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 薛媽悄悄問薛芮歡,“韓廷做什麽去了?怪吓人的。”
“出差啊,他不是說了嗎。”薛芮歡安慰母親的擔憂,也是她的。
除了睡覺,家裏的電視一直打開,連薛媽的念叨費電,薛芮歡也能視若無睹。手機有輻射,放在桌上,她不時過去檢查,韓廷沒有打來電話。
韓廷在第六天才回來,他雙眼滿是血絲,衣服邋遢頭發不整齊,疲憊地靠着欄杆,似乎在猶豫是不是敲門,擡頭吃驚地看着站在門口的薛芮歡。
他伸出手,等她過來。
薛芮歡小跑着過去,緊緊地抱住他,“我很想你。”
“我也想你。”韓廷實實在在地抱着她,疲憊卻滿足,“結束了,都結束了。”
“什麽意思?”薛芮歡支撐着韓廷一條手臂的重量,攙扶着他進屋。
“我不會讓我們的孩子在和我一樣的環境長大,我要給她的,就是幹淨。”這是韓廷對孩子的承諾,是一個父親能給孩子最基本的保障,沒有驚恐沒有無處不在的威脅,只有安穩。
當天,韓廷在薛芮歡未出嫁的房間裏睡了整整一天,薛媽急得不行,“光睡覺怎麽行,不吃飯身體怎麽吃得消。”
薛芮歡倒是氣定神閑,“他餓了自然就醒了,醒了再吃。”
薛媽放心不下,還是做了飯,備着韓廷醒來時候吃。他們平順人家,最大的波瀾就是孩子升學丈夫升職還有買賣房子吧,怎麽能想象到韓廷這一路走得有多累。
“你老公太厲害了。”臨近晚飯時間,薛展鵬急匆匆地回來,直沖着薛芮歡而來,沒頭沒腦地稱贊。
不止薛爸薛媽聽不明白,連薛芮歡都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薛展鵬坐下,匆匆扒了幾口飯墊肚子,這才詳細說,“你老公也就是我妹夫,幾天功夫就把張氏咬得七零八碎。張自強瞞着張銳達在星翰中轉大筆來歷不明的資金,被韓廷拖住吞下。合作項目投入資金在即,為了補窟窿,零零散散借了不少,用公司股權做抵押。”
“最要緊的是,肯借給張自強資金的幾家公司,有四家是韓廷的公司,一個是叫許铮的人。”薛展鵬又說,“你能猜到那個原本打算和張氏合作的那個神秘公司,是誰的嗎?”
“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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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展鵬用力拍了一下大腿,“你的名字,張銳達自知上當抽身已經來不及,合同已簽,不說投出去的錢,光是違約金就足夠他創建的張氏風雨搖擺。張銳達想找人整韓廷,沒來及,他自己倒是舊病突發,活生生給氣死了。”
薛展鵬激動地說,“張自強沒了張銳達,就是牆倒衆人推,多的是咬着他不放的人。”薛展鵬又說,“和張銳達牽扯的人可真夠多,局裏是快坐不下了。”
薛芮歡這才知道,韓廷這些天都做了些什麽,他說的棘手到底是多麽麻煩。
