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 韓廷從車裏下來,長身立在車側,看着大廈入口處的兩個人。燈光昏暗,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我先走了。”薛芮歡腳下抹油,經過林旭升旁邊,跑向韓廷。

林旭升不甚在意,他得意洋洋地擡手沖韓廷打招呼,在薛芮歡看不到的背後方向,臉上是挑釁的笑容。

韓廷是怎麽樣的呢,他淡淡地笑着,然後撇開頭,似乎和他沒什麽關系。

薛芮歡走到車旁,磨磨蹭蹭地不知道該說什麽,“你怎麽來了?”

“接你下班。”韓廷說完率先坐進車裏。

薛芮歡讪讪地跟着坐進去,手裏抱着花無意識地拽着花瓣,無辜的花瓣被拽下來塞進漂亮的包裝紙裏。薛芮歡不知道頭腦為什麽突然發熱, “林旭升今天對我表白了。”

“哦。”韓廷淡淡地應答,過了會才問,“你答應了嗎?”

“我不知道。”薛芮歡糾結地說。

韓廷立刻轉頭看她,有些意外,“為什麽?”

“我那麽喜歡他,一直在等着他回頭,可他真的回頭,又覺得感覺不對。”薛芮歡煩惱地說,“說不清楚,就是覺得哪裏不對。”

韓廷竟然幸災樂禍到想笑,覺得不好,只盡量抿着嘴角,“他是又拿你當備胎嗎?”

“我不知道。”薛芮歡唉聲嘆氣。

韓廷本來想趁機和薛芮歡道歉,可轉頭視線落在她白淨的脖頸上,一枚鮮紅色的痕跡,刺眼地落在上面。韓廷轉過頭目光如炬地盯着前方,嘴角露出一抹嘲弄的笑,不知道到底在笑誰。

她原來不是在加班,也不是在躲自己,只是和林旭升在一起。

薛芮歡以為韓廷至少會再說些什麽,比如“這樣的男人不可靠,你不要相信他”,哪怕像普通朋友勸她冷靜下,他眉頭緊鎖薄唇緊抿,俊臉緊繃。有車子超過,他煩躁地摁扒拉,滿臉不耐煩。

Advertisement

薛芮歡頓時覺得沒意思,“我等了他這麽久,為什麽要拒絕他呢。曾經做過的夢,實現一秒也是曾經圓過夢。”

韓廷臉色越發難看,兩個人一路無話。同行回家,各回房間,誰也不搭理誰。認識以來,心隔得最遠的一次。

丁舍和眼鏡男見過彼此家長,婚事一拍即合,雙方滿意婚期被提上日程在所難免。丁舍越來越忙,不是去買首飾就是購買衣服,有眼鏡男陪着,不用魏遲做參考。

魏遲漸漸習慣沒有丁舍吵吵嚷嚷的日子,家裏冰箱空了兩天,今天他出門去了趟超市。提着沉甸甸的兩袋,回來竟然看到幾天未歸的丁舍,還有一位陌生的中年女人。中年女人彎腰撿地上的衣服,念念叨叨,“這衣服多好你就不要了,你要是不穿我帶回去給你嫂子。”

“那衣服不是我的,是魏燕的,她借給我穿的。”丁舍把放進行李箱的衣服拿出來,整整齊齊地疊着放在沙發床上。

母女倆你一言我一語地拌嘴,沒人看到站在門口的魏遲。魏遲脫掉鞋子,光腳踢開堆在門口的行李箱,走進來,誰也不打招呼。

丁舍看到魏遲,把頭發随意地綁起來,“媽,這就是我和你說過的,我室友,魏燕。”

丁媽擡頭看高挑的魏燕,真誠地贊美,“長得挺漂亮。”

魏遲這才叫人,敷衍,“阿姨。”又問丁舍,“你在做什麽?”

“聽說你和丁舍訂了半年的合同,現在房子不租了,我們退你雙倍的押金。”說話的是丁舍媽。

魏遲直直地盯着丁舍,問,“為什麽?”

