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胭脂将做好的手脂分別裝到小瓷罐裏,正準備先給盧嬌送過去,對方卻先一步來敲門。
“輕容,前兒你不是說想學功夫來着?正巧今兒天氣好,左右無事,不如我教你吧!”盧嬌熟門熟路的進來,一進門就抽動下鼻翼,“咦,好香呀!做什麽好吃的了麽?”
胭脂失笑,拉着她坐下,又倒了滾滾的茶,“那是豬油的味道,卻不是用來吃的。”
“豬油不拿來吃,難不成還往臉上抹麽?”盧嬌吃了口茶,順嘴笑道。
她本是玩笑的話,誰知胭脂竟點了點頭,頓時瞪大了眼睛,“難不成還是真的?”
“伸出手來。”胭脂拿了個圓滾滾的白瓷罐過來,約莫掌心大小。
盧嬌依言照做,就見兩只手掌上許多積年的老繭,手背和指尖更是幹燥,還有好幾處開裂的,隐約透着紅色的血絲,瞧着很是怕人。
胭脂有些心疼的摸了幾下,就覺得好似在摸一段老樹皮,粗糙的狠,劃得她細嫩的手心都有些痛了。
“疼不疼?”
她感慨了半天,才這麽問道。
其實她也知道是白問,都是一樣的血肉,細皮嫩肉長出來的,如今倒成了這副模樣,哪裏能不疼呢?
盧嬌搖搖頭,故意擺出一副渾不在意的模樣道:“剛開始的确是有些疼的,好些水泡磨爛了,不過等習慣了之後就都成了繭子,也就好了。”
說着,又反手捉着胭脂的手輕輕捏了幾下,順勢調笑道:“呦,小娘子好生白嫩的皮肉,就跟了大爺我吧,保準你吃香喝辣。”
話音剛落,兩個人就齊齊笑趴在桌上。
笑過之後,胭脂替她細細塗抹了一回,又不許她亂動,親眼看着油膏都吸收進去了,這才取了一罐新的與她。
“哪怕不為了好看呢,冬日寒風那樣冷硬,豈是血肉之軀能抵擋得了的?旁的不說,若是手上滿是血口子,想來武藝也施展不開吧?千萬記着,以後但凡洗了手臉,就都塗一塗。我也是頭一回做,用來勻面難免略有點粘稠,須得提前捂熱了化一化,手卻是無礙的。回頭等材料備齊了,我多多的做些,熟練了也就好了。”
自從家裏倒了之後,盧嬌兄妹二人便正式跟着趙恒闖蕩江湖,見多了人情冷暖世态炎涼,若非父母打小要求嚴格,只怕也是熬不下去的。
镖局中絕大多數人都是很好的,不過他們到底不是姑娘家,便是噓寒問暖關懷備至,也總有些想不到的地方。
其實盧嬌已經覺得很滿足,只是她終究是個女孩兒家,又是這個年紀,偶爾夜深人靜,或是瞧見外頭那些打扮的花枝招展,笑的無憂無慮的姑娘們,心底也會有些個羨慕和向往。
真好,她也想那樣……
只這些話,卻是不能對外言說的。
可這才幾天呀,什麽胭脂水粉的,竟都有人替自己想着了,這樣的細致入微,叫她如何不動容?
若非她素來性格剛強,只怕這會兒都要哭出來了。
盧嬌不動聲色的平複了下呼吸,又活動下雙手,果然舒服很多,許多方才還隐隐作痛的地方已經沒什麽感覺了。
她忽然往欠身往胭脂臉上親了下,啵唧一聲響亮得很,然後自己先笑的前仰後合,上氣不接下氣的說:“好姑娘,如今既叫我偷了香,往後可是我的人了,哎呦!”
胭脂直接就呆住了,回過神後又羞又氣,捂着臉上前死命捶打。只是她力氣不大,又沒有章法,只跟撓癢癢似的。
二人正鬧得不可開交,院子裏又進來一個人,大老遠就扯着嗓子喊道:“姐,姐你起來了麽?今兒天氣好,我陪你去買東西吧,姐?”
胭脂忙推了盧嬌一把,見兩人的頭發衣裳都鬧得亂糟糟的,不由得紅了臉,有些不好意思。
她沖外頭喊了聲,“你且等等。”然後飛快的拉着盧嬌整理好了,這才開門。
胭虎一進門就愣住了,然後指着盧嬌大喊:“這早晚的,你在我姐屋裏作甚!”
