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來人啊!有刺客!”小太監驚惶失措,尖着嗓子嚎起來。

甄秩的心提了起來,真是好笑,從來都是他派出刺客,還真沒刺客這麽逼近過他。快速鎮定下來,他冷聲發問:“不知本官與閣下有何等深仇大恨……”

話還沒說完,那劍微微逼近了點兒,甄秩只覺得脖子似乎被什麽東西輕輕的切開了,帶着細微的痛,像是被螞蟻撕咬一般。

不用想也知道,流血了。

甄秩臉色一白,不敢再說話。

與此同時,羽林軍趕來了。一同前來的,還有捂嘴咳嗽着似乎随時都會被風吹倒的楚弈和一臉囧萌嚴肅的小皇帝。

楚弈站在羽林軍前,緩緩放下手,聲音沉穩平靜:“不知閣下和甄大人有何深仇大恨,竟至宮內刺殺?”

這話怎麽看着沒問題,琢磨着卻意味深長?

甄秩微微傻眼,這個時候,身為大衍的攝政王,楚弈不是應該讓刺客放了自己嗎?

刺客聲音悲憤:“草民有冤!”

楚弈淡淡開口:“有何冤情,本王定為你做主。”

甄秩只覺得心裏一陣一陣發冷。楚弈根本就是站在刺客這邊的吧?這個刺客難道是楚弈指使的?

什麽時候被懷疑上的?什麽地方露了破綻?

不……都不要緊。

若想殺了他,大可神不知鬼不覺的在宮外暗殺,何必搞這般花樣?莫不是還在猶疑着?畢竟,蘇家也在懷疑隊列,他出事了,蘇家再接着出事,非人心惶惶不可。

要殺他就不能動蘇家,可地牢裏的蘇拾失蹤了,依照楚弈的性格,定會盡快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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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思急轉間,刺客繼續聲音悲憤地陳述冤情:“草民本只是江湖人士,平日劫富濟貧,自認無愧天地。半月前家中父母突被禮部尚書抓去,并威脅草民……”

刺客微微一頓,擡起眼來,看進對面攝政王沉涼的眸子中,悲憤不起來了:“……刺殺皇上,若是不成,便嫁禍蘇家。”

甄秩大腦一白,第一反應竟是:不是這個人啊!

他威脅的,分明是江副将遺失的小兒子江陸安啊!身後這個刺客根本就不是江陸安!

小皇帝挪到自家皇叔身邊,緊緊拽住皇叔的衣角,仰面無邪地問:“尚書大人,你怎麽一臉‘不對呀不是這個人’的表情?”

沉思了一瞬,小皇帝捧心:“你不是應該更加悲憤地說‘攝政王明察,本官忠心耿耿為國為民從未做過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嗎?”

本已要吐出的話生生被小皇帝幾句話噎住,甄秩嘴角抽了抽:“本官為官十餘載,從未做過如此大逆不道之事,真真可笑!誣陷本官便罷了,提到蘇家做甚!”

他話鋒一轉,語調凄哀:“蘇家一門忠心,蘇拾小将軍也進宮護衛皇上,此等忠義誰忍陷害?”

小皇帝一臉嚴肅,不着痕跡地瞅了瞅甄秩身後的黑衣人,贊同地點了點頭。

甄秩黑臉,他說得如此明顯了,居然還沒有找到重點,只好再加一句:“诶?蘇小将軍呢?”

你猜啊。

小皇帝蹲到地上默默想。

“尚書大人真是好膽色。”黑衣刺客陰森森地笑,“此時此刻居然還能面不改色侃侃而談。”

感受到那把劍又動了起來,甄秩哆嗦着看向楚弈。雖然早就做好了死就拖蘇家下水的準備,可誰想死?

聽說楚弈身邊有個絕頂高手,曾在羽箭臨楚弈胸前半寸時将羽箭攔住救下他,甄秩相信,只要楚弈願意,也能救出他來。

楚弈還是一臉淡漠,沒有什麽表情。

“還有什麽冤屈?”

