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兩人便依偎在火旁,時不時往裏面扔根柴火,韓書言的肚子忽然叫了起來,在寂靜的山洞中很是明顯,他動作一愣,臉瞬間爆紅。

剛才昏迷的時候他就餓了,雖說後面趙嘉禾給他喂了一些幹糧,但是數量有限,而且他已經餓了許久,這一些幹糧也只是解了一時窘迫。

趙嘉禾沒想到才一會兒他就餓了,但是她知道讀書人清高,她沒有嘲笑他,餓了肚子叫這不是自然的嗎?

她将包袱裏的幹糧全部拿出來,也不知道擄她的人是誰,這麽好心的幫她準備了幹糧,她等着宋硯來找她,所以幹糧不必吝惜。

她将一大半都遞給韓書言,

她是女子,飯量小,而且他餓了許多天,比她更需要填飽肚子。韓書言語氣堅定的拒絕了,“您救了我,本就是大恩,如今您再将您的糧食給我,又是大恩,這讓我以後如何償還?”

趙嘉禾本還想勸,可是韓書言态度堅決,不肯多吃她的幹糧。趙嘉禾只能無奈放棄,她知道,讀書人性子執拗,認定的事,十頭牛都拉不回來。

就這樣,他們在山洞裏待了一天,夜幕降臨,趙嘉禾不禁懷疑起來,宋硯真的會來找她嗎?她抱膝坐在那裏,直愣愣的盯着山洞口,自己到底是多大的臉,以為宋硯會抛下重重政務,不顧寒風刺骨,來找她這個無足輕重的小太監?

明明想通了,可是心底卻像是空了一大塊,讓她茫然無措。“趙兄,夜深了,你不睡嗎?”韓書言見她精神恍惚,自從天黑下來之後,就恹恹的,做事也提不起性子來,他以為她困乏了,可是,他都要睡了,趙嘉禾還睜着眼睛坐在那裏,一動不動。

趙嘉禾回過神來,動了動酸麻的手臂,輕聲道:“快了,你先睡吧……”

韓書言高燒在傍晚的時候就已經退了,畢竟是生了一場病,身子仍覺得疲倦,他細細叮囑了幾聲,就閉眼沉沉睡去。

趙嘉禾不一會兒就聽到了韓書言的呼吸聲,在寂靜的山洞裏極為清晰。

她腦子裏亂糟糟的,了無睡意,換了個姿勢,火堆發出噼裏啪啦的聲音。

時間緩緩流過,她眼皮越來越重,她不知何時,睡意清淺,夢中是許久未夢見的前世,寒光凜凜的刀劍,宋铖聲嘶力竭的吶喊,宋硯冷酷的黑眸,無盡的殺戮……

“小禾子……趙嘉禾……”

她隐隐約約聽到有人在喊她,可是那聲音遠的不真切,像是隔着濃霧,影影綽綽的傳過來,她恍若未覺。可是那聲音越來越近,顯示着主人也越來越焦急,隐隐有沙啞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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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霎時從夢中掙脫出來,發現額頭上全是冷汗,而她以為在夢境中的聲音,卻若隐若現的傳到她的耳中。

她猛然站起身,不是夢!真的有人在喊她!

她不知道為何心底忽然湧現巨大的驚喜,那驚喜讓她驟然沖出山洞,高聲喊道:“我在這裏!”不遠處的聲音一頓,繼而是響亮的馬蹄聲,一人一馬踏着皎皎月色,緩緩出現在她視野內,天空黑沉沉,地上被大雪覆蓋,可趙嘉禾一眼就認出,那就是宋硯!

