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汪烙棘年少成名,因有着“影帝”這名號的加持,他在圈內一直被人當皇帝供着。這樣一位養尊處優的太上皇,出門不是開超跑就是保姆車接送。

如今擠在這悶狹窄小的破車裏,還是他第一次受這份罪。

車程漫漫,又熱又擠,汪烙棘難受得睡不着,于是打開游戲軟件裏的“私信”,開始了每日一騙。

點開裏面一個置頂的聊天框,輸入:“嘿~哥哥,在嗎?(眨眨卡姿蘭大眼睛.jpg)”

汪烙棘的網名叫“上火你就喝喝我”。就連小葉這個骨灰級的馬屁精在第一次知道這名字的時候,都忍不住露出了五官蜷縮的表情。

小葉:我喝你媽。

明星混跡互聯網都要盡可能地掩飾身份,所以汪烙棘給這個號設置為“性別女”。

在一次游戲中,他認識了一個叫“烤焦的芭娜娜”的網友,倆人雖一個菜雞一個大佬,實力非常懸殊,卻意外地很聊得來,于是相互加了對方好友,時不時地一起開黑。

順帶聊騷。

聊騷是聊騷,但騷的是誰,很明顯是演技千變萬化的汪影帝。對方是心思單蠢的直男,禁不住他各種高段位的騷,導致事态有點朝“暧昧”那方面發展而去。

小直男從一開始就以為他是女的,汪烙棘也沒解釋。後來越聊越上頭,他怕坦白了會破壞他們的關系,于是私心作祟,就這樣惡劣地故意隐瞞着。

影帝不愧是影帝,汪烙棘的演技在虛拟世界中也一樣精湛,騙得對方跟冤大頭似的。

手機震動一下,小直男回消息了:“在啊,寶寶怎麽了?”

汪烙棘打字:“人家今天很不開心,想哭哭,34D的胸口悶悶的,哥哥陪我聊聊天呗( ′? ??`)~”

在汪大影帝的蜜汁思維裏,顏文字是當代網絡撒嬌的精髓所在。

對方果然很吃這一套,秒回道:“寶寶為什麽不開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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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直男一片真心向明月,汪烙棘也不是沒內疚過,但他嘗試給自己找開罪的理由:老子最開始只想着披馬甲跟人開黑,挂女號的時候也沒想過會網戀啊......

汪網騙在線飚演技:“嗷嗷嗷~哥哥真貼心!親親你mua! 人家工作上遇到不順了,為了幾個臭錢,要被迫做自己不喜歡的事(哭哭.jpg)”

小直男停頓了半分鐘,腦內思想朝着“被迫下海”“賣身還債”“逼良為娼”等污濁詞彙狂奔而去,越想越不對勁。

他飛速地打字勸道:“女孩子要好好地珍惜自己,這種事千萬不要做,錢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你這顆純潔的心和天使般的靈魂,這才是你最寶貴的東西啊!傻寶寶,你是缺錢了嗎?哥哥在,你別怕,遇到困難了可以找我啊!”

小直男一個勁兒地撒雞湯,果然又單純又萌蠢,汪烙棘頓覺心情好了不少:

看吧,幸虧他遇見的是我,不騙財不騙色只騙心,要換了別人,這傻子早被人坑得連底褲都不剩。

只騙心的汪網騙回道:“不是啦,只是要去一個不喜歡的地方工作,人家是小公舉,很難适應陌生環境,會怕怕了啦。(抱抱.jpg)”

小直男心疼到無以複加:“寶寶辛苦了,寶寶要堅強,寶劍鋒從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來。哥哥給你加油鼓勁!”

對方的天真和善良并沒有令汪烙棘良心發現。這個狗男人反倒變本加厲:“哥哥的好意我心領啦~(親親抱抱舉高高.jpg)但還是想跟好哥哥撒撒嬌嘛,好難過哦,嘤嘤嘤~~”

在打出這條驚天地泣鬼神的賣萌文字時,汪烙棘被自己惡心到了,差點沒把隔夜飯給嘔出來。

網戀真難。

裝成萌妹跟直男網戀更難。

小直男耐心又溫柔地哄道:“不哭不哭,親親我的小寶貝”

手機的屏幕散發出幽幽白光,映出汪烙棘臉上的一個魔鬼微笑,他打字:“那哥哥你給我講個笑話好不好?(晃晃小手臂.jpg)”

跟直男聊騷太特麽好玩了,消息一發出去,汪烙棘笑得肩膀直顫抖,小葉以為他家老板瘋球了。

小葉:嘶,好驚悚。

大概過了半分鐘,對方的笑話來了:“愚公臨死前把他兒子叫到床前,說:‘移山!移山!’他兒子:‘亮晶晶?’ 于是,愚公卒。”

小直男不太擅長講笑話。

好冷,室溫驟降十度的那種冷。

小葉從後視鏡裏親眼目睹他老板臉上的笑容漸漸歸于無,還打了一個寒顫。

冷笑話的餘韻太過悠長,汪烙棘面無表情地打字:“哇塞,偶滴天吶~哥哥你講的笑話吼吼笑哦,你的腦子裏一定裝了很多有趣的東西呢~人家好崇拜你哦!”

