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當庭激對簿

玄烈将軍抖擻一身肝膽,臉暴青筋,怒目贲張指着龍溟道,“只是據眼線報,乙巳日當天下午,王爺龍溟帶一嬰孩雪中歸城。當晚,也就是昨日夜半,探子來報,龍溟王爺帶着兩名仆人策馬奔馳,朝着龍北邊疆踏去,行為實屬蹊跷,恐有什麽陰謀。”

龍淩耐心聽罷,面無悲喜,輕啓嘴唇:“禦弟,你為諸位大臣解釋一下吧。”

龍溟環顧一周,其他衆位臣子皆垂頭不語,最前排那位歷經滄桑的大巫師,他展現着沉穩如山的背,目視前方朝堂,對風雲湧動的局勢并未有任何表态。龍溟輕舒口氣,心中的石頭稍稍落下了地,該來的終歸還是要來的。只是讓他有些憤怒的是,這一切好似陰謀一般,那個血緣最親的皇兄,反而像是陰謀的推動者,深沉似海,此刻卻如波濤洶湧一般,襲沒整個朝堂。

“确實,那日我上山打獵,被困于龍魂,雪埋當場,我的兩名手下亦被大雪凍死。試問,那樣的情況下,又怎會有什麽嬰孩存世?”衆人一聽“龍魂”,紛紛倒抽一口氣。

“你是說——”龍淩面色帶深沉笑意。

“玄烈将軍所說的嬰孩,臣下不曾有聽聞。昨夜出城一事,乃是事有因由。其實慕容将軍先前邀請吾去龍北關外游賞飄雪,并慶祝一件家中喜事。那日臣下因大雪在龍魂耽擱了一夜,回來後方想起來赴約之事,興之所至,便趁着夜色剛好,快馬出行了。雖然此事聽起來蹊跷,可是同僚當知我向來随性,尋友訪故,賞月共飲,皆不問時辰。對吾而言,良辰美景,好友美事,行樂當即時。”

龍淩聽罷,欣然而喜,“朕相信禦弟之言。”

“聖上,龍溟王爺帶嬰孩回城确屬事實,有城郊店家老板為證。”玄烈僭越,高聲插入一句赫赫威嚴之句。

“不必多言,吾信龍溟之言。”龍淩一口堵住忠義将軍玄烈的辯駁。這倒是忽然讓龍溟覺得更加忐忑不安:若是聖上要那證人公堂對峙一番,不免唇槍口舌,但這屬于合情合理,可是如今免了這層麻煩,心中卻覺得更是騷亂,“是哪裏出了問題?”

“多謝聖上明察。”龍溟急忙扣首拜服。

“禦弟,慕容将軍守關邊疆,常年在外,不知有何喜事,邀你一敘?”龍淩忽笑意融融問起龍溟。

龍溟原本忐忑的心弦,瞬間蹬得緊緊的:鎮守邊關多年的慕容氏,與聖上的弟弟常常互通書信,這會不會成為皇兄龍淩更大的猜忌呢?龍溟急忙卑躬屈膝地作揖道,“我與慕容将軍這些年聯系不多,五年前,慕容府老來得女,名喚冰兒,我等去喝過一次孩子的滿月喜酒,沒想到前些日子,慕容府來信,慕容将軍機緣尋得失散在外的女兒,他一介武夫,想讓這小女拜我為師父,将來教她些舞文弄墨的本領。”

“那小女剛剛出世?”龍淩清淺一問。

“不,約莫三歲,很聰慧的小姑娘。”龍溟笑了笑。

龍淩聽罷,似一震驚,随即全身癱軟下來,輕閉雙眸。

玄烈高聲攪局,“聖上,既然王爺說的都是事實,何妨讓我等去驗證一番,若其府中無嬰孩,慕容府的情況亦如其所言,豈不安民心、破謠傳、解衆惑?”只見這時,其他如行屍走肉一般的大臣們驀地重新煥發光彩,急忙拍手起哄叫好道,“是啊,是啊,玄烈将軍說得是。”

龍淩又啓開雙眼,微喘了口氣,“禦弟,你怎麽看?”

龍溟震聲言道,“有何不可!”

“那就讓玄烈将軍負責此事。退朝吧。”龍淩揮了揮手,便在禦侍的攙扶中離開了。只留下一群唯唯諾諾的大臣,又如同炸了鍋的螞蟻,紛紛攘攘,喧嚣地吵了起來。那大巫師搖了搖首,轉身離開朝堂,遠離了一群庸衆。龍溟見了,便跟随在其身後。忽聽後面玄烈道,“龍王爺,煩請帶路吧。”

龍溟輕輕哼了一聲,“請吧。”玄烈帶了一路精兵随龍溟走了過去。走至龍溟府邸,玄烈一把拽出劍柄,擋住龍溟,嘴中陰笑道,“王爺,暫時委屈你隔離一下喽。”

龍溟雙手向兩側一甩,無所謂地道,“請便。”

玄烈帶着十幾名持劍精銳闖進了府中。正巧舒爾站在院中,見一路陌生人硬闖進來,便大字挺直胸膛站于衆兵面前,警覺道,“你們是誰?為何來闖王爺府?”