薛芮歡回到房間,擡手輕輕地描摹他的眉眼,直到現在她仍舊看不透韓廷,猜不透他的心思,可是她已經學會不去問,相信他會把最好的擺放在她眼前。他說會給她安寧,就把自己的世界整個颠倒過來,多麽累多麽困難,他竟一句不說。
知道他不需要她幫忙分擔,還是會心疼他。
韓廷沒有睜開眼睛,卻準确地握住她的指尖放在嘴角輕輕吻,睜開眼睛,雙眸裏盡是深情,“你知道了?”知道我是怎麽一步步逼人死的。
韓廷是親眼看着張銳達死的,他緊緊地揪着衣領,眼睛瞪得大大的,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不肯相信那個羸弱的孩子,竟然毀了他的所有。
“你要不要再睡會兒?”薛芮歡不去回答他的問題。
韓廷搖頭,手輕輕地貼在她肚子上,才幾天沒見,孩子好像又大了一些,“晚上再睡。”他傾身過來輕輕地貼着薛芮歡的肚皮,輕輕吻着,“爸爸愛你。”
薛芮歡摟着他的肩膀,淚如雨下,他沒有說這幾天是怎麽過的,薛展鵬卻說了,他差點死在一場蓄意的意外裏,他知道那些人狗急跳牆的本領,所以把她安置在娘家。
韓廷不去哄她,沒有說讓她不要哭,他仰着頭用唇洗幹淨她的眼淚,重重地吻她,“我做到了。”
那些肮髒的過去,再見。
“我知道。”
三天後,張銳達下葬張自強躲避責任,落荒而逃,張銳達落得無子送終的結局。榮華光耀半生的人,算計他人利用他人,最後被人欺辱被人奪了家産,又被兒子氣死,可悲又可嘆。只有鮮少幾個人來送行,其他人避之不及。
曾芳林以不合适的身份出現在張銳達的葬禮上,哭得倒在地上站不起來。關于曾芳林和張銳達的傳聞終被落實,被人恥笑受人指點,無顏出門,芳華不再氣色全無。
幾天後,薛芮歡陪韓廷來到韓半輝的墓前。這是薛芮歡第一次見到韓半輝,韓廷長得像他,尤其是兩道濃重的眉毛,照片上韓半輝年齡停留在三十五歲,有烏黑的發和俊朗的眉眼,溫和地笑着。
韓廷在韓半輝的墓前跪了許久,薛芮歡不說話站在一側,陪着他。
很久後,韓廷站起來,握住薛芮歡冰涼的手,放進外套口袋裏,“我們走吧。”
“好。”薛芮歡被韓廷扶住腰背往山下走,她回頭往回看,覺得韓半輝如果還活着一定會是位慈祥有趣的長輩。“你的兒子長大了,他不再軟弱他能保護自己了。”薛芮歡在心底說。
張氏和星翰之間太多千絲萬縷的關系,張氏垮了,星翰搖搖欲墜。韓廷散盡多年的經濟積累,全力投入拯救星翰,雖有效果,可星翰仍舊元氣大傷,千瘡百孔。
別人勸韓廷放棄星翰,以他的能力,再創造一個星翰最多十年二十年的時間。韓廷不需要和外人解釋他的執着,解釋星翰這兩個字,在他心裏的重量。
既然已亂,韓廷就徹底打亂,從公司員工到公司章程全部整頓一遍,員工走了大半,現在的星翰離空架子也不遠了。他連續幾天食宿在公司加班,拒絕了融資的建議,苦苦撐着。
星翰,只能姓韓。
張銳達死了,薛芮歡想問問曾芳林的情況,想到韓廷這些天的忙累,她還是不去提。只是沒想到,幾天後,青姨會找來家裏說找韓廷,薛芮歡見她擔憂臉色,猜測是和曾芳林有關系,“韓廷去公司不在家,青姨,怎麽了?”
青姨傷心地說,“夫人好幾天不吃飯,關在屋子裏不出來,我們擔心她出事情。”
“韓廷知道嗎?”
