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青鶴回到廚房的時候,發現趙嘉禾還坐在那裏,雙手放在火堆上取暖。因着早膳她幫了忙,青鶴也不好意思再冷着一張臉,況且看這樣子,趙嘉禾倒是沒有異心,伺候主子也是盡心盡力,大早上的來廚房給主子做飯。
“趙公公,你吃了嗎?”青鶴将碗碟放入水中,打算歇一會兒再洗。
趙嘉禾沒想到青鶴居然主動找她說話了,頗有些受寵若驚,笑道,“吃了,青鶴姐姐也趕快來吃吧,不然冷了口感不好。”
青鶴見她笑得毫無芥蒂,也放下心來,想到自己三番兩次的冷臉,人家還笑臉相對,自己倒顯得小肚雞腸起來,紅着臉開始喝粥,小菜果然味道極好,怪不得主子都盛了兩碗。
趙嘉禾烤了一會兒火,身上暖和了,也就該幹正事了。她剛才尋思着,自己如果想要糊弄太子的話,自己的話必定要夾雜着些許真的信息,否則,以太子的性情,難免不會懷疑她。所以,她必須要接近宋硯,最好是貼身伺候他。
宋硯的書房在竹林後,清晨無風,竹林也一片靜谧,青翠如玉的竹葉上有一層淡淡的白霜。趙嘉禾穿過林間小道,已經瞧見昨晚還是小土包的地方已經有筍尖冒出來了。
真是可惜了,再不挖的話,都要長成竹子了。
趙嘉禾一路上還在琢磨着冬筍的味道,這筍在這裏,無人欣賞,浪費了不是?寧康宮食材少,這不就是現成的?
冬日寒冷,書房的窗也一直緊閉着,趙嘉禾進去的時候,房中的味道很是沉悶,宋硯正坐在窗戶下,捧着一卷書,看得很是認真,連她進門了也未曾察覺。
他房中有一尊簡陋的沙漏,做工很是粗糙,簡單的琉璃瓶子,正在緩緩流着細沙,趙嘉禾遠遠瞧了一眼,時辰也能瞧清楚,卯時三刻。桌子上有剛滅的蠟燭,袅袅冒着黑煙。
這麽早就開始讀書了嗎?果真是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完完全全是避着太子。
趙嘉禾俯身請安,“殿下!”
宋硯從書中移開目光,看向了她。
晨光微曦,他斜斜倚靠在窗棂上,仍舊是一襲素色衣衫,寬大的衣袂散落在腿上,他的臉被分成明滅的兩部分,不辨喜怒。
宋硯直起身,不解她的來意,“何事?”
趙嘉禾斟酌片刻,請求道,“奴才想要貼身伺候殿下,還望殿下應允。”頭頂上是他打量的目光,趙嘉禾頂着沉沉的壓力,一動不動,她自己也明白,她的動機可疑,剛從東宮回來,就急忙要往他身邊跑。怕是宋硯已經起了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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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磨可會?”壓力如潮水般瞬間退去,趙嘉禾心下一松,看樣子,他這是同意了?
她喜出望外,脆聲答道,“奴才會!”激動地起身,拍拍灰就往書桌走去。桌子上擺着幾根狼毫,筆尖都蘸着濃墨,有些破舊了。一方小小的硯在桌子的一角,上面刻有金色的龍紋,華貴至極,瞧着像是禦賜之物,與他這寒碜的書房格格不入。
宋硯看她一直盯着那方硯,解釋道,“這是我當年初入國子監時,父皇贈與我的端硯,很是名貴,倒也應了我的名字了。”
趙嘉禾發現宋硯的神色霎時變得有些懷念,看得出來,宋硯對于皇上還是有着感情的,畢竟他天資聰穎,即使母親的血統低賤,皇上多少對于這個孩子真心喜歡,不然怎麽會送他一方硯臺呢?
宋硯提筆沾了些墨汁,開始在宣紙上低頭寫字,趙嘉禾拿着墨條兒,有些為難,她自打進宮以來,幹的都是些粗活,侍墨這等雅致活兒可是一點也沒沾過,剛才只不過是搪塞之詞,省得宋硯覺着她毫無用處,攆她走罷了。
算了,沒吃過豬肉,總見過豬跑,她曾經也曾遠遠地瞧見過太子書房中的奉筆太監磨墨。不就是手比劃幾圈,把墨汁磨得濃稠些嘛!
