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三人從養牛場回到焦家的時候,正好是晚餐時間,村子裏到處飄出濃郁的飯香味。

一進院子門口,就看見一個精神爍爍的中年男人等在那兒,正是焦蕉他舅——

高傲。

作為一家之主,高傲本将洗塵宴設在明天,他不知道汪烙棘會提前一天到,接到焦蕉的電話時,當場大吼一聲“咋今天就來了呢。”

然後,這大叔立馬飛去市場宰雞挑魚,打算臨時抱佛腳,在家裏做頓好的款待客人。

“汪先生!您好啊!”

小葉的體型過于寬廣,恰好遮住了後面的汪烙棘。高傲快步迎上來,熱情地握住小葉的手,像村支書接見來鄉下扶貧的幹部。

他熱淚盈眶地說:“免貴姓高,高傲。是沙扁村果批市場的老板。汪先生,這次能邀請到您來為我們市場代言,實在是一種修來的福分,感謝您的大力支持!”

“??”小葉懵逼:“高老板啊,其實我不是......”

“啊!”高傲第一次見明星,無比激動,“今日能見到影視巨星,高某三生有幸,雖然您跟照片上有些差別,不過底子一看就看出來了,果真相貌非凡!”

小葉害羞:“......您這誇得我還有點飄了。”

“舅,舅舅,你聽我說,他是汪先生的助理,小葉哥......”焦蕉拉開高傲握住小葉的手,示意旁邊還站着個人,“這位才是汪先生。”

高傲:“......”

場面一時有些尴尬。

愣了愣,他若無其事地咳了兩聲,又将汪烙棘的手緊緊握住,以更高的熱情說:“汪先生啊!百聞不如一見!”

汪烙棘不卑不亢地颔首:“高老板,您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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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傲的做派相當浮誇,“歡迎您的到來,今天是個大喜日子!您一來啊,就讓我們這兒、這兒......那四字成語怎麽說來着?”

詞窮的他拼命給焦蕉使眼色。

焦蕉:“蓬荜生輝……”

“對對對,蓬荜生輝!”高傲笑得見牙不見眼,“您的到來讓我們這兒蓬荜生輝!咱這些沒什麽文化的粗人,真是丢人了哈哈哈哈哈......”

高傲熱情似火,抓着汪烙棘的手使勁地握了握,汪烙棘的胳膊差點沒被甩脫臼。

現場情況有點失控,仿若一個小型的粉絲見面會。小葉沒想到,他老板都糊成這個鬼樣子了,還是會有沒見過世面的人把他當貴客捧。

高傲這個狂熱粉滔滔不絕地示愛:“汪影帝吶,久聞大名,您令我們整個村都日月生輝,陽光明媚,多雲轉晴,晴轉多雲......”

其實汪烙棘讨厭與這種暴發戶打交道,他後槽牙都磨薄了,很想罵人,但必須保持優雅,竭盡全力地保持優雅。

“好了好了,舅你播天氣預報呢,”焦蕉幹笑着,把他舅的手從汪烙棘的手上扒拉開。

可剛一扒開,汪烙棘的手又被另一只的手給握住了。焦花一副呆呆的樣子,笑得蠢萌蠢萌,緊緊地握着汪烙棘的手。

她對于這位新來的客人充滿好奇,以自己的方式表達着友善。

汪烙棘看着這位跟焦蕉長得很像的美女,問:“這位又是?”

焦蕉捂額:“我姐。”

焦花把高傲的話又重複了一遍:“陽光......明媚......多雲......轉晴......”

她總是喜歡重複他人的話。

焦蕉連忙把他姐拉開,轉頭來道歉:“不好意思啊汪先生,我的家人們都比較熱情,您別介意。”

高傲:“汪影帝您知道嗎?我非常喜歡你那部電影《我欠的錢繞地球好幾圈》!您的表演栩栩如生,永垂不朽!”

小葉嚴重懷疑這位高老板是對家派來的黑粉,還是境界頗高的內涵黑。

汪烙棘:“……”無法保持優雅了。

焦蕉徹底崩潰:“舅,那部電影是梁簡演的,不是汪先生!”

梁簡是他為數不多知道的影星,他非常喜歡梁簡,可謂是忠實粉絲。

不巧的是,梁簡和汪烙棘是積怨已久的對家。高傲這是一句話撞槍口上了。

看着汪烙棘的臉色漸漸陰沉,焦蕉冷汗淋淋,簡單粗暴地把他舅的嘴給捂上,生拉硬拽地把人拖走了。

經過了幾番周折,衆人才終于進到屋裏。

汪烙棘環望一眼——

客廳電視上方有個“福”字,是倒着挂的。旁邊大紅大綠的魚戲蓮葉挂歷很是顯眼。右邊牆上挂着一幅齊白石的萬馬奔騰圖,氣勢極為恢宏,面積大得像廣場上的LED屏幕。

“齊白石?”他湊近去看了看,确定不是印刷的。

焦蕉見他好奇,便介紹道:“我們村裏那位國畫尊師的作品,買回來得好幾百呢。”

汪烙棘:“......行吧,都是藝術。”

現在已是飯點,他們沒走什麽寒暄喝茶的會客流程,直接在飯廳裏落了座。

高傲笑着說:“這款待宴準備得匆忙,随意了點兒,希望合你們胃口。”

汪烙棘從容地演出一個毫不挑剔的優雅紳士,“沒關系,我們不挑。”

小葉真誠附和:“不挑不挑!”

