竟滾下滔滔江水。

一條白色蛟龍從江水中撲出,蛟龍獨角魚須,腹下兩爪。

“請河伯——”有渺遠又宏大的聲音傳遍四方。

論道大會開始了。

林行韬收回目光,正好看到旗幟上的圖案。

黑底銀邊,一只威風凜凜的大老虎做出撲食之狀。

虎豹軍啊,如虎之威猛,如豹之迅捷。

他手指一彈,将旗杆彈入王應懷中。

呵,休想讓本殿下幫你拿東西。

作者有話要說:  林行韬:我不做接旗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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