“因為因為我要結婚了。”丁舍吃吃艾艾地解釋。

丁媽看不慣女兒的猶豫,她果斷地開口,“丁舍要結婚,準備賣了這房子付首付。你們住了這麽久,是有感情的,我不催你走。你要自覺快些找房子,過些天我找人來估測房價。”

“你要結婚了,要趕我出去?”

丁舍絞着手指,為難地說,“不是要趕你出去,你可以慢慢找房子,不着急賣房子。”

“什麽不急,新房子的房價一天天在漲,這房子趕快賣了,你們的新房也能早一天到手,你這孩子真不會過日子,友情能當飯吃。”丁媽一個人念念叨叨。

“這房子多少你說一個價格,我買下來。”魏遲把買來的食物放進冰箱。

丁舍意外,“這房子很多年,你買來做什麽?”

“哎呀你這孩子,你管人家買來做什麽。”丁媽拉住丁舍,她往前站,“房價還是等評估後再說,我們不會占你便宜。”

魏遲冷冷清清地坐在一側吃買來的食物,對腳邊亂糟糟的行李箱視若無睹,優雅的像他過去無數次吃飯一樣。

丁媽看得不滿意,“你這什麽朋友,看你忙的厲害也不知道過來幫幫忙。”

丁舍拉住媽媽不讓她過去說魏遲,她小聲說,“她心情不好,她心情不好的時候就吃很甜的東西。”現在,魏遲就在吃甜得膩味的蛋糕。

“還好你們沒有住太久,不然你要跟着她學得陰陽怪氣。”丁媽不滿。

丁舍把衣物放進行李箱內,她眼睛不自覺去看魏遲。魏遲已經端着小塊蛋糕去陽臺,熟悉的背影孤單,丁舍突然心裏五味陳雜。

她不想離開魏燕,可結婚是她必須要做的事情,所以她只能遠遠地看着她的背影,強迫自己不要走過去,強迫自己忘記,她們曾許諾要一直住在一起的承諾。

原本計劃是,丁媽幫着丁舍收拾行李,眼鏡男下班租來搬家公司來搬行李。到了下班時間,眼鏡男說臨時有事來不了,改天再搬。

丁媽急着回家照顧剛出生的孫子,就匆匆地走了,臨出門再三叮囑丁舍把能帶走的東西都帶上。

“我以為會住在一起很久,沒想到這麽快就要分開。”丁舍覺得總不說話很奇怪,她沒話找話說。

魏遲淡淡地笑,帶着絲嘲弄,“結婚就這麽好嗎?”

“還行。”丁舍對魏遲的反應莫名其妙,“反正早晚要結婚的,我爸媽很喜歡他……”

“你呢,你喜歡嗎?”魏遲又問。

丁舍短暫猶豫過後肯定點頭,“喜歡。”

丁舍雖然住了很多年,但屋裏大多是魏遲的東西。她在櫃子裏翻出兩個完整包裝的卡通杯子,放在桌上,“這是我得到的獎品,很喜歡的杯子,留給你了。你看,上面還有只兔子,你是屬兔的。”

“這件太大了不能帶走,好可惜。”

“這件帶走,不知道他會不會喜歡。”

“這件雖然麻煩還是帶走,不然扔出去好可惜。”

魏遲看着在屋子裏忙來忙去的丁舍,她滿懷希望在未來籌劃,那個美好的畫面裏,有她的丈夫和将來的孩子,唯獨沒有多餘的魏遲。

除了這個房子,和不正規的租客與房東關系,魏遲和丁舍再沒有關系。

“不要結婚,好嗎?”魏遲想要挽留,卻連立場都沒有,“這個房子可以賣掉,我給你買新房子。”

丁舍蹲在陽臺角落裏擺弄盆栽,笑嘻嘻地轉頭過來。“我幹嘛要你買的房子?”

