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割血不如取心

刀子穿過了阿照的胸膛,卻避開了她的心髒,她沒有死。軍醫在趙景川的營帳中忙忙碌碌的十來天,終于保住了她的性命。

可她沒有醒來。

趙景川不去理會日漸焦灼的戰事,刀子傷在阿照的身上,也傷在趙景川的心中。他日夜守在床邊,看着枯瘦的阿照,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懼。

他從來沒想過,這個身份低賤的女人,這個他曾今棄之如敝履的女人,這個從來只知低眉順眼的女人,會以這樣的方式狠狠地折磨着他的心。

原來,不是阿照離不開他,是他離不開阿照。他不敢想象,當阿照這一豆螢燭之火燃盡之後,他的生命将陷入怎樣無盡的黑暗?

“阿照,你就是要用這樣的方式懲罰本王嗎?”趙景川握着她的手,聲音輕柔卻帶着無盡的痛苦。

“将軍,王妃娘娘求見。”

趙景川揮了揮手,沉聲道:“本王說了,誰也不見。”

站在營帳外面的關山月緊緊握着拳頭,聽着裏面的清冷聲音,喃喃道:“你真的為了個婢女,連多年來的苦苦經營也不顧了麽?”

“趙景川!本帥你也不見麽!”關蘇陽的聲音響在賬外,“太子李宗仆已經在邊關調軍,你真的要将那三十萬涼軍棄之不顧麽!”

趙景川握着阿照的手一顫,只聽外面繼續喝道:“那三十萬涼軍真是可悲,為了你這樣的人抛頭顱灑熱血,趙景川,你如何對得起老涼王!如何對得起三十萬将士!”

阿照緩緩睜開了眼睛,她望着臉色慘然的趙景川,輕輕轉過了頭不去看他。

趙景川見她睜開了眼睛,心中大喜,他不去理會外面的怒喝,猛然握緊阿照的手,淚水從他的眼眸中湧了出來,“阿照......阿照......你終于醒了......”

營帳外,關山月渾身一顫,臉上神情複雜。

關蘇陽重重冷哼一聲:“這妮子醒了最好,那便繼續為我女兒續命!”

關山月緊握拳頭,指尖滲出血來,她痛恨這種感覺,她想把阿照碎屍萬段,可是阿照死了,她卻也不能久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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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照醒了,卻是一言不發,她的武功全廢了,虛弱的就像暮春時節的桃花,風雨下随時都有可能凋零。

趙景川心疼地摟着她,喚着她的名字,她卻沒有絲毫的回應。險些失去,他才明白真正離不開的那個人,是他自己。

帳外,黑衣老僧痛心疾首:“王爺!李宗仆的大軍就要殺往徐州,你如何對得起老涼王!”

趙景川閉上了眼睛,再睜開時,眼中已經有了決絕。他輕輕放下阿照,溫言道:“本王出去看看。”

阿照沒有看他一眼,疲憊地閉上了眼睛。

關蘇陽營帳之中,趙景川盯着沙盤局勢,耳中聽着随軍參謀的激烈讨論,心思卻是難以平靜。

關蘇陽瞟了他一眼,冷哼一聲:“王爺如今這番德行,若老涼王地下有知,不知要作何感想!”

趙景川淡然道:“不勞大人費心。”

關蘇陽皺了皺眉:“大人?你別忘了老夫還是你的岳父。”

趙景川握緊拳頭,沉默不言。

“那丫頭醒了最好,還要繼續為我月兒放血治病!”

趙景川眼神一冷,看向關蘇陽已經是滿滿的殺氣:“你說什麽!”

關蘇陽笑了笑:“難道王爺忘記你我的約定了麽?老夫現在有五十萬大軍,你三十萬涼軍與李宗仆六十萬邊關将士厮殺,就算得勝,能留下的不過二十萬。二十萬就想直搗京城,你不怕最後片甲不留?”

趙景川拄刀而立,雙手微微顫抖,盯着關蘇陽,半響方冷笑幾聲:“好啊!好!”

阿照閉着眼睛,耳朵裏卻是營帳外面練兵的聲音,她暗自嘆息:“姑姑,你說生不易,死簡單。可是阿照竟然連死都是不行的......阿照不怕死,只怕孤獨的活,為什麽連這麽一個簡簡單單的願望都不能實現。”

她翻了個身,面朝床內,棉被上是趙景川身上的檀香氣息,她攥緊了被角,似乎想要抓住什麽,心裏卻是一片虛無。

腳步聲響起,她知道,是趙景川。

“阿照......”趙景川端着補藥,看着那個縮在床內的女子,溫言道:“把藥喝了吧。”