盧嬌噗嗤笑出聲,故意拉過胭脂作勢欲親,一本正經道:“你姐是我的人了,我不在這裏又在哪裏?哎呀!”
話音未落,已經被胭脂狠狠踩了一腳。
胭脂都給她氣笑了,指着她笑罵道:“好歹也是個姑娘家,這滿嘴胡言亂語的,像個什麽樣子!”
胭虎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有些委屈的問道:“姐,她到底啥意思?幹嘛在這兒?”
“傻子,”胭脂沒好氣道:“她故意逗你玩兒呢,我們是對門,早晚串個門子有何不可?過來!”
“哎!”胭虎立刻巴巴兒奔過去,路過盧嬌身邊的時候頓了下,竟故意把她擠開,蹭到自家姐姐身邊笑嘻嘻的問:“姐,你又要給我什麽好東西?”
盧嬌給他擠了個踉跄,聽了這話便揚聲道:“傻小子,你怎麽知道你姐給你好東西?沒準兒是個鬼呢!”
“你才傻!”胭虎氣鼓鼓的頂回來,又扯了扯身上的新棉襖,“瞧見了麽,這是我姐給我做的,可暖和!”
說完,還故意擡了擡下巴,示威似的看着盧嬌,意思是你有麽?
盧嬌氣的直磨牙,心道我還真是沒有!
她想了會兒,也猜到胭脂要送他什麽,當即不甘示弱的舉起手中瓷瓶道:“瞧見了麽?你姐新作的手脂,頭一個就給了我,再看看我的手,看清些!可是你姐親手給我抹的!頭一份兒!”
胭虎一愣,無話可說,憋得臉通紅,半晌轉身抓着胭脂的胳膊委屈道:“姐,做什麽給她!”
胭脂真是啼笑皆非。
也不知這倆人是怎麽了,打從頭一回見面就有些不對盤,只要見了面,白天夜裏的吵,鬧騰的很。
盧嬌功夫出色,時常挑釁,胭虎又好學,每每長進一些就要追着盧嬌讨教,叫嚣着要報上一回的一箭之仇,可又哪次不是“舊賬未算又添新賬”?
偏兩人就是樂此不疲!真叫她無話可說了。
大清早的,這實在聒噪的很,胭脂胡亂塞了個瓶子給弟弟,又囑咐了用法,然後就毫不留情的将人推出去了。
“走吧走吧,男子漢大丈夫,吃些苦怕什麽?尤其是練武之人,更要夏練三暑冬練三九,哪裏能三天打魚兩天曬網?莫要略長進些就松懈,傳出去丢了大當家的臉面……”
胭虎被她推得連連後退,聽到這兒實在忍不下去了,一把扒着門框,委屈巴巴的喊着:“姐,我不走!就是大哥叫我過來的!他說我近日來長進不少,特意放了我一天假!”
嗯?
胭脂動作一頓,不等胭虎面露喜色,就點點頭,恍然大悟道:“到底是大哥,思慮這樣周全。”
胭虎一愣,嗯?話是這麽說沒錯,怎麽覺得哪裏怪怪的?
姐,你到底想到了什麽?大哥哪裏有旁的意思?
然後就見自家姐姐又将自己扯了回去,一把按在桌案前,又從屋裏拿出來紙筆、書本和字帖,“既然如此,今兒就老老實實在這裏練字。你那筆字沒什麽框架,這麽大的人了,着實該狠狠抓一抓。”
胭虎聽得目瞪口呆,顫巍巍的舉起一根手指辯解道:“姐,我,大哥叫我歇一天!”
就一天不行嗎?如今他雖然不用做活,可每日也是早起晚睡,勤練不辍,哪一日不是渾身酸痛?
都說凡事要講究松弛有度,怎的今兒反而不成了?
“這不是歇着麽?”胭脂點頭,又指了指四周,“窗明幾淨,暖意融融,也不必你紮馬打拳的,何等惬意!”
“可是”胭虎還想再掙紮,自家姐姐就已經一眼瞪過來。
“可是什麽!我不求你科舉入仕,好歹別弄一□□爬字來丢人現眼!好生寫,晌午之前将這本字帖描完,再背一頁書,我要檢查的。”
盧嬌憋笑不已,腦後吊着的銀鼠毛晃啊晃的,好像又活過來了似的。
胭虎張了張嘴,只覺得委屈的想哭。
大哥讓我休息一日的!
