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玄烈訪關塞

那日暮匆匆,舒爾未曾記路。今朝,冬日雪初融,晨曦的光灑在臉上,飄在鬓邊,滑落肩頭,舒心如斯。龍溟未曾騎帶閑雜人等,獨攬了一匹健馬,攜上舒爾,緩悠悠地踏馬觀賞路途蒼涼之風景,雖缺乏水的靈動點綴,但古道西風、蒼山荒野,無心以成墨,病恹勝西子,自有一番心境。忠義将軍玄烈原本快馬加鞭朝前行駛,無奈那位話不投機的王爺磨磨唧唧,兩人絲毫沒有閑聊之資,玄烈終歸礙于聖上顏面,尚需給予此貴胄薄面三分,亦只能按捺強忍心中燒燎之火,暗自叫煩。他的餘光時不時瞥向後方,探聽那位王爺和小童的對話與動作,更讓人生氣的是,二人分明把嚴肅的查案當成娛樂旅行了——

玄烈狠狠地深吸一口冷風,咽進肚子,小聲道,“哼!總有一日,你的那份傲狂會消失殆盡。”哼哼冷笑幾聲,狠戾氣生。一旁的随從紛紛在他耳根邊抱怨道,“将軍,這樣拖延下去,我們何日才能到吶!”一旁人紛紛附和,“是啊,是啊。”玄烈狠狠瞪着那幾個發牢騷的随從道,“心急成不了大事。”随即蹬馬瞬間轉身,朝着身後那兩個面子超級大的人走去,臉上堆着笑意,“王爺,我們這樣走了約莫近半日了,再這樣耽擱下去,恐怕聖上雷霆發怒。”

龍溟苦笑了聲道,“我想着玄将軍既專心要查案,不妨今晚住一晚,細細查案,我們明日再回去,也讓慕容将軍招待你一番,畢竟邊疆少有人跡至。”

“不必了。”玄烈斬釘截鐵作揖道,“辦案貴神速,我們速戰速決,早點洗清王爺的嫌疑,不是更好嗎?”

“吾以為将軍需要多些時間來搜集龍某的罪證,看來是鄙人錯思,那要多謝将軍費心了。将軍請先快行,龍溟當緊随其後。”

玄烈冷笑了一聲,“那王爺可別跟丢了。”滿臉的傲氣,讓舒爾很不爽,怒目瞪眼,警惕十分。

那人遠離之後,龍溟方沉下臉囑咐小童,“舒爾,一會兒過去,要謹言慎行,請注意,龍溟要加速喽!”

舒爾在風中大聲吼了句,“好。”只覺光陰如白駒過隙,飛馳從耳邊而過。日中過了不到一個時辰,一大路人馬已來到了邊疆城關處。衆人并不知曉,高高的城牆上有一個小人兒一直緊緊盯着那從遠方而來的人群,感受那熟悉親近的人堆中夾雜着讓人惡心的味道,小人兒心中惶惶不安,當即走入卧房,掩被覆面而眠。守關兵士一路通報慕容墨将軍,征得同意,方才開門迎客。

玄烈衆人只見,慕容将軍身穿甲胄,持兵負劍騎馬沸騰而出。

“好久不見,玄烈将軍。”慕容墨即刻下馬闊步踏向來客,迎面而去時方發覺玄烈身後不起眼的龍溟,便又火速改道繞過玄烈兵士旁側,下跪叩首參拜,“屬下只聽玄烈将軍忽至,不期王爺亦同行而來,有失禮數,惶恐至極啊。”玄烈背對着,耳聽此言,面色凄然冷笑。

“慕容将軍,快快請起!”龍溟急忙下馬去扶,“今日你要接待的主客乃是玄烈将軍,他聽說你喜得一女,特地要來祝賀,我是陪同舒爾一起順便看看小徒兒墨雪的,你可莫要怠慢了玄烈将軍呢!”說罷,舒爾将掂的小賀禮遞給了慕容家臣。“這是送給小雪兒的禮物!”小男子漢舒爾大聲道。

“舒爾小小年紀,真懂禮數啊!”慕容墨直誇獎小童,這才走至玄烈身側道,“貴客來訪,有失遠迎!玄烈将軍務必在此長住幾日,讓墨某好好招待一番。”

玄烈尬笑,“還請慕容将軍原諒,出門倉促,竟忘記帶上厚禮,待我回去,定要讓人将賀禮專程送上呀!”

