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氣運命格(二十)

摘星閣內燈火輝煌,三天前佩玉齊鳴、珠簾鳴響的熱鬧場景卻已經逝去。往來奴仆盡皆小心噤聲,不敢打擾上首之人的思考。

洛王撐着下巴坐于案首前,神色陰沉。

他至今仍未擺脫張況己給他帶來的陰影。

已經第三天了,他自然不可能什麽都沒做。

首先,便是讓北門的軍隊往南邊趕去。

大軍出行,盡管路途并不遙遠,到南城門也得要至少五天以上。

這還是用了秘法的緣故,這樣一支舟車勞頓的軍隊趕到時,面對的卻是以逸待勞的叛軍。

勝負自不用說。

因此洛王派出軍中精銳,使他們快馬加鞭,期望他們能盡快追上他的九弟。

其餘軍隊則不能輕易離開北門,只因大臨此時由于張況己的率先出擊,各地也紛紛蠢蠢欲動起來。

像那離得近的東陵郡,就傳出了夜中有人見天上有鳳凰落于郡守府的傳聞,不知是何用意。

因此道士也不可輕動,特別是沖和真人需鎮守城門,太羽真人需要随身保護。

之前太羽真人用秘法向九皇子傳遞小心埋伏的消息,但不知為何受到了阻隔。

以至于現在洛王只知虎豹軍一行大概已經過了西城門。

淩銘煜想到自己撥給他九弟的虎豹軍還是挺安心的,這上百人若是拼了命護他九弟逃脫還是做得到的。

再加上他九弟有龍氣護體,還有洛水河伯相助,再與前去支援的精銳彙合——

問題不大。

洛王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就在這時在回廊上觀望的道士們忽然驚呼聲四起。

他心裏一動,大步邁出。

只見西南邊有金紅之氣直沖雲霄。

黑暗的天空中日月同現,奇異非常。

鼎出驚世!

洛王盯着那個方向,喃喃道:“原來埋鼎之處距離南城門這般近。”

話說着,一名發色與瞳色皆奇異的孩童突然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洛水河伯?”洛王驚喜道,“還請河伯告之是否是我九弟得鼎!”

洛水河伯淡淡看他一眼,像上次那樣一揮手。

洛王盯着揮出的畫面半晌,竟覺得頭腦發昏,不自覺往後退了幾步。

蔔果子悄悄看幾眼,心裏悚然而驚。

只見畫面一片黑壓壓的軍隊——皆是敵軍。

虎豹軍幾乎被淹沒在其中,九皇子更是如同黑海裏的一艘小船搖搖欲沉。

洛王又氣又急,大吼道:“他為何不走!不對!他走不了!”

“王應廢物!以性命掩護皇子逃走都做不到不成!”

他猛得向河伯躬身:“請河伯助我九弟脫身!”

河伯卻是淡淡一揮手,關閉了畫面,說:“吾已助你許多,再助便是越界,此次令你瞧得遠處畫面本也不該,望你好自為之。”

說完,便化作一條白蛟飛天而去,留下急憤交加的洛王。

洛王狠狠踹了一腳欄杆,問身邊侍衛:“援軍何時能到!”

侍衛小心答:“半日後應能到。”

半日、半日……但虎豹軍看樣子甚至撐不了一個時辰!半日後就是洛水城向張況己敞開大門之時!

正在洛王心焦如焚之際,一個聲音在他耳邊輕輕響起——

“殿下莫急,我有一妙計,端看殿下舍不舍得了。”

洛王眼神一亮。

而此時的蔔果子從林行韬為何不亮出身份的疑惑中驚醒,心神一震。

只因那個向洛王獻計的人,是萬萬不可能出現的那一個。

那人身着一身道袍,行走間風度自如,長相是普通中年人的長相,一雙燦若星辰的眼睛卻若有若無地看向蔔果子和他別在腰間的玉如意。

[其實我總覺得虛雲子沒有死。]

[——說不定會奪舍什麽的呢。]

林行韬的話在蔔果子腦海裏一遍遍回蕩着。

那人嘴角微翹,附于洛王耳邊說了幾句,洛王神色幾度變幻,卻很快應道:“就按你說的辦!還請望虛道長加緊速度!”

于是望虛子悠悠然走到蔔果子身邊,笑着說:“道友可否将玉如意,借我一用?”

從手指顫抖的蔔果子手中接過玉如意,他熟練地一捏法訣,玉如意沖天而起飛向南邊。

其速度之恐怖,甚至令一旁休息的太羽真人豁然站起。

蔔果子顫聲問:“你是望虛子還是虛雲子……”

望虛子軀殼下的人微微一笑:“你認得我的。”

——

戰場上,兩支數量懸殊的軍隊頃刻間對在了一起。

林行韬在一瞬間直面上千人的血氣煞氣,縱使沒有被吓軟了腳,也是一時間手腳冰涼無法動彈。

殺意——

燒紅的炭火一樣的眼睛發出了青黃色的兇焰。

慘叫——

斷裂的四肢與抽搐的身體。

這就是戰争。

混亂與殘酷。

天空中有不知名的星辰微微亮光,也有鬥大的武曲星一刻不停地垂下亮光将這片戰場照得宛如白晝。

喊殺震天中,林行韬顧不得抹去濺在他臉上的一道熱血,就要做出選擇——

是拔腿就跑,帶鼎回去還是暴露身份,加入對面。

一雙溫熱的大手死死地抓住了他的肩膀,王應浴血的臉猛然出現在林行韬面前。

他木讷的臉上滿是瘋狂的殺意,令林行韬将要說出口的聲音一滞。

一股力量将林行韬狠狠扔向遠處。

“路已通,速走,莫回頭!”