宋硯随即就發現,趙嘉禾哪裏會研墨,力道不均,硯臺周圍已經濺了一圈密密的墨點。
宋硯無奈扶額,放下手中的筆,起身繞到她身後,握住她的手,“你不要這樣使力,這樣容易将墨汁弄到硯臺外面。”
耳邊是他低沉的嗓音,醇厚如老酒,明明是寒冬,可她卻覺得一瞬間臉燥熱的慌。雖說她現在表面還是個“男人”,但是內心是個女子,倒是第一次與異性如此接觸。
手背上是他寬厚的手掌,掌心微燙,手臂微微用力,帶着她研磨出墨汁,鼻尖是書墨特有的香氣,幽幽冷香,像是雪中傲然的梅花。
“可是會了?”宋硯低頭問道,發現她已是滿臉通紅,僵直着身子,縮在那裏不說話。
“感染風寒了嗎?臉色潮紅……”他稍稍退開些許位置,疑惑道。
趙嘉禾急忙跑開,擺擺手,“無,無事,只是忽然覺得空氣沉悶,需要透透氣兒……”她打開軒窗,用一根木棍支着,窗戶變成了半開半合的樣子,既不顯得風大,又讓空氣有所流通。
微風透過窗吹拂在臉上,稍降了些許燥意,清醒了些,她就看到自己磨得墨,簡直一塌糊塗,把宋硯的幾本書都沾了墨點。
她看得出來,宋硯極為愛惜書本,她惶恐地跪在地上,磕頭請罪,“奴才該死,弄髒了殿下的書。”
宋硯看她臉色煞白,一副驚慌失措的樣子,有些無奈,心中暗道,自己有這麽可怕嗎?
他将沾了墨的筆拿清水洗淨後,挂在了筆架上,時候也不早了,太子也該下朝了,他也得出門了。
走了幾步,發現趙嘉禾還跪在地上,出聲喊她,“不走嗎?”
趙嘉禾驚詫地擡起頭,去哪?心底疑惑,但還是麻溜地起身,顯然他也是沒有怪罪她的意思,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她是發現了,這個時候的宋硯脾氣溫和,有雅量,對待宮人也很寬容。
宋硯徑直出了寧康宮的殿門,趙嘉禾沒忍住,問道,“殿下,咱們這是要去哪兒?”
“馬場。”宋硯身姿清朗,步伐不疾不徐,一開口,面前就凝了一團霧氣,模糊看不清面容。
趙嘉禾:馬……馬場?大冬天去馬場幹什麽?而且寧康宮在東面,馬場在西南方,兩地相隔大半個皇宮。
主子的命令莫敢不從,她只能跟着他走過大半個皇宮,來到了西南角的馬場。
冬日馬場人跡罕至,只有一些負責馬匹的太監在馬場裏。他們看見宋硯來,也只是象征性的出來一兩個小太監,“奴才見過七皇子!”
趙嘉禾沒想到這些馬場裏的奴才也狗眼看人低,這福身禮也太敷衍了吧?膝蓋半彎,沒有碰到地面,這手也擡得不夠标準,沒有放至眉間。
她很是忿忿不平,宋硯像是習慣般,淡然地點點頭,也不需要奴才的牽引,自己就到了馬廄挑馬匹。看架勢,像是對這裏很是熟悉。
馬廄裏鋪了一層厚厚的幹草,馬都整齊地站在欄裏,安靜地吃着草,有幾匹馬看到宋硯進去,甚至還那頭親熱地碰了碰他的手,宋硯擡手撫摸了它們的頭,很是親昵,趙嘉禾難得看到宋硯溫柔的樣子,他微彎眉眼,露出舒朗的笑來,溫柔地拿手摸了摸它們。
他親自拿草料喂了一些馬,等它們吃得差不多了,他從裏面挑了一匹棗紅色的馬,牽出馬廄。
這匹馬肌肉強健,全身的毛油光滑亮,顯然被打理的極好,看着像是一匹寶馬。
她小時候村裏有富貴人家家中有馬車,那些馬遠沒有這匹看上去神氣,村子裏馬是金貴的,她家裏就沒有馬,所以她也只是遠遠瞧見過幾匹馬,如今一匹馬站在她面前,她難免有些手癢。
宋硯看她站在馬廄外,眼睛裏閃着光,渴望地盯着馬,他挑了挑眉,溫聲道,“想騎?”
趙嘉禾猶豫了半晌,點點頭。
宋硯沉吟片刻,把缰繩放在她手中,叮囑道,“你牽一會兒,千萬別亂跑。”轉身就回了馬廄,挑了一會兒,牽出一匹小馬。
這匹小馬看着身形小了一圈不止,但是眼睛很是溫和,瞧着倒是溫馴,“嘚嘚嘚”地跟在宋硯身後。
宋硯将馬缰放到了趙嘉禾的手中,緩緩道,“這匹馬生性溫順,很是适合你這種剛學騎馬的人。今日我便教你騎馬。你可以先坐在馬上,我幫你牽着缰繩,慢慢地在馬場騎一會兒。等你慢慢适應了這個速度,便可以稍稍加快一些。”
趙嘉禾沒有料到宋硯居然真的要教她騎馬,簡直受寵若驚,結結巴巴的說:“殿……殿下,您真的要教我騎馬嗎?”
她看了一眼面前的小紅馬,面含驚喜,試探着摸上了它的頭。這匹小馬也很是乖巧的讓她撫摸。身後的尾巴也甩了甩,趙嘉禾雀躍道,“它的尾巴動了,是不是很開心啊?”她見過村裏的狗,見到主人都會高興地搖尾巴,那這匹馬是不是也是喜歡她的?
宋硯把威風凜凜的棗紅色大馬牽住,趙嘉禾未曾騎過馬,也不知如何上馬,站在一旁手足無措。
宋硯無奈道,“你瞧我如何上馬,看一遍不知你可會。”說罷便長腿一蹬,身姿利落地上了馬,端的是落落風姿,甚是賞心悅目。
作者有話要說: 趙嘉禾:手往哪裏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