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挽着桶日落而歸的時候,汪烙棘覺得挺惬意的。

一步又一步,沿着湖畔邊慢慢地走,鞋底踩在細碎的石頭上,然後看着觸手可及的夕陽在你面前緩緩下沉,這是一件很奇妙又很解壓的事情。

進圈沉浮這麽多年,他真的需要一些休息了。

活在燈紅酒綠的世界裏太久,心氣實在是太過浮躁,每一天都是紙醉金迷的,被包圍在亮爍的閃光燈之下,難免迷失自我。

這樣活着的他,是很累的。

所以此刻,男人得到了片刻的休憩和安寧。

走着走着,在前面蹦蹦跳跳的焦蕉忽然停下腳,定定地看着那夕陽下波光粼粼的湖面,眼眸裏反射出一些細碎的光亮。

汪烙棘也跟着停下腳步來,好奇問他:“看什麽?”

“蜻蜓,”焦蕉遠遠地指向湖面,“汪先生,你看那些蜻蜓。”

汪烙棘順着他的手指看去,看見兩只蜻蜓相伴而飛,透明的翅膀極快地震動着,迅速地掠過平靜的湖面,又輕輕地一點水,點出些小圈小圈的漣漪來。

好一副雅趣之景。

但真正吸引焦蕉眼球的是它們飛翔的姿态,那兩只蜻蜓的姿态很特別,首尾相接連成一個完美的心形,看上去就像是有一個細小的愛心在湖面上飛。

“好浪漫,”焦蕉的瞳仁被湖光映出一片亮色,他拿出手機對着那兩只蜻蜓一拍,腦海裏的第一個念頭,就是想要把這一幕記錄下來傳給他的“寶寶”看。

什麽好玩的事都要與女朋友分享啊。

“離這麽遠,拍得清嗎?”汪烙棘調侃。

“先拍了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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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伸長雙手把相機舉高,對着遠處的蜻蜓連拍幾張,可惜這臺山寨機像素太低,再加上迷之背光,拍出來的照片像坨翔。

“拍得好醜哦哈哈哈哈哈哈......”焦蕉被自己拍的照片笑彎了腰,“我這拍照技術也太爛了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汪烙棘被他的笑點之低所震驚。

他看着焦蕉那個笑,其實有點覺得新鮮,因為很少有人會在他面前笑得這麽肆意張揚,每一個表情都不設防,不摻雜任何虛僞的成分。不需要面具,也不需要僞裝。

他喜歡和這種人相處。

蟬躲在草叢裏叫,人聽着卻不覺聒噪。飛鳥掠過湖面,扇動的翅膀驚了一湖秋水。

人在岸邊笑,笑了半天也只為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它們是情侶吧?”焦蕉敞開懷地笑着,他目不轉睛地盯着那兩只蜻蜓,側臉被夕陽暈染出一道柔和而美好的輪廓。

汪烙棘只不經意地看了焦蕉一眼,便看得呼吸都緩下來了。

男人的心像那湖深深的水,漾出層層細微的漣漪,也不知是誰往那兒投了一塊石子。

有些詭異的情愫在作祟,汪烙棘覺得自己有點不對勁兒,他似乎将過多的注意力擺在那個男孩身上了。

看什麽看,一個小屁孩有什麽好看的。

焦蕉的笑明明很燦爛,他卻因為矛盾的心情而愈發看不順眼,男孩那可愛的笑容忽然變得刺眼,令汪烙棘毫無由來地開始煩躁。

于是他只平平地回答道,“嗯,他們在交配。”

焦蕉的笑容被澆滅一大半,蹙了蹙眉頭:“這樣說一點也不浪漫。”

“沒什麽好浪漫的,”汪烙棘嗤道,冷冰冰地解釋道,“不過是兩只昆蟲為了繁殖下一代罷了。點水是在産子,把蟲卵都誕在水裏。”

為什麽要故意将語調放冷?因為這樣會顯得人是理智的,他要證明自己不會輕易讓某些東西沖昏頭腦。

例如情感、多巴胺,還有怦然心動的感覺。

焦蕉的興致可算徹底沒了,對他說:“其實你可以不用科普得這麽清楚,有些東西朦朦胧胧的話,會顯得比較美。”

“哦。”汪烙棘敷衍地應着。

想了想,他還是覺得不夠,又冰冷地補了句,“蜻蜓的交配也叫交尾。”

焦蕉:“……”

雙方忽然又陷入一片安靜,明明剛才是能聊得很愉快的,卻因為其中一方那不知從何而來的躁悶而終結。

汪烙棘這才後悔自己把天聊死,明明他從和焦蕉的對話裏總是能捕獲很多快樂。

天邊的落日沉得很快,在拱起的丘壑頂上只剩下一個很小很小的半圓,但景色依舊非常迷人,囊括了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和鄉村的寧靜怡人。

