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道是無晴卻有晴
頹倒在地,手腕的傷口被撒上金瘡藥,簡單包紮後,便再也無人問津。
她笑着,望着營帳中晃眼的燭火,口中輕哼着一首小曲兒。那是很久很久之前,那個叫景川的男人在山洞中教給她唱的。
“江邊的楊柳青青,垂着綠枝條-----江面的小船悠悠,站着少年郎一一東邊出着太陽,西邊還下着雨,你說沒有晴天,那可不是晴天?”
忽然聽一個聲音笑道:“好一個東邊日出西邊雨,道是無晴卻有晴啊!師妹,趙景川可真真的是無情之人,你還是跟我走吧!”
梁間燕站在籠子外面,依舊是滿面微笑,神采飛揚。
阿照平靜地道:“你快走吧,他會殺了你的,像......像殺了姑姑那樣。”
梁間燕的眼眸之中泛起一絲恨意,他聲音顫抖:“我回來,就是要給師父報仇的!”
阿照微微搖頭:“姑姑不希望你來這裏送死。”
梁間燕哈哈大笑:“送死?就算是死,我也要和趙景川同歸于盡!”
營帳外響起了一個女子的聲音:“是麽?你确定你真的有這個本事?”
關山月掀簾而入,數十個彪悍武士瞬間湧入,将梁間燕團團圍住。
梁間燕大笑:“本事?這位王妃娘娘,我下毒的本事很有一手呢!咦?怎麽沒見到堂堂涼王殿下?”
關山月絕美的臉上一滞,随即有小兵進來禀告:“娘娘!王爺吐血昏厥,軍醫說是中了劇毒。”
梁間燕聞言肆意大笑,極盡歡暢,他沒有注意到,阿照的眼中閃過一絲異樣。
關山月的桃花眼眸中射出冰涼寒意,她勉強一笑:“是你下的毒?本宮自然有本事叫你交出解藥。來人,在這營帳中再加一個牢籠!”
營帳之中,兩個鐵籠,唯有梁間燕與阿照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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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間燕靠在籠子邊上,盯着阿照嘆息道:“我一直不明白,師父為什麽偏偏看中了你這麽個愚笨女人?”
阿照笑了笑,沒有理會他的問題,而是說道:“姑姑希望你好好活着,你又何苦還要回來?”
梁間燕嗤笑:“好好活着?身負深仇大恨的人如何好好活着?”
阿照不再言語,她忽然覺得自己的這個師兄,可恨,但也很可憐。
梁間燕繼續嗤笑:“趙景川如此待你,你卻又何苦還要茍活?”
阿照想了想,淡然道:“大概,是怕死吧。”
“我看不是怕死,你在折磨自己,也在折磨趙景川。”
阿照的眼神恍惚了一下,輕聲呢喃道:“以前,我看到他臉上的微笑,真覺得比春天的陽光還要溫暖,可是他總是不愛笑......我不明白,他為什麽總是生我的氣,為什麽總是不相信我,我只是愛他而已啊,他卻為什麽那麽恨我?為什麽他不相信我這許許多多的真情,卻信你的一面之詞?”
梁間燕“呵”了一聲,“趙景川是個無情之人,你對他有萬分好,他卻是視而不見;你有一點點的不好,他便要牢記在心。他身為高高在上的王爺,怎麽可能愛上你這樣低賤的女人?所以他無視你的真情,寧願相信我的謊話。”
阿照凄涼一笑:“是啊,我總是想讓他記着我一點,哪怕是不好的,我也想讓他記着......”
他快死了。"梁間燕冷着聲音道。
阿照笑了笑:“那當真是極好。”看着自己腳上的鐵鏈,忽然伸手握緊向外一震,竟然将那鐵鏈扯斷了。
梁間燕見她緩緩起身,輕而易舉推開上了枷鎖的鐵門,不由得啧啧道:“看來師父教給你的功夫還真不少。”
“師兄,你可不可以帶我走?”
梁間燕苦笑:“該是你帶我走才對!
“好,我和你一起離開吧。”
梁間燕眯着一雙丹鳳眼眸,看着臉色平靜的阿照,笑道:“你真的願意跟我走?”
“師兄不信的話,阿照證明給你看。”
她伸手解開自己的衣衫,完全投入了梁間燕的懷中。
梁間燕抱着她,在她耳邊低聲笑道:“我覺得不用下毒,咱們這樣就可以氣死趙景川。”
身後,傳來一聲冷笑:“好一個師門情深啊!”
阿照伏在梁間燕的懷中,轉頭看向那個面容憔悴的男人,他滿臉的怒容,幾乎站立不穩。
梁間燕啧啧稱奇,帶着一絲幸災樂禍:“涼王殿下好深厚的內功,中了‘蜮含沙之毒還能強撐站起,真是奇也怪哉,只不知殿下能強撐到幾時啊?”
