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清涼夏夜,一股熱浪破窗而入。

耳鳴聲是轟轟的響,周焱意識空白,有一團團看不見的火球朝自己飛來,将她燒着了,連眼睛都在發熱,熱得她睜不開。

她抵着李政的胸口。

沒穿t恤,胸膛光裸,手底下還有什麽怦怦在震,燙得勝過火球。她手上一滑,掌側擦到了一粒凸點,腰上的手猛然收緊,勒得她往後躲,卻無路可退。

他的舌頭在這刻闖了進來。唇齒相融,一切如此陌生。

周焱倒在他的臂彎裏,那裏肌肉贲張,像座小山。她的手仍抵着他,卻被他扣住了,失去了自由,動也動不得。

熱浪把窗戶上的細紗轟沒了,更加灼人的火球滾滾而來,一點一點掃着人,一點一點燙着人,再一點一點炙烤着人。

過了許久,浪頭卷着月亮,打在船身上,“嘩——嘩——”地響,像一陣清風。

李政松開她的舌頭,退了出來,沒退全,他又挑了幾下,最後才放開她。

岸上,靜眠的蟬蟲仿佛一下子醒了,阻隔着的聲音被風送了進來。

天氣再涼,兩人身上還是有了薄汗,汗水從李政頸上滑下來,一直滑進周焱抵着他的手指縫間。她的指頭燙了下。

李政拂了下周焱的額頭,擦走了她發際間的汗。

兩個不同節奏的撞擊聲在船艙裏無處藏匿,如同那晚他牽着她時,一前一後的腳步聲。

彼此都聽得見,彼此都知道。

許久。

“熱了?”李政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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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好。”

李政又拂了下她的額頭,“挺怕熱的。”

周焱想起身:“我回去了。”

李政收了下臂彎,“電扇別開了,用空調扇。”

“……哦。”

李政放開她,周焱立刻下了地,走進了房間。

李政在床上支腿坐了會兒,舔了下嘴唇。手上沒煙,他夾了夾指頭,過了會兒,摸了幾下頭,有汗。他轉了個身,把窗戶上的細紗撕了下來,江風毫無阻隔地往裏面湧。

李政又靠着窗戶坐了會兒,閉上眼,還是沒有半分睡意。他下了床,走到廚房,拿起地上的空調扇,進了周焱的卧室。

床上的人緊緊蓋着毯子,臉朝窗戶,李政看了她一眼,把空調扇插上電,找了找開關,打開了,風呼呼吹出,聲音比船上的電扇小得多。

李政沒再看她,走了出去。

按了下手機,12點都沒到,李政靠着窗,閉着眼,指頭在床板上打着拍子,打了許久,他才睜開。

月亮到了另一頭,船艙裏又漆黑一片。黑暗中,他向着床頭牆壁的方向,慢慢地,手臂起伏,加重了呼吸。

**

天微亮,周焱起床的時候,李政不在屋裏。

她看了眼他的床,走進衛生間,擠開牙膏,水杯接水,刷牙。

牙刷摩擦着牙齒,偶爾刮到了嘴唇,她手上頓了下,望向鏡子,白色泡沫下,掩映着點點殷紅。

周焱刷完牙,拍洗了臉,打開門走到了甲板上。

岸上的早餐店已經開了,路人不多,摩托車偶爾停下買個包子。老師傅正跟人說話,遠遠望見她,跟她招了招手。

周焱笑着點了下頭,老師傅對面的人回頭,嘴上咬着根煙,面無表情地望向她。

周焱轉身回去了。

熱水用完了,她接了一壺水,插上電,拿出挂面正準備下,外面有人走了進來,往竈頭上放下一碗東西。

“請老師傅吃早飯,順便給你打了一份。”

周焱解開塑料袋,“小馄饨?”

“嗯。”李政問,“吃不吃馄饨?”

“吃的。”周焱翻了翻,“沒拿勺子?”

“在底下。”李政擡了下碗,把壓在下面的塑料勺拿了起來。

勺上沾到了油水,周焱接過去,李政擰開水龍頭沖了沖。

周焱站那兒吃,一下子就吃完了兩個,李政洗完手,撐着水池,問:“味道還行?”

“嗯,挺好吃的。你沒吃?”

“這玩意兒你們女人吃。”

“你吃的什麽?”

“面條,兩個燒餅油條。”

勺子小,周焱小口喝着湯,“你吃的真多……哪來的錢啊?”

“讓老師傅取了點。”李政看了她一會兒,“你先吃着,待會兒自己逛逛,他們進來鋪地板。”

“哦。”

周焱吃完小馄饨,背着書包出來了,把船艙讓給了他們,打了個招呼,就上了岸。

李政幫着安裝門,蹲在那兒扶着門框,看了她的背影兩眼,才說:“對齊了?”

小徒弟打量着:“對,別動啊。”

**

周焱不認識路,沒有逛得太遠,就在附近走了走。

時間早,路上都是上班的人群,店鋪都沒開門,只有早餐店忙得熱火朝天。周焱走到公園裏,尋了張椅子坐了下來。

晨練的老爺老太三五成群地打太極練功夫,遠處有幾個工人在安裝泳池,貌似要重新搭建水上大沖關。

周焱想到自己那臺空調扇,暗暗嘆了口氣。

坐了會兒,日頭漸漸大了,周焱看時間差不多了,起身離開了公園。

回去的路上,大部分店鋪還是沒到時間開門,一家店的卷簾門拉到了一半,拉門的人扶着門把打電話,一心二用,慢吞吞地才把卷簾門拉到了頂。

周焱停下腳,想了想,還是跟了進去,不一會兒,從貼着“大藥房”幾個字的玻璃門裏走了出來。

回到岸上,老遠就聽見裝修工師傅的大嗓門。

“玻璃貼紙呢?要不要啊?”

