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那頭王書生被胭脂一番話說的啞口無言,也不禁有些羞惱起來,“你何苦這樣計較?左右她只是一介屠戶的女兒,死活越不過你去,你又何必鬧個天翻地覆?”

吳屠戶家常年殺豬,又有兒子幫趁,如今開着大小三間肉鋪,名下上百畝地,怕不能有個近千銀子的家財。他只有一個小女兒,打小也是千嬌萬寵,早就放出話去要找個體面的郎君,能給到兩百兩銀子的嫁妝。

自打那次上元燈節見了王書生,那小女兒便害了相思病,非他不嫁。吳屠戶沒奈何,只好輾轉請人找到了王書生的姑媽,開門見山的說願意承擔王書生從今往後的所有開銷,有了外孫外孫女也必然不會薄待。

而王書生的姑媽是個有野心的,很瞧不上胭脂的家世,也怕日後拿捏不住。又見那屠戶的女兒生得膀大腰圓,想必是個好生養的,兩人竟一拍即合。

王書生原本是不願意的,奈何拗不過這個自小疼愛他的姑媽,只好半推半就的去同那姑娘見了一面。

誰承想屠戶的女兒長得豐、乳、肥、臀,好像汁水飽滿的蜜桃,竟又是另一種風情。難得又含羞帶怯,既帶着鄉間姑娘的野性,又不是想象中那般粗魯,說了兩回話之後,得知她對自己一往情深,王書生心中難免湧起一點虛榮心和驕傲,也就不像一開始那樣排斥了。

屠戶女兒也是個有心計的,見八字有一撇就打定主意抱着不撒手,日日往學堂裏跑,也不忘了去探望王書生的姑媽。

今兒送一提豬蹄膀,明兒又是個煮的稀爛噴香的大豬頭,不出半月就把這倆人養的溜光水滑,滿面紅光,打個嗝都是葷腥氣,哪裏還能看見一點原先的窮酸相?

且不說王書生的姑媽早就認定了這個外甥媳婦,就連王書生自己也十分動搖。

跟胭脂相處固然令人喜悅,可胭脂卻不像吳姑娘這樣放得開,又對自己百依百順,寧可傾盡一切。須得自己耗費精力心神相處不說,到如今連小手都沒讓自己拉幾下。原先還不覺得有什麽,可如今有了對比之後,王書生也漸漸地有些為自己鳴不平。

那般的小鳥依人,以自己為天,又有銀子上的實惠,哪裏能有幾個聖人守得住呢?

于是原先跟胭脂的濃情蜜意也不免被這些給沖淡了……

“你簡直無恥之尤!”

胭脂實在忍無可忍,當真是覺得自己之前瞎了狗眼,幹脆上前一步,狠狠地扇了他一個耳刮子。

“從今往後,你我再無瓜葛,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我不打攪你同吳姑娘的好事,你也別到跟前惡心我!若再胡鬧,我便去翠屏書院告訴院長!”

什麽東西!

非但不知悔改,反而還妄圖享齊人之福?

什麽叫“越不過你”,合着什麽功名都沒有的,就想妻妾同堂?

做你的春秋大夢去吧!

兩個人認識至今,胭脂一直都是溫柔大方的形象,莫說動手,便是粗話也沒有過的。然而今日,卻在大街上公然扇了自己的耳刮子!

也不知是吓蒙了,還是直接被打蒙了,王書生大張着嘴巴,眼睛都直了,傻呆呆的看着胭脂說不出話來。

殊不知胭脂這一巴掌不光把王書生吓呆了,也把那頭三個男人唬了一跳。

三人本能的對視一眼,然後便齊齊往這邊沖來。

“姐!他怎麽你了?”

“江姑娘,沒事吧?”

“混賬,青天白日的就敢對姑娘動手了!”

也不知是誰推了一把,王書生咕咚摔倒在地,神志也給摔了回來,可聽清他們的話之後立即氣炸了肺。

什麽叫我怎麽她了?還我對她動手?

如今大家的眼睛都瞎了嗎?沒看見是她動手打了我一巴掌?!