見他這幅模樣,胭脂也有點心疼,不過知道這個年紀的男孩子玩心大,若是一味放任成了習慣,日後想管都管不了。
“乖,好生待着,午後再玩耍不遲,你好生寫,我回頭再與你做件新衣裳穿,如何?”
準備送給趙恒和徐峰的衣裳已經在收尾了,且這幾日也沒有厣片,做不得脂粉,倒是可以再加點針線,也練練手,不然越發生疏了。
胭虎這才哼哼唧唧的答應了。
胭脂沖盧嬌笑笑,“好姐姐,你陪我去送點東西,完了之後勞煩你教我一教。”
盧嬌滿口應下,偏出門前又拍了胭虎的肩膀一下,帶着點兒顯而易見的幸災樂禍,“小鬼,聽見了沒,我要陪你姐姐耍去了!”
“你!”胭虎氣的七竅生煙,剛想做點什麽就被自家姐姐一個眼刀子釘在原地,真的委屈死了。
胭脂不由得一陣頭大,這倆人真是冤家!
再不能叫他們碰頭的,胭脂搖頭,也不多說,只将裝了手脂的包袱挎着,一手拽了盧嬌出來,“你也是,偏要去招惹,回頭又鬧起來。”
盧嬌嘻嘻一笑,搖頭晃腦的,也不辯解。
今兒日頭好,天上沒什麽雲彩遮擋,又沒風,被陽光曬到的地方就暖融融的,十分惬意。
胭脂攏了攏身上的皮襖,笑道:“這樣暖和,曬得人懶洋洋的。”
盧嬌也附和的笑了幾聲,又斜眼瞅着她身上青色布面的羊皮襖子,直搖頭,“你這樣如花似玉的好容貌,怎的偏弄這樣一件襖子來穿?又肥又大,也不好看。”
簡直就像一支袅袅婷婷的水仙花,随意栽在路邊的臭水溝裏嘛,真是暴殄天物!
胭脂并不以為意,“暖和就成,又不串門子,哪裏講究那許多?”
如今的生活她已十分滿足,倒是真沒想那麽多。且手頭也不大寬裕,上等皮襖少說也得幾十兩,她還得抓緊時間采買原料,哪裏有餘錢?
這件皮襖還是路上從一個在客棧外頭兜售的老農手中買的,不過花了五兩銀子,好看自然是談不上的,可用料紮實,很是暖和,這會兒她竟微微有些汗意。
盧嬌不大贊同,“話不好這樣說,你這般姿容,又是這個年歲,合該好生打扮打扮。且不說旁人,單看那胡九娘,我雖瞧她不上卻也不得不服,你且想想她,再想想你!她尚且不及你一半美麗,可這麽一拾掇也就很能入眼了。”
就連她自己也愛穿些大紅、鵝黃的亮顏色呢,好歹是個意思。
來了镖局不過五七日,胭脂也見過胡九娘幾回,确實如盧嬌所言,哪一次見都是光鮮亮麗的,好似冬日裏一株怒放的鮮花,叫人想不注意都難。
胭脂笑而不語。
盧嬌摸着下巴想了會兒,忽然一擺手,“有了!我記得前年跟大當家他們去關外,也順手買過兩塊皮子,雪白雪白,十分難得,只是我穿白色不大襯得起,給旁人又糟蹋了,故而一直擱置,倒是将它給忘了。晚上回去我翻出來,你或是找人,或是直接自己裁度着,好生做一件皮襖是正經。對了,別忘了掐一下腰身,你身量這般窈窕,好看呢!”
“這如何使得?!”胭脂連忙推辭道。
“這算什麽?左右我放着也是白瞎了。”盧嬌并不在意,“再說,你也給過我許多,難不成倒不許我回禮了?”
