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所以啊,我最讨厭欺騙。”焦蕉真心地對他說。
汪烙棘一愣,方才想說的那些話全被打回了嗓子裏。
欺騙……
直到此時此刻,他才忽然意識到“欺騙”這個詞的嚴重性。是不是在焦蕉心裏,世間罪惡千千萬,唯有欺騙不能被饒恕?
男人啞言,臉色徒然變得煞白無血色,像一個背負了深重過錯又不得宣洩的罪人,連腳步都不自覺地慢了下來。
所以一直欺騙焦蕉的人是他,是他汪烙棘。當謊言敗露的時候,他就會成為下一個焦蕉最讨厭的人嗎?
一種恐慌與擔憂蠶食着男人的心髒,叫他想要遁地而逃,或者是撥着時間老人的鐘表,讓時間退回到他跟焦蕉在網上相識的那一天。
那樣他就會在第一句跟對方打招呼的話裏添上幾個字:“我是男的。”
哪怕之後他跟焦蕉沒有發展成網戀關系,甚至只是共同打過一場游戲後就再也不聯系,也不會有此刻這般後悔。
焦蕉停下來回頭看他,“汪先生,你怎麽不走了?”
汪烙棘停在原地,默不作聲地看着焦蕉,下唇瓣微阖微張的,像是有股聲音想要掙脫喉嚨逃出來,卻被心牢牢地束縛住了。
他所注視着的男孩,毛茸茸的頭發上和明朗的臉上都灑滿了流水般的月色,好像一只披着銀色綢緞的小精靈,任是再窮兇極惡的壞人,也不忍心傷害這樣一個美好的存在。
“如果有人騙了你的話,你會原諒他嗎?”汪烙棘驀地開口問焦蕉。
其實他想問的是,如果是我騙了你的話,你會原諒我嗎。
我肯用千百種方式說“對不起”,肯用千百種方式去彌補你,只要你肯說一句“原諒你”。
田間小徑旁杵着一杆昏暗的路燈,有只孤獨的飛蛾扇動着脆薄的翅膀,義無反顧地往那顆燈泡撲去,哪怕燈泡的光很弱很弱,它也還是這只飛蛾唯一仰仗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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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燈的光映了些在男人棱角分明的臉上,透過他的睫毛在眼睑上投下窄小的陰影,高挺的鼻尖也是,精致的唇角也是,男人的臉被薄薄的燈光劃出兩半泾渭分明的區域——
一半磊落地晾在光線之下,英朗得将焦蕉的心弦悄悄撥動;一半暗暗地隐在陰影之中,叫人看不清也讀不懂上面的表情。
這張臉上的神情,正如這男人的心一樣複雜。
焦蕉翹起嘴角,彎彎一笑:“你問我原不原諒啊,那得分情況。”
“情況怎麽分?”
“騙財騙色不行。”
“......”
汪烙棘沒想過要騙他的財,一個富人再破落潦倒,也從不會去打貧民的主意。騙色倒是有想過那麽一點點,但立足于現實,這似乎并不好得手。
想了很久,男人看着對方的眼睛,問:“那,騙心呢?”
不安分的夜風吹動了田埂邊的野草,一只熟睡的瓢蟲被晃動的草杆驚醒,慌慌忙忙地逃向更深的夜色裏。
縱使只是一陣風、一棵草、一只瓢蟲、一片夜色,它們在這世上也都有着各自的軌跡,沒有誰想要去了解男人的這個問題,究竟是走了心,還是無意而問。
“騙心?那得拉去槍斃吧。”焦蕉半開玩笑地說。
汪烙棘跟着笑了笑,但這個笑并不輕松,不過幸得汪影帝演技精湛,得以将更為複雜的情愫隐藏在了眼神裏。
焦蕉很認真地思考了一下他的問題,又補充道:“如果那騙心賊長得好看的話,可以考慮一下改判無期徒刑,哈哈,監禁在我身邊一輩子。”
瑩瑩月色下,有顆心毫無預兆地為此而波動,只可惜,撩撥它的那個男孩毫不自知。
汪烙棘琢磨了這番話好一會兒,總覺得耳熟,似乎是在哪裏聽過或說過,于是費着腦子想了好久。
直到看見焦蕉臉上那別有深意的笑,他才猛然記起,這是他剛出道時拍過的一部電影裏的名臺詞。
“你看過我的電影?”
“對啊。”
汪烙棘眉峰一挑,玩味地問道:“焦哥,難不成你是我的影迷?”
焦蕉想都不想就回答:“那倒不是。”
“......”
自恃粉絲多的汪大影帝丢了些面子,尴尬道:“其實人與人之間可以多一些委婉,你說話不需要這麽直接。”
焦蕉聊得起興了,主動跳起來撞撞他的肩膀,“咱不是哥倆熟嘛!”