因打小聰明伶俐,長得也好,王書生聽的最多的就是誇獎,還真沒吃過這種虧,也是上了真火。

可不等他爬起來,視線剛一對上眼前兇神惡煞的幾個人,那點真火就好似寒風下的幼苗,瞬間被凍死了。

“你,你們要做什麽?”王書生本能的打了個哆嗦,縮在地上好不可憐。

“做什麽,”胭虎怒極反笑,“你惹我姐姐傷心,我恨不得打死你!”

說着,竟又要上前,吓得王書生嗷嗷直叫,不少過往的行人也往這邊看來。

“兄弟,莫沖動,”趙恒一把擋住他,轉臉看向王書生時又罩了一層寒霜,“讀書人的名聲生生叫你們這些敗類禍害了!”

話音剛落,就聽他腳下咔嚓嚓幾聲脆響,王書生垂頭一看,頓時抖若篩糠,幾乎尿了褲子。、

幾百斤重一條的青石磚,竟然就被這人輕而易舉的踩碎了!

“滾吧,別叫我再看見你,”趙恒黑着臉道,“也不許再出現在我兄弟和妹子跟前,不然見你一次打你一次!便是打了也白打!”

親眼見他用布靴子踩碎在幾乎所有人眼中堅不可摧的青石磚之後,王書生的膽子都要被吓破了,沒有當場尿出來已經很不容易,哪裏還有一點兒反抗的心呢?

“好漢饒命,好漢饒命!”王書生哆哆嗦嗦的哀求道,一張臉白的吓人,“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趙恒哼了聲,很不耐煩的擡了擡下巴,王書生立刻如蒙大赦,連滾帶爬的滾走了。

家去之後,王書生就噩夢連連,當夜便發起高燒,不過這都是後話了。

“大哥,你就這麽放他走了?”胭虎尚覺不解恨。

“不然你待如何?”趙恒反問他。

“我”胭虎我了半天,最終還是沮喪的垂了腦袋。

王書生雖然可惡,但也只是有傷風化而已,一沒違法二未亂紀,還是青山鎮挂了號的學子,若他們貿然動手,非但不能出氣,反而要把自己陷進去。

他想了一下,道:“走之前我還得去知縣那裏打聲招呼,順便請劉捕頭稍加留心,萬一有個什麽,也好幫襯一二。”

胭脂倒有些過意不去,不好意思這樣麻煩,胭虎卻已經連連道謝,說這個法子極好。

“妹子,”趙恒又對胭脂道,“常言道,天涯何處無芳草,你也不必過于執着。再者,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如今你還年輕,趁早認清此人面目并非壞事。”

“就是!”徐峰也扯着大嗓門道,“三條腿的□□不好找,兩條腿的男人有的是,你這樣如花兒的容貌,何愁不能覓得如意郎君?”

分明是響當當的漢子,頂天立地的江湖豪客,這會兒卻在勸慰自己,胭脂心中百感交集,深深福了一福。

“兩位大哥說的是,多謝費心,小妹已經無礙了。”

一聲小妹,叫的這兩個風裏來雨裏去的镖客心裏別提多舒坦,徐峰登時喜得見牙不見眼,揮舞着大手道:“走走走,煩心事且抛在一邊,吃酒去,咱們都吃酒去!”

話雖如此,可到了酒樓之後,胭虎就瞪着自己和姐姐眼前的兩杯茶水跳腳。

“大哥二哥,這像什麽!男子漢大丈夫,自然是要吃酒的!”

姐姐是女子,以茶代酒也就是了,怎麽連他也不給口酒吃?

徐峰笑的前仰後合,“什麽男子漢大丈夫,毛還沒長齊,且吃你的茶吧!”

看着他們笑鬧,胭脂忽然覺得生活又充滿了希望,連方才被王書生傷的心也輕快了許多。

她主動站起身來,“兩位大哥,方才多謝你們。小妹先幹為敬。”

說完,就将杯中茶水飲盡,然後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鄭重其事道:“不日你們就要離開此地,舍弟頭一回出門,又莽撞沖動,難免有做得不周到的地方,還請兩位大哥多多提點、海涵,小妹感激不盡!”