“虎豹軍誓死保護九殿下!”

“殺!”

王應咆哮着用槍尖挑起三個人的屍體,自己的身體卻爆出一陣血霧。

而剩下的虎豹軍圍在了他身邊,用血肉阻擋沖殺的敵人。

虎豹軍個個有着以一對二的實力,但這個時候,為了使防護出現空檔,他們一個個用血肉之軀承受來自對面的攻擊。

林行韬看着這一切,眼眶一熱,轉頭便狂奔。

“疾!”他用上了蔔果子曾用過的加快速度的道法。

惶惶血色中,他發現自己根本說不出別的話,只能跑!

他現在才知道,自己與蔔果子想得過于簡單。

什麽遇到叛軍就表明二五仔身份——

他要如何沒有良心,才能在用生命保護他的漢子們面前說出自己是個假貨的事實!

我才不是九皇子!你們都是傻比被我耍了!你們的死就是笑話!

這樣的話,他怎麽說得出啊!

起碼、起碼。

在他們還活着的時候,讓他們的死有意義——

帶着他們最後的心願,逃啊!

林行韬咬着牙抱着鼎,腦子裏只剩下一個字:跑!

他沒敢回頭,怕看見虎豹軍的屍體被別人踐踏,怕看見自己身後,是滔滔的黑色甲兵。

然而危險始終沒有來自他的身後,卻出現在了他的身前。

一襲黑衣卻在他身前伸展開,展露出比暗夜更深沉的、更令人絕望的顏色。

三黑道人,擅長隐蔽追蹤之法,可令上千人的軍隊無聲無息地埋伏于林後,也可穿過虎豹軍的防守,輕而易舉地追上林行韬。

“殿下,那些士兵暫時追不上你,但你可別忘了我啊。”

他笑語盈盈間就是一道道法。

他是真人,就像太羽真人那樣,一道道法,便能要了林行韬的命。

現實從來不像小說中的主角那樣,自己是什麽級別敵人一般也就這個級別,等自己上了一個階級才會遇到更厲害的敵人。

人遇到的危險,大多都是,致命的。

林行韬啊,只是一個道士,道士之上有法師,然後,是真人。

這一擊,必死。

黑光侵蝕着他的身體,淡淡的虛影猛得從他身上升起。

一聲凄厲的龍吟!

氣運護體!

樹林中的煙霧振蕩,林行韬險死還生地憋住咳嗽,狼狽地一滾。

懷裏的小鼎掉在地上嗡嗡作響。

他在想:氣運護體能護幾次來着?

沒等他想明白,又是黑光瞬至。

這下他知道了,只有一次。

咚!

咚!

宛如猛虎出山。

一聲聲腳步聲踩在林行韬的心上。

帶着風與血與殺的氣息,一個健壯的身影帶着視死如歸的氣勢奔嘯而至。

他無視了從左右伸出的刀槍,無視了渾身的鮮血。

過來了——

就像初次見面時他飛奔而至,伸出手抓住旗杆救林行韬一般——

他拿手臂擋住了黑光。

林行韬的眼裏只剩下了淋漓的血。

“王應……”

他想要扶起搖搖晃晃跪在他面前的王應,王應卻一把将他推開,仰天發出瀕臨死亡的怒吼:“武曲星應命!”

空中原本只是釋放光芒的武曲星突然跳動了兩下。

沒有更明亮的光輝,也沒有聲勢浩大的奇景,有的只是王應身上觸目驚心的傷痕逐漸愈合,有的只是宛如回光返照的站起。

“喲,這是要燃燒星力作最後一搏了,你對這位九殿下還挺忠誠的嘛。”三黑道人說着有調笑意味的話語,臉色卻嚴肅起來。

星辰副命的實力一般來說高于法師,低于真人,但一名燃燒了本命的副命卻能切切實實地威脅到真人的生命。

何況還是特殊命格。

遠處不剩多少的虎豹軍竟也紛紛挺直了腰杆,抓緊武器,生出了新的力氣。

[武曲星,将星。]

修我戈矛。

與子同仇。

林行韬不跑了。

王應要死了。

他早該知道王應會死。

但是,他一路逃跑不回頭王應死在身後,和王應眼睜睜死在他面前是不一樣的,吧。

[你對這位九殿下還挺忠誠的嘛。]

他倒希望王應不那麽忠誠——對洛王不那麽忠誠。

這樣的話,他就可以帶着他和虎豹軍活下來了。

他問王應:“你願意跟着我活下來嗎?”

你願意和我一起叛洛王嗎?

不等回答,他再次喊出了一句話。

作者有話要說:  小龍:才不是一次性!是有充電間隔的那種!

林行韬:只恨無cp文不能用愛發電(充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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