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晨光熹微，天際尚壓着幾分夜色，仿若大師筆下淩亂卻又逐漸暈開的墨汁。
蘇十一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看看天色，翻過身準備睡個回籠覺，剛阖上雙眸，猛地蹦了起來。
昨晚……她被強行帶回來後，陪着楚弈一起等消息，有些發困打了個盹，怎麽再一睜眼都躺在床上睡了一宿了？
随手攏好衣領，蘇十一拉開床簾，不出意料，果然是楚弈的房間楚弈的床。
桌子上放着一張信箋，她走過去拿起來一看，筆鋒淩厲的四個大字映入眼簾。
靜待吾歸。
蘇十一默然盯着墨字，墨跡幹涸，看來楚弈已經離開很久了。
“誰要等你回來啊……”蘇十一放下信箋，側頭看了看窗戶，琢磨了一下，徑直推開屋門走到對面的房間。
雲渲正熟睡着，一臉平和安靜。
蘇十一挽起袖子，打開窗戶，輕身跳上去，唇角的笑意還沒有綻放出來，忽有兩柄寒劍一左一右刺來，快若閃電，瞬息間封住去路。
“啊！”
寒刃近在眼前，蘇十一頭皮一麻，腳下頓時不穩，“砰”的一聲又摔到了地上。
“請蘇小姐恕罪。”
外頭的兩個黑衣人一左一右蝙蝠似地趴在窗戶上，右邊的黑衣人一臉神似楚弈的淡漠：“在王爺還沒有回來之前，就請蘇小姐在客棧裏等着吧。”
“王爺吩咐，屬下們的職責就是看住蘇小姐。”另外一個開口補充。
被那個“們”字深深地驚到，蘇十一揉揉摔痛的**，手指顫巍巍地指着補充的那人，不可置信：“你……們？除了你們還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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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窗口與門口都有兩名隐衛守着。”
卧……卧槽？
蘇十一目瞪口呆，怔愣半天才找回重點：“楚……攝政王什麽時候離開的？一個人去的？什麽時候回來？”
兩個隐衛躬身一禮，關上窗戶，拒絕回答。
“這都什麽人啊，怎麽和楚弈一個樣。”蘇十一郁悶地站起來，拍拍衣服，身後響起一個虛弱的聲音。
“隐衛是王爺親自培養的，崇敬效忠王爺。”
蘇十一毫不驚訝地回身看了看撐起身子的雲渲，他的臉色恢複了幾絲紅潤，比昨日又好了幾分。
“王爺不會冒險，你就不用擔心了。”看蘇十一臉色不好看，雲渲猶豫了一下，臭着臉安慰她。
“擔心？”蘇十一震驚地指着自己的鼻子，“你從我全身上下哪兒看出了我擔心楚……攝政王了？”
雲渲翻白眼：“自個兒照照鏡子。”
“雲渲。”蘇十一幹咳，無視他的話，笑眯眯地湊過去，“昨日你說了，欠我一個人情，不如現在就還，如何？”
心裏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雲渲警惕地盯着蘇十一，還沒義正詞嚴地拒絕，屋門突然被推開了。
蘇十一轉頭，門邊站着一個年輕女子，黑衣束發，看起來英姿飒爽，眉目并不算如何美，卻多了幾分女子少見的剛毅冰冷。
“雲大人。”黑衣女子開口，聲音清脆悅耳，“掌櫃讓屬下來請您用早膳。”
她目不斜視，臉色肅冷，眸光全部投到雲渲身上，沒有勻出一點給蘇十一沾沾邊的樣子。
蘇十一摸着下巴不存在的胡子，看來這位就是昨晚的那個女子了，好像對她的意見挺大的……
雲渲茫然地看着她，奇怪問：“你是誰？”
沒想到雲渲會這樣問，黑衣女子愣住：“屬下是十三隐衛營中……”
“是下屬還敢不敲門就進來？誰教你的規矩？”雲渲打斷她的話，臉色冷冷的，站起身來，背對着黑衣女子的手打了個手勢。
“屬下知錯……”黑衣女子讷讷低下頭。
“去把後院的隐衛叫上來，今日非得教教你們什麽叫規矩不可！”雲渲一臉傲慢大爺，偷偷瞪了眼蘇十一。
孩子也是蠻拼的……
蘇十一偷笑，咳嗽兩聲嚴肅臉色，“既然雲大人有公事，我就先走一步了。”
她快步走出房間，與黑衣女子擦肩而過的瞬間，手臂驀然一痛，像是被針紮到了般。
反手關上屋門，蘇十一捋開袖子看了看右手，白白淨淨的，沒有一絲異樣。
遲疑了一下，她搖搖頭，或許是因為最近有些累，剛才的疼痛只是錯覺吧。
客棧今日閉門，本就處在偏僻地段，大堂裏空蕩蕩的，外頭也安靜得過分，似乎喊一聲就能聽到回音。