見她這般爽快,趙恒和徐峰都有些意外,不免也十分喜悅,當下痛飲幾碗。

席間,胭虎無意中說起想把姐姐帶出去的意思,徐峰倒覺得很好。

“妹子,那就去,這又何妨?镖局裏也有姑娘哩,多得是屋子!”

胭脂再三道謝,“家父尚在,我貿然去了倒是不美。”

見她打定了主意,趙恒他們也不勉強,只将镖局地址寫了下來,以備不時之需。

雖然有劉捕頭及時驅散,可青山鎮界面上玩耍的多有附近村鎮百姓,人多眼雜,胭脂跟王書生當街對峙的事還是給人知道了。

吃驚的,歡喜的,痛快的,同情的,幸災樂禍的,當真各人心思不同。

鄉間生活本就無趣,東家少蒜西家割韭都能被議論紛紛,好容易出了這一檔子事兒,誰不拿着當新聞稀罕?必然要做茶餘飯後的談資的。

誠然有些人痛罵王書生薄情寡義,不是個東西,可不少人看胭脂的眼神都有些不大對了。

既然她長得這般容貌,又慣會持家,還讀書識字,如何王書生就不要她了?

讀書人自然是沒有錯的,那麽必定是她哪裏做得不對!

“一準兒是覺得自己長得俊,了不起似的,想人家讀書人什麽沒見過?日後也是要做官的,如何容得下這等猖狂人?”

“哎,話不要這樣講,沒聽說麽,是那王書生先吃着碗裏瞧着鍋裏,看中了一個財主家的姑娘哩。”

“呦,還有這事兒?那可真真兒了不得!”

“她氣性兒也是忒大,讀書人麽,自然是稀罕紅袖添香的,多幾個妾室又如何?難不成真想叫男人只守着她過一輩子?”

“那是,我親眼瞧見的,哎呦呦,那姑娘可真是要得,大胸脯大腚,家裏是殺豬賣肉的,穿金戴銀,闊綽的緊!”

“那就是了,長得好看又如何?便像那花兒,要不了幾年也就敗了,是能吃還是能穿?換我我也要個陪嫁多,又好生養的閨女!”

“哈哈哈,呸,說什麽渾話,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

“哈哈哈哈哈!”

胭脂越發不愛跟外頭的人打交道,每日只是早起砍柴,完了之後就在屋子裏做活,滿心滿眼都是銀子。

大牛看不過去,狠狠教訓了幾個閑話說的最利索的,這才壓了下去。

胭脂知道後十分感激,不過還是勸:“嘴長在他們身上,大牛哥你又何必計較?難不成都一個個封住?”

大牛重重哼了聲,越發心疼她,“有些個人就是嘴碎,不好好整治整治越發猖狂,好歹得叫他們知道厲害,別整日價胡咧咧。”

“我又沒做虧心事,本來這事兒也是旁人對不起我,由他們去吧。”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這種事本就止不住,自己越拿着當事兒,旁人就說的越起勁。

反而是你自己都不在意了,他們見說也無趣,自然而然的就雲收雨霁了。

路邊有株上百歲的老桂花樹,如今開的如火如荼,內外幾層金桂,如雲似霧,方圓幾裏都充斥着濃郁的桂花香氣。

胭脂愛它燦爛,順手折了幾枝兒,準備家去插瓶。

大牛本想送她家去,胭脂不願旁人說閑話,就給拒了,自己挎着籃子往回走。

還沒到家呢,就見隋氏帶着丫頭小翠兒站在大街上亮相,分明沒人同她說話,她也偏要做出許多姿态來,十分炫耀。

“哎呦,胭脂家來了!”

隋氏瞧見她竟分外熱情,又要小翠兒替她拿籃子。

胭脂哪裏肯?冷冷道:“不必。”

隋氏也不惱,跟着她進了院子,嗑着瓜子看她在水井旁邊清洗帶回來的桂花和從山上挖到的野菜、蘑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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