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 薛芮歡十點多一點就到醫院,精神病醫院和普通醫院沒有明顯的差別,在金晨晨的辦公室毫無期限地等着。

等到十一點多點,金晨晨叫她,“他們帶韓廷去檢查,我帶你去。”

出去後,薛芮歡才知道,金晨晨說的他們是什麽意思,兩個彪悍的大漢跟在韓廷後面,跟着他去做檢查。

金晨晨讓薛芮歡在暗處等着,她先過去,不出意外被門外的兩個人攔住,金晨晨對他們展示了工作證,這才被放行。她進去幾分鐘又出來,讓穿着白大褂的薛芮歡跟在身後,這次那兩個人只是看了幾眼,并沒有阻攔。

在檢查室裏,金晨晨站在年輕男醫生旁邊說話,對薛芮歡擺手示意。

金晨晨半側身,擋住年輕醫生,熱情地說話,“你今天幾點下班?”

“五點,怎麽了?”年輕醫生仰頭看金晨晨,驚喜又高興地回答。

薛芮歡已經踱步到儀器旁,輕輕叫躺在臺子上的韓廷,“韓廷。”

“歡歡。”他的聲音沙啞幹涸,眼睛還算清亮。

薛芮歡忍着眼睛泛酸,聲音大一些,“你擡下手臂。”又小聲說,“我很好能照顧自己,你不要擔心,你告訴我,要怎麽才能幫你?”

“我沒有精神問題。”韓廷定定地說。

薛芮歡用力點頭,“我知道,我相信你。”

“曾芳林和張自強想把我困在這裏一輩子,我不能坐以待斃,我必須出去。”

薛芮歡繼續點頭,握住他冰涼的手,“我相信你,你也要相信我,我可以幫你出去。”

韓廷沒有點頭也沒搖頭,只是叮囑她,“照顧好自己,不要勉強自己。”

年輕醫生眼睛一瞥看到站在臺子前的薛芮歡,再看看她遮擋在工作服下的肚子,疑惑地看着金晨晨,“她是誰?”

Advertisement

“新帶的實習生,帶她來見見多學些案例。”金晨晨見年輕醫生仍舊盯着薛芮歡看,她不耐煩地皺眉,“怎麽,是不是連我也要懷疑?”

年輕醫生連忙收回視線,“不是,是他病情嚴重,随時會出現攻擊別人和其他人的症狀,想提醒你們離他遠些。”

金晨晨看向薛芮歡,裝模作樣地問,“病人的症狀記下了嗎?”薛芮歡點頭,金晨晨轉過頭對年輕醫生說,溫柔地笑,“下班一起去看電影,我等你別忘記了。”

年輕醫生把對薛芮歡的那點疑慮頓時消失不見,眉開眼笑地看着金晨晨,“好,我不會忘記。”

一直到走出房間許久,金晨晨拿下口罩才嘆口氣,“工作這麽久,第一次扮演無間道。”

“謝謝你。”薛芮歡真誠地道謝。

金晨晨輕輕地攬了攬她的肩膀,“一家人說什麽謝,不過你別告訴你哥,我下班和別人看電影的事情,他知道肯定和我鬧。”

薛芮歡用力點頭,打保證,“我肯定不說。”金晨晨怎麽說也是因為他們才給別人抛橄榄枝。

薛芮歡早早回家,為了穩住暴躁的薛展鵬,果然,過了十點,薛展鵬的臉就越來越臭,頻頻把手機拿起來看,又什麽都不說,等金晨晨打開門回來,他才裝作不在意地哼了一聲回房間睡覺去了。

“你哥沒發現吧?”金晨晨小聲問。

薛芮歡搖頭,“我說你加班,他不太高興。”

“別理他。”金晨晨想起同事的話,有些擔憂地問薛芮歡,“韓廷是不是有事情瞞着你?”

“嗯?”薛芮歡不解地看着金晨晨。

金晨晨掂量之後還是決定告訴她,“檢查結果出來了,韓廷精神方面的确存在問題。”

“會不會是他們造假?”

金晨晨搖頭,“我看到的是檢查結果原單,數據表明,韓廷精神的确存在異常,只是沒有說的那樣誇張。”

“怎麽會?”薛芮歡用力想,韓廷應該不會騙她的,他說讓她相信他的。薛芮歡想起一件事情,“前段時間,韓廷總是吃一種藥,會不會有關系?”