“你是不是舍不得我?”丁舍歪着頭笑,“雖然你平時總是罵我,不過真離開我還是有些舍不得,還好我們在同一個城市,可以經常見面。”

“丁舍,我喜歡你。”魏遲鼓足勇氣,輕輕地說。

丁舍沒有回頭,卻回應,“我也喜歡你啊。”

“是男人對女人的愛,你是嗎?”魏遲熱切地追問。

丁舍不解地擡頭看他,“我們都是女人,怎麽會是男人對女人的愛?”

“丁舍,我一直沒有告訴你,我是變性人。”魏遲解釋,“我不叫魏燕,我是魏遲。”

丁舍一下子坐在地上,驚訝地看着他,良久發出一聲疑問,“怎麽會!”

“在搬進來之前,我做了手術。”魏遲解釋,他踩着滿地來不及收起來的雜物,咯得腳底板疼,他走到丁舍面前,蹲下來,“丁舍,我喜歡你,不要結婚好嗎?”

丁舍的眼睛瞪得老大,她避開魏遲伸過來的手,撐着地板站起來。來不及拍身上的塵土,她擦過魏遲旁邊,噌噌走遠幾步,吃驚地看着他,幾秒鐘後,踉踉跄跄地摔門而去,連鞋子都忘記穿。

魏遲的手舉着,房間裏安靜下來,他能聽到丁舍在樓梯間裏的驚叫聲。他吓到她了。

魏遲在房子裏等丁舍,等她回來向她解釋,可丁舍一直沒有回來。眼鏡男來過一次,帶走丁舍打包好的行李,屬于丁舍的物品一件件被搬到樓下,不夠寬敞的房間越來越空,像魏遲的心。

眼鏡男在樓下對他揮手,無聲地說了兩個字“謝謝”,挑釁又嘲弄。

他,魏遲,從出生就是一個玩笑。

清涼的月光照射進來,投了滿地的冷清,窗外華燈初上,車水馬龍,這個世界熱鬧極了。魏遲一個人坐在客廳,沒有開燈,他的世界安靜極了,像剛去魏家那樣,像燕子剛去世那樣,只有他一個人。

魏遲坐了整個晚上,房門沒有上鎖,表達了主人的奢望,期待着另一個人的再次打開房門,站在門口沒心沒肺地笑。

不會了,魏遲是變性人,丁舍用她的反應回答,她不可能接受的。

魏遲沒有睡覺精神卻很好,他去浴室想要洗把臉。冷水讓大腦更清醒,擡起滿是水珠的臉,鏡子裏的臉熟悉又是陌生的,原來他已經有些日子沒有好好看這張臉。

燕子說愛他,她是因為他才死的,可他頂着和燕子一樣的臉,卻愛上了另外一個女人,他背叛了燕子。所以燕子冷冰冰地看着他,告訴他一個絕望的現實:除了她,沒有人會接受怪物一樣的他。

“其實你恨我對不對,你把我引到這裏來,是在報複我。”魏遲輕聲問鏡子裏的人。

門口有敲門聲,魏遲腳步匆亂地跑向門口,他急急地喊,“丁舍。”門口站着的卻是丁媽,及兩個陌生的人。

丁媽讓另外兩個人去丈量房間,她語重心長地對魏遲說,“我這女兒耳朵軟心更軟,她說不出來趕你走的話,只有我這個當媽的替她說。你們既然是朋友,你就不該難為她,把房子騰出來才是為她好。”

“丁舍呢?”魏遲問。

丁媽說,“他們今天去拍結婚照,沒時間過來。我看你也沒多少東西,明天能搬走嗎?”

魏遲來的時候一個小小行李箱足夠,走的時候一個行李箱竟然空出來不少。來的時候箱子裏大部分是燕子的物品,離開時,什麽都裝不進箱子裏。

魏遲站在門口,手搭在門把手上,只要輕輕一關,他是不是就能像丁舍一樣,重新開始。那天他來,她開門,熱情邀請;現在他走,她不在,滿室冷清。

門吧嗒一聲關上,魏遲提着箱子往下走,步履沉重,不知路在哪裏。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