這個叫沙扁村的地方,仿佛在任何一個時間點都是美的。

縱使內心壓抑着某種苗頭的萌生,汪烙棘還是情不自禁地躁動,他又看向焦蕉的側臉,忽然叫了男孩一聲,“诶。”

這一聲輕輕淡淡的,無悲亦無喜,就像在某個百無聊賴的午後,忽然扭頭叫了旁邊熟悉的人一聲。

不為什麽,不想什麽,就只是叫一聲站在你身邊的那個人。

可焦蕉還是聽見了,這一聲“诶”不偏不倚地傳入他的耳中。于是男孩聞聲轉過頭來,淺淺地回了聲,“嗯?”

他們驀地對上了彼此的目光,就這樣自然而然地對視,靜靜地,直直地,像兩道交彙相融的光線。

不為什麽,不想什麽,就只是恰好撞入了對方的頻道。

半晌,汪烙棘開口說道:“焦哥,加個微信呗。”

這麽兩天下來,他們竟然還沒記得加對方微信,作為在21世紀互聯網時代生存的人類,這樣連最基本的社交都構建不了。

“啊?哦。”焦蕉愣愣地轉過身來,“好啊。”

他一邊打開手機二維碼給對方,一邊難為情地說:“汪先生,你比我大,就別叫我焦哥了呗,讓我舅聽見又得揍我。”

汪烙棘沒說“行”也沒說“不行”,他一掃這二維碼,彈出來的微信號昵稱:【焦爺】。

汪烙棘:“......所以不叫哥的話,我以後得管你叫爺?”

焦蕉惶恐:“您這是捧殺。”

他的頭像是一只黃澄澄的大香蕉,長着兩只火柴棒手臂,上面套了兩個紅色的拳擊手套。

嗯,非常的......黃暴。

不過汪烙棘的也好不到哪兒去,他的微信名稱叫【加多寶】,頭像是一只穿着超人服裝的粉紅頑皮豹。

都是倆不正經的貨。

焦蕉忽然想起他網戀女友的游戲頭像也是一只粉紅頑皮豹,不過他也沒放心上,畢竟這系列的頭像很常見,撞了也不出奇。

這微信好友就這樣加上了,其實也沒什麽特殊意義,但汪烙棘卻有種時刻都能找對方聊天的感覺,不由心滿意足。

今天下午的釣魚之旅可謂是滿載而歸,當然,其中絕大部分是小葉的功勞。若是他有一天真向汪烙棘辭職了,大概能靠捕魚釣魚為生。

晚上回到焦家,不負衆望地來了頓全魚宴,紅燒鲫魚、清蒸鲈魚、姜蔥魚片、豆豉焖大頭魚、奶香鲫魚湯......

除了那道紅燒鲫魚是剛剛開始學做菜的焦花做的,其它的全由焦蕉下廚,味道可謂一絕。

當然了,汪烙棘依舊認為缺一道“香菜蒸魚”,而焦蕉也依舊把所有魚眼都夾到了他的碗裏,善良地說:“魚眼最滑了,都給您~”

汪烙棘食欲下降:“......”

他看着碗裏的魚眼發呆,遲遲不下筷,下了好久的決心才嘗試着伸去,這時,他的手機卻正好響起來了。

一看來電顯示,是熟悉的號碼。

良好的餐桌禮儀讓汪烙棘不會在飯桌上接電話,他起身對大家抱歉,“不好意思,我接個電話,你們先吃。”

“欸好嘞,”高傲和焦蕉紛紛點頭。

走到屋外的小院裏,汪烙棘才按下了接聽,“喂?”

電話那頭是負責他財産案件的警*察,接下來的每一句話都是汪烙棘最不想聽到的:對方告訴他,他的前經紀人有可能已經攜款逃竄到了國外,短時間內或許無法找到。

“逃往國外”、“難以追回”、“短時間內無法結案”,一字一句如同重擊,擊得汪烙棘的頭腦一陣嗡鳴,這個忽如其來的壞消息讓他深刻地感受到何為一寸一寸地心寒。

那個人幾乎卷走了他所有的錢,毀了他積攢多年的事業和名聲,留下一堆對他的污蔑和構陷,就那樣逍遙法外了。

而他呢?就只能陷在泥潭裏脫不了身。

汪烙棘曾期待法律能還他一個公道,能證明他的清白,而現在卻忽然告訴他,這案件或許是要不了了之了。

心底最後的那點希望,就這樣被現實無情地澆滅了。

挂掉電話的時候,他擡頭看了看天,那是很深很深的一片黑色,無邊無際沒有盡頭,像極了他現在黑暗無邊的人生。

這種日子……到底何時才是個頭呢?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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