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經過今晚與焦蕉的那番交談,汪烙棘能窺見焦蕉對于“欺騙”的厭惡。
那男孩似乎是毫無保留地信任他,所以願意和他交心,可這份信任卻在拷問着汪烙棘。
事到如今,他再也無法昧着良心欺騙對方,每一分每一秒,他都感覺自己是臉見人而心不安,快要連面對對方的勇氣都沒有了。
他會想起焦蕉談及“網戀女友”時的樣子——
眼角彎成一道小月亮,連眉梢都在飛舞。
焦蕉處處顯示出越陷越深的征兆,可那不過是建立在謊言之上的幸福感而已,無法兌換成現實。
開始的時候,汪烙棘因為懦弱和心虛,一直用冷暴力來逃避這件事,不負責任地将所有可能性*交給焦蕉去猜測,将所有過失都推到對方身上。
可如今,他再也無法忍受內心的煎熬。
于是他提出了分手,像是在亡羊補牢,悔之晚矣,只能及時止損。
男人想,總得讓對方斷了念想。
“哥哥,我們分手吧,”簡簡單單七個字,卻是在用一把刀去割對方的心。
房間的隔音不大好,隔着厚厚的一堵牆,焦蕉歇斯底裏的哭聲還是清楚地傳到了汪烙棘的耳朵裏。
“哇嗚——嗚嗚嗚嗚嗚……”男孩用一層厚被子加兩件大衣把頭給捂住,嚎啕大哭。
一條沒頭沒尾的分手信息令他霎時慌了神,恍如受到巨大沖擊,他完全不能接受這個噩耗——
我可愛的小女友,我最愛的寶寶,怎麽忽然間就說要分手了呢?
殺敵一千自損八百,作為親手砍斷這網戀的劊子手,汪烙棘自己也遍體鱗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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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為自己能果斷幹脆地結束這段關系,天真地覺得只需要把這段網戀畫上句號就可以。可當聽見焦蕉斷斷續續的哭泣聲時,這男人還是無可避免地跟着落淚了。
“對不起……”
愁腸百結,悲從中來。
隔着一堵冷冰冰的水泥牆,兩個男的各自蜷縮在自己的床上,熬過了這無人入眠的漫漫長夜。
第二天早上,這兩位靓仔都挂着一雙熊貓級的黑眼圈走出房間,因為昨晚他倆誰都沒睡着。
不過焦蕉的好像更為嚴重些,因為他整個眼皮子都腫了,還泛着不正常的紅,明顯是哭了一整夜。
小葉看見他老板一夜之間憔悴了這麽多,急都急死了,趕緊拿來冰塊給汪烙棘冰敷,“啧,趕快按住冰袋,給你這張糟糠臉做個急救!”
這位好助理又泡了一瓶綠茶灌他喝,還給他一刻不停地敲額頭,聽說這樣能去水腫。
“好了別敲了,”汪烙棘把小葉的爪子揮開,“再敲我都要腦震蕩了。”
“哎喲我滴祖宗喲,你昨晚上去做賊了嗎?”小葉捧着他老板市值幾個億的臉左瞧右瞧,“還是半夜起來翻牆出去蹦迪了?你這黑眼圈都快垂到地上了!皮膚狀态也不好!”
汪烙棘無奈舉手投降:“本人澄清:沒做賊,沒蹦迪,失眠了而已。”
一直放空的焦蕉朝這邊幽幽地看了眼,從喉嚨裏飄出一句話有氣無力的話:“啊......汪先生,你也失眠了啊?”
汪烙棘心虛地應道:“嗯……”
焦蕉心裏起了愧疚:該不會是昨晚我哭得太大聲,打擾到汪先生休息了吧?
小葉化身令人聞風喪膽的老媽子,一個勁兒地念叨:“汪哥你不是碰着枕頭就能睡的嗎?你看你這臉水腫得。”
汪烙棘被他吵得耳朵嗡嗡,煩躁道:“是個人就都會有失眠的時候。我昨晚水喝多了,尿頻尿急總行了吧?”
“都一把年紀的人了,怎麽就不好好睡覺呢?那眼睛跟自帶煙熏妝似的,你今天還要拍廣告呢。”
汪烙棘神情怏怏地敷衍道:“多刷點粉不就行了?”
