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宋吟晚在他離開之後,才籲了那一直憋着的一口氣。眠春也總算掙開了封肅的桎梏,急忙闖了進去,“小姐,你沒事罷!”

“來,扶我一把。”宋吟晚還有些腿軟,就着眠春的手到桌旁坐下,喝了口茶壓驚。

封鶴廷很在意那塊玉佩,才會這麽快折返回來找。

方才她說玉有形似,是認錯了,實則是假話。那塊玉的圖案紋路和她在三哥哥誕辰時送的一模一樣,連玉佩背面有一條不顯眼的裂痕都對的上。

封鶴廷離開時說是他的。

宋吟晚猛地嗆咳起來。眠春又忙是給她順後背,“可是茶水燙口了?”

她擺手,自己順了順胸口,适才想起玉佩還真是封鶴廷的。當初上學時意外從封鶴廷那贏來的,她本就愁三哥哥的生辰賀禮,便借花獻佛。可怎又在封鶴廷手上?!

這廂雲隐居的燈火長亮,書房那封安打點了床榻,都不用來回跑,直接把去晉州帶的行囊都安置下了。

“侯爺這是打算長住,分開住可堵不住下面人的嘴,要傳出去,尚在新婚不好罷?”

“本侯傷寒加重,夫人身子初愈,免得打擾才好。”封鶴廷坐在書桌後,連眼皮子都未擡,“勿要多事。”

封安打小跟着封鶴廷,頓時警醒垂眸,是責他自作主張在他昏迷時将人送回主屋一事。

“小人知錯。”封安一抿嘴角,壯膽子再谏,“可書房終歸不是長久住處,侯爺您還病着,小人勸不住,望有人能——”

那話,霎時止在了封鶴廷擡眸掃去的一瞬,封安撲通跪在了地上。

封鶴廷掩唇忍着低咳了聲,“我領你一心為我,但絕沒有下次。下去罷。”

封安尤想說什麽,瞥到了封鶴廷冷沉面龐又咽下。若主子能這麽快改了心,斷了念,就不會有這十年的苦守與孤寂了。

封肅此時進來禀報,“侯爺,左右司郎中吳賃白日遞了拜帖,說明日叨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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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秋後的螞蚱驚起一串兒了!”封安服了侯爺的神機妙算,連來的什麽人都算着了,吳家是姜國丈家拐了七八道彎外的姻親,怕是替人打聽來的。

晉州水患背後還藏着一雙攪亂風雲的手,只是藏得再深,只要是侯爺過手的案子,那都會攤在太陽底下曝曬個徹底。

“侯爺前日回了曹大人,那這吳大人可是也回了?”封肅又問。

封鶴廷哼應了聲,目光掃過桌上摞起的公文時幽暗了幾分,“不論誰來,一概以托詞打發。”

“是。”

封肅領了命,和封安一塊退了出去。

等到了外頭,封肅才暗暗舒了口氣,拿胳膊肘拄了下封安的胸口,“你方才做什麽惹侯爺那麽大火氣?我這麽及時幫你解圍,你是不是回頭得請兄弟喝個小酒什麽的!”

封安則沒心情同他嬉鬧,沒接話,悶不吭聲蹲守在了書房外的廊下。

“又哪壺不開提哪壺了吧!我跟你說,那喬家的姑娘是咱爺心裏頭的一塊肉,沒了,那是剜肉的痛。”封肅比封安少兩三年頭,跟得也不短,自然也清楚這段。

“那玉佩是建安縣主的陪嫁物,侯爺心愛之物。就因學堂那會兒,喬家姑娘多瞧了兩眼,侯爺下學就剛好那麽巧的想做詩局,又巧的讓喬家姑娘碰着,還贏了去。”

“你說那是侯爺故意輸出去的?”封安詫聲。

封肅白了他一眼,“要不說你腦子裏的筋一根直的。不然呢?”

“那喬家姑娘才情絕豔,京城裏誰人不知!”封安不樂意被他這麽埋汰,梗着脖子駁道。

“你,對牛彈琴,我懶得跟你掰扯!該就讓你在侯爺面前犯渾,挨頓板子看能不能讓你想通點!”封肅啐道。

侯爺傷的心,就得捂着摁着,最好是悄無聲息等日子過,過得久無知覺了興許就好了。

至于主屋裏的侯夫人……

封肅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回頭看到封安離開蹲了另一個角落,“……”他咳嗽了一聲,“呿,我跟你說個事兒。”

封安拿手捂耳朵。

“別小氣啊,我同你說正經事兒。”封肅過去,神情改了幾分肅然,“昨兒一早,就是回門前,侯爺讓你去備馬車是我留在書房研墨,侯夫人在,看我手法不對就親上了手。”

“嗯?”

“原來墨錠那還有個暗機關,撥弄了才更好磨,而非我這麽生拉硬拽差點糟蹋了一方好硯。”

“這侯夫人不像傳聞裏頭說的那樣什麽都不通,我瞧着也不像。”文房四寶沾得上邊,那就是有門道的。

“這是其一,還有那綠端硯和墨錠,都是出自李伯宏大師之手,當初送的那人與我提過一嘴,那李伯宏亦是醉心機關玄術之人,送進侯府的兩塊綠端硯是他的封山作。便是意味,普天之下絕不可能再有第三塊。”

“沒就沒了,咱們侯爺也不少他一方硯臺。”

“笨吶,侯爺把另一塊轉喬家二郎送了他家的三姑娘,世上又沒第三塊,那侯夫人是如何知道怎麽用的?”

砰!兀的一聲碎響從書房傳出。

“侯爺?!”封安猛地從地上蹿了起來,急忙推門沖進去。

只見封鶴廷端坐在書桌後,桌腳旁裂了瓷盞碎片。

“袖子拂倒的,收拾了罷。”

封安松了口氣,與封肅兩個麻利把碎片攏了一起,抹幹淨地面,沒旁的吩咐再次退了下去。

而書房裏的封鶴廷,左手搭住了顫抖的右手按在檀木桌上,滿腦子皆是封肅最後那一問。

亦是同時。

眼前浮現起感恩寺內,偶遇尚未出閣的宋吟晚。

“侯爺,元璟哥哥可是同您一塊來的?還說要幫我挂桃花絡,怎不見人呢?”

“侯爺,你是元璟哥哥的四叔,我也喚你四叔可行?”

“我怎就不自重了!我心慕元璟哥哥,便明明白白告訴他,為何要藏着掖着,?且我覺着他也是喜歡我的,否則為何約我至此!”

那少女滿心歡喜捧着求姻緣的桃花絡,等着意中人,就是他那侄兒。而後卻是畫面一轉,少女挽小婦人髻,再提及封元璟時眼裏沒了星辰,與人解釋起也是坊間流言,子虛烏有。

“和離或是守寡,我皆可。”

“我三哥哥的玉佩怎會在這?”

“這頂好的綠端硯怎經得起你這般糟蹋——”

聲音層出。

一會兒是宋吟晚,一會兒是喬平昭。

封鶴廷腦海裏冒了駭人的念頭。

世間不乏鬼神之說,附身也好,回魂也罷,倘若那宋吟晚亦是……思忖到最後,竟如同瘋魔了般,抑不住心緒激蕩,咚的一下栽倒在了書桌上。

男人嘴角洇着咳出的殘血。

血沫子濺在桌上攤開的字,昭昭之下,宛若朱砂殷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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