黑衣刺客從懷裏掏出一本賬簿扔過去,聲音裏帶了些諷刺:“這是尚書大人的私人賬本,記滿了每三年一次的大賬。”

在滿園死寂中,黑衣刺客冷冷吐出四個字:“春闱受賄。”他歪頭看甄秩,竟然笑起來:“春闱試題行情不錯啊。”

春闱試題洩露,本就是大罪,何況是将試題賣與他人。不論是在春闱期間受賄還是販賣試題,都是死罪。

楚弈兩年前清洗天郾時,便将處置貪污受賄的律條改得更加嚴酷:凡貪污受賄過百兩紋銀者,即刻剝奪官職爵位,拉入刑部審訊後問斬,府庫充公,其後人再不得入仕。

甄秩的臉瞬間煞白。

一直站在楚弈身邊的雲渲笑嘻嘻地跑去将自己偷來的賬本撿起來,殷勤地擦了擦,恭敬地遞到楚弈手上。

楚弈随手翻了翻,唇角似乎溢出一絲笑容,随即隐去,淡淡道:“甄大人真是富可敵國。”

這賬本是他讓雲渲連夜偷來的,來不及翻看,但剛才随手一翻,楚弈心中卻是又驚又怒,慢慢地又升起一絲欣喜。

驚怒自然是因為甄秩貪得太多,欣喜則是因為,啓帝在位時雖不至于昏庸殘暴,卻因邊關年年兵潰告急,硬生生将國庫裏的大半東西送去了鄰國求和。

國庫空虛,民生難以安穩,如今逮到甄秩這頭大肥羊,自然是要連皮帶毛一絲不剩地吞了。

心中高興,楚弈的眉目間也帶了幾分和氣:“還有何冤屈?一并說了吧。”

黑衣刺客看着春暖花開的楚弈,不忍直視地別開臉。

“此事卻不是申冤了。”半晌,黑衣刺客冷冷看了眼面前的人,緩緩開口,“衆所周知,尚書大人有一兄嫂,一年前喪夫後一直守寡住在甄府西院,可半個月前,突然查出有孕在身……”

甄秩大腦轟地一炸,慌了。他打斷黑衣刺客的話,口不擇言:“那賤婦定是耐不住寂寞紅杏出牆了!”

“尚書大人急什麽?我還什麽都沒說呢。”黑衣刺客冷笑,這頭披着羊皮的狼。

“草民好奇,将甄家嫂嫂身邊的人一個一個問了,方才知道。”黑衣刺客搖頭晃腦,嘆息,“尚書大人擔心嫂嫂一個人寂寞,從大哥病故那晚起,夜夜前去慰問嫂子,甚至毅然犧牲自我成全他人,和自家嫂嫂在床上讨論人生大事。”

甄秩從小是兄長帶大的,在其兄長屍骨未寒之時,他竟去染指大嫂,甚至讓其有孕在身。

當真白眼狼,當真道貌岸然,當真僞君子。

甄秩張口還想再狡辯,卻無話可說。他有些迷糊了,這一看就是楚弈的局,楚弈甚至懶得設置一個精密的圈套等着他跳,只是派人挾持他,再娓娓道出他的一切劣跡。

他真是小看了楚弈。

看着楚弈一臉風輕雲淡,甄秩突然想起兩年前那個雷厲風行的長寧王。那一日,他站得遠遠的,看到高臺上的青年眉目沉涼,火簽令一扔,眼也不眨一下,仿佛砍這幾千人跟砍蘿蔔一樣。

看來……是他輸了。

甄秩哆嗦着,忽地想到什麽似的,冷笑起來:“刺殺皇上,貪污受賄,染指嫂嫂,我都認了。可蘇家也不能置身事外,蘇拾可是和地牢裏的刺客一起逃了!”

楚弈不可能演這麽一出戲給懵懂的小皇帝和羽林軍看,一定還有什麽人在看着。

果然,楚弈頭一側,從拱門內便走出幾人。甄秩細細看去,有寧丞相,六部其餘幾位尚書,大學士孟光舉,禦史大夫還有……一臉陰沉的蘇大将軍蘇行雲。

“哦?蘇小将軍逃跑了?”楚弈看向甄秩,一臉的似笑非笑。

甄秩一愣,突然感覺不對勁。身後響起拖長了調子的嬉笑聲:“卑職在此,卑職在此。”

甄秩的臉青了。

蘇十一輕輕松松繞過甄秩,收起了劍,笑眯眯地看向蘇行雲。

老爹,好久不見,你的臉還是這麽黑。

蘇十一樂呵呵地正要上前,耳邊忽地響起利刃破空之聲,其勢之快,令她變了臉色。

利刃只是搭在了她的脖子上,滿院子的人震驚地看着制住蘇十一的人,說不出話來。

誰也沒想到,平日裏耿直良善的文官甄秩會武功,而且功力深厚,更甚躲過了皇城守衛盤查,帶着武器入宮。

先前是蘇十一制住甄秩,現在倒了過來。

風水輪流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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