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車門敞開,香香的四只蹄子顫顫地落地,然而它還沒走出半步,豬頭一個猛拐,又迅速鑽回了車裏。
陌生的環境令這位小公舉感到害怕。
它從搖下一半的車窗裏探出頭來,脖子處系着一圈粉紅色的蓬蓬蕾絲邊,像某位花車出巡的公主殿下。
汪烙棘耐心地哄道:“寶貝你得下地走走,該減減肥了,太胖會被吃掉的。”
焦蕉:“......”總覺得這人在講鬼故事。
聽着汪烙棘那些豬言豬語,焦蕉的三觀受到了巨大的沖擊:這男人确定是個明星嗎?現在的明星都時興養豬嗎?這是什麽獵奇的愛好?說他養頭獅子都沒養頭家豬令人震驚……
影帝養了只家豬,貨真價實如假包換的三百磅大花豬,切一切能烤五花配啤酒的那種。
——以上事件,令男孩對這個世界産生了深深的疑惑。
焦蕉自感還是世面見少了,對小葉說:“沒想到你們城裏人也愛養豬,我還以為只有我們農村人會養。”
小葉搖頭擺手瘋狂否認。
香香終于被她爹哄下車了,汪烙棘這才對焦蕉說:“走吧,你帶我們進村,應該不遠吧?”
“不遠,走十分鐘就到了。”
“好,”汪烙棘又對小葉說,“你開車跟着吧。”
作為主人家,當然得好好照顧客人,焦蕉朝汪烙棘主動走過去,說:“我幫您牽吧。”
“嗯,”汪烙棘毫不客氣地把牽狗繩……不是,牽豬繩塞他手裏,自己則兩手空空地走得悠閑。
就這樣,焦蕉左手扛着一捆大甘蔗,右手牽着一頭大花豬,走在前面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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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烙棘如同到鄉下視察的領導,背着手,慢慢走在旁邊。時不時地踢踢路邊石子,逗逗可愛的豬豬,像只外出郊游的小學雞。
焦蕉低頭看路時,無意間瞥見汪烙棘那雙锃亮的牛津鞋,皮色雖顯低調,精雕的花紋卻很騷氣,一看就是價值不菲的好東西。
不過這好東西走在鄉間的小路上,免不了沾上灰塵,那光滑的鞋面似乎還被碎石刮花了。
沙扁村這路啊,白白糟蹋了一雙好鞋。
焦蕉好心提醒,“汪先生,我們這兒的路比較爛,您穿皮鞋可能不方便。隔壁村有間鞋店,裏面的鞋都挺不錯的,幾十塊錢一雙,你可以買雙換上。”
汪烙棘:“?”
他懷疑自己聽錯了。
讓老子穿那些?我寧願在腳上套個紙巾盒。
汪烙棘毫不掩飾自己的嫌棄,皺了皺眉回絕道:“不用了,穿髒了就換另一雙,我鞋挺多的。”
別看這男人裝逼裝得飛起,窮是真的窮。他偷偷地瞄了一眼自己的鞋,腦裏自帶算盤——
這雙手工皮鞋是前年在英國訂做的,算上通貨膨脹以及獨家定制的收藏價值,現價大概溢至八千英鎊。如今走一走這農村的爛路,加劇了鞋底的磨損速度,還給鞋面留下不可逆轉的刮痕......
Oh shit!老子的錢是扔海裏了?
焦蕉沒說話了。畢竟語言是蒼白的,很難連接草根與土豪之間不可逾越的鴻溝。
他與汪烙棘相處半小時不到,就心思門兒清:這位汪大明星看上去是個風度翩翩的紳士,其實那副尊貴的架子大得很,是個帶着笑臉面具的事兒精。
不過他又不懂了:一個身價這麽高的人,為什麽會纾尊降貴來到這小村子裏呢,總不能是因為缺錢吧?難道是為了來體驗農村的貧苦生活?
焦蕉再一次懷疑:咱舅肯定是被那中介給騙了?找了個時薪八十的龍套來充當所謂的大明星......
走了一段路,香香慢慢适應了這陌生的環境,變得有些躁動,蹄子“噠噠噠”地開始小跑起來。
這豬力氣挺大的,焦蕉漸漸有點牽不住它,反倒被帶着往前走。為了避免這豬跑掉,焦蕉将繞在手上的繩又多纏了兩周。
他問汪烙棘:“它有名字嗎?”
“有,叫香香。”汪烙棘露出慈父的微笑。
“香香公主啊,好名字......”焦蕉話還沒說完,就被這豬一個疾奔拉到了前面去。
香香有個自由不羁的靈魂,熱愛如野駒般的奔跑。
可憐的焦蕉剎不住腳,遛豬反被遛,被這頭過于好動的大花豬拖着,時速一百八地飛奔而去。
“啊啊啊啊啊啊——怎麽讓它停下來啊!?”男孩的聲音充滿驚恐,逐漸遠去的身影變得越來越小。
一頭脫缰的豬在田間小路上撒丫子狂奔,後面拖着一個靈魂飛天的小夥兒,灑落一地甘蔗,滾滾塵土在空氣中飛揚......
