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 孩子在薛芮歡的肚子裏越來越大,薛芮歡覺得每天醒來都像是更重一些,韓廷看着她的大肚皮膽戰心驚,把家裏有棱角的桌子椅子全部換掉,地上鋪着厚厚的地毯,仍舊覺得處處是風險,恨不得時時陪着她。

可韓廷剛拿回星瀚,公司正是忙碌整頓的時候,連續兩邊跑把自己累得生病。又擔心感冒會傳染給薛芮歡,讓薛爸把薛芮歡接回了薛家,他每天打好幾通電話詢問情況。

薛媽對此有些微言,“韓廷這每天打電話來問早上吃什麽中午吃什麽的,是擔心我們虐待他老婆孩子嗎?”

薛爸陪着摘菜,笑呵呵地說,“韓廷如果兩三天不打電話來,你才該發愁。”

“小區裏老田家的女兒,住進娘家,婆家十天半個月沒個電話,都說要離婚呢。”薛媽想了想,說,“韓廷還是多打幾個電話吧。”

薛爸點頭附和,“今天不是要陪歡歡去醫院檢查,你們早去早回,我在家做飯等着。”

薛媽去廚房洗幹淨手,“你不提醒差點忘記,趕快叫歡歡起來吃飯,晚了醫院人太多。”

懷孕對薛芮歡來說,最麻煩的就是來醫院檢查,身高體重血壓這些正常的檢查。她拿着蘋果邊走邊啃,“今天檢查什麽?”

“唐氏篩查。”薛媽說,“現在懷孕真是天大的事情,我生你和你哥的時候什麽都沒查,生出來不是照樣正正常常。”

薛芮歡把蘋果吃完,用濕毛巾擦手,“我也覺得不用檢查。”

薛媽不同意,“現在比不上以前,別人都查我們也查查,要不韓廷問了,怎麽說。”

抽了血又做了超聲波,薛芮歡躺在床上感覺肚皮上涼涼的,她轉頭去問醫生,“能看到什麽?”

“可以看到孩子脖頸透明帶厚度。”醫生對薛芮歡說,“可以去等結果了。”

結果沒有等太久,薛媽拿着回來,疑惑地看着薛芮歡,“我在拿結果那裏問人家數據怎麽樣,那人讓我們找醫生。”

薛芮歡拿過來看,有一項數據後面跟着上升的箭頭,表示偏高。她說,“我們找醫生問問吧。”

醫生把結果看了又看,再次問了薛芮歡月經周期和準确孕周。薛芮歡被問得心裏一驚,她先穩住自己不要慌,可聲音還是帶着顫抖,“孩子有問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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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排除唐氏兒童的可能性,需要做進一步的篩查。”

“我今年26,我先生30,我們不算高齡的。”薛芮歡解釋。

醫生說,“只是說高齡懷有胎兒是唐氏兒童可能性偏高,并不是一定。現在只是懷疑,需要做進一步檢查,才能确定。”

從醫院出來,母女兩個臉色灰敗,薛爸早早等在樓下,見她們回來。“今天怎麽檢查這麽久?韓廷打電話,你們怎麽不接。”

薛媽推着薛爸一頭霧水的薛爸回家,進了家門,薛芮歡回房間。關上的房門,能聽到客廳裏薛爸和薛媽說話的聲音,薛爸問,“唐氏兒童是什麽?”

“智力低下、大頭病,聽說活不長……”薛媽說了唐氏兒童的特征,這是在醫院,醫生告訴他們的。

薛爸一屁股坐在沙發上,再發聲音帶着顫抖,“韓廷知道嗎?”

“我們從醫院直接回來了,還沒告訴他。”薛媽抹着眼淚,傷心道,“這可怎麽辦?”

薛芮歡坐在房間裏,她的手心貼着肚皮,肚子裏的孩子竟然輕輕地動了一下。薛芮歡心尖上一陣疼痛,可眼淚一滴沒有掉。

薛爸薛媽愁得眉眼擠在一起,看到薛芮歡拿了小包出來,兩位老人趕緊站起來,“你去哪裏?”