飙得一手好演技,迷得對方七葷八素。

就這樣,他和小直男聊了足足兩個小時,才你侬我侬地結束了這膩到發慌的對話。

小直男:“寶寶88,不許不開心啊,愛你哦~”

汪烙棘:“哥哥拜拜,麽麽噠?~”

雙方依依不舍地下了線,愛情的甜蜜在心窩裏久久地回甘。哪怕這份感情是建立在欺騙和謊言之中,猶如建在沙灘上的高樓,只等待一個海浪将它推倒的那一天。

疲憊的車程終于結束,他們到達了沙扁村的村口。小葉将車子停在一片綠色的田野邊,悶了一路的倆人都下車來透透氣。

不得不說,沙扁村群山環繞,綠意盎然,到處蹦跶着許多叫不出名字的鳥兒,是個風光秀美的好地方。

若是大大地吸一口空氣,大量氧離子瞬間沖入肺部,讓人有種延年益壽的感覺。

然而,汪烙棘一向習慣在繁華的都市裏生活,他對這裏簡陋的面貌嗤之以鼻,一點也看不上眼。

鼻子敏感的他聞到一股若有似無的牛屎味,擰了擰眉,屈起指節将鼻子掩住,很是嫌惡,“啧......”

小葉試着再一次聯系甲方,他按照合同上的電話打過去,語音卻還是“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他不知道進村後的路該怎麽走,只能問路,可這種鄉下地方好像人跡罕至......

等了許久都沒看見人,小葉打算走遠點看看情況,“汪哥,您在這兒等我一下,我去前面找個人問問,看看那個市場該怎麽走。”

“嗯,”汪烙棘點頭。

小葉哼唧哼唧地朝村裏的小路奔去,身上層層疊疊的肥肉随着跳躍的步伐而上下抖動。

車旁就剩汪烙棘一個人了,他百無聊賴地靠在車門上,從口袋裏掏出一根煙來,點燃後輕輕地叼在嘴邊,吸上一口尼古丁。

在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香煙的化學物質似乎也變得水土不服,并沒有發揮出驅散困意的效用。四周蟲鳴鳥叫,汪烙棘聽來卻像在催眠。

他有點發困,還有點想吃薄薄的生魚片。

在袅袅缭繞的煙霧間,相貌英俊的男人與他身後翠綠嫩黃的田野相襯,無比自然地融成了一幅絕美的油畫。

人與景意外地相配。

此時,扛着捆大甘蔗的焦蕉正朝這邊走來。

男孩腳踩一雙塑料水靴,頭戴一頂巨大的禾草帽,那副白色耳機裏循環播放着:“八百标兵奔北波!炮兵并排北邊跑......”

這繞口令聽起來特帶勁兒。焦蕉哼哼唧唧地跟唱着,聲音雄壯威武,若不是身板過于單薄,還真有點像個趕着去打仗的漢子。

路過一輛長安奔奔的時候,因為臉側被一叢甘蔗的大葉子遮着,阻擋了視線,所以他并沒有注意到車旁倚着個人——

汪烙棘。

汪烙棘倒是一眼就看到焦蕉,當然,也是因為對方自嗨的歌聲太過嘹亮,聾子也能聽見。

他心想:一瞧這人質樸無華的衣着打扮,還有渾然天成的土味氣質,肯定是當地的農民小夥。

“欸,”汪烙棘朝農民小夥喊了聲,“哥兒們,農貿市場怎麽走?”

焦蕉戴着耳機,音量大得很,沒聽見。

眼看那小夥兒就要越走越遠,汪烙棘扔了手中的煙頭,快走兩三步追上去,拍拍對方的後背,“喂!”

焦蕉一個原地轉身,肩上那捆粗長的甘蔗猶如一根大棒子,随着他身體的轉動而轉動,猝不及防地猛掃向身後的人。

毫無防備的汪烙棘閃避不及......

這位汪大明星初來乍到,突遭此無妄之災,被一捆大甘蔗直接掄倒在旁邊的田溝溝裏。

世界天旋地轉,原本英俊得體的一位男士,此刻卻像個皮球似地,連續翻滾三周半,姿勢優美、動作難看地摔入長滿野草的渠溝中。

“......”

汪烙棘仰躺在腥臭的田泥之上,始終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麽。

他暗暗有種預感:這荒誕的開局,只是日後所必須經歷的災難中,一個微不足道的起點。

轉過身來的焦蕉以目光平平一掃,不禁疑惑:“咦?沒人吶?”

他剛才明明感覺到有人拍了他一下?轉過來一看,卻一個人也沒有......男孩心裏一驚:難道是有什麽不幹淨的東西?!

他慌忙地默念:“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心驚膽戰之際,焦蕉隐隐約約聽到一絲呼喊聲。他摘下耳機一聽,确實有人在啞着嗓子喊“救命”。

連忙放下肩上的甘蔗,焦蕉循着聲音四處張望,卻只聞其聲不見其人,實在詭異得很。

他大聲對着空氣問道:“是誰在喊救命吶?”

“我在這兒——!下面!溝裏!”汪烙棘欲哭無淚。

聽到這句話,焦蕉火速彎下腰扒在田埂邊,直直地朝溝縫裏探出一個腦袋,果然看見下面躺着個陌生男人。

還是個長得令人眼前一亮的帥哥。

在汪烙棘的視野裏,一澄如洗的藍天中忽然出現了一張白淨清逸的臉——

焦蕉把頭上的那頂禾草帽掀開,在微風中散出一頭烏黑柔順的短發,明亮的日光一下子照亮了男孩俊俏的臉,少許礙事的碎發随風而動,被他繞在兩只可愛的招風耳後。

這個漂亮又爽朗的男孩,就是将汪大明星掃進田溝裏的元兇。

“先生,你沒事吧?”焦蕉眨着一雙烏黑晶亮的大眼睛,問他。

“我......!”一句到嘴邊的“操*你媽個王八犢子”被男人生生地咽了回去,變成了聽不出任何怨氣和憤怒的兩個字,“沒事......”

這一剎那,汪烙棘看着眼前這個男孩的臉,他驀地覺得:

沙扁村這個鳥不拉屎的破地方,似乎還挺值得來的。

作者有話說:

汪狗棘:當網騙比當好攻過瘾多了。真他媽好玩兒。

焦蕉:追妻火葬場了解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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