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章

八月份,禁海終于解了。

真是一件大好事。

全村上下開始忙着做各種紙紮,疊元寶,剪紙錢,為的是祭媽祖。

對靠海吃海的人來說,鎮一方海洋的神就是媽祖,海洋平靜,一年到頭的豐收,全靠媽祖賞光。

祭日那天熱鬧的很,一早鞭炮就噼裏啪啦的沒停過,海灘上的臺戲,海面上的海祭,都帶着當地的特色引來了不少的游客觀光,天蒙蒙亮的時候楊白就來了。

“你們家怎麽還是老樣子?什麽也沒搞?”楊白一進門就奇怪了,家家戶戶都挂上鞭炮擺上供臺怎麽姜家什麽也沒有?

姜然手指放在唇間“噓,我們家不信神。我阿婆忌諱這個以後就不要說了。”

怎麽還有海邊人忌諱媽祖的?

楊白有些好奇,但是看姜婆子從房間出來就識相的閉嘴沒有多說。

她一邊吃着早飯一邊偷偷打量姜婆子,姜婆子和平時真的不太一樣,一向和氣的她今天面無表情,以往看見她都會打聲招呼今兒更是一個音兒都沒有,誰都看得出來姜婆子心情不好,很不好。不僅僅是姜婆子,就連姜老頭也不說話,一慣總是笑眯眯的,這都是怎麽了?

楊白畢竟只是個外人,怎麽敢随便八卦,集合了客人就帶着客人走了。

姜婆子吃了早飯就把自己關在房間裏,姜老頭就坐在門口守着,沒看電視,沒聽戲,就坐着。

姜然把碗筷收拾了準備上樓,剛轉身就看到一個高挑的身影站在門口。

“嗨。”

季坤擡腳進門“還有剩飯嗎?我餓死了。”

姜然面無表情“等着。”

說着從廚房端了一碗綠豆粥還有一盤腌蘿蔔“就這兩樣。”

油條,包子,蛋餅早就讓客人們瓜分完了。

季坤一點也不嫌棄,端過碗配着蘿蔔喝完“我的房間還給我留着嗎?”

姜然點頭“留着。”

和上次不同,上次也只有一個行李箱,這次有兩個,另外還有一個後備箱滿滿的零食,啤酒,都是進口的玩意兒,超市裏不太能買到的。

“你末日情節啊!”姜然忍不住吐槽。

季坤挑了兩箱輕的零食給姜然“我碼字不吃東西腦子動不起來。”

“那敢情好,死了算了。”

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着話進屋,進了大廳季坤就看到了守在房間放門口的姜老頭正準備開口打招呼,姜然眼疾手快踹了他一下“別叫。”

“怎麽了?”

姜然說“你回來的不是時候,這兩天他們心情不好,打招呼就算了!”

到了房間,季坤問“出什麽事了?”

“很多年前的事,是心結。”姜然輕飄飄帶過“對了,外頭拜媽祖呢,熱鬧得很你去湊湊熱鬧。”

季坤一路開車過來看到了,确實熱鬧的很,相對比,姜家就顯得冷清的很,他心裏估摸着是和外頭做的事兒有點關系,剛回來他可不想在這個時候惹了姜然不開心。

“沒什麽好看的。”

姜然也不在意,點點頭轉身準備走。

突然腰間一緊,突來的天旋地轉,姜然被猛地摔在了床上,眼前是季坤放大的臉龐,鼻尖是熟悉的煙草味。

“這麽久沒見,想我沒有?”

“滾!”

季坤扶過他的臉龐,撩起他額前碎發,附在他耳邊輕聲說“我想你,每天每天都在想你。”

溫熱的唇附上來,帶着思念勾着姜然的舌尖欲要纏綿,突然渾身一震,兩眼瞪大,季坤弓着身側倒在姜然身邊“我艹”。

姜然站起身看着疼的青筋暴起的季坤,擦了下嘴“我告訴你的,再有一次我就廢了你。”

季坤蜷曲着身子咬牙切齒“你也太狠了。”

姜然冷哼一聲扭頭走了。

中午的時候,姜婆子還是沒有出來吃飯,姜老頭端着飯碗進了房間也沒出來過,季坤據他說開了一個晚上的車累得很想補覺,姜然倒是希望他是下半身疼的下不來!

隔天,姜婆子和姜老頭穿着一身素服“阿然,今天別煮我倆的飯。”

姜然點點頭,輕聲說道“阿公阿婆,我等你們回來。”

姜婆子的腦袋輕點,出門了。

季坤一旁看着姜老頭姜婆子手臂上別的白布,這是死了人才會別的吧.....

中午姜然沒做飯,客人都出去了,自由散心的,也有楊白帶着觀光的,反正姜家安靜得很,只是告訴季坤中午自己搞定。

季坤覺得奇怪,昨天今天都很奇怪。

一向和氣的姜老頭姜婆子昨天一天不見影子,今天手上就別了白布,一向有責任心,只要家裏有一個人都要做飯的姜然今天罷工了。

他有些不放心,站在姜然門口敲了會兒門還是沒人應,季坤斟酌,伸手開了門。

姜然的房間和他人一樣,幹淨整潔。

季坤在陽臺找到了姜然的影子,他坐在地板上靠着門吹海風,旁邊是一打啤酒,已經空了好幾罐。

“阿然”

姜然回頭,并沒有對擅入的季坤發脾氣,反而晃了晃手上的酒瓶“喝不?”

