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自雪夜過後,趙嘉禾與宋硯的關系,突飛猛進,只是不知是不是趙嘉禾被擄走這件事,刺激到了宋硯,宋硯加快了計劃的實施,他開始變得更加忙碌起來,時常夜半,才能回寧康宮,又常常天光未曉,又前去朝堂。
趙嘉禾的身份宋硯并未公布,所以寧康宮上下,無人知曉,她是女子。她知道自己幫不上什麽忙,只能更加細致地照顧好他的飲食起居,事事親為,從不假于他人之手。
太子派紫蘇給她傳過話,狠狠威脅過她,說是宋硯一倒臺,便是趙嘉禾的死期。趙嘉禾知道宋铖的結局,于是絲毫不在意他的威脅。
年關将至,本該是喜慶的日子,整個皇宮卻處于十分壓抑的氛圍之下,皇上的病越來越嚴重了,已經許久未曾上朝了,大部分的事情,都交由宋硯與宋铖去做,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宋硯的事大多是舉足輕重的大事,而宋铖只做一些無關輕重的小事。宋硯與宋铖之間,也越來越緊繃。
但是趙嘉禾知道,這場無形的争奪,宋硯逐漸占據上風,寧康宮也從無人問津變成了人人趨之若鹜的地方。
宮中還有一件大事,高貴妃懷孕了,已經三個月了,便是冬獵過後,她擁有了自己的孩子。
高貴妃安心在宮中養胎,大概她是整個皇宮最輕松的人了,她時常派人往寧康宮送來許多金銀珠寶,明确向世人表示,她是宋硯這一方的人。
最讓趙嘉禾詫異的是周錦,她于一個雨夜來到了寧康宮。與幾個月前見過的周錦不一樣,那時她身份尊貴,是高高在上的錦和郡主,眉眼裏滿是清傲。如今她仍舊是郡主,可是眼中卻沒有了當時的高傲,她像是最平常的普通女子,盈盈站在殿門口。
周錦穿着杏色的緞花馬面裙,三千青絲随意地绾了個發髻,略施粉黛,周身沒有随行的侍從,她親自撐着一把油紙傘。
雨絲朦胧,她的神色瞧不真切,這是上次她傷心離去,趙嘉禾第一次見她,她想到上輩子是她嫁給了宋硯,成為了皇後,而自己,如今霸占了她的位置,她就難免愧疚。
她急忙跑出去,打算幫她撐傘,可是周錦輕輕避開了。
“郡主,殿下不在寧康宮,您随奴才進去避雨吧!這外面雨大,您的裙擺都已經打濕了!”趙嘉禾沒有強求,恭恭敬敬地請她往殿內走去。
周錦盯着她,忽然說道:“我不是來找他的,我是來找你的!”
趙嘉禾愣然,她其實想過周錦會來找她,沒想到這麽快。可是周錦也不願進去,她們只能站在雨中,隔着雨幕,靜靜相顧。
“上次是我派人将你擄走的。”周錦忽然開口。趙嘉禾一驚,沒想到居然是周錦幹的,只是她如今也無事,反倒因為她,她與宋硯将事情說明白了,她應該要感謝她,可是她說不出口,總感覺自己這樣做,有失道德。
“我其實沒有很喜歡七皇子,我只是想要為家族盡一份力而已,我氣不過,我才情相貌,哪一樣輸給你?我知道七皇子是斷袖後,其實想過,我怎麽能嫁給這樣一個人呢?”
Advertisement
“後來姑姑越來越焦躁,太子表哥也越來越陰郁,我想着,如果姑姑倒了,那我們周家就完了,姑姑成為皇後,庇護了周家這麽多年,帶給了周家那麽多的榮光,我身為周家一份子,我怎麽能夠置之不顧呢?”
“于是,我就想把你擄走,你消失了,那我就能嫁給七皇子了!可是你知道嗎?把你擄走之後,皇上本來要為我們賜婚了,可是七皇子斬釘截鐵的拒絕了!”
“你知道嗎?我站在一旁,看到他絲毫不顧及皇後娘娘的臉面,跪在皇上面前,拒絕娶我!你知道當時我的心情是怎樣的嗎?屈辱不已!”
趙嘉禾不知道宋硯居然在找她之前,就發生了這樣的事,她心底像是喝了一碗暖暖的湯,整個人都熨貼起來。但是周錦目光悲痛,她抿抿嘴,實在說不出話來。
她天之嬌女,自小受寵,十五年來,被家中長輩捧在手心裏,她自小是其她閨秀的典範,宋硯的拒絕,讓她十五年養成的驕傲,被打擊的一幹二淨。
“但是這些都不重要了,這幾日,我知道,太子表哥沒有翻身之地了。周家完了,我終究沒能幫到周家,終究是沒能幫到姑姑……”
周錦目光中透着悲哀,她轉身欲走,杏色的裙擺在空中綻開一朵花。
趙嘉禾忽然道,“你很好,心地善良,我很感謝你當初沒有殺掉我,你完全可以在擄走我之後,取我性命的,可是你沒有,你幫我準備了行李,雖然那些東西根本沒派上用場!我很感激你!”
