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趙嘉禾滿是豔羨地看了一眼,試探地跨上馬,沒想到剛才還很是溫馴的馬忽然變得躁動起來,不停地用馬蹄刨土。趙嘉禾愣是吓壞了,一撒手,跌倒在地。
“嘶……”手掌處火辣辣的疼,趙嘉禾鼻尖酸酸的,壓下那股淚意。
剛才她還想着自己也能帥氣地上去,沒想到居然摔下來了,她預想的那樣好,可是現實狠狠地打臉。她如今狼狽地坐在地上……
她面色羞窘,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自己在他的襯托下更是顯得笨拙不已。
宋硯也沒料到她就這樣摔下去了,但是看她手心上全是血痕,小太監皮膚白皙,手也不知道怎麽長的,愣是比他的小一圈,如今上面蹭破了皮,微微滲出血珠,瞧着有些可憐,于是他默默咽下嘴裏的疑惑,算了,還是不要再打擊她了。
他坐在馬上,半彎着身子,牽住了小馬的缰繩,“起來吧,我幫你牽着她,你上馬。”
趙嘉禾只得爬起身來,看了一眼手掌心,有些為難。沒想到兜頭甩下一塊帕子,月牙白的布料,角落裏繡着一朵墨蘭,整張帕子很是潔淨,泠泠冒着幽蘭的香味。
“包紮一下傷口吧,否則容易感染。”宋硯眉眼溫柔,仿若極為擔心她的傷勢。
趙嘉禾神色複雜,低下頭掩蓋眼底的驚懼,宋硯似乎很是細致溫柔,但是她卻無端感覺有股寒意往腦袋上冒,太過了,他不該是這樣的,按照前世的發展軌跡,這個時間距離他登基已不足一年,他如今在後宮舉步維艱,如何有問鼎之力?那他如今如此溫和,難道最近有什麽大事要發生?
她心底跳得極快,按照她的記憶,三日後便是中秋節,皇後生辰,那時會大赦天下,宮中舉辦千秋宴,為皇後賀壽。前世她已經進入了東宮,皇後是太子生母,所以對于此次中秋宴,趙嘉禾也多少得到了一些消息。中秋宴那天,會發生一件大事,太子酒後失德,調戲了一位大臣之女,事後帝後震怒,太子為此也面壁一個月,如今想來,這件事情可能就是宋硯給太子設的一個局,讓太子在皇上面前失了臉面。
她本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如今不得已入局,必定要想辦法自保,不論千秋宴上發生了什麽,他只要安安靜靜地待在宋硯身邊就可以了。
因為前面已經有了一次上馬的經驗,而且宋硯牽住了缰繩,她這次很是安穩地上了馬。宋硯在前面慢慢遛馬,趙嘉禾的馬也跟在後面,一前一後,步伐難得相似。
趙嘉禾漸漸也能把握好速度,緊緊攥着缰繩,讓馬自己信步走動。
宋硯瞧她可以自己待在馬上,也就放開繩子,自己去一旁跑馬去了。她側頭看了一眼馬場中的宋硯,他的馬術極佳,他好似與那匹馬融為一體,風馳電掣般的速度,月白色衣袖獵獵作響,未绾的黑發在風中飛揚,一雙星眸閃着懾人的寒光,似是一只兇狠的狼。
這才是真正的他,暗暗等待獵物的野獸,兇狠果決。
宋硯沒有騎很久,大概半個時辰的功夫就緩緩停下來,他氣息有些不穩,周身是蒸騰的熱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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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馬牽進馬廄,轉身就走,“走吧!”
趙嘉禾急忙跟上,沒走幾步,她就發現自己大腿內側火辣辣的疼,好似有針在那裏紮似的。第一次騎馬,難免把皮給磨破了,她想要歇一歇,但是宋硯完全沒有放緩腳步的樣子,她也只能忍着痛緊跟在他身後。
剛才還那麽溫柔體貼,怎麽賽了場馬,一下子就變得冷厲起來了?真是君心難測啊!
趙嘉禾在心裏暗暗腹诽,因着腿疼,所以回宮的路途便顯得遙遠起來,沒走幾步,她的額上就冒出一層細細密密的汗,呼吸也有些粗重起來。
好在再如何距離遙遠,寧康宮也是到了的。寧康宮今日頗為熱鬧,一下子多了這麽多伺候的人,青鶴也糾結着如何安排人手,她剛剛訓完話,俏臉緊繃,倒是頗有一宮管事姑姑的派頭,底下的人雖然都是被太子賜過來的,難免有些不情願,但是再不情願,自己如今也是這寧康宮的奴才,青鶴是管事姑姑,月錢什麽的都是由青鶴分發,如今他們不能得罪她,只能勉勉強強地接受了安排,于是寧康宮一下子就顯得井井有條起來,掃庭院的掃庭院,修剪花枝的修剪花枝,各司其職。
趙嘉禾回來的時候,庭院比以往幹淨好多,院子裏那些枯枝樹葉都被修剪的幹幹淨淨,倒是讓人耳目一新。宋硯目不斜視地直接進了書房,趙嘉禾跟在他身後,沒想到他進門之後就一把關上了門,她一個沒注意,差點兒撞上了門。
她呆愣良久,也反應過來了,定是有什麽機密的事情,旁人看不得。得,她也不想知道太多,省得被人殺人滅口。于是也木頭樁子似的,守在門口。
讓趙嘉禾驚詫的是,宋硯竟然在裏面待了一晌午,青鶴來請他用膳,他才施施然從書房中出來。不是說白日他不會再在書房的嗎?今日怎的一待就是好幾個時辰?
