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坐落在大衍北方的都城天郾,毫無疑問是氣勢恢宏的。方整的黑石一塊一塊,壘成高聳的城牆,一眼望去,日光之下,仿若巨山。
蘇十一揉揉有些發澀的眼睛,回頭看了看,那輛馬車已經離開了。
楚弈這人……明明最開始就是他請她留下來的,最後把她送回來的也是他。
嘆了口氣,蘇十一眯着眼睛走進天郾城。一進天郾,不同于渝州的對稱大氣之美與喧鬧撲面而來,她看着這一幕,卻是愣了愣。
雖然沒有在渝州城久留,但是渝州此行,給她留下的記憶尤為深刻。
離開了這麽久,也不知道老爹和老娘會不會抓狂……
蘇十一後知後覺地想起這茬,臉色頓時青了青,原本走向蘇府的腳步立刻換了個方向。
雖然不能避免……但是,能晚點遭受狂風暴雨也是不錯的。
街道兩旁的喊叫聲此起彼伏,蘇十一停下腳步,看着幾個挑着擔子的小販,深深吸了一口氣。
這一切對于她還有些虛幻……明明上一刻還在斷崖之下被巨虎追趕,下一刻就到了這裏。
想起幽暗深邃的地道,奔騰急促的激流,險峻陡峭的山壁,還有崖頂之上拉滿弓弦的黑衣青年……她突然有些微微的迷失,不知自己究竟在何處。
迷茫了不過剎那,蘇十一就被旁邊的嘈雜聲吸引了注意力。
邊上不知何時圍上了一群人,看這架勢似乎有什麽熱鬧上演。蘇十一眉頭一跳,心裏莫名冒出個念頭,臉色古怪起來。
她擠開人群,走到最前面,随意掃了眼四周,臉色就黑了。
人群中間,站着幾個趾高氣昂的灰衣小厮,一個個抱手冷笑,滿面驕橫。而地上跪着的少女正捂着臉低聲啜泣,形容可憐。
邊上的人指指點點,卻沒有人敢上前為少女說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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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幕實在太過熟悉,蘇十一心裏有了個大概,掃視人群,發現了罪魁禍首。
罪魁禍首寧策正和一個青年站在一起,相對談笑風生,沒有注意到蘇十一這個不速之客。
看他的樣子,似乎是精心梳理了一番才出的門。這藍衣淡雅紙扇描金的模樣,看起來很是風度翩翩。
蘇十一頓時火大。
翩翩你大爺!
被楚弈惹出來的火氣與此時的火氣融在一起,蘇十一毫不猶豫地快步走過去,在後者注意到她的微亮目光裏盈盈一笑,輕聲喊:“寧策。”
寧策一愣,似乎沒想到蘇十一會出現在這裏,還這麽一臉溫和的樣子。他盯着蘇十一的笑容,目光有些恍惚迷離,臉龐竟微微紅了一下。
半晌,他有些不自然地移開目光,說話有些結巴:“蘇十一,你回來了……你,你還是第一次穿這種顏色的衣服……挺,挺好看的。”
“哦,謝謝。”蘇十一繼續溫和微笑,低頭挽起了袖子。
寧策側頭,看着她的動作有些不解:“你要做什……啊!”
最後一個音節變成了慘叫。
蘇十一面無表情地甩着手,“堂堂丞相府二公子,天天欺男霸女纨绔人生,你真是出息。”
寧策捂着鼻子,聽着蘇十一的話,臉色微微一僵,垂下的眸子裏極快地掠過一絲無奈。
随即他一臉委屈:“你打人前先弄清楚情況好嗎?”
蘇十一有些失望地看着寧策,沒有說話。
“這些人。”寧策故意不去看她的臉色,扭頭指了指旁邊的幾個灰衣小厮,又指了指身旁的青年,“是司徒兄的人。”
頓了頓,他淚眼汪汪:“本公子只是來看個熱鬧。”
蘇十一:“……”
旁邊看着寧策熱鬧的青年哈哈大笑:“寧公子,不就一個小姑娘,你怎麽畏之如虎的?”
蘇十一冷眼看去,才發現寧策身邊這個青年身着不凡。
深藍色的護額,嵌着的寶石藍光幽暗。這才是四五月份,卻披着貂皮,與天郾城格格不入。一臉的風流倜傥,姿态卻随意而散漫。
“你是?”蘇十一皺眉,天郾城內的王孫貴族她多少都認得,卻對這個青年沒有絲毫印象。
青年挑眉:“本世子乃廣成王之子,司徒空。”
廣成王?不就是棧道上的那個……
蘇十一的目光古怪起來:“你來天郾做甚?廣成王封地在梧州,不受攝政王的诏令是不能随意進皇都的。”
司徒空放肆地打量蘇十一,聞言唇邊露出幾絲意味不明的笑:“想知道?陪本世子喝點酒就告訴你,怎麽樣?”