“喝。”

無論男人女人都有傾訴的欲望

季坤毫不猶豫的接過酒瓶坐在姜然身邊。

姜然看着遠方的海岸,祭媽祖不止一天,昨天是盛會,今天明天人就散了很多,剩下的都是善男信女們帶着供品在海灘上求願。

“不管時代怎麽變化,科技怎麽進步,迷信的人永遠迷信。”姜然突然說。

然後呢,

沒有然後。

姜然說完這一句就沒了下文,也許是因為季坤不是好的傾訴人,也許他根本沒有傾訴的欲望。

季坤扭頭看姜然,姜然還是兩眼望着遠方,眼裏卻是冷冷的,帶着嘲諷的。

姜然媽媽不是獨生女。他上頭應該還有一個舅舅的,三歲那會兒讓‘媽祖’帶走了。”

古時候的人生活苦愁,于是有了各種神話,所有不了解的自然現象都用神魔鬼怪來替代,求神拜佛,尋找精神依賴。

人需要精神依賴,人有信仰并不是一件醜陋的事,但是過于極端的行為才是醜陋的,害人害己的。

老姜婆不懂這個道理,她強制性的要求兒子媳婦甚至是新生的孩子都要陪着她求神拜佛,認為這是對他們好的。

人永遠都覺得我是為了你好這句話充滿了苦心。

相反,惡心的讓人作嘔。

姜老頭的娘生在封建年代,作為古早的漁民對神鬼有天生的依賴畏懼,老姜婆一身都奉獻給了神鬼,家裏收集了無數的神鬼小像,就算是在動蕩的年代,封殺迷信的年代依然執拗的藏着她的小神像。

每天努力幹活,摳摳撿撿,但凡攢點錢就給她的小神像們貼金箔塑金身,每日三拜,神神叨叨。

姜婆子進門兩年沒有子嗣,老姜婆日日數落媳婦是不下蛋的母雞,是被她的神神鬼鬼厭棄的‘壞人’。

姜婆子終于懷上孩子并且剩下一個男孩的時候,老姜婆也是高興地,抱着初生的孩子在神神鬼鬼面前拜啊求啊,孩子體弱多病,老姜婆趁着姜婆子下地幹活,背着她帶着孩子去海邊拜媽祖。

沒想到一個浪打來,孩子當晚高燒不退,天亮就沒了。

姜婆子時隔五年又有了女兒,也就是姜然的媽媽,還是一個體弱多病的孩子,老姜婆想要舊事重現,這直接逼瘋了姜婆子,已經死過一個孩子的姜婆子眼看着要再失去一個孩子,一向溫順的姜婆子再也忍不了了,發了瘋似的把家裏所有神像摔在地上,陶做的碎了,銅銀鑄的沒碎,讓姜婆子撿了搬磚拍碎了,老姜婆見狀也瘋了,婆媳掐了好一陣,最後老姜婆直接把她們母女趕到了從前養豬的房間,說是注定死的孩子她不想沾了晦氣,回到家的姜老頭見狀終于再也受不住自個兒老娘這麽作踐老婆孩子,也被逼到了絕路,帶着婆娘孩子離開了家。

也不知道是不是姜婆子摔碎了神像的原因,明明就剩下一口氣的孩子,睡在茅草房,漏風漏雨的情況下卻一天一天好轉起來,吃了兩幅藥就直接好了。

健康的孩子,這才将瀕臨瘋魔的姜婆子拉了回來。

姜婆子時至今日還在後悔,如果她早點跟婆婆決裂,早點摔了那些神像是不是她的長子也不會就這麽走了。

從此,那個溫順賢惠,逆來順受的姜家媳婦死了,取而代之的是強勢的姜婆子。

從此,姜婆子和婆婆老死不相往來,也再沒有祭過神鬼,村子每年兩次的祭媽祖也從來沒有姜老頭一家的影子。

姜老頭一家三口成了村子裏的第一家無神論之家。

每年的今日,也是姜老頭,姜婆子去墓地看孩子的日子。

那個人都有傷疤,難以訴說的。

姜然是在為他年邁的阿公阿婆難過。

命運多舛,早年的痛苦在女兒逐漸長大後慢慢淡去,女兒成家,有子,其樂融融。

天遭大難。

他們本該是頤養天年的歲數。

卻要再嘗一次失去骨肉的痛苦,剩下一個半大的孩子給他們。

如今一把年紀還要為他的感情操心……

姜老頭姜婆子到了晚上才回來,媽祖祭結束後,老兩口心情也慢慢的好轉起來。

姜老頭宣布明天要出海的時候,姜然別提多興奮了,隔天起了個大早,路過季坤的房門,季坤的房門正好也開了。

“我可以一起去嗎?”

姜然皺眉“我沒有你碼數的雨靴。”

季坤從屋裏拎出一雙“我自備。”

服了。

作者有話要說: ——(啰嗦,以上去掉媽祖那一段,真人真事,而且還是我身邊十分親近的老人的過去,她的孩子就是讓所謂的‘鬼神’帶走了。比起那些看不見的生物,我認為這世上最值得恐懼的物種就是人。)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