急得團團轉的小葉口無遮攔:“米開朗琪羅來了都救不了你這張昨日黃花臉!”
“.…..你好吵啊,”汪烙棘快被念得厥過去了,“誰能把這胖子的舌頭給割了。”
縱使這倆人再嚷嚷,一旁的焦蕉也沒什麽動靜,小小的一瓣蘋果,已經被他啃了快半小時了。
男孩眼神有些空洞,神游天外的樣子不知在想什麽,有時會兀自嘆氣,有時還會悄悄地抹眼淚。
汪烙棘每隔半分鐘就瞄他一眼,越看心裏就越難受,于是他也有點吃不下了,默默地唉聲嘆氣。
眼見力一流的小葉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意識到空氣中飄着一絲不尋常的氣息。
他先是想到汪烙棘的性取向,又留意到焦蕉那同款黑眼圈,再結合這兩人今早起來都困得跟八輩子沒睡過覺似的。噢,吃早餐的時候,汪烙棘還時不時地偷看焦蕉……
短短不到三十秒,小葉發散思維,順理成章地推理出一些不大好的事情。
“嘶——?!”他倒吸一口寒氣,一雙眯縫眼睛睜得跟倆銅鈴似的,驚訝地用雙手捂起了嘴。
難道說……咱老板把甲方給搞了?!
哇塞,為了以後毀約不賠錢,汪哥真是無所不用其極……難怪他說寧願去當鴨也不做這農貿市場的代言人。
真獻身了?!賣一次一個億?!
小葉這樣自顧自地想着,目光複雜地打量着坐在他旁邊的焦蕉,腦子一熱地喊了聲:“嫂、嫂子?”
坐在對面的汪烙棘正在捧着碗喝粥,聽到這一句石破天驚的稱呼,“噗——”的一聲把嘴裏的粥全噴小葉臉上了。
小葉:“.……..”Excuse me?
全程走神的焦蕉:“??”
汪烙棘臉色灰青地給小葉遞紙巾,心裏的餘驚還未消下去,指了指焦蕉,問道:“你、你剛才叫他什麽?”
小葉:“.…..”
求生欲在此刻飙到頂峰,小葉不想再被噴一臉米,便急中生智,“勺子。我只是想、想讓小蕉給我遞個勺子,我好盛粥……”
汪烙棘:“.…..”信你有鬼。
“可汪哥,你怎、怎麽這麽大反應啊?”小葉瘋狂試探道。
男人一掌把這死胖子的嘴給打歪,淡淡道:“別問,再問自殺。”
這三人各有心事,一頓早餐吃得心不在焉,末了還剩一大半,最後還是小葉風卷殘雲般地把它們都掃蕩光了。
坐三輪車出發去市場的時候,他們途經村口那檔算命的,坐在八仙桌前的江湖神棍一看焦蕉和汪烙棘這臉色,頓時預感一筆大生意來了。
“且慢!”老頭大聲一喝,還真把他們的車給喝停了。
三人齊刷刷地轉頭,看向這個奇怪的老頭,又齊刷刷地問:“幹嘛?”
老頭捋捋胡子開始攬客,對後車架上的焦蕉和汪烙棘說:“二位先生,我看你們印堂發黑氣色欠佳,目光無神元神渙散,命裏必有大災大——”
這神棍話還沒說一半,就被跳下車的焦蕉和汪烙棘聯手把人檔口給拆了。
男孩左一拳,“我錘得你印堂發黑!”
男人右一拳,“我打得你氣色欠佳!”
男孩左一腳,“我踹得你目光無神!”
男人右一腳:“我踢得你元神渙散!”
大型施暴現場,桃木劍、驅鬼鈴、焚香爐……各種趁手的工具輪番上陣,全被倆人用來教訓這招搖撞騙的神棍。
這架勢,連村霸見了都自覺繞路走。
焦蕉一拳把那個招牌砸爆:“杜絕一切封 建迷 信!!”
汪烙棘一腳把那個神棍掀翻:“清除一切落後腐朽!!”
被揍得鼻血噴張的神棍:“……@#......^&%......*>?......”