“不是這個事兒,”胭脂道:“這才幾個錢?那皮子來自關外,想來十分難得,我哪裏好要。”
世間萬物都愛分個三六九等,譬如這皮貨,關外的便是最最上等的。或許從當地買并不如何貴重,但拿到關內來,一張小小皮子說不得也要幾十兩哩!略大些的,毛色略好些的,幾百兩也是常事。
“你不必多言,就這麽定了!”盧嬌越想越覺得合适,也不聽她講,興沖沖的拉着她走了。
見她執意如此,胭脂也是百般無奈。所幸日後自己還會做許多東西,少不得要多多往來了。
兩人先去趙恒處,說明來意之後趙恒就笑了,“勞煩你這樣記挂着,倒叫我們受用了。”
小瓷罐胎質細膩,握在掌中溫溫潤潤的,如同上等絲綢,也像書中描寫的……女子肌膚……
他忽然就有些心猿意馬的,不由得有些自責。
人家一番好意,他卻在想這些亂七八糟的,實在不堪。
胭脂擺擺手,“并不值什麽,本也是一處做的,就當叫大家替我試一試,看可有哪裏需要改進的。”
趙恒剛要感謝,卻聽她又有些不好意思的說:“只是用的還是上一回的香油,說不得有些香氣,不過冬日寒冷,想來……沒那麽濃郁吧。”
這話說的,連她自己都有些不确定。
冬日寒冷,氣味不易發散不假,可也恰恰如此,香氣越發要凝而不散了。
趙恒的表情就有些古怪,似乎僵硬片刻,良久才略有些艱難的說:“……好說。”
上回的口脂他是沒用的,沒想到這回就又遇上了,果然是逃不脫的。
三個人站在原地大眼瞪小眼,不免有些尴尬,相互對視之後卻又笑了。
趙恒清了清嗓子,道:“要過年了,你與六弟都瞧瞧可有什麽需要的,都叫賬房那頭一起采買回來就好,比自己出去買要便宜可靠些。”
胭脂剛要道謝,盧嬌就順勢插話,“大哥,我才剛和輕容說這話呢,旁的也就罷了,今年多買幾匹鮮亮顏色的布吧,好叫輕容做被褥衣裳什麽的。”
镖局裏有幾個針線上的女人,尋常大家夥穿的衣裳、被褥等都是她們做的,如果沒有特殊要求,基本上都是差不多的顏色、樣式。
因以前只有盧嬌一個女孩兒,又是跟兄弟們摔打慣了的,大家都并不如何在意,除了衣裳她額外要求,被褥之類也都跟大家用的一樣的灰白青等顏色。
盧嬌自己早已習慣,倒不覺得有什麽,可只要一想這個溫柔美麗的妹子也要同這群糙老爺們兒一樣蓋那些寡淡顏色的被褥,就覺得糟踐了。
聽說那胡九娘一應鋪蓋都是上等絲綢,她們沒這麽講究,可好歹也不等這樣破落吧?
胭脂沒想到盧嬌竟會對着趙恒說這話,錯愣片刻之後就有些慌亂,“四姐,我哪裏那樣嬌貴,這樣就很好了。大哥,你莫要”
誰知趙恒卻先一步打斷她的話,順着盧嬌所言點了點頭,“卻是如此,是我同幾位兄弟疏忽了。既如此,等會兒我去跟采買那頭打聲招呼,你們自己去說,看要些什麽料子,都一一記錄下來。”
頓了頓,又對盧嬌歉然道:“是我們思慮不周,四妹,這幾年也委屈你了。”
盧嬌十分要強,比一般男兒都能吃苦受累,久而久之的,大家早就将她當做可以依靠和信賴的兄弟,便是偶爾略照顧些,卻哪裏能想的這樣細致?
沒想到趙恒三言兩語也把自己說進去,盧嬌一時間還有些不适應,過了會兒才別別扭扭的道:“大哥莫要如此,倒叫我臊得慌,好似今兒特意過來計較似的。江湖兒女誰不是這樣?”
他們闖蕩江湖的,在外一走幾個月也是常事,許多時候去的地方荒無人煙,少不得露宿紮營風餐露宿,便是水米都得精打細算省着用,又哪裏來的閑情逸致關注穿着打扮?
便是再華貴的衣裳,往外頭轉一圈也就白瞎了,倒不如灰突突的,至少髒了破了也不大瞧得出來。
趙恒笑着點頭,“我知道你是萬裏挑一的好姑娘,自然不會計較這些微小事,不過好歹你們叫我一聲大哥。我既然生受了,也不是白做的,如今照顧不周,自然該補上。”
其實盧嬌平日裏跟趙恒面對面說知心話的時候不多,今兒驟然聽他這樣“溫情脈脈”的,還真有些不适應,胡亂說了幾句話就拉着胭脂跑了。
倒是趙恒,她們跑了之後還在原地站了許久,一個人怔怔的出神。
嗯,衣裳麽……
稍後是徐峰。
他最是大咧咧的,天塌地陷也我行我素,上回頭一個主動用口脂的就是他,自然不将這什麽香不香的放在心上。
“世人都說咱們走江湖的粗糙,如今大家都香噴噴的起來,看他們還有何話說。”
胭脂和盧嬌齊齊笑倒。
這幾個人都好說,只是,這三當家的?