“不用!”

“你要不是這麽趕,還可以做個窗簾啊,睡懶覺可以擋擋光。”

“哪有功夫睡懶覺。”

說着,從船艙那頭拐出來個人,一擡頭,就見到了岸上的周焱。

周焱站了幾秒,才提起腳,小心翼翼地抵着陸地,一條腿夠着船上的墩子,正吃力的時候,那人走到了她跟前,握住她的胳膊。

周焱借力跳了下來,李政摟着她的腰,問:“上哪兒了?”

“在公園那兒逛了逛。”

李政掃見她手上的塑料袋:“買的什麽?”

周焱還沒答,他已經見到了塑料袋上印着的“大藥房”幾個字,瞥了她一眼,抽走袋子,從裏面拿出一盒紅花油。

周焱說:“剛好藥店開門,我順便買了。”

李政把藥扔回去,拎着袋子往回走:“差不多完工了,你看看怎麽樣。”

周焱跟進船艙。

重鋪了地板,安上了窗戶和門,李政睡覺的卧室兼客廳,擺上了一套桌椅,桌子尺寸比商店裏的小,跟這屋子正合适。

二十天前她剛上船,這裏灰暗破敗,二十天後,煥然一新。

李政站在周焱背後,“站這兒發什麽呆?”

周焱回頭:“動作也太快了,桌椅能用了?剛上了漆是不是要散散甲醛?”

“待會兒再搬出去曬曬太陽。”李政點了下她的書包,“摘了。”

周焱進房間放下書包,看了眼書桌前的新椅子,手按上去,摸了兩下,外面的人喊她:“煮飯,吃完了開船!”

“哦!”周焱連忙出去。

中午,貨船慢慢駛離岸頭。

**

烈日灼灼,江面波光粼粼,看久了,眼前全是閃動的小黑點。

周焱在船邊上休息了會兒,站起來,端着臉盆往地上一潑,沖洗起了甲板。甲板看着不大,洗起來卻累人,周焱滿頭大汗,身上都濕透了。

李政停船出來放水,靠近船尾時,腳步停了停,說:“還要洗多久?”

周焱說:“還差個屋頂。”

李政一笑:“行了,你待會兒做飯都擡不起手。”

周焱進屋接水,順便洗了兩塊抹布,李政沖了馬桶出來,替她把水端了出去。

周焱跟出來。

李政問:“潑哪兒?”

周焱往左邊指了指:“那裏。”

李政随手一潑,把臉盆擱一邊,又進去倒了杯水。

周焱不想穿壞涼鞋,早就把鞋子脫在了屋裏,光腳踩着滿地的水洗洗刷刷,甲板太髒,一時半會兒也刷不幹淨,翹起的腳底下挂着灰色的泥水。

李政靠着門框,慢慢喝着水。

她頭發随意在頭頂盤了幾下,此刻松松散散,好幾縷發絲都貼着臉頰,脖子上全是汗,衣服浸透了大半,文胸帶子印得愈發明顯。

李政一口喝完,把搪瓷杯往竈頭上一撂。

周焱跪得膝蓋疼,稍微擡起些揉了兩下,邊上的陽光被擋住了,她偏頭看過去。

李政把她的碎發往腦後撩了撩,“來幫我上個藥。”

周焱放下抹布:“我洗個手。”

“來駕駛艙。”李政先過去了。

紅花油擺在儀表臺上,李政拆開包裝,看了看瓶子,上面寫着“跌打刀傷風濕骨痛,燙火燒傷……”

李政眼前一黑,後面幾個字沒看清,他扶着儀表臺,甩了甩頭,視線仍舊發黑。

“李政?”

李政朝向艙門,底下站着個人,跨上了臺階,一步,兩步,三步,黑色漸漸褪去,他看清了立在跟前的小姑娘,不修邊幅,滿頭的汗,關心地看着他。

“李政?”

李政一笑,把t恤一脫,露出精壯的上身,問:“會塗麽?”

周焱看了他一會兒,“嗯,你坐着吧。”

李政坐到了床榻上,面朝另一頭的艙門。

周焱往手上倒了點油,用力往他背上抹,她用了十二分勁,藥油順利滲了進去。

李政看着門玻璃上映出的人影,說:“力道挺大。”

“痛了?”周焱問。

李政笑了笑:“不痛,你繼續。”

周焱來回搓了半天,手腕發酸,力道漸漸弱下來,終于搓完了,她甩了甩腕子。

李政轉回來,倒了點油,又抹到了胸口幾處淡淡的淤青上,周焱偏開視線,望向波光粼粼的江水,随口問:“這是什麽河?”

李政看了她一秒,起身立到了她身後。

熱源貼近,周焱不動,後面的人把手伸來,扶住儀表臺,虛虛圈着她,說:“長江。”

“……長江?”

“嗯,長江。”

剛剛開始,自東向西。

**

而陸上,一輛廂式貨車,也在自東向西行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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