“哪裏哪裏!忠義将軍人到,已是令我家門蓬荜生輝呢!何須他物!”一行人騎馬慢行入邊防城池。玄烈四望,此處守邊陣将果然威嚴,密不可破,便張口誇贊道,“慕容将軍守關在外,栉風沐雨,碌碌奔勞,方換得城內人的安寧,将軍真是功不可沒!”

“哪裏,我等皆為聖上分憂,只要四方百姓和樂,又有何別!”慕容墨和玄烈皆出身武将,談起話來甚是投機。

“說的是。”玄烈仰頭,細細掃略城牆之上的兵士布陣,不禁啧啧稱嘆,偌大的龍域北疆,如何抵擋住多個異族部落入侵,着實是一道難題。當年聖上正是看中慕容墨的謀略與氣魄,方才破格提拔,這麽多年,北疆邊關雖有外族不斷侵擾,可終歸有驚無險,固若金湯,慕容氏的确建立莫大功勞。但玄烈轉念一想,嘴角彎出了一抹深沉的笑——此地山高皇帝遠,無人問津,倒不如京畿皇城附近的将領,能天天面見聖上,落得個高官盛名,慕容氏終究是寂寞的。玄烈又道,“慕容将軍,你長年在外,就沒想過要回京師,向聖上申請加官進爵,贏得生前美名嗎?”

“這——我慕容氏向來以劍證心,無愧天地,加官進爵,對某乃身外物,不值一提。”慕容氏正氣凜然,铿锵一語沖入雲霄,神鬼動容。

玄烈本欲反駁,忽語塞吼間,變為一聲輕笑,“哼。”吞向肚中的那口唾沫,如同千千萬萬個嘲笑,無聲而有力,化為一句腹中默語,“真是傻子!”

沉浸在那種凜然一身正氣的感染中許久,慕容墨方才意識到自己不合群的執著與失态,便笑嘻嘻道,“說白了,墨某是一個胸無大志的癡漢而已。不知忠義将軍有何鴻鹄之志?”慕容墨撐手反問對方。

“和慕容大将軍相比,玄某只是一介庸人,愛名利、愛腰纏萬貫、愛被人敬仰的感覺,是一個俗不可耐的大俗人呢。”玄烈仰天大笑,身後落單的龍溟靜聽二人對話,一言不發,舒爾則在偷聽之際默默做出一個鄙視的手勢,顏色難堪。

“能撐起這樣信念的人注定不凡!玄将軍的志向,試問世上有幾人能做到呢?”

“謬贊了。”

邊防城池之內,五步一臺,十步一巡兵。舒爾頓時面色緊張起來,“少主,好多伏兵哇!”那十歲小孩,緊張中帶着掩抑不住的興奮,手指來回比劃,指來指去。

龍溟受到感染,笑道,“慕容府是不是很酷啊。”

“超級炫酷。”舒爾撅着嘴,一邊說,嘴中一邊噴沫沫。

慕容墨聽到舒爾之言,便扭頭笑道,“舒爾,以後常常來玩,我讓你見識一下什麽是男子漢的戰場!”

“好呀!一言為定。”舒爾興奮不已,在馬上搖擺,差點摔了下去,幸好龍溟在他身後,一把拉住那躁動小男孩的手,将偏離星球軌道的舒爾拽回了正常運轉行程中。

“舒爾,要淑男點。”龍溟笑言。

“要那玩意兒有啥用!”舒爾又要拉起缰繩在馬上晃動。

“你忘了,雪兒可是喜歡溫柔的小男生——”

舒爾一下子臉刷紅了,“你怎麽知道雪兒喜歡什麽樣的男生?”舒爾一下子耷拉着腦袋,垂下頭,像個洩了氣的皮球。

“因為雪兒偷偷對我說的,她不喜歡太頑劣蠻橫的人。”