趙景川不理會他的嘲諷,只盯着阿照緩緩道:“你想走?也要先問問我。”
他不願意承認自己這是在嫉恨,瘋狂嫉恨!阿照這個女人是他的,只能是他的!她怎麽可以穿成這副模樣,在別的男人懷中!
關山月扶着趙景川,眼睛卻望向阿照,眼神之中不加掩飾的鄙夷。
阿照将腦袋貼靠在梁間燕的胸膛,忽然嬌媚一笑,對趙景川道:“王爺難道忘了,阿照與師兄才是情意深重。”
梁間燕哈哈大笑,不過笑聲卻忽然停滞了,帶着極其痛苦的尾聲。
梁間燕的胸口鮮血直湧,他一臉驚愕地看着阿照,死也不相信阿照會殺他。
阿照手中握着從梁間燕懷裏摸出來的解藥瓷瓶,附在他耳邊輕聲道:“師兄,即便他有萬般不是,我也不會看着他死,我......做不到。”
梁間燕倒在了血泊之中。
趙景川看也不看他一眼,梁間燕死了,他卻不擔心自己身上的毒無藥可救,心中竟然還有幾分釋然欣悅,但其中的原因卻是他不敢細想的,他看着阿照,冷着聲音道:“穿好你的衣服!”
他的心已經不知不覺軟了下來。
阿照一笑,忽然身影一閃,從關山月身邊繞過,只聽王妃一陣慘呼,她身上的潔白裘袍已經披在了阿照的身上。
“解藥在我手中,你一個人随我來。"阿照留下了這一句話,人影便已經消失不見。
趙景川迷了眯眼眸,不去理會失了衣服的王妃,沖出營帳跨上一匹大馬,一騎絕塵而去。
大雪紛紛揚揚,曠野之中,有一棵紅梅樹開得正豔。
阿照不再跑了,她轉過身看向那個騎追來的男人,臉上浮現出一抹輕淡笑意。
趙景川望着一襲白衣的阿照,他不願意承認,自己心中的某個地方在疼,狠狠地疼。
阿照雙足輕點,飛上了他的馬背,輕輕巧巧落在他的懷中。
趙景川一只手抱着她,另一只手解下了腰間的酒葫蘆,“為什麽要殺他?”垂眸看着懷中的女子,他低低地道,可是他的心卻在狂跳。
阿照與梁間燕的對話,他完完全全聽了去,他明白阿照什麽都不知道,她只是個深愛自己的蠢女人。但是他還是忍不住想聽阿照親自解釋。
可是阿照沒有說話,她享受着在他懷中最後的溫柔,有一句話永遠埋在她的心中,“我想讓你永遠記着我。”
趙景川忽然覺得暢快至極,梁間燕的死,将沉沉壓在他心上的巨石也帶走,拇指推開葫蘆塞子,他仰頭喝了一口酒,湊到阿照的唇邊,将那甜柔與濃烈交揉在一起的清酒渡入她的口中。“你是我的女人,只是我的!”他一只手将她緊緊摟住,狠狠地道。
阿照喝下那酒,酒不醉人人自醉。她癡癡地望着他,輕聲道:“景川,我愛你。”
“你愛我什麽?"趙景川壓抑着心中的狂喜。
阿照也不知道,她只是深深地愛景川。愛他苦,愛他笑,愛他隐忍,愛他悲傷,愛他缥缈深遠,愛他遙不可及。
她輕笑一聲,轉頭看着雪中紅梅,帶着悲傷的語氣道:“我愛的是景川,不是你。”
趙景川一怔,他涼薄無情,今生只為一件事而活,其餘諸事于他而言,皆是過眼煙雲,可是現在,他卻因為阿照的一句話而心痛如絞。
關山月需要阿照的血續命,他為了三十萬大軍的存亡不得不答應。
他帶阿照出走十日,不是要查阿照與那涼國餘孽的幹系,而是要說服他自己。
其實他的心裏不相信阿照與涼國餘孽之間有什麽,可是他必須收集證據逼着自己相信,因為只有那樣,他才能放手任由關山月取阿照的血!
可當他看見阿照在梁間燕懷中的那刻,他就明白自己無論如何都忍受不了阿照投在別的男人的懷抱,他只能放棄與自己的掙紮,他愛阿照,深深地愛着。
忽然捂住胸口,暫時壓制的劇毒重新發作,他的表情因為劇痛而扭曲。
阿照凄涼一笑,湊上去吻了吻他冰涼的唇,将裝着解藥的瓷瓶放入了他的手中。
趙景川痛苦地皺着眉,忽然之間,刀光一閃,他心中一驚,發現自己那柄為阿照割腕取血的短刃,已經握在了她的手中。
阿照笑着,輕聲道:“我把解藥給你,可你不是景川。我愛着的景川早就已經死了,當他出了山洞就已經死了,我......也該随他去的。”
刀刃刺穿了阿照的身子,鮮血直湧,他大喝一聲,阿照卻已經如同輕薄的雪花般,悠悠蕩蕩跌落在雪地。
白雪地上,血紅的血跡,如同紅梅簇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