“什麽藥?”

“我不認識上面的字符。”薛芮歡說,“我回家拿給你。”

“好,我等你。”

薛芮歡連夜趕回去,門鎖是完好的,可她知道家裏是被進來過了,鎖孔不是她習慣性的方式。薛芮歡沒有進去,她返回樓下,給薛展鵬打電話,“哥,家裏進賊了。”

“你現在在哪裏?”薛展鵬着急地問。

“樓下。”

“你在樓下等着,我過去。”

金晨晨詢問聲,薛展鵬邊穿衣服,邊說,“韓廷家進賊了,歡歡在樓下。”

金晨晨是和薛展鵬一起來的,薛展鵬讓金晨晨照顧薛芮歡,他先上樓去查看情況。後來又下來叫她們,“家裏被翻過,你看看什麽丢了。”

家裏被翻得亂七八糟,卧室尤其亂,薛芮歡檢查了抽屜裏的首飾盒,韓廷送她的戒指仍舊在那裏,現錢也沒有被拿走。進來的人,不是普通盜賊,他們不是為了錢財。

可是家裏,除了錢財,還有什麽值得別人惦記的。

薛芮歡跌跌撞撞往飲水機旁跑,薛展鵬小心翼翼地護在旁邊,“你慢點,東西沒了可以再買,別摔着了。”

薛芮歡把櫃子上層的門打開,裏面倒是沒有被翻過,可裏面的藥瓶卻不見了。

“藥沒有了。”薛芮歡喃喃地說。

金晨晨站在旁邊,“他們是來拿藥的?”

薛展鵬聽不懂他們的話,問,“誰來拿藥?”

薛芮歡和金晨晨對視一眼,心中明了。

薛展鵬以家裏不安全,讓薛芮歡回薛家,薛芮歡在屋子裏轉來轉去,嘴裏振振有詞,“其他地方肯定還有藥的,我要找出來,韓廷是正常的。”

實踐表明,薛芮歡和韓廷這一年夫妻是沒有白做的,她是了解他的,在浴室放毛巾的隔間裏,有一個透明瓶子,裏面放着一枚白色藥丸,薛芮歡見過一次,就是韓廷吃過的。

薛芮歡把藥給金晨晨,金晨晨拿去醫院做化驗,沒有等太久,金晨晨打來電話,“藥,短期服用有舒緩壓力的作用,長期服用會造成神經損傷。”

“韓廷沒有吃很久。”

“他每次吃幾粒?”金晨晨問。

薛芮歡被問住,第一次見韓廷吃,他是吃一粒,最後一次見他吃是三粒,“這種藥有依賴性?”

金晨晨搖頭,“不應該啊,除非……”藥裏添加了其他的致使人上瘾的成分。

“是不是這樣就可以證明,韓廷是正常的?”

“不能。”金晨晨說,“現在的檢查結果顯示韓廷是存在問題的,不是一粒藥就能證明他的。”

“要怎麽做?”

“找到開藥的人,由他證明。”金晨晨說。

薛芮歡頹敗地低聲呢喃,“我去哪裏找開藥的人。”腦中閃過一個人,那人年齡不算大,戴着副無邊框的眼鏡,那位有過一面之緣的謝醫生。

“我知道藥是誰開的。”薛芮歡說,金晨晨問是誰,薛芮歡卻不再說。

薛芮歡買了禮物,去拜訪謝醫生。謝醫生見到薛芮歡頗為意外,還是禮貌地請她進來,“找我有事情?”

薛芮歡點頭,把東西放下,“我需要你出一份證明,證明韓廷沒有精神疾病,是藥物作用。”

謝醫生推了推眼睛,笑着看着她,“我為什麽要出證明?”