胭脂猶豫着把話問了,徐峰和盧嬌都是齊翻白眼。
“那人忒有些不知好歹,依我說,妹子你不送也罷!”徐峰說,盧嬌也十分附和。
“哪裏能行,”胭脂苦笑,“大家都有了,卻偏偏跳過他,他對我與弟弟雖不甚熱情,可眼下也沒什麽不好的,這麽明着總是不美。”
那倒也是。
徐峰和盧嬌都點頭。
他們不睦已久,自然沒什麽忌諱,可胭脂姐弟這初來乍到的,若是上來就明晃晃的區別對待,的确有幾分不妥。
“這麽着吧,”徐峰想了一回,“你把東西留在我這裏,其他人的也不必親自送了,我打發夥計按人頭送過去就是了,只說是你做了送與大家的,一視同仁也就罷了。”
江家妹子這樣花容月貌,性情又好,還是少露面為上。
胭脂也覺的這法子好,又跟徐峰道了謝,這才去了。
送完了東西,盧嬌又陪着胭脂去了趟外頭,找了城裏一家叫“香粉宅”的脂粉鋪子,将十四罐手脂都賣了。
香粉宅是沂源府這幾年才剛立起來的脂粉鋪子,雖然不如許多老店資歷深厚,但因掌櫃的心思活泛,貨品種類繁多,發展十分迅速,光是西北城區就有兩家,外頭幾個省府也有不少分店,俨然有取而代之的架勢。
這家鋪面的掌櫃是個姓張的婦人,四十歲上下年紀,梳着锃亮的頭,帶着一對沉甸甸金燦燦的镯子,掐一點硬紅鑲金耳墜子,十分精明。
她先前見胭脂年輕,還不大相信,更不願意要,只是後來架不住纏磨,親自取了些試用,效果立竿見影,且又香氣襲人,哪裏是外頭那些能比的?立即就換了态度。
“沒想到姑娘這年紀輕輕的,竟有這般本事,方才是我眼拙了,姑娘可千萬別往心裏去。”她這人倒也好打交道,确認品質之後就爽快應下,“只一點,這手脂雖好,可一罐着實少了些,不過姑娘用料講究實在,一罐算作兩百五十文如何?”
原本胭脂估摸的也是這個價格,故而十分願意。
張掌櫃的忙叫人取了銀子來,又語速飛快的說:“這裏是二兩半銀子,上等雪花紋銀,二十兩銀錠上頭鉸下來的,若是去銀號兌換,遠比市面上尋常雜銀成色好,換成銅錢也多些。姑娘且瞧,這秤高高的。”
胭脂果然仔細看了,點頭,不由得十分感激,“掌櫃的有心了。”
張掌櫃聽了也覺受用,又道:“做買賣講究的就是個實在,姑娘且放心,但凡有什麽想買的想賣的,日後只管往這裏來。”
盧嬌就抱着胳膊笑道:“掌櫃的,你別瞧我這妹子年歲小,可見識多,多少本事都藏在肚子裏哩!她不光會做手脂,一應胭脂水粉都是不差的。”
張掌櫃聽了果然歡喜,“那敢情好,回頭姑娘做得了,可千萬拿來與我開開眼。”
什麽人做什麽事,既然這手脂做的這樣妙,想來其他東西也差不到哪裏去。
盧嬌越發得意,又伸出手去與她瞧,口中不停的道:“掌櫃的且瞧,我今兒面上塗的就是我這妹子做的上等油胭脂!指甲上顏色可鮮亮不鮮亮?也是那什麽新式蔻丹。”
掌櫃的果然捧着細細對着日頭看了一回,見盧嬌面上泛着淡淡紅暈,十分自然好氣色。十片手指甲上也是一汪汪流動着也似的鮮紅,對着陽光竟隐約有光華流轉,且顏色紮實周正,說不出的妙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