滿肚子的疑惑不得解,頗有些悶悶不樂,青鶴跟在她身邊,瞧她時不時往殿門口看,解釋道,“每年千秋宴皇後娘娘生辰之際,太子往往會去別的地兒搜羅一些奇珍異寶,來給娘娘賀壽,這幾日怕是不得空來寧康宮。”
趙嘉禾沒想到是這個原因,太子雖說對于宋硯極近打壓,手段卑劣,沒想到竟然是一個有孝心的人。青鶴語氣微頓,繼而說,“而且明日是殿下母妃的忌日,殿下每到這個日子,都會去馬場騎騎馬。”
趙嘉禾第一次聽人提起宋硯的母妃,原來,他的母親是已經不在人世了嗎?怪不得一直未曾見過宋硯去看望她呢。也難怪宋硯今日情緒很是怪異,從馬場回來就臉色不太對勁兒。
也是,皇後生辰,天下大赦,宮中張燈結彩,而宋硯母親的忌日,卻無人在意。
宋硯的生母是一個宮女,身份低微,這是他這輩子厄難的源頭,她還記得太子對他身份的不屑……她沉默下來,看着不遠處一身素衣的宋硯,也不再說話了。
這幾日,宋硯心情一直很是低落,除了用膳的時候,會出來走動一下,其餘時間都是待在書房裏,沒日沒夜的讀書。
京城下第一場雪的時候,宮中開始為皇後娘娘慶生,皇上賜了許多賞賜下來,寧康宮這次難得拿到了一些珍品,青鶴很是興奮,暗暗将一些銀子珠寶全部藏在了廚房的一個竈洞裏。趙嘉禾無意間瞧了一眼,好家夥,裏面整齊地碼了一堆銀子!
果然,早在很久以前,宋硯就學會了暗中給自己留一條後路。
宋硯過了三天,從書房出來的時候,臉上是如沐春風的笑,身穿紫色皇子朝服,紫色高貴,朝服上是用銀線勾勒的大朵銀色祥雲圖案,頭戴玉冠,如墨的黑發被完全束起,收在玉冠中,更是襯得眉眼如畫,公子如玉。他袖手而立,淺笑道,“今日千秋宴就讓小禾子随身侍候吧!”
因為今日是宮中的大日子,趙嘉禾也領到了一身新衣裳,她穿着深藍色的窄袖寬領長衫,躬身站在雪中,像是哪個神仙座下的小仙童。
宋硯瞥了一眼,笑道,“果真是人靠衣裝馬靠鞍啊!小禾子穿着新衣裳,倒是更為俊俏了。”趙嘉禾心底暗喜,沒有誰不喜歡別人的誇贊,只是,俊俏……勉強也算是誇她長得好看吧。
青鶴沒想到主子居然不帶她,站在一旁生悶氣,以前每次去宴會,主子都是帶她去的,怎麽小禾子一來,她的地位感覺低了許多呢?
趙嘉禾讨好的笑了笑,“青鶴姐姐,我到時候會給你帶一些糕點回來,你別生氣了。”宮中的宴會,主要還是聊天喝酒,桌子上的那些糕點,貴人們大多不愛吃,最後都是會被賞賜給下面的宮人,以前她在冷宮的時候,認識一個禦膳房的小太監,每次都會給她帶好多吃嘴,讓她打打牙祭。
青鶴也知道,主子帶小禾子出去,是因為小禾子比較機靈,不像她,木讷一些,就怕在宴席上沖撞了貴人,都不知道怎麽脫罪。
聽她這樣說,也緩和了臉色,難得這小太監還記得給她帶糕點,柔聲道,“你不要亂來,宴席上的糕點是貴人們吃的,亂拿的話,怕是要抓去慎刑司。”
趙嘉禾眨眨眼,故作神秘,“山人自有妙計,你就等着吃好了。”
宋硯将一個長匣子遞給趙嘉禾,叮囑道,“這是給皇後娘娘的首裏,仔細些,別摔壞了。”
趙嘉禾知道,這裏面裝的是他畫的一副百壽圖,宋硯丹青一絕,寧康宮表面上還是那個窮酸寒碜的寧康宮,宋硯身價無幾,肯定送不出價值連城的珍寶,所以只能別出心裁,作一幅畫送皇後。
趙嘉禾接過盒子,小心翼翼地抱在懷裏,今日下了一場雪,路上容易滑倒,盒子裏裝的是畫,如果不小心摔出來了,那這幅畫就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