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已是深秋,皇宮內的景色卻依舊姹紫嫣紅,紅花綠葉,似乎還是春天。禦花園裏的菊花正值花期,一朵朵争妍鬥豔,好不熱鬧。如此好景,如今卻是無人觀賞。

皇宮內外,如今各處都噤若寒蟬。

幾日前先帝駕崩,宮中大恸,宮中上下皆身穿缟素,以祭先靈。先帝入殓後,衆大臣便商議太子繼位事宜,本來商量的好好的,七皇子發動宮變,派兵圍了金銮殿,搶了太子的皇位,還把太子軟禁在了東宮。

東宮外圍了一圈身披戰甲的侍衛,個個神色肅穆,陽光下,腰間的刀閃着凜凜寒光。東宮內跪了一地的宮女太監,瑟瑟發抖。

趙嘉禾盡量縮着身子,跪在最後面。

今日便是繼位大典,七皇子宋硯成功登基為帝,年號景淳。

趙嘉禾不知道新帝會如何處置先太子,但是勝者為王,敗者為寇,先太子的下場肯定不會太好。而她,作為東宮裏面的內侍,自然也難逃一劫。

她覺得她很是可憐,好不容易買通了東宮總管,從凄凄慘慘的冷宮來到了東宮,她以為她會有一個好的前程,沒想到還沒有賺回買路錢,就攤上了皇位之争。

她暗暗後悔,為什麽當初不好好待在冷宮,雖然冷宮吃得不好,住得不好,但是至少不會像如今這樣,小命不保吧?

他們已經在這裏跪了一上午了,趙嘉禾的腿隐隐發麻,有些支撐不住了。

正當她頭暈目眩之時,外面傳來一聲尖利的唱喝,“陛下駕到!”

趙嘉禾被這聲音一吼,頓時心裏一個激靈,清醒過來,跟着喊了三聲“萬歲”。

她跪在地上,頭壓的很低,只能看到眼前一片明黃色的衣角拂過,帶着龍涎香的味道,十分好聞。她不敢亂看,只能低着頭,死死盯住地上的一塊石頭。

“皇兄,臣弟來看你了。”

新帝的聲音很是清朗,如一陣春風拂面,讓人想到了雨後初晴的天色,清新怡人。

先太子宋铖身上還穿着素衣,金冠歪斜,頭發散亂,眼中滿是血絲,憔悴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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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腳皆被鐵鏈拷住,坐在椅子上,目光含恨,睚眦欲裂,大吼道,“宋硯,你個亂臣賊子,你這是謀逆,父皇在天之靈不會安息的!”

宋硯看他手腳都被鐵鏈拷在椅子上,拼命地掙紮,眼中暈開一抹笑。

“皇兄,你還記得嗎?八歲那年,我也是這樣被你綁在椅子上,動彈不得,你們把我扔在冷宮裏的一個小屋子裏,我被餓了三天三夜,如果不是有宮女路過,我可能會被餓死在那裏。”宋硯聲音輕柔,娓娓道來,仿佛說的不是自己。

宋铖一愣,目光茫然,怒道,“宋硯,你不要血口噴人!”

宋硯看他一副記不起來的模樣,反倒笑了,“是啊,皇兄你貴人多忘事,那些欺侮我的事情,轉眼就被你抛在腦後。”

他動作優雅地坐下來,目光溫和,像是在和友人寒暄,“九歲那年,你們把我推入湖中,寒冬臘月,湖水冰冷刺骨,我回去後就大病一場,險些丢了性命。”

“十歲那年,我因為在父皇面前得了贊揚,你就聯合其他皇子,把我堵在禦花園,揍了一頓,我三天不曾下床。”

“十一歲那年,你們把我的弓箭折斷,害我在狩獵場上被父皇責罵。”

“十二歲那年,你驚了我的馬,害我從馬上跌下來,養傷一個月。”

……

他聲音溫潤如玉,一樁樁一件件,細細數來,每說一件,宋铖的臉色就蒼白一分。

當年他看不慣宋硯,明明是低賤的宮婢之子,卻處處搶他風頭。

明明他才是皇後之子,中宮嫡子,未來儲君,卻被他處處壓制。

國子監裏,他過目不忘,出口成章,深得太傅喜歡。狩獵場上,他箭法馬術,在衆皇子中,極為優異。

父皇多次誇贊他,他看得出來,如果不是宋硯的生母身份卑賤,這一國儲君的位置,不會是他的!

所以他處處打壓他,聯合其他皇子孤立他,後來,宋硯也漸漸地收起鋒芒,變得平庸起來,他也就不再關注他,沒想到,他居然是裝的!居然敢發動宮變,謀朝篡位!

“宋硯,就算你說的事情都是我做的,那又怎樣?你生母只是個卑賤的宮女,你血統低下,居然妄想九五至尊的位置!孤才是太子!”