汪烙棘看見這一幕,如同一位老父親般,露出了一個欣慰無比的微笑,“咱家女兒熱愛運動,真棒。”
得益于香香可怕的奔跑速度,他們比預計的時間要更快到達了目的地——
焦家。
焦蕉的家是一棟三層的小村屋,紅牆白瓦的,還有點小洋氣。屋外圍着低矮的小栅欄,園裏種了些翠綠的盆栽,放着個大大的鐵制秋千,還有一個藤蔓攀爬的小瓜棚。
村屋後面是他家的田地和果園,成片成片地排列成格子狀,看上去賞心悅目。将視野再放遠一些,是一個規模不大的養殖場。
小葉将車子停在屋外的空地上,那裏有棵枝繁葉茂的番石榴樹,投下大片大片的蔭涼,正好能給他的“愛妻”遮遮陽。
焦蕉被香香拉着跑了個百米沖刺,累得只剩下半條命,他蔫蔫地彎下腰,有氣無力地杵着雙膝,喘着:“呼——這......這就是......我家了......呼——”
汪烙棘一向挑剔,他以審視豪宅的眼光審視了一下這棟小村屋,吝啬地給出四字評價,“環境不錯。”
焦蕉被豬遛得半死不活,花了半天才把氣給順過來,額頭上的汗珠“欻欻”地流,擡手就是一擦。
他不着急把汪烙棘領進屋,畢竟手上還牽着一頭花豬。男孩建議道:“汪先生,如果您不介意的話,我們先給香香辦理一下‘入住’吧。”
“入住到哪?寵物店嗎?”
“......咱村沒有寵物店這種東西,不過我家有養牛場,我打算把香香安置在那兒。”
“養牛場?”汪烙棘挑了挑眉,“那地方有瓦遮頭吧?衛生條件如何?三餐的夥食呢?蚊蟲多不多?不會有偷豬的吧?”
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一位父親在給他的掌上明珠挑幼兒園。
“獨立套間,不鏽鋼大棚防風防雨。衛生條件保證達标,每天有專人打掃消毒,定期滅蚊。飼料的話,我到時獨立給她配備一些,營養健康樣樣俱到。至于安全問題,更是可以放心,養殖場裏有二十多個攝像頭,您的孩子丢不了。”
盡管對方諸多挑剔,焦蕉依舊從善如流。生意場上再難纏的客戶他都見過,早練就了一流的應變能力,就是面對再難搞的主兒,他也能伺候得妥妥當當,包君滿意。
汪烙棘聽着還行,“帶我去看看。”
他們走到養殖場,裏面清一色是品質優良的黃牛,這是焦蕉家搞的副産業。
焦蕉将香香帶到一間空置的牛舍中,解開她的牽繩,再把半人高的鐵欄杆關上,落鎖,這就完成了“入住手續”。
他順帶往裏面扔了幾把大白菜,這是剛從路過的菜園子裏摘的,很新鮮。
汪烙棘蹲在豬舍前,隔着鐵栅欄摸摸花豬的頭,溫聲道:“我們香香長大了,要學會獨立自強,不許哭不許鬧啊。爸爸會經常來看你。女孩子一個人在外頭,受了委屈要堅強……”
快一米九高的健碩男人,蹲在一只将近三百斤的大花豬面前,溫柔地摸着沙包大的豬頭,嘤嘤地講着哄孩子的哝語。
父愛如山,感人肺腑。
就是畫面太美,令人難以直視。
焦蕉起了渾身雞皮疙瘩,小葉拍拍他的肩,同情道:“習慣就好。”
汪烙棘情深義重:“女兒,爸爸愛你!”
香香:“哼唧哼唧?”這傻子說啥呢?
當爹的舍不得走,焦蕉也不敢勸,畢竟人家父女惜別,總不好去打斷。
他揉揉餓扁的肚子,有點想念家裏的晚飯。旁邊的小葉更直白,以打鼓的肚子聲表示自己快餓暈了。
眼看汪烙棘有撸豬撸到天黑的勢頭,焦蕉終究還是忍不住了。他走過去,生硬地插話道:“您看,這、這都到飯點了,香香應該也餓了吧?”
汪烙棘終于回頭看他一眼。
焦蕉抱起裝着大白菜的竹筐,鬥膽向前去:“剛才那幾顆大白菜還不夠她塞牙縫的,不然汪先生您先起開?讓我喂喂她?”
暗示,瘋狂暗示。
喂完豬,咱就該回家喂飯了。
然而汪烙棘卻誤解了他的意思,醋意頓起,“要喂也是我來喂。你看上我女兒了嗎?”
焦蕉:“??您誤會了......”
見到汪烙棘露出準岳父般的威嚴,焦蕉覺得,這位大明星莫不是腦子有點毛病?
他心說:老子不是看上你的豬,老子是想喊你回家吃飯。
汪烙棘拿過他竹筐中的白菜,一片一片地将白菜葉掰開來,再一片一片地喂給香香,動作極慢極慢。
焦蕉,小葉:“......”這是放了慢鏡頭嗎?
天快要黑了,焦蕉再次上前一步,在汪烙棘旁邊蹲下。汪烙棘看着他,不知道他想幹嘛。
男孩學着汪烙棘的樣子,輕輕地摸摸豬頭,嗲着嗓子說:“香香要乖哦,你爸這陣子會比較忙,他要給我們市場做代言,給你賺飼料錢。之後沒什麽時間來看你了,快跟你爸說聲再見吧。”
香香:“哼唧哼唧?”
又來一傻子,說啥呢?
汪烙棘看着焦蕉,仿佛在看智障:“……”
對方鄙棄的目光令焦蕉感到尴尬,他摸摸鼻尖又對汪烙棘說:“咱孩子在這兒,肯定好吃好住,孩子她爹你就放心吧。”
這話的語氣,像孩子她媽在寬慰孩子她爸。
小葉靜靜地看着他倆尬到窒息。
香香不理倆傻子,埋頭專心地嚼起了大白菜,“吧唧吧唧......”
作者有話說:
糟了?我好像寫了倆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