“......”汪老男人不是很能get到年輕男孩這種自來熟的方式。
焦蕉豎起大拇指對他說:“汪先生,你那部電影演得太好了,我看得超級感動。”
汪烙棘很久沒聽過別人稱贊他的演技了,道了句:“謝謝。”
聽見這一句“謝謝”,焦蕉其實有點挺不好意思的,畢竟他以前從來沒看過汪烙棘演的戲,也說不上有多欣賞對方。
今天下午他窩在家裏有點無聊,便把汪烙棘的成名作搜出來看,想着随便打發一下時間。沒想到這一看就上頭了,男孩的心情跟着跌宕起伏的劇情起起落落。
奇怪的是,即使這是一部感人肺腑的愛情片,他對男女主之間的愛情也沒有特別強列的感觸,反倒是汪烙棘的獨角戲令他完全沉浸在裏面,随着男主角的命運而大喜大悲。
焦蕉第一次接觸汪烙棘演的戲,才發現對方“影帝”這名號果然不是白來的,男人像是為了演戲而生的天神,那無與倫比的演技足以将每段戲份都處理得極具張力。
難怪這部電影會成為汪烙棘年少成名的踏板。
可這樣一來,他就更加疑惑了,這樣一位業務能力頂級的人,他真如娛樂新聞上寫的那般......是個德不配位的影星嗎?
想起汪烙棘在那部電影裏的演繹,明顯是一個對演藝事業心懷崇敬的人才會演繹出那樣打動人心的戲。他真的會輕易把自己所熱愛的事業毀于一旦嗎?
焦蕉不理解。
“你有什麽喜歡的演員或藝人嗎?”汪烙棘假裝随口一問。
他倒是想知道,究竟是那只出類拔萃的娛樂圈小妖精,能獲得咱焦哥獨一份的垂青。
“梁簡啊,”焦蕉談及偶像,眼裏的小星星頓時被點燃,“我特別喜歡梁演員,他所有的戲我都看了不下三遍。诶你認識他嗎?能幫我要個簽名什麽的嗎?”
俨然一枚小迷弟。
焦蕉語不驚人死不休,一口命中對方的雷區,汪烙棘忍住白眼:“......千選萬選你選了個爛燈盞。”
這梁簡是他在圈內最大的對家,血海深仇算不上,但狹路相逢是肯定的了。這兩位大明星都不是什麽善茬,碰見總要唇槍舌戰一番,一不小心還容易爆發肢體沖突。
當年金羊的頒獎典禮上,這兩位一言不合就在後臺扭打起來,最後汪烙棘還是鼻青眼腫地上臺領的獎。
汪烙棘輕嗤一聲,百般不屑:“那個人的簽名跟鬼畫符似的,要簽我給你簽。”
焦蕉:“......”
男孩不滿地小聲嘟哝,“我在乎的又不是簽名漂不漂亮,而是那簽名是誰簽的,任你簽得跟大師揮毫似的,可汪先生......你不是我偶像啊。”
這話汪烙棘聽着硌耳,嗆着一股酸溜溜的語氣斥道,“那梁賤有什麽好,換個牆頭吧,年輕人。”
焦蕉踢踢腳邊草叢,悶呼呼地道:“換誰?”
“我啊。”
“......”
汪烙棘像一個站街的職業工作者,向對方激情地推銷自己,“小哥哥,看看我吧,入股不虧!陪我一起走花路可好?”
焦蕉笑得滿地找頭。
“要簽名嗎?回去之後毛筆、鋼筆、鉛筆、圓珠筆、熒光筆,啥筆我都給你簽一個,本爺最是寵粉,有求必應,血書都行!”
“......”
回去的一路上,汪烙棘都在花式逗着焦蕉開心,老男人嘴貧起來好像一臺移動的相聲機,焦蕉笑得差點被我國領海的潛水探險隊抓去當聲吶。
到家以後,他們笑着互道了晚安。
一聲“晚安”裏掩藏着一些別的心思,卻也誰都說不上來這是什麽,只是有別于一句簡單的客套話,大概是真的希望對方好夢吧。
當晚,汪烙棘躺在睡床上,狠下心來做了一個決定:快刀斬亂麻。
若是想讓他和焦蕉之間的關系能良性發展,那麽就不能,絕對不能讓這份“欺騙”再繼續下去。
再次登上游戲軟件的聊天頁面,作為冷暴力對方已久的“上火你就喝喝我”,他終于給“烤焦的芭娜娜”回了一條信息——
“哥哥,我們分手吧”
作者有話說:
汪烙棘這個狗男人,他沒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