這個可愛的胖子是真的不挑。

衆人舉杯一碰,幾個小玻璃杯相互撞撞,發出清脆的“铛铛”聲。

杯裏裝的是沙扁米酒,汪烙棘抿了一口,這玩意兒又酸又澀,舌尖上頓時泛着一股廉價的味道。

他深深地懷念起了最愛的瓦朗德魯葡萄酒。

小葉和焦蕉都餓極了,兩雙筷子像收割食物的鐮刀,“嚓嚓”地流離于菜碟和嘴巴之間。

而汪烙棘,這位嘴刁的大明星,他看着面前這些家常菜,那是半點食欲也沒有。

土雞炖蘑菇、豉椒焖排骨、豆角炒豬頸肉、清蒸鲫魚、紫菜蛋花湯......都是些啥玩意兒?

這頓飯高傲做了兩個小時,他笑嘻嘻地跟汪烙棘客套:“這些粗茶淡飯的,您一位大明星會不會吃不慣啊。”

縱使內心百般嫌棄,但汪烙棘的面上還是笑容可掬,“這頓飯看上去很棒,謝謝您的款待。”

高傲遵循熱情的待客之道,挑了最柔軟鮮美的魚腩,夾到汪貴客的碗裏,“汪先生,試試我們這裏的魚,滑得很。”

汪烙棘委婉地表示道,“謝謝,不過我自己來就可以了。”

他有輕微潔癖,非常反感別人給他夾菜。看着那塊被高傲筷子碰過的魚肉,他的心情有些複雜。

高傲:“不用客氣不用客氣!”

汪烙棘:“……”不是客不客氣的問題......

“高老板,我自己來就可以了。”他婉拒道。

焦蕉看不過眼,小聲對高傲說:“舅,你別給人夾魚腩了。”

這句話,猶如天降甘霖。

汪烙棘以為焦蕉是在替他解圍,不由感動。沒想到一下秒就聽見焦蕉補充道:“魚眼才是最精華的部分嘛!”

男孩用筷子挑出了那顆大魚眼,夾到汪烙棘的碗裏,笑着說:“汪先生,魚眼特別好吃,滑着呢。”

咱就是要把最好的留給客人!

汪烙棘:“……”倒也不必。

男人默默地看着碗裏的東西,心情變得更為複雜了:這玩意兒可太惡心了。

那顆青白的魚眼還閃着一絲詭異的光。

在焦蕉看來,己所欲,就要施于人。他善良地将自己最愛吃的東西,通通夾到汪烙棘碗裏。

例如,這顆雞心。

然而汪烙棘從不吃動物內髒,任何生物的五髒六腑都令他反胃,他憋着沒讓自己生嘔出來。

焦蕉滿懷期待地看着他,等待他把這顆雞心放進嘴裏吃,然後給出滿意的反饋。

男孩眼裏閃着希冀的光:吃呀吃呀!敲好吃的!

汪烙棘:“……”無時無刻都想離開這人世間。

男人拿筷子的手微微顫抖。

焦蕉竟然能完美命中他在飲食上的所有雷區,一般人還是很難做到的。

掙紮了許久,汪烙棘終究還是沒能下得去嘴,他反手就把雞心扔進了小葉的碗裏,“來,你最近工作辛苦了,吃點好的。”

傻孩子小葉感激涕零:“謝謝汪哥!”

搞了半天,汪烙棘就喝了幾口湯,嚼了幾口米飯,啥也沒吃着,因為沒有一樣合他胃口。

于他而言,這些粗茶淡飯就跟豬糠沒什麽區別。

他盯着蒸魚裏的那幾根香菜,這大概是唯一令他有點食欲的東西了。

是的,汪烙棘喜歡吃香菜,特別特別喜歡吃,是成瘾的那種喜歡。

男人伸出筷子正準備夾,沒想到焦蕉先他一步,火速把筷子伸進碟裏,極為貼心地将所有香菜都挑走。

汪烙棘:“……”啊,我的香菜……

男孩叨叨着:“我說舅舅你也真是的,很多人不吃香菜,你還放這麽多。”

在焦蕉看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他非常不喜歡香菜,是嫉妒厭惡的那種,從來不碰。于是他體貼地為汪烙棘挑走碟裏的香菜。

等把香菜都挑幹淨了,焦蕉才把碟子往汪烙棘面前推了推,說:“汪先生,吃吧。”

“......”

汪烙棘拿着筷子的手在空中微微停頓,又收了回去……

吃個毛啊吃。

這頓飯是徹底吃不下去了。他看了眼隔壁的小葉,正風卷殘雲地掃蕩着碗裏的飯和菜,像剛從監獄裏放出來的的改造犯。

這是幾百年沒吃過飽飯嗎?

他看不下去了,話裏有話地對小葉說:“你小心噎着。”

潛臺詞是:胖子你吃慢點,別瞎幾把給我丢人,你他媽都快把人家裏給吃空了。

“欸,知道,”小葉以為汪烙棘是在關心他,樂呵呵地應着,然後吃得更猛了……

這頓飯怎麽吃怎麽沒胃口,汪烙棘早早就放下了筷子。

“汪哥你怎麽不吃了?”小葉嚼着滿滿的腮幫子開口,噴了他一臉熱乎的飯氣。

“多吃點多吃點,這個好吃,那個也好吃,”焦蕉還在不停地給他夾菜,把他的碗堆成了一個小小的寶塔,哪怕汪烙棘一筷子也沒動。

筷子停下了,嘴也停下了,汪烙棘靜靜地看着自己的碗,綢缪起了未來的事宜。

他思考了許久措辭,終于開口問道:“日後我在這裏工作的話,包食宿嗎?”

作者有話說:

梁簡到哪哪都要跟人結對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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