“我回和韓廷的家。”薛芮歡手裏緊緊攥着背包帶子,“我自己告訴他。”

韓廷回家,看到桌上簡單的兩葷一素頗為吃驚,“你做的?”

“那個是打包回來的。”薛芮歡指着色澤最好的那一道菜說。

韓廷洗幹淨手過來吃飯,他漫不經心地問,“聽爸說你和媽今天去醫院檢查了,結果怎麽樣?”

“在包裏,吃完飯給你看。”薛芮歡托着下巴看他,“你是不是胖了點?”

韓廷摸了下自己的下巴,“好像是有點。”

“你再胖點好看。”薛芮歡說,“你太瘦了。”

“嗯,等忙完這陣就能閑一些,我去鍛煉身體。”

吃完飯,韓廷抽了紙巾擦嘴巴,又問,“檢查結果在哪裏?”

薛芮歡嘟着嘴巴不樂意,“你就不能和我好好說說話。”

韓廷好笑地看着她,“怎麽連自己孩子的醋都吃,我關心她不就是關心你嗎?”

“陪我洗碗吧。”薛芮歡突然提議。

韓廷愣了愣,臉上的笑收起來,還是點頭,“我洗,你站邊上陪着我吧。”

只是兩個碗三個碟子,韓廷卻洗了半個小時那麽久,薛芮歡從後背抱住他的腰,兩個人的家,第一次這樣安靜。

分別洗漱,躺在床上,韓廷沒有再說看結果。薛芮歡卻拿了遞給他,韓廷接過來,看也不看放在桌上,“明天再看吧。”

“現在看吧。”薛芮歡站在床下,“早晚都要看的。”

韓廷定定地看着她,心裏的不安在叫嚣着,他那化驗單時候的手是顫抖着的,只是簡單的幾項數據,韓廷卻一直看。

“這個數據不太正常。”薛芮歡說。

“嗯。”韓廷木讷地回答。

“醫生說……可能是唐氏兒童。”薛芮歡平靜地說。

“嗯。”韓廷還是安靜地回答。

薛芮歡從另一側躺進被子裏,韓廷睡在另外一側。她閉着眼睛,忍了一天的眼淚終于還是掉下來,不知什麽時候,韓廷貼過來,他伸手準确地揩掉她驚訝得忘記流下來的眼淚。

“不要哭。”韓廷埋頭在她半長的頭發裏,別的準媽媽懷孕要剪頭發,薛芮歡懷孕後,卻留起來頭發。

薛芮歡轉身回抱住他,“韓廷……”叫完他的名字,張嘴用力咬住他心口的睡衣,放聲大哭。

韓廷緊緊抱着她,一下下拍着她的後背,“不是說不能确定,還要檢查。”

“羊膜穿刺。”薛芮歡抽噎着說。

韓廷低頭親吻她的臉頰,“會沒事的。”

薛芮歡仰頭看他,韓廷低頭狠狠地吻她,前所未有的力量,把他這四個月的不安和絕望全部發洩出來。

做進一步篩查是韓廷陪薛芮歡來的,韓廷手冰涼,比薛芮歡更緊張,兩只手一直握在一起,手心汗濕。醫生告訴過檢查有流産的風險,仔細詢問他們是否做好心理準備。

做完檢查,要等十四天,才能拿到結果。這對薛芮歡和韓廷來說,是漫長的折磨,折磨着他們經不起任何風吹草動的神經。

自從張銳達去世後,曾芳林整天不出門,要說她既然這樣愛張銳達為什麽不跟着去死,竟然一下子想不起回答。曾芳林今天難得有精神,照常起來,把枯燥得像稻草一樣的頭發洗幹淨,自己塗了護發素,精心地盤成發髻,穿上最喜歡的白底青花瓷色的旗袍。

曾芳林對着鏡子,摸自己的臉,才幾天而已,竟然老成這樣。她把護膚品打開,統統往臉上塗抹,油油膩膩的才遮住皺紋的痕跡。

“夫人,張先生來了。”青姨請敲門,走進來說。

曾芳林的手一頓,把這個姓氏在唇齒間念了一遍,竟然想不起來,“哪個張先生?”