“有嗎?”舒爾忽雙手摟着兩個紅紅的臉蛋扭頭,一臉茫然地看着龍溟,“完全不相信。”

“不信你見了雪兒自己問問。”龍溟繼續胡扯道。

“我——好啊。”舒爾在随後的一路上,再也沒有敢動過,屁股坐得僵硬了,也只是輕輕地挪移了一下屁股的兩個大餅,不敢生出任何晃動。龍溟在身後,止不住地笑臉盈盈,輕舒着口哨。

一路慢行許久,才遠遠地看到一片宅落,高高低低,參差不齊。舒爾約莫記得,便失聲大叫了起來,“到了!”甫說完,便又雙手捂緊了嘴,“我錯了,雪兒。”

玄烈和慕容墨聽到舒爾的叫喊。一個忍不住朝前遠望,一個則扭頭憨笑道,“呦呵,舒爾真是好記性!”

“那可不!”舒爾經不起誇獎,立刻翻臉變成一副神氣兮兮的大俠樣,目空一切,威風凜凜,笑傲嚴冬呢!

“哼哼!”龍溟在身後輕咳了兩下,用手指搗了搗舒爾的後背。

舒爾不買賬,又笑言,“慕容大将軍乃真伯樂也!”

慕容墨聽後又是一陣哈哈大笑,“舒爾,咱倆真是性情相投!”

“多謝。”舒爾扣手作揖。

一行人剛剛見識過沙場的肅殺之氣,頓時心生無限敬畏。這時忽聞遠方便是将軍宅邸,便齊刷刷地對遠處的宅落産生莫名親切的家的好感。如經嚴冬料峭,又聞花開,心中熱血沸騰起來,疲累感漸漸消散。玄烈一路謹慎思量,覺察這慕容府的精兵布局周密到讓人痛恨,除了一路上衆人臺面見到的,還有很多隐藏于幽暗邊角的散兵,化有形為無形。若慕容氏有心密謀造反,今日衆人之命恐已休矣。一切直覺在告訴玄烈,這慕容墨絕不簡單,将來定成他的強勁對手!

正在大家朝宅落行進時,忽而遠處戰時緊急軍號吹響,迎面浮現快馬一騎,馬上人高聲呼喊,“将軍,不好了!有敵來犯!”

龍溟衆人皆吃了一驚,“莫不是邊防忽起戰事?”

衆人只見慕容墨波瀾不驚,輕揮了揮手安定來客,“無妨!”

遠處那報信的騎兵從一個小黑點漸漸暈染成人形,輪廓慢慢增大,嘴中不停慌張重複着,“慕容将軍,不好了!”

龍溟心中一揪,略帶慌意。玄烈面色沉肅,緊盯來兵,悄然不發一言,他的随從紛紛心中大亂起來,交頭接耳。舒爾原本捂嘴的手,顫抖着,捂得更緊了。

那極速奔來的騎兵驟停下來,下馬時慌張落馬,跌倒在沙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氣。慕容墨未曾下馬,揮手示意讓身旁人将那騎兵扶了起來。那人鎮定站穩後,方才緩緩開口,“将軍,蠻夷異族又大批來犯,兵力遠超以往,諸将請您前去。”

“行,你且下去休息吧。”慕容墨說完,轉身對客人們笑道,“原本是要開喜宴的,這群畜生竟然擾了興致,待我前去殺殺他們的威風,看看他們還敢不敢驚擾貴客!”談笑之間,叱咤風雲氣萦繞。

“将軍你且去,不用挂懷我們。”龍溟言道。

“走!速戰速決!”慕容墨腳一蹬,帶着一隊人馬過去了。玄烈只感到,兩側有一群暗暗湧動的伏兵朝着遠處大批大批進發。衆人目光中見到的明處哨兵和巡兵,不僅一絲一毫未有減少,反而在來客面前走來走去,數量更甚之前了。玄烈想,若城中有奸細搗亂,哪一路精兵會是慕容氏的王牌呢?心中充滿了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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