“少爺回來過一次,和夫人吵了一架,再沒去過。”青姨抹着眼淚哀傷地說,“就算夫人再有過錯,她也是少爺的母親,請少爺回去看看她,勸勸她。”
“我跟你回去看看吧。”薛芮歡到底于心不忍。
青姨高興地附和,“好啊,說不定夫人見了你和小小少爺,就能想開了。”
青姨不會開車,薛芮歡不能開車,兩個人打車回韓家院子。沒走進屋裏就聽到乒乒乓乓砸東西的聲音,還有曾芳林聲嘶力竭的喊叫聲,“不準過來,誰過來我砸死誰。”
薛芮歡走上臺階,一只腳邁進屋裏,已經有只花瓶在腳邊摔破。“滾,我誰都不見。”
“夫人,是少夫人來了。”青姨護着薛芮歡,小心地說。
薛芮歡這才走進去,她已經有段時間沒有見到曾芳林,曾芳林沒了往日的端莊和風采,頭發蓬亂着,衣服上髒兮兮的一塊塊顏色,她穿着拖鞋站在沙發上,手裏提着裝飾用的瓶子往地上掼,像個瘋子一樣。
“媽。”薛芮歡叫她。
曾芳林狠狠地盯着她,“不要叫我,我沒有韓廷這樣的兒子。”曾芳林仰頭放聲笑,“我養大的兒子害死我愛的男人,這是懲罰。韓半輝你是不是一直陰魂不散,等着這一天,看到你兒子給你報仇了,你滿意了吧。”
“你不要傷到自己。”在曾芳林跳下來時,薛芮歡提醒她。
曾芳林越過遍地狼藉走到薛芮歡面前,她臉上髒兮兮的,“為什麽是你來,韓廷怎麽不來?他是不是不敢見我。”
“韓廷在開會,我已經讓助理通知他。”薛芮歡扶住曾芳林,“您先坐下。”
曾芳林不肯坐下,在玻璃渣上走來走去,雙手揮舞着,嘴裏念念有詞,“我一直以為韓廷像他爸,他比他爸心狠多了,原來這二十多年他一直在僞裝在忍,為的就是等我們放下警惕,他才釜底抽薪。”
曾芳林突然回頭,用力看着薛芮歡,“我為什麽沒在他小時候,親生掐死他。”
“因為你需要一個兒子,一個有血緣關系的兒子,顯得自己不那麽可悲。”韓廷踩着地上的瓶子罐子,長身站在薛芮歡旁邊。
曾芳林沖過來,揮舞着雙手呀抓他的臉。韓廷一手護住薛芮歡,用另外一只手輕松地制止住曾芳林,把她推倒在沙發上,他寒聲說,“你不是愛張銳達嗎?他死了,你要不要殉情。”
“韓廷。”曾芳林厲聲叫,“你敢這麽和我說話。”
“我有什麽不敢的。”韓廷放開曾芳林的手腕,他單手撫平衣服,轉頭對青姨等站在不遠處的下人說,“你現在對我來說,只是一個眼熟一點的陌生人。我可以把張銳達害死,卻不會害你,省得落下不孝的名聲,我要你嘗嘗生不如死的折磨。”
韓廷冷聲說,“她不肯吃就不用再勉強,一口棺材錢,我還是能拿得出。”
曾芳林伏在沙發扶手上,手顫顫巍巍地指着薛芮歡肚子位置,狠毒地詛咒,“我祝你們的孩子像韓廷一樣,生來是不完整的。韓廷,我詛咒你一輩子都獨單一個人。”
韓廷攙扶着薛芮歡離開的腳步生生頓住,有什麽比親生母親的詛咒更讓一個人絕望。薛芮歡伸手握住他攥緊的拳頭,一只手包不住,她用兩只手握住。
韓廷的呼吸變得壓抑,曾芳林永遠知道他的痛處在哪裏。當然他也知道曾芳林的痛處在哪裏,“我有了妻子和孩子,我不再需要你了,而你除了我,別無所有。”
曾芳林的臉色瞬間蒼白,伏在沙發上放聲痛哭,是的,沒有愛人,韓廷又恨她入骨,她不過剩孤身一人。
到了車裏,韓廷卸下所有的防備,疲憊不堪地靠着座椅,眉頭緊鎖,俊臉上滿是痛苦神情。薛芮歡伸手摸他的眉頭,輕輕地撫平,他睜開眼睛看她,她就沖他微微笑,并不說話。
“我下不去手。”韓廷痛苦地說。
薛芮歡點頭,“你是對的,她是你媽媽。”
“可是可是我……”韓廷咬牙切齒地說,“我恨不得她死。”
“她生了你這是恩,你不傷她性命,已經做好自己的本分。”薛芮歡想了想又說,“以後不與她走近,已經算仁至義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