蘇十一跑到後門，隐衛已經被雲渲叫上去了，她推門離開客棧，順順利利，無人阻擋。
客棧二樓，雲渲懶洋洋地将兩個無辜懵然的隐衛罵回去，瞅瞅站在窗邊的黑衣女子，“怎麽樣？蘇十一離開了沒？”
“離開了。”黑衣女子冰冷的臉上露出欣喜笑意，回身的瞬間掩去眸中的陰寒殺意，“多虧了大人相助，事情才能如此順利。”
雲渲收起懶洋洋的神色，皺眉：“隐霜，你露出了殺氣。”他頓了頓，冷冷道，“剛才你對她做了什麽？你要的是讓蘇十一不辭而別，我要的是教訓她一頓，再把她送回天郾，如果她死了，你……”
他平日嬉皮笑臉天真燦漫的臉上露出狠辣之色，眸光冰冷：“我的手段，你應該很清楚。”
被這樣冰冷如刀的目光看着，隐霜臉色一白，連忙低下頭，“屬下知錯，屬下也只是……想小小的教訓她一頓。”
“打一頓就成了，別太過火，王爺會生氣的。”雲渲不耐煩地揮揮手，“下去吧。”
隐霜轉身離開，冰冷的唇角突然勾出一抹詭異的笑。
不能殺？其他讓人生不如死的手段，她還很多。何況，王爺怎麽會知道人是她殺的？
明明就是……平日裏最任性叛逆的雲渲啊。
看着隐霜退下，雲渲的心裏突然有些惴惴不安。昨夜他睡不着，起床想出去散散心，卻透過對面房門的縫隙看到楚弈抱蘇十一到床上睡覺。
從楚弈拯救他的那天開始，他就誓死跟随楚弈，無關其他任何，不論是忠誠友情還是什麽。
雲渲只是覺得，楚弈是他一個人的信仰。
可是殺了蘇十一王爺會生氣，楚弈離開後雲渲輾轉反側不得入眠，正糾結着，隐霜來了。
借助女人的嫉妒心理合作，也不是不成。
雲渲難得想一些複雜的東西，琢磨了一會兒就覺得頭痛。
不過，一想到王爺回來，知道蘇十一不辭而別後震怒，再也不理蘇十一，他就心情大好。
至于隐霜？一個小人物而已，翻不出什麽大浪。
太陽漸漸露出了臉，金色的陽光普照大地，渝州早已喧嚣一片，走南闖北服裝各異的商客來來往往，長街上絡繹不絕。
同天郾的整齊對稱、于大氣中見精美不同，渝州街道古柳依依，家家戶戶皆會行商，在家門前擺着小攤叫賣。
蘇十一随手買了個馍馍啃着慢悠悠地走，走過這條喧鬧的長街，便看見不遠處清澈緩流的霜河。
她逃出來本就沒想過去找楚弈，就算剛才真的擔心了他一下，但是……楚弈那種人，只會讓人覺得擔心是多餘的。
站在柳樹旁默默看着附近的幼童嬉笑玩耍，蘇十一有些發怔。
小正太這時候在做什麽呢？宮裏不安全，也不知道小正太圓潤可愛的包子小臉會不會瘦下去。
漫不經心地想着，蘇十一随意掃視四周，目光突然一凝。
不遠處的街口，身形颀長的青年背影灑逸，青衣如雲，雖然看不見面容，身形卻是極為的熟悉。
怔愣了一下，蘇十一驀地眼眶一紅，毫不猶豫地奔過去，咬牙切齒，卻哽咽了一聲：“蘇拾！”
青年似乎聽到了蘇十一的聲音，竟是步子一頓後，往旁邊跑去。
“被我逮着了還想逃！”蘇十一頓時眸中噴火，追了上去。
前方的青年逃得極為狼狽，蘇十一冷笑着沖過去，腳下飛速掠過矮牆屋頂，眼見着就要追上了，前方的青年突然矮身一沉，跳到了地上。
蘇十一連忙趕過去，輕巧地跳到地上，打量了一下四周。
這一追逐，身邊的環境變了個樣，四周盡是灰蒙蒙的殘破舊屋，連鳥雀也不屑在此地安家，寂靜一片。
灰色染盡的小巷逼仄，擡頭只能看到深藍如海的天空，仿佛天地間突然只剩下了她一人。
蘇十一心裏一突，無端地有些慌張：“蘇拾！蘇拾！你出來見見我啊！蘇拾……大哥……”
使勁嚎了幾嗓子，四周還是一片靜寂，死氣沉沉的，沒有一絲生氣。
蘇十一強忍住不适，一邊大喊着一邊四處張望，先前的青年似乎從未出現過，憑空消失得無影無蹤。
“就一點……也不想看看我嗎？”蘇十一喃喃，有些失神。
一愣神的功夫，忽有風聲從耳邊襲來，蘇十一下意識地側身一讓，左頰上傳來一絲細微的痛楚，她伸手摸了摸，低頭一看，血。
心底頓時冰涼，蘇十一眸光冷下來，沉靜地抽出腰間軟劍，真氣運行，軟劍“噌”的一聲變得筆直筆直。
身後的破風之聲再次響起，嗖嗖嗖的聲音不絕于耳，無論是力道還是數量，都只是為奪命而來。
蘇十一折身擡劍，長劍舞如圓月，将她護得密不透風。一片清脆的叮叮當當聲裏，蘇十一卻如釋重負，微微一笑。
還好，先前那個躲着她逃得狼狽的人，不是蘇拾。
笑容沒有持續多久，蘇十一的臉色驀然一白，一支暗器襲來，“當”的一聲後，她手中的劍脫手而出。
右手……沒有知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