玄烈咧嘴一笑,“聖上旨意,不容違逆。”

“胡說,聖上是少主的親兄弟,又怎會容你們在此撒野?”舒爾小童一張嘴,橫掃千金,風雲氣不輸任何人,這飒飒英姿讓站于門外的龍溟頗感欣慰。龍溟急忙現出身影,“舒爾,無妨,這些大人是我請來查探的,你且讓開吧。”

舒爾一見龍溟,方才心不甘情不願地讓開了硬朗的步姿。

玄烈傲慢笑道,“小屁孩,去把你府中所有的奴才都叫出來!”舒爾一聽,全身的汗毛連同頭發都怒直起來,瞪大了眼睛,只斜眼見身後的龍溟笑着做了個點頭的姿勢,便咽下了那口無禮之徒的叫喚蔑氣,轉身去将府中之人排成一排,如曬着的魚幹一般,晾在冬日的屋檐樹旁,一動不動。

搜查的士兵們哔哔幫幫地摔鍋砸鐵,毫不客氣地翻箱倒櫃開來,仿佛如同公然搶劫的盜賊一般,在外面呆立的舒爾聽到那些惡人們的無恥行徑,咬牙切齒,誓要報複這些狗賊。這些人簡直是狐假虎威,憑借着身後的權勢,絲毫不尊重堂堂皇親國戚。

只有龍溟坦然站立于門外,仰望冬日的陽光暖暖地灑在臉頰上,心中沒有怨氣、怒氣,臉上自是多了一份從容,當皇帝的弟弟,就要有承擔風險的覺悟,畢竟親情和權力權衡起來,分量都很沉重。

前前後後的屋子砸了好幾間,士兵禀報,“到處都沒有嬰孩。”

玄烈斷然問,“王爺的房間查了嗎?”

“沒。”那士兵有些顧忌,猶猶豫豫。

“怕什麽,王爺就在我們身後支持着我們,大膽查——”所有的兵力一如洪水猛獸,全數湧入龍溟的卧房、書房。舒奕拉着如狂犬一般瘋狂的舒爾,阻止那個憤怒的小孩兒做出咬人的傻事。這次倒是少了呯呯的砸鍋賣鐵聲音,但仍然可以想象得到,那一群粗人們對着龍溟屋中雅致的裝設動手動腳,讓人心中可惡。舒爾一向對龍溟的書房懷揣着神聖的敬仰,每次踏入,都仿佛是一番心靈的洗滌,如今被這些惡徒們肆無忌憚地踐踏,小小年紀,尚未懂隐忍之道,他怎能不怒氣沖沖?

所幸還好,那些人轉了一圈,很快地空手而出。緊接着便是一個個地盤查逼問一群鹹魚幹們,“府裏的嬰孩藏在哪裏了?”不出意外,衆人皆是異口同聲,“沒有見過什麽嬰孩。”

玄烈無奈,礙于面子,方才笑着請龍溟踏入自家府邸,“委屈王爺了,只是明日還需您跟我一起去邊關一趟,如何?”

“當然。”

“撤。”一聲“撤”字,意味深長,怒氣、浩然解脫之氣奇妙地夾雜在一起,好似他們只是來一場發洩而已,結果早已預料。

玄烈帶兵衆甫離,舒爾瞬間一把抱住龍溟,恸哭道,“少主,他們把家裏弄亂了。”

龍溟倒是十分舒坦,笑着以手撫摸着舒爾的頭,“沒事,他們盡情發洩一下,我們就沒麻煩了。不是說,男子漢有淚不輕彈嗎?”

舒爾迷離的淚眼擡頭望了一眼溫柔的龍溟,繼續啜泣道,“可是——”話還沒出口,龍溟便言,“沒事,是你們的安全重要,還是這些家具擺設重要?”

舒爾仍舊氣不過,“可是——”

“可是——需要舒爾幫叔叔嬸嬸們把家裏好好收拾一番,你能做到嗎?”

舒爾這才笑了笑,仿佛自己有了用武之地,“好。”這家院子裏,每個人關系都很好,對舒爾而言,就像是自己溫馨的家一樣,而龍溟就是舒爾的崇拜,靈魂的導師。院中的衆人又紛紛倒騰起來,龍溟靜立院中,細思起來,“希望雪兒的事情能夠就此告一段落。”龍溟深感,自家兄弟已經走在越來越疏離的路上,也許有一天要刀兵相向,也未可定。他不免傷感痛心起來,可憐那四名無辜的嬰兒,還有那些方才出世的牲畜,皆要因一場暴雪而喪命,如此荒唐的國度,未免讓人心寒。

“大概老了,很多事情都力不從心了。”龍溟忽瞥見自己耳鬓邊爬了一小縷銀發,“面對死亡,權力又能維持幾何?”

龍溟的府邸在衆人的辛勤努力下,又恢複了往常,可是大家心中的坑,卻怎麽也填不平,随從們皆異常氣憤,一位堂堂的王爺,有時連一個普通人都不如,這是什麽渾濁的世道呵。

整整一晚上,龍溟府邸受暗中細作監視着,以免與外界通信。龍溟這一晚倒是睡得無比安穩,一大早,就如同要被提堂審問的犯人一般,讓玄烈叫了出去。

龍溟便喚上舒爾,備上一份喜禮,随同忠義将軍一同出發了。

路上,舒爾不明,當衆問道,“少主,我們去哪裏?”

“忠義将軍想見你墨雪妹妹。”龍溟直接笑答。

舒爾激靈,忙回道:“就是那個慕容府可愛的小妹妹?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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