和事佬小葉連忙跟過來勸架:“算了算了,人家也是混口飯吃。得饒人處且饒人,退一步海闊天空,你我共建和諧新社會……”
兩個鬥毆的男子依舊打得塵土飛揚,那神棍趴在地上,被揍得像只王八。
好好說話是沒用的,小葉只能用上對付熊孩子的蠻力,一手拖開一個,左手捏着焦蕉的後脖子,右手就把汪烙棘甩上了車。
被拆了檔口的神棍千算萬算,就是沒有算到自己禍從口出,無端惹來兩個沒睡醒的神經病,白白遭了一場血光之災。
大概是因為算命界裏缺了那句至理名言:“永遠不要惹失戀的男人。”
到了果批市場後,廣告拍攝的準備工作都已經做好了。
別看這是個鄉下地方,要啥啥都有,一樣都不缺。
各樣機器設備一律齊全,拍攝班子是當地搞鄉鎮宣傳片的金牌班子,拍的片子拿到鎮電視臺上播的那種。廣告女主是特別邀請的沙扁村村花,男主汪烙棘更是花了巨資雇來的。
這,就是資本的力量。
戴着一副墨鏡的汪大明星巡視一周,渾身上下散發一股“片場老子最大咖”的欠揍氣息。
他随手翻起了劇本:“Oh my god!這劇情誰設計的?也忒土了吧,是什麽鄉土農家劇情嗎……哦不好意思,還真是。”
小葉聽着心想:你不早就看過劇本了嗎?來到片場還故意再說一遍,是要顯擺出自己對于劇本有着高水平審美嗎?
今天的拍攝任務量很繁重,需要主角完成兩段主要劇情的演繹,不過這對于汪烙棘來說不算什麽,以前他拍電影的時候出了名的拼命敬業,一天拍十幾個小時都不在話下。
“汪先生,換上吧,”焦蕉給他送來一套服裝——
果綠條紋的polo衫,酒紅色的修腿基佬褲,外加一條銀色金屬扣的皮帶,頗符合十幾年前海瀾之家的設計風格。
汪烙棘當場石化了:“……”
他惆悵:“這是你到哪個老板要跑路的大賣場裏撿的嗎?”
焦蕉搖頭:“不是。”
汪烙棘額頭一陣抽疼:“那你是在哪買的?”
“我的意思是……”男孩面露難色,“不是我買的,是我舅買的。”
高傲憑借對時尚敏銳的觸覺以及在穿搭上過人的眼光,與鎮裏那間超市大賣場裏的大叔大媽們厮殺八百回合,終于從一堆“跳樓價八五折”的滞銷衣服裏撿……不是,是淘回了這一套曠世珍寶。
這位叔堅信,心意大于一切,只要是他給汪先生挑的衣服,那就是最好的。
“我還不如穿我自己的衣服算了。”汪烙棘破罐子破摔,心想哪怕老子不穿都比穿玩意兒要好。
焦蕉瞧着對方一身的奢侈品,從頭到腳散發一股鈔票的氣息,跟“水果農貿批發市場”這八個字就不是一個畫風的。
“不行,”男孩把頭搖成撥浪鼓,“你這衣服好看是好看,但不符合廣告的主題啊,我們要拍的是一個農村小夥和他妻子一起逛市場的畫面,不是皇帝出巡。”
汪烙棘揚了揚手裏的衣服,反問:“你是對農村小夥有什麽誤解嗎?您怎麽不自己穿穿看呢?”
焦蕉費盡口舌,像在勸一個小孩喝中藥,“女主那服裝還是一條黃色的碎花裙呢,你穿這一身跟人出現在同一個畫面上,就好像某個賺了錢的渣男丈夫不給老婆錢花,自己身光頸靓,老婆卻穿粗布麻衣。”
汪烙棘:“……”
幫腔好手小葉再次出手,勸道:“是啊汪哥,你要真穿你身上這衣服,那就不是逛市場,而是逛秀場了。”
任汪烙棘再事兒精,也總是招架不住他倆的夾擊,只能拿着這套“奇裝異服”哀怨地朝公廁走去……
男人脫下*身上的阿瑪尼襯衣,穿上這件三十九塊九的地攤貨,飽滿挺實的胸肌将這小號的衣服一撐,前胸薄薄的衣料被撐出立體的兩點。
低頭一看,他發現自己……
激。凸。了。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