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想來,蘇将軍與刺客被本王一同關進地牢的事情已經傳遍了。”楚弈聲音輕輕的,似乎在醞釀着不久以後的風暴。

宋大夫默然退到一旁,衣袖移動間帶起了風,頓時燭光幽幽跳動,青年清俊的臉容也在光影中晃動不清。

蘇十一醒悟,氣得差點咬碎牙齒。

若是今晚楚弈被刺客殺了,或者重傷昏迷,待在地牢裏和另一個刺客在一起的蘇十一一定會被推出來大做文章。

那群假扮羽林軍的死士,大概是來抓蘇十一的,至于抓到什麽地方怎麽處置都不要緊,只要蘇十一和地牢裏的刺客一同消失不見……

蘇十一想象得出會有什麽後果。

與蘇家看起來大有關系的刺客同蘇家大公子一起消失了,與此同時攝政王遇刺。

前來刺殺攝政王的刺客……沒有人不會懷疑上蘇家。

好生狠毒!甚至計劃失敗了還有後牌:刺客身上有尚書家的令牌,可禮部尚書平日與蘇家關系甚密,平日裏也是一副耿直脾氣。

更何況,朝野上下誰不知最近禮部尚書與攝政王有了分歧,僅僅因為這樣便去刺殺攝政王?

恐怕所有人都只會輕啐:要陷害也不找個看起來靠譜點的。

所以,到時候若陷害成功,蘇家逃不過覆滅的後果,楚弈也很有可能身亡。若是失敗,蘇家無恙,大學士孟光舉卻會膝蓋中槍。

真是僞善!陰險狡詐!

這個世界上最可怕的不是真小人,而是僞君子。

“攝政王為什麽這麽肯定就是禮部尚書?”蘇十一思及前後,深吸一口氣,抱着最後一絲僥幸問。

“早在半年前,本王就盯上了禮部尚書甄秩。”楚弈淡聲回答,“只是當時證據還不夠。今晚被刺殺時,便想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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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政王要卑職怎麽做?”蘇十一垂下眸子。她很明白楚弈留她下來的原因,蘇家一門忠心赤膽,被滅了楚弈會很苦惱,不被滅,想造反的人會很苦惱。

很明顯,楚弈不會讓自己苦惱。

楚弈的雙眸被隐在黑暗中,依舊沉涼如水。他平靜地看着面前瘦小的人。濕漉漉的亂發糾結成一绺一绺的,緊貼着臉頰和額頭,微抿的唇,光芒隐現的雙眸,雖然形象不怎麽好看,但卻極為吸引目光。

她身上帶着一股極大的勇氣。

為了蘇家而生出的勇氣。

他輕輕舒了一口氣:“蘇将軍陪本王演一出不高明的戲吧。”他突然無聲地笑了,唇角勾起的弧度清淺若水,卻冰冷如刀,“大概得委屈一下蘇将軍了。”

清晨,暴雨已經歇下,檐角的雨水不斷滴落,落到地上的水窪裏,又蕩起一圈漣漪。空氣又濕又冷,帶着雨後清爽的味道,夾雜着泥土的腥味與花兒的芬芳。

“阿嚏!”甄秩打了個噴嚏,微微哆嗦了一下,将衣袖拉緊。前頭帶路的小太監止了步,摸出令牌交給門前的羽林軍。他跟着停住腳步,擡頭看了眼上頭的匾額。

雲英殿。

習慣性地捏了捏指頭,他心中忽然有些緊張,又有些興奮,但更多的是忐忑不安。

羽林軍放行,甄秩與小太監一前一後走進雲英殿,走了一會兒,他似是疑惑地出聲:“這位公公,攝政王今日不在書房接見本官嗎?”

小太監甕聲甕氣:“攝政王受了風寒,今日不便在書房接見尚書大人。”

風寒?

甄秩唇角不易察覺地勾了起來,心中卻不免有些失落。這樣看,楚弈還活着啊,真是可惜。

走過幾道長廊,小太監帶着甄秩走進一個房間。屋裏的火爐燒着炭,是上好的銀炭,将房間裏烤得熱乎乎的,站一會兒就讓人大汗淋漓。

走進裏間,繞過屏風,甄秩擡眼看了看,心裏再次失望。床榻被珠簾隔開了視線,裏面的情形隐隐約約的,看不清楚。

他跪下,一派恭敬的模樣:“微臣參見攝政王。”

珠簾後傳來有些虛弱的聲音:“甄大人不必多禮,請起。”

看來即使沒死,也受了重傷,否則話裏的虛弱感怎麽會揮之不去。

匕首上的毒,可不是什麽簡單貨色。

甄秩在心中冷笑一聲,站起身來,雙手攏袖,聲音裏盡是關切:“攝政王請保重身體!”

沒聽到答複。他也不尴尬,自顧自接下話茬:“攝政王,春闱在即,副考官的人選也應該定了。”

珠簾後是楚弈不置可否的淡淡一聲“哦”。

甄秩心中敲定算盤,縱使楚弈不會懷疑蘇家,也該懷疑孟光舉了。于是,他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微臣推薦微臣的兩位門生,雖然年輕,但他們的學識卻不是一般學士可及,擔任此次春闱考官,再适合不過了。”

楚弈淡淡接口:“甄大人不知,任人唯親是大忌?”

甄秩噎住,試探着問:“那攝政王的意思是?”

“本王依舊推薦大學士孟光舉及其弟。”

怎麽回事?楚弈怎麽還在信任着孟光舉?

心中有些焦躁,甄秩咬咬牙,忽地笑了笑:“攝政王竟也是如此迂腐,只要是有能力,莫說是微臣門生,就算是一個乞丐,微臣也是會推薦的。”他頓了頓,帶了些嘆息,“一味讓德高望重的大學士擔任要務,年輕人怎麽出得了頭?”

他這句話帶着的幾分滄桑嘆息,似乎是在說楚弈還太年輕,管理不善,死守先人定下的條條框框。

楚弈不吭聲,良久淡聲道:“甄大人先去見見皇上吧,本王再斟酌斟酌。”

甄秩也不急,告退後便跟着先前那個小太監走去梧涯殿。雲英殿離梧涯殿不算太遠,穿過一個花園,路過假山時,甄秩忽聽到假山後傳來竊竊私語:“人找着了沒?”

“沒啊,這個蘇拾,枉費王爺那麽信任他,居然跟着刺客跑了!”

“昨晚那些假扮羽林軍的人呢?”

“都自殺了,一點線索也沒有了。蘇家這次……”

聲音漸漸遠去,甄秩落在那小太監幾步後,連忙跟了上去,唇角的笑卻再也掩飾不住。

原來不是毫無動靜,只是掩飾得比較好。

蘇家可是大衍的一根支柱,若是這根支柱倒下了,以蘇家在軍中的威望,定會引起軍心渙散或是對楚弈的情緒反彈,屆時邊疆再出點兒事,憑楚弈,還能翻出什麽浪花?

到時候他不就可以……

還在做着白日夢,耳邊突然響起小太監的尖叫聲:“尚書大人!小心!”

小心什麽?

甄秩一愣,随即脖頸一寒,不知從何處撲來的黑衣人擡手點住了他的檀中**,他身子一麻,頓時動彈不得。垂眸一看,脖子上正架着一把明晃晃的刀,看這鋒利程度,只要再進一寸,他也就不用再争名奪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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