廣成王無祝回勾結起來,意欲謀反,如今在這風雨欲來的緊張時節,廣成王的兒子來到天郾,必然有鬼。
蘇十一心裏計較着,擡頭對着司徒空微微一笑,指了指地上的少女:“好啊,不過你先放過這姑娘。”
她本就生得清秀可愛,笑起來蜜糖似的甜,白皙的小臉上梨渦微顯,看着就讓人想捏一把。司徒空目光一亮,連忙點頭,卻沒有注意到身旁寧策冷下來的臉色。
“寧公子要不要一道來?”司徒空扭頭看寧策,一臉“是男人都懂”的神色。
寧策看了眼蘇十一:“你?喝酒?”他似乎想到了什麽,突然嘿嘿笑起來,揉揉發紅的鼻子,十分體貼懂眼色般拍拍司徒空的肩膀,“小弟還有事,就不去了,司徒兄好好享受,好好享受。”
話畢他擠開圍觀人群,搖着扇子頭也不回地離開。
直直走到一條暗巷裏,寧策才停下腳步,臉上的笑容斂起,冷着臉:“跟上司徒空和蘇十一,必要之時,殺了他也無所謂。”
“是。”
寧策沒有回頭,默然擡首看着晴空,半晌,一揚扇子,遮住自己的臉。
“纨绔人生……大概,吧。”
司徒空似乎對天郾并不陌生,帶着蘇十一轉來轉去,找到花街,挑了座青樓走上去。
帶着姑娘來喝花酒這種奇葩事情在天郾發生得也多,并沒有什麽人注意到蘇十一,蘇十一暗暗松了口氣。
沒人注意到也好。若是被老爹知道她來青樓……非被抽死不可。
司徒空臉色有些興奮,喚來這裏的老鸨低低嘀咕着什麽,四周太過嘈雜,蘇十一沒聽清。
不過一會兒,另來了個青樓小厮,帶着司徒空走上樓。司徒空回頭看看蘇十一,懶洋洋道:“怎麽?後悔了?”
“我只怕你會後悔。”蘇十一冷嗤,大步跟上他。
蘇行雲嗜酒,平生最恨之事莫過于,大兒子蘇拾不願意陪他喝酒,小女兒酒品不好,喝醉了……就打人。
無論身旁是誰,無論身邊是什麽,抓住就砸,碰到就打。
受害者從蘇行雲蘇拾江子盛……到寧策,都對蘇十一喝酒産生了深重的陰影,具體陰影面積不可計算。
司徒空茫然不知危險将至,走進雅間拍拍手:“都退下去,本世子要和蘇姑娘大醉一場。”
雅間內的人全部退出去,包括司徒空的人,頓時安靜下來。蘇十一掃了眼桌上的酒,揚揚下巴:“我問個問題喝一杯,你必須回答,怎麽樣?”
“好。”
酒是上好的陳釀,酒香馥郁,蘇十一嗅了嗅,微微嘆氣。
因為她的緣故,蘇府的酒窖被埋了,平日裏蘇行雲也很少在府裏喝酒,生怕她跟着喝了發酒瘋。
伸手倒了一杯酒,蘇十一臉色不變一飲而盡,擡眸看司徒空:“你為何來天郾?”
“我父王吩咐的。”司徒空懶懶轉動着酒杯,“至于為什麽,不知道。”
蘇十一心裏有底,倒酒喝下,“廣成王在何處?”
“這個。”司徒空蹙眉,“來至渝州之時,他說要去拜訪故人,便讓我先來天郾,大概是在渝州。”
蘇十一點點頭,正想再問,一股酸軟之感突地傳遍全身,她瞪大眼睛,手上不穩,酒杯“啪”的掉到地上,摔得粉碎。
“你……”她立刻明白過來,掃了眼酒壇,臉色陡然陰沉下來。
司徒空邪肆地看着她:“聽說蘇大将軍家的小女兒有一身好武藝,不在酒裏下點料,本世子怎麽敢和你獨處?”
他湊近蘇十一,“這藥從祁淵流傳過來,無論你武功多麽厲害,沾上了,都只能任人宰割。”
“你要做什麽?”蘇十一全身無力地趴在桌子上,腦子裏卻異常清醒。她還是大意了,沒想到司徒空會在酒裏下藥。
司徒空俯身抱起她,臉上是說不出的陰邪:“蘇大将軍手握兵權,誰都想當他的女婿,你是他唯一的女兒,你說我要做什麽?”
“你敢!”蘇十一冷笑,“你盡管試試,到時候我爹是請兵去剿了你廣成王府,還是讓你當他女婿!”
“蘇小姐,你不知道嗎?”司徒空将她放到榻上,一臉嘲諷,“祁淵不知抽什麽風,突然進攻大衍,你爹他在昨日請命離開了天郾。等他回來,你恐怕連孩子都生下來了。”
蘇十一一怔。
卧槽……不帶這麽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