宋硯低低笑開,如金石相撞,低沉悅耳,他似是極為愉悅,語氣輕快,“是啊,你是太子,朕是皇帝!你是臣,朕是君!”說完,語氣忽然冷下來,帶着寒意,“所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宋铖看到他眼裏的殺意,驚恐道,“你不能殺我,孤是太子!”

宋硯擺擺手,就有人端着一杯酒進來,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金杯玉盞,流光溢彩。

宋铖面色猙獰,劇烈地掙紮起來,可是他被縛住手腳,那杯酒盡數灌進他的嘴裏。不多時,他的掙紮就逐漸小下去了。

趙嘉禾聽到裏面的聲音沒有了,內心“咯噔”一跳,完了,這個皇帝當着他們的面毒殺了先太子,想必是沒有留他們性命的意思了,畢竟,死人才不會洩露秘密。

果然,宋硯出來後,冷冷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人,其中大部分的人都跟着宋铖一起欺辱過他,寒聲道,“都給先太子陪葬了吧!”

趙嘉禾絕望地跪在地上,耳邊是宮女太監的驚叫聲,聽着刀劍刺入血肉的聲音,鼻尖是濃重的血腥氣,她擡起頭,終于看清了新帝的容貌。

俊美無俦,氣質冷沉,身穿皇帝冕服,頭上的冕旒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她死死盯着他,想要記住這個要她性命的人!

胸前傳來劇痛,她意識模糊的時候,好像看到了新帝往這裏看了一眼,一雙眼黑沉沉,像是濃的化不開的夜色。

……

“起來起來!偷什麽懶!都給咱家起來幹活了!”耳邊是尖細的叫聲,趙嘉禾皺了皺眉,這誰啊?死了都不讓人安生!

趙嘉禾不耐煩地睜開了眼,“吵什麽?吵得鬼都不安生!”

眼前是一座破敗蕭瑟的宮殿,窗子年久失修,上面滿是破洞,呼呼的灌進風來,寒冬臘月的風,刮在臉上,生生的疼,愣是讓她打了個激靈。

怎麽她死後來了個這鬼地方?做人的時候就沒讓她好好享福,怎麽做鬼了還這麽寒酸啊!

那人見她皺着眉,一臉不高興,也惱道,“發什麽呆!你那東大殿打掃幹淨了?小心萬公公看到了,拿鞭子抽你!”

趙嘉禾疑惑,萬公公?冷宮裏的萬公公?

“萬公公也死了?”

那人看她口無遮攔,一巴掌拍了過來,聲音清脆,這一巴掌把她打懵了。

“你敢咒萬公公,膽子不小!咱家看你是魔怔了!”說完,也不再管她,甩袖離開。

趙嘉禾愣愣地坐在那裏,摸了一下臉,剛才那一巴掌很是用力,現在半邊臉都是麻的。然後她看了看她的手,五指纖纖,光滑細膩,不對,她在東宮的時候,有一次被熱湯燙過手,手背處有一塊淺淺的疤痕。

她急忙跑到井邊,打了一桶水,細細地打量水中的倒影。

一身灰藍色的窄袖長衫,巴掌大的臉,眼睛純稚如鹿,眉毛用石黛加粗了一些,掩蓋了眉眼間女兒家的秀美。

這是……她十四歲的樣子,她震驚地看了一下四周,分明是冷宮的模樣!

難道她死了沒有下地獄,反倒回到了她剛進宮的時候?!

她幾乎喜極而泣,沒想到上天待她不薄,居然讓她有重來一次的機會!這輩子,她再也不想要什麽前程了,小命更重要,她還是安安分分地待在冷宮,哪裏也不去!

趙嘉禾是女子,為何會成為宮中的太監,這還要從她家說起。

她在家中行四,上有三個姐姐,下有一個弟弟,十歲那年,村裏恰逢旱災,家中口糧所剩無幾,宮裏正在招太監,她的父母舍不得家中獨苗,又放不下那幾擔糧食,然後看了一眼眉清目秀的趙嘉禾,咬咬牙,把她扮成個男孩,賣給了管事。

所幸,檢查不甚嚴格,畢竟,也無人料到,有這樣渾水摸魚的事情發生,她也就成功混進來了。

淨身的時候,她偷偷藏在馬車下,等其他人淨身後,她又偷偷溜回去,這樣,她成功地以一名太監的身份在宮中生存下來。

她剛進宮,就被分配到了冷宮當值,如今是她成為太監的第四年,她還在冷宮。

上輩子的她打算拼個前程,将自己攢了四年的小金庫給了東宮的管事公公,于是她成功的搭上了東宮,本以為前程一片美好,沒想到送上了自己的小命。

她想到臨死前那個眼神,陰鸷冷沉,很是吓人。如今想來,還是讓她汗毛倒豎,心有餘悸。她想了想,決定這輩子就待在冷宮了,雖然吃穿不好,但至少性命無憂。

正當她出神之際,門口傳來一聲尖細的大吼,“小禾子!”她愣了愣,意識到這是在叫她,上輩子她成功混進東宮後,在宮裏,哪個不是恭恭敬敬地喊一聲“趙公公”,現在這樣冷不丁地一喊,竟有些陌生了。轉念想到自己當下的處境,急忙狗腿地跑出去,邊跑邊大聲應道,“奴才在!”