“因為藥是你開的。”薛芮歡肯定地說。

“你怎麽肯定藥是我開的?”謝醫生繼續問。

薛芮歡說,“因為你和曾芳林是一夥的,曾芳林信賴的醫生一定是你。”

“韓太太、薛小姐,沒有憑證的話,說出來我可以告你诽謗的。”

薛芮歡把包裏的單據拿出來,“我有曾芳林向你彙款的單據,她應該不會平白無故地向你轉款。”

“你在威脅我?”謝醫生眼裏精光一閃,不悅地說。

薛芮歡搖頭,“我在求你,求你放過我的丈夫。”

謝醫生靠在椅子裏冷呵呵地笑,他手指夾起那些所謂的證據,輕輕撕開,當着薛芮歡的面扔進垃圾桶內,“藥的确是我開的,而且是我專門為韓廷做的。我家從爺爺輩開始給韓家人看病,可是對他們來說,我們就是養着的一條狗。我不會像我父親那樣忠心耿耿,我需要擴大醫院擴大財力。”

“所以你接受了曾芳林的幫助?”薛芮歡問。

謝醫生理所應當的點頭,“以前她需要韓廷活着,現在她需要韓廷活着和死了沒區別,我自然幫忙,就像你說的,我接受她的恩惠,我們是一根繩上的螞蚱。”

“你們為什麽這樣對韓廷?”

“因為他是曾芳林的兒子。”謝醫生說,“你不知道韓廷吃過多少藥,他現在變聰明,不再從我這裏拿藥,害得我費了不少功夫,才把藥送到他手上。”

“你怎麽才肯出證明?”薛芮歡執着地問。

謝醫生好奇地看着她,“我已經把話說得這樣清楚,你憑什麽以為我還會幫你們?”

“憑你剛才提到你的爺爺和父親,憑我相信你還有良知。”

“良知。”謝醫生聽到這兩個字,仰頭哈哈笑,笑出眼淚來,“是說你天真好,還是愚蠢好。”

“不管哪個,只要你肯幫我的丈夫。”薛芮歡固執地說。

薛芮歡每天吃得好睡得好,她閉口不提韓廷,薛爸薛媽反而更加放心不下,擔憂地望着她,欲言又止的擔心模樣。薛芮歡讓自己心情好起來,她反複對自己說:韓廷在等我,我要照顧好自己,還有我們的孩子。

薛芮歡每天去醫院找謝醫生,被人不待見,她就在樓下的大廳裏等,等到人都走了她再回家,因為除了等待,她不知道還能做什麽,可以幫到韓廷。

唯一的安慰是,金晨晨從醫院帶出來消息,說韓廷很好并囑咐她照顧好自己和孩子。薛芮歡知道,她沒有選擇錯,韓廷是值得托付的人。

薛芮歡後來打聽到謝醫生的家,她敲門被保姆警惕地看着,薛芮歡只得找借口,“我是謝醫生的朋友,他讓我來家裏等他。”

保姆半信半疑讓她進來,謝醫生家四室兩廳帶着獨家小院,面積有将近兩百平方。給薛芮歡倒過茶,保姆就去院子裏,好像是種了什麽蔬菜的需要打理。

薛芮歡在屋裏幹坐着,隐隐約約聽到不知哪個房間裏有虛弱的呼喊聲,最初只是一聲,後來聲音大了些,她聽清楚,是叫得人的名字。

薛芮歡循着聲音走過去,是朝外的那間房間裏,推開虛掩的門板,寬敞的房間裏一股臭味,床上躺着一位五六十歲的老人,枯瘦如柴地伸着手臂搭在床邊緣,頭發稀疏,發出聲音的是他。

“水水。”老人虛弱地說。

薛芮歡返回客廳,一下子找不到水在哪裏,把保姆給她倒的那杯水,拿過去給老人喝。

老人喝得急,被嗆到,渾身顫抖着。薛芮歡把杯子放在一側,幫他拍着後背順氣,才看清楚,是老人拉在床上,才會有臭味道。

薛芮歡去外面找保姆,把老人的情況說了一遍,“需要給他換床單和衣服。”

保姆不以為意地擺弄着手裏的瓜果架子,“不礙事,他整天這樣,你不要過去就聞不到。”

薛芮歡奇怪道,“不換掉,他會不舒服,皮膚容易潰爛。”

保姆奇怪地擡頭看薛芮歡,不情不願地放下手裏的藤子,生氣地說,“真是煩人,不如死了幹淨。”

保姆粗手粗腳地給老人換了床單和衣服,随便堆在洗手間,又出去擺弄藤架。薛芮歡站在門口,覺得幹涉別人家事情不好,擡手看手表,覺得今天估計又等不到謝醫生。

“你是誰?”換了衣服,老人精神好一些。

薛芮歡老老實實地回答,“我叫薛芮歡,是請謝醫生幫忙的。”

老人哼一聲,“他心術不正,能幫你什麽忙。”

薛芮歡打量老人,老人瘦的厲害,臉上皮膚松垮垮地滿是褶皺,她分不清老人的态度,事情不能對人說得太清楚,“請謝醫生幫我丈夫,開證明,證明他沒有精神疾病。”

“你丈夫是?”老人定定地看着薛芮歡,遲疑地問。

“韓廷,您應該不認識他。”

“韓廷,韓廷。”老人輕輕地念着韓廷的名字,雖然虛弱卻和善地笑了笑,“韓廷已經娶妻了,孩子幾個月了?”