“張自強先生。”青姨擡頭看了眼曾芳林,她在家裏很多年,深知其中道理。

曾芳林站起來,撫着衣服後擺,“他來做什麽?”

“說是有事情找您。”

“我和他有什麽事情好說的。”曾芳林說道。

青姨有顆玲珑心,趕緊說,“我就說您不在家,請他先回去。”

“他父親活着時不待見我,他父親死了反倒來找我,我要看看他找我能有什麽事情說。”

張自強最近過得很不好,一方面是失去了公司手裏沒有錢財,另一方面心裏惱恨,惱恨自己疏忽大意上了韓廷的當,又惱恨韓廷太狡詐竟然輸給韓廷。整日裏東躲西藏,被人莫名其妙打了一段,斷了腿腳,連頓飯都吃不好,才半個月不到,消瘦不少得連肚子都沒了。

曾芳林慢慢地從樓上下來,看也不看張自強,冷漠地問,“你不在家好好呆着,來我這裏做什麽?”

“想阿姨你了。”張自強坐下,左右看了看,又看曾芳林,“我爸走了,你日子過得倒是挺好。”

曾芳林笑了笑,“你爸走了是和你母親合葬,我跟着去,也是孤魂野鬼,不如活着。”

“阿姨您不能這麽說,你和我爸這麽多年,我早就當你是母親。”

曾芳林嗤笑,“你是我看着長大的,心裏想什麽我自然最清楚。說吧,要多少錢?”

“不多,五十萬。”張自強直接說了數字。

“我沒有這麽多錢,十萬還成。”

張自強不依,“您沒有五十萬,你兒子有啊。”

曾芳林突然轉頭看他,“他拿了你家的公司,你去問他要吧。”

“十萬就十萬。”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張自強牙齒一咬說。

曾芳林去樓上拿了卡下來,“你是張銳達的兒子,我看在他的面子上已經仁至義盡,你以後不要再來了。”

張自強得了錢,人都輕飄起來,他本站在曾芳林旁邊,手一伸摟住她的腰将她抱過來。曾芳林一驚大怒,擡手扇了他一巴掌,“混賬。”

“我可不是你的好兒子,顧忌和你的母子之情。”張自強湊近曾芳林,輕蔑地說,“你跟着我爸有什麽好的,他能給的,我可以給得更多,比如……”說着把曾芳林壓在沙發上。

曾芳林雙手用力推他打他,她知道張自強一向混賬慣了,真要做出些什麽不是不可能的。她尖聲叫,“你要從我這裏得到什麽?”

“我聽說韓廷的老婆懷孕了,你說他弟弟妹妹比兒子女兒還小,是不是臉上很有光彩。”

“你放開我。”曾芳林早上塗了指甲油的手指甲斷掉,她厲聲叫,“豬狗不如的畜生。”

張自強卻這時候放開她,他輕蔑地笑,“一把老骨頭,以為我真稀罕不成。”張自強把卡放在手裏抛來抛去的,“以後我缺錢就來找你,不要說沒有,我知道你有辦法可以拿到錢。”說完就走了。

曾芳林一生沒受過這樣的窩囊氣,躺在沙發上許久站不起來,有了力氣卻只能恨恨地摔了茶杯發洩。

張自強用實際行動表明他的無賴,昨天上午才給的十萬,晚上又來,曾芳林說沒有。張自強躺在她的床上直接道,“沒有我就不走了。”

家裏全部是女人,加起來也趕不上張自強一半的力量。曾芳林氣得渾身發抖,讓青姨去找薛芮歡拿錢。

青姨急匆匆地去韓廷家,“夫人說需要二十萬。”

“這麽多錢,做什麽?”