門口站了一個面白無須的大太監,手裏一把拂塵,滿臉怒氣,是冷宮的總管太監,萬連英。雖然他是冷宮的總管,但也是身有品級,不是如今還是小蝦米的她能比得上。

她恭恭敬敬地彎腰,“公公叫奴才有何吩咐?”心裏有些忐忑,難道剛才的事情,那個人告狀去了?

“剛才上面給了一批賞賜,宮中人手不夠,你就去幫幫忙吧!正好,七皇子的寝殿在這附近,你去送了吧!”萬公公拿拂塵指了指他身後的箱子,吩咐道。

趙嘉禾心下松了口氣,還好,沒有追究,然而那口氣還沒有順完,震驚地瞪大眼,誰?七皇子?景淳帝!

萬公公也不理會她了,宮裏一大堆事兒要他去做呢!甩甩袖子就走了。

趙嘉禾為難地看着眼前的東西,怎麽剛重生就要去新帝那裏了?她打量了一下箱籠裏的賞賜,上輩子她可是在東宮混過的,好東西見過不知凡幾,這點眼力價還是有的,眼前這一箱子東西,明顯是他人挑剩下的,布匹的顏色黯淡無光,珠寶也是宮中常見的款式。

她見過太子的賞賜,幾乎每一件都是價值連城的奇珍異寶。

算了,怕他作甚?他還只是個備受欺淩的七皇子,不是那個手握生殺大權的景淳帝!她抿抿唇,在心底告訴自己,不要怕!

她扛着箱子,一炷香的功夫就到了。七皇子住在寧康宮,這兒以前是一位罪妃的住處,後來撥給了宋硯,他不受寵,太子對他的态度惡劣,內務府踩高捧低,也未曾派人來修整,如今寧康宮上下,看上去有些陰森。

她看着眼前的朱漆大門,有些忐忑起來。一到這個地方,她又覺得胸前隐隐作痛,那個被刀插過的地方,空洞洞的,冒着寒氣,死了一次,她更怕死了!

她撫上激烈跳動的心,深呼吸,沒事,不怕,抖着手摸上了銅環。正打算敲的時候,冷不丁身後傳來一道溫潤如玉的聲音,“你在這裏做什麽?”

“啊!”一聲驚叫劃破皇宮上空,驚起了幾只鳥。趙嘉禾連人帶箱子一起摔倒,玉石碎裂的聲音清晰可聞。

趙嘉禾煞白着小臉坐在地上,抖抖索索地看了一眼地上的碎片,又看了一眼眼前的人,絕望地閉了閉眼,心裏暗叫糟糕,完了,死定了!

她想起宋硯能夠一件件說出那些欺辱他的事情,足以證明他是個小心眼又愛記仇的人,如今她把他的賞賜全給打碎了,這足以讓他把她千刀萬剮了吧?

作者有話要說:  嘻嘻,木耳的新書《我靠種花獨寵後宮》,專欄裏面求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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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妗做了十五年的農家女,卻在及笄之日被人接入京城,并被告知,她是國公府失散多年的嫡小姐。

可是回到國公府,卻發現府裏面已經有了一位大小姐,那位代替她的女子明豔動人,才情蓋京華。

她在國公府活得謹小慎微,卻無意間發現,自己能夠聽見花卉說話的聲音。

于是……她知道了很多小秘密

她的親生母親嫌棄她長在鄉野,粗鄙不堪,對她的好也是僞裝;

楚靜姝的未婚夫人中龍鳳,是京城有名的貴公子,但他本該是與楚妗指腹為婚,是楚妗的未婚夫;

家中長輩表面心疼她的遭遇,背地裏卻嘲笑她,命不如楚靜姝好。

……

後來,她被賜婚給了花兒們嘴中的“斷袖”太子。

衆人皆等着看她的好戲,一輩子守活寡。等呀等,等到後來她入主中宮,成為天底下最尊貴的女人。

楚妗覺得太子俊美非凡,芝蘭玉樹,就是喜歡教導她,琴棋書畫,手段謀略,弄得楚妗頗有一種嫁了個夫子的錯覺。

一日,楚妗眼尾嫣紅,鹿兒眼裏氤氲着一層水汽,紅唇微腫,豔麗如血。

太子黑眸像是蘊着濃霧,聲音低啞得不像話,“可是學會了?”

楚妗咬唇,舌尖發麻,說好的斷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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