“五個月。”薛芮歡回答。

老人似是想起以前的事情,“上次見到他,還這麽小。”老人擡手比了一個高度,“沒想到已經結婚,孩子也要出生,韓先生泉下有知也該感到欣慰。”

薛芮歡點頭,老人又問,“韓廷有精神疾病?為什麽需要開證明?”

“你怎麽在這裏!”不待薛芮歡開口說話,已經被人呵斥住,謝醫生站在門口,一臉震驚與怒氣,懶散的保姆戰戰兢兢地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回答,“她說是您的朋友,是您讓來家裏的。”

謝醫生怒聲訓斥,“她說是你就讓她進來,你怎麽做事的。”保姆連連道歉,走過來請薛芮歡出去,薛芮歡被人劈頭蓋臉地說了一通,掂量之後還是決定先走。

等薛芮歡走了,謝醫生又把保姆說了一通,又伸手閃了閃,“屋裏什麽味道”

“屎尿味道。”床上的老人回答。

謝醫生吃驚地看着老人,又轉頭看保姆,“請你來是照顧我父親的,你連這個都做不好,我不需要養着閑人。”從包裏拿了現金推給保姆,讓人離開。

等房子裏只剩下父子兩個,謝醫生脫了外套,問床上的人,“吃飯沒有?”

“沒有。”老人梗着氣回答。

謝醫生偏頭看老人笑了一聲,“終于願意搭理我了?真是難得。家裏有保姆,餓了怎麽不讓她給你煮東西吃。”

“打狗還要看主人,你請來的人我怎麽敢使喚。”老人話說得酸唧唧的,“再說,看人臉色這不是跟你學的嗎?你不如把我推去火葬場,一并燒了省事情。”

謝醫生拉了把凳子坐在床邊,他好笑地看着父親,“你說你這氣都生了多少年了,年齡一大把,心眼倒是越來越小。”

“我想起你做得那些雞鳴狗盜的事情,就覺得愧對祖宗。我聽韓廷的媳婦說,你把韓廷弄進精神病醫院了?這又是為什麽?”

“韓廷害死了張銳達,曾芳林要給張銳達報仇,就把他弄進去了。”謝醫生看老爺子氣哼哼的模樣,他好笑,“當年你幫不了韓半輝,眼睜睜看着他喪命在曾芳林手裏,你愧疚也好,生氣我為曾芳林做事也好。有一件事情你得承認,我對其他人不行,對你這個親爹可是盡心盡力了。”

“我不用你假好心,就讓我活活餓死吧。”老人氣得直捶床。

謝醫生笑着說,“要不是看在只剩下你這個親爹,我才不樂意管你。”謝醫生又說,“在這點上,我和韓廷還是難得一致,無論曾芳林怎麽虧待他,韓廷一直顧忌着僅存的母子情分,才一再的容忍曾芳林。所以,您老就省省,改明兒我再給你找個傭人,您好好吃好好睡多活幾年。”

“你什麽意思?”老人聽出來端倪,“曾芳林把韓廷關起來,不只是因為張銳達?”

“您老倒是不糊塗,張銳達死,曾芳林的确傷心和生氣,可死了就是死了,她哪舍得跟着去死。薛芮歡懷孕了,曾芳林才急了,她心裏清楚,韓廷有了其他家人,就不要她這個親媽了,她是真的夠心狠,要把兒子生生折磨瘋,留也要留住這個身體。”謝醫生站起來,把椅子推回原位置,“給您說這些,不是讓你跟着唉聲嘆氣,是想告訴你,韓廷的弱點就是親情,曾芳林一抓一個準,逃過一次還有一劫,這樣倒也好。”

“您吃米飯還是湯面?”謝醫生問老爹。

老頭拉高被子蓋住臉面,“我等死。”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