青姨一概搖頭,“我不知道,這是夫人說的。”

“她還不吃飯嗎?”薛芮歡問。

青姨眼神閃躲地搖頭,“飯已經照常吃了,身體也好了一些。”

薛芮歡聽了放心就拿了自己的存款給青姨,“你拿去給她吧。”

青姨把存折拿回去給曾芳林,又描述了薛芮歡的精神狀态。曾芳林握着存折說,“還算他們有良心,知道孝敬我。”

“是,你有好兒子,又有好兒媳。”張自強把存折搶過來,高高地舉着,“那我就不客氣了。”

曾芳林看到他就厭惡,“拿了錢就走吧。”

張自強拿了錢自然不願意在這裏呆着,徑直往門口走,經過青姨身邊時問她,“你說薛芮歡眼睛腫着?”

“是。”青姨縮着脖子,小心翼翼地回答。

“懷孕睡得多自然就腫了。”曾芳林不耐煩地說。

張自強問了個沒趣,可拿到錢還是興高采烈地出去了。曾芳林确定張自強走了,才追問青姨,“薛芮歡還有沒有其他的不同?”

“不知道,少爺不在家。”青姨用力回想,“我去的時候,她剛要睡,不知道是不是和少爺吵架了。”

“是不是孩子有問題?”張自強竟然沒有走,突然發出聲音,吓得屋裏兩個女人驚魂未定。

曾芳林怒聲訓斥,“你少詛咒我的孫子。”

張自強說,“不行,我得找人問問。”說完這下真的下樓走了。

曾芳林坐在椅子上怔怔地發呆,“不會真的是孩子有問題吧。”她突然用力扇自己嘴巴,“我為什麽要詛咒自己的孫子。”

“夫人您別這樣,還不知道的事情呢。”青姨趕緊上前去勸。

曾芳林又坐了會兒,說,“你把謝醫生叫來。”

“現在?”青姨疑惑。

“現在。”曾芳林加重聲音說。

薛芮歡擔心檢查結果,偏除了等待又什麽都做不了,她不能哭不能不高興,不能讓肚子的孩子知道他們很擔心。薛爸薛媽每天都會來,帶來一大堆吃的用的,兩位老人強顏歡笑不提檢查的事情,只當薛芮歡懷孕的是健康的孩子。

可別人越是這樣,薛芮歡越是心裏難受。

韓廷每天上午去公司,中午回來吃飯,下午陪着薛芮歡在家。薛芮歡知道,這個孩子,不僅是她和韓廷的第一個孩子,對韓廷來說更是其他的含義。

這天中午,韓廷在家陪薛芮歡午睡,薛芮歡醒了沒看到韓廷,她撐起來到處找他。才幾天時間,韓廷好不容易胖一些的身體又瘦下來,他背對着房間,站在飲水機旁在仰頭喝水。

“你在吃什麽?”薛芮歡拿過放在櫃子上的白色瓶子看,裏面是白色的藥丸,瓶身上的标簽看不懂字符。

韓廷把藥瓶拿過來,放回原位置,“最近抵抗力有些差,醫生為我開的藥。”

薛芮歡心疼地看着他,“你是不是睡不着?”

“沒有。”韓廷搖頭,把薛芮歡的手握在手心裏,“無論如何,為了你和孩子,我都會支撐下去。”

薛芮歡知道有些話對韓廷來說很殘忍,對她來說何嘗不是,“如果,”薛芮歡看着韓廷的臉色,小心翼翼地說,“這個孩子,我們不要吧。”

“為什麽?”韓廷的聲音帶着輕顫。

薛芮歡伸手抱住他的腰,“我希望你好好的,我們以後可以再要孩子。”

“我很好。”韓廷緊緊地抱着她,“我們的孩子也會很好。”

“如果……”如果她不正常呢。

她話沒說完,韓廷已經懂得,“就算她不完整,也是我們的孩子,我們養她。”

在對待孩子的問題上,薛芮歡沒有韓廷那麽執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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