阿照被他輕輕扶起,她無力地躺在他的懷中,閉目不言。

趙景川見湯匙的藥灌不入她口,索性喝下湯藥,一口口渡入她的口中。

喝完藥,他緊緊地摟着她,滿眼都是愧疚與心疼,一句句地說着對不起。

阿照住在了趙景川的營帳,每一日依舊會被取血。

寒冬,她驚訝地發現趙景川不再如從前那般冷漠,他會握着她的手問她冷不冷,他會幫她帶好裘帽護住耳朵。

夜裏,他會摟她在懷,她不願意他便絕不碰她,只是緊緊地摟着她。

阿照又一次恍惚了,她感覺自己好像站在一個懸崖之上,她苦苦地駐足,趙景川卻要用無盡的溫柔再次把她推入萬丈深淵。

深重的夜晚,當阿照躺在趙景川的懷中,聞着他身上淡淡的檀香氣息時,她又一次從睡夢中哭醒。趙景川摟着她,吻着她臉上的淚痕,輕聲道:“阿照,我在這裏。”

對于阿照的沉默,他惱怒、心疼、更是深深地自責。他再也不敢像以前那樣粗暴地對她。

阿照擡頭,終于開口問出了一句話:“你究竟把我當做什麽?"她的聲音因為連日的放血而虛弱無比,即便趙景川每天都喂她吃最滋補的食物。

趙景川默然不語,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把阿照當做什麽。

阿照是他的燈火,是他的光明,他卻不知道這一豆燈火能燃燒多久。他就像是一個寒夜中瑟瑟發抖的孩子, 期待這一豆照亮他的光明能夠留存久一些。

他憐惜她, 卻是眼睜睜看着她每日放血, 因為他不能放棄自己的抱負。

他緊緊摟着阿照,說道: “你是我趙景川的女人,永遠都是。快了,再堅持一段時間, 等這裏的事情結束......本王絕對不許任何人再碰你一絲一毫。”

阿照看到了他的遲疑, 她在他的懷中凄涼地笑了, 她簡単的心思根本就想不明白。

她以為他之所以變得這麽溫柔, 是因為涼王妃需要她, 所以他如今這般待她, 只是為了防止她想不通再次自盡。

阿照的心被這個想法狠狠地蹂躏, 她在他的懷中,語氣平靜道: "王爺放心,我會好好活着。為了王妃的病, 我也會好好活着的。”

兵部尚書關蘇陽兵變, 與涼王趙景川三十萬大軍相呼應,占領幽州要地,與京城對峙。

滿朝震驚, 太子李宗仆火速從邊關調兵六十萬, 與徐常允三州涼王軍對峙 。

戰火, 一角空即發 。

趙景川從關蘇陽軍中離開, 一人披甲疾馳前往徐州督戰。領走時留下一句話: “阿照若是有任何閃失,趙景川要你五十萬兵甲盡數陪葬! ”

安國郡主得了阿照麒麟血救治, 身子漸漸有好轉跡象。這日她前往父親軍營中,看着那行軍布防圖,說道: “情形雖然焦灼,卻是利大于弊。”

關蘇陽欣喜于女兒的好轉, 撫須點頭笑道: “月兒總是能一眼看穿其中厲害,我有這樣的女兒,夫複何求! ”

關山月笑道: “父親還有一位好女婿。”她指了指徐、常、允三州,說道: “雖然李宗仆有六十萬大軍,但是想要破景川涼軍的犄角之勢,卻無異于癡人說夢!”

關蘇陽呵呵一笑:“趙景川的确有先見之明,籌謀在這三州安放涼王舊部,這步妙棋埋線千裏,可見其心智遠非常人所能及。”

關山月看着自己父親,笑道:“景川雖然聰明,卻還是不如父親你。”

關蘇陽呵呵一笑:“哦?月兒此話何意啊?”

關山月指了指沙盤:“父親率軍五十萬在幽州此地駐守,卻不急于攻打京城,又是為何?”

關蘇陽一笑:“你啊,眼神總是那麽犀利,這一點像我。不錯,我在此駐軍,就是要壓制趙景川,他想要取京城,就必須從幽州行軍。而我是放行還是阻攔,那就要看他聽不聽話了。”

關山月輕聲道:“父親為女兒實在謀劃太多了。”

“我只有你一個獨女,趙景川想要當皇帝,你就必須是皇後!”

“景川......會恨我的......”

“阿月,你放心。趙景川那小子現在是被那婢子迷了心竅,不過為父知道,那小子心思冷硬,是個為了野心可以不擇手段的人。為父幫他奪取江山,他只會感激你,只會對你好。”

關山月黯然道:“只是,再無那一份真情相待了。”

“月兒,等你的身子好了,放眼整個天下,又有哪個女子能出你之右?何必擔心拉不回一個趙景川的心?”

“月兒的身子真的能大好麽?雖有那女人的血為我續命,但我知道,只是續命而已。并不是治愈......”

關蘇陽冷笑一聲,眼眸變得陰沉幾分:“有位神醫給為父開了個藥方,以後我月兒就不需要那卑賤婢女的血續命了。”

“什麽......什麽藥方?“關山月的聲音微顫。

“心乃是血脈之源,割血不如取心!”關蘇陽語氣低沉道。

關山月瞪大了眼睛,“這......這......”

“一個小小婢女,死了就死了,能救你的命,是她的榮幸。”

關山月還想到了景川的身影,想到那日梧桐樹下景川看阿照的眼神,緩緩道:“如此......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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