周錦身形一頓,忽然緩緩笑開,“怪不得他會喜歡你……”被人擄走之後,還感謝她,真的是太傻了。宋硯遇到過太多黑暗,于是善良的趙嘉禾才會更加打動他吧!
趙嘉禾看着她背脊挺直,一如既往地,走着最标準的貴女禮儀,不急不緩,裙裾微動,緩緩消失在雨幕之中……
周錦走後沒多久,宮牆的另一頭緩緩走來一個人,青色錦袍,玉帶束腰,外面系着一件黑色的披風,阻擋細密的雨絲。隔着綿綿細雨,他的眉眼仍舊是那樣清冷。只是目光落在趙嘉禾身上,像是忽然融化的雪,一瞬間溫暖下來。他快步走過來,捏了捏她的手,語氣責備道,“手這樣涼,怎的站在雨裏?”說着,解下自己的披風,細心的幫趙嘉禾系好。
旁邊的人都裝作沒看見,低下了頭,宮中早有流言,說七皇子是個斷袖,喜歡身邊的小太監。可是皇上也沒有責備他,依舊将重要的事情交給他,大家也就心照不宣了,接受了這個事情。
趙嘉禾還顧及在殿外,将他的手拿開,與他隔了幾人遠,自己撐着傘進去了。
宋硯也不在意,亦步亦趨地跟着。
“今日你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以往不都要深夜嗎?”趙嘉禾解下披風,幫他倒了一杯熱茶。
宋硯坐在那裏,靜靜的看着她為他忙前忙後,這讓他有一種家的感覺。
“今日事情不多,便早些回來了。”他将她拉過來,趙嘉禾順勢坐在他身旁,将茶遞給他,“喝杯茶暖暖身子吧!”
宋硯接過,卻沒有喝,将它放在一旁,神色忽然變得肅穆起來,“明日你務必要好好待在寧康宮,哪兒也不要去,明白嗎?”
趙嘉禾心底一跳,擔憂道,“怎麽了?”
宋硯低聲道,“皇上怕是不行了……我怕太子異動,你以前背叛過他,我怕到時候失敗了,他會傷害你……”
趙嘉禾握住他的手,緊了緊,柔聲道:“殿下,最後的勝者一定是您,不用擔心我,我會好好的待在寧康宮,哪兒也不去。”
宋硯眼神黯了黯,好像自從第一次遇見她,她就對他總有一種莫名的信任。奪嫡本就是火中取栗,稍有不慎,便是萬劫不複,連他都不能保證他一定會成功,可是她總是篤定,沒有失敗,他一定會成功。
他腦海裏有許多念頭,但都默默埋在心底,他知道這個世界上有許多奇怪的事情,他相信這個世界上有鬼神,但是就算她是什麽不得了的怪東西,他都要将她牢牢拴在身邊。
他溫柔的笑了笑,回握住她的手。
翌日,宋硯悄無聲息的去了勤政殿。
勤政殿——
殿內燃着安神的香,整個大殿彌漫着淡淡的清香,一片靜谧,整個大殿內,除了桌上的沙漏漏沙的沙沙聲,再無其他聲音。
床上躺着一個人,呼吸低不可聞,若不是胸前緩緩起伏,都會讓人産生一種錯覺,這個人怕是已經不在人世。
咯吱——
随即是輕微的腳步聲,大門口緩緩走進來一個人,像是有裙擺拖在地面上,帶起的細微摩擦聲。旋即,珠簾被一只保養得宜的手掀起,那只手精致細膩,指甲上塗着鮮妍的紅色丹蔻,露出一張溫婉寧靜的臉。
皇後周雲岚。
她踱步走到床前,俯身細細打量着床上的人。她的目光一如往昔,沉靜溫柔,她像是在望着他看另外一個人,又像是含着無盡的眷戀,滿是不舍。
“皇上……”她輕聲喚道,可是床上的毫無動靜。
她坐在床頭,指尖落在他臉上,細細的描繪他的五官。好一會兒,她從袖中取出一個小瓷瓶,動作優雅的将它放到皇上嘴邊。
她眼睫微顫,閉了閉眼,眼中閃過一抹決絕,她剛打算喂給他喝。
可是床上的人眼皮顫了顫,橫空冒出一只手,攥住了她的手。
周雲岚一驚,震驚的看着他,失聲道:“你沒昏迷?!”
她掙紮起來,宋君昊久病在床,身體早已經大不如從前,周雲岚輕而易舉就掙開了他的手。
宋君昊倒在一旁,呼哧呼哧/喘着粗氣。
皇上死死盯着她,目光滿是憎惡。“毒婦!你打算喂朕喝什麽?”
周雲岚的溫柔卸下來,目光冷厲,看着他垂垂老矣的模樣,忽然哈哈大笑開來,笑得前俯後仰,很是愉悅。
“哈哈哈,當然是毒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