走近一看,宋硯坐在馬背上,似乎面色疲倦,平日裏一絲不茍的發髻也有幾縷散亂在耳後,他低頭,靜靜地注視着趙嘉禾,他此刻眸中,不知道蘊着什麽,像是一潭湖水,表面看着平靜,湖面之下,暗流湧動。

趙嘉禾此時不知道作何表情,只能沖他傻傻的笑了一下,宋硯卻像是被忽然喚醒一般,跳下馬背,大手将她攬入懷中。趙嘉禾本來想将他推開,可是宋硯忽然悶悶道:“讓我抱會兒……”

他的頭靠在她的肩窩,熱氣灑在她的脖子上,激起一陣細細密密的雞皮疙瘩。她忽然發現,宋硯整個人都在顫抖,抱着她像是抱着失而複得的珍寶。趙嘉禾的心忽然像是被扯了一下,微微疼。

“我知道你是女子……”宋硯忽然開口說道,趙嘉禾一驚,剛打算辯解,便聽到宋硯繼續說道:“我喜歡趙嘉禾,不論她是小禾子還是阿禾。”

趙嘉禾忽然像是被什麽堵住了聲音,吶吶說不出話來。他知道她是女子的話,那是不是說明他不是斷袖?

不對,自己怎麽找不到重點!重點是宋硯什麽時候知道她的身份的?

他像是看到了她的疑惑,輕聲道:“就在冬獵那次,你與你弟弟相認那晚知道的。”他頓了頓,聲音忽然溫柔下來,“你知道我有多高興嗎?你是女子,便可以與我共白首,我身邊的位置,你可以堂堂正正的霸占着,族譜之上,以我之姓,冠你之名。屆時我們兒孫繞膝,共享天倫……”

他緩緩道出他們的未來,趙嘉禾臉頰微紅,漸漸沉浸在宋硯描繪的場景之中。

“呀——”忽然,身後傳來一聲驚呼。韓書言站在洞口,震驚的瞪大眼睛,他,他好像撞見了不得了的事哦!

趙嘉禾羞窘地退開宋硯的懷抱,“你別誤會,我,我是女子……”

韓書言這才明白,原來自己鬧了個烏龍,頓時拱手道歉,“沒想到趙兄居然是女子,韓某剛才得罪了!”然後像是害羞一般,小聲道,“我就說,從未見過像趙兄這樣秀美的男子……”

風聲太大,趙嘉禾未聽清他說的話,疑惑道,“你說什麽?”

韓書言驚覺自己的話太過輕浮,雖說是對趙嘉禾的贊美,可是如今人家的心上人在身邊,他這樣明目張膽的誇她,實屬不尊重。

“沒,沒什麽……”他絕口不提剛才的失言。

趙嘉禾想了想,剛才與韓書言的交談中,她發現韓書言才學通博,不是讀死書的書呆子,身有鴻鹄之志,渴望為百姓做事,如果不是得罪了權貴,可能他會成為一代名臣,名留青史,流芳千古。

“殿下,這位是韓書言,我看他好像很厲害。”趙嘉禾偷偷拉了拉宋硯的袖子,輕聲道。

宋硯反手握住她的手,兩人剛剛表明心意,進展如此快,趙嘉禾打算矜持一下,微微掙紮了一下。

好吧……掙不開。

宋硯感覺自己手心有只貓,伸着柔軟的爪子在撓他,那股癢意順着手心直直往心底而去。他板着臉,佯怒道:“乖一些,別鬧我!”

趙嘉禾:……自己如此輕浮,還兇她?!

她剛打算反駁,餘光看到韓書言一臉尴尬地站在那裏,讪讪地閉上了嘴。

韓書言:大庭廣衆之下,不知道注意一點嗎?

他裝作若無其事,認真看着眼前的男子,雖然形容略有些狼狽,但也看得出姿容清貴,渾身上下散發着上位者的威嚴。比他見過的那些權貴,還要更加令他有壓迫感。

他猜測着他的身份,定然是王公貴族,皇室宗親。

韓書言打量宋硯的同時,宋硯也在打量他,韓書言,這個人他可不陌生,前些日子暗線傳來的消息,說是這次秋試中有一個學子很是優秀,策論寫的極好,最重要的是,他出身寒門,身後沒有大家族的支撐。

此次籌錢,他深知世家大族之間盤根交錯的勢力,牽一發而動全身,籌個錢一個個都支支吾吾,不願意出一個子兒。他正打算找人開刀,可是需要一個與世家大族沒有利益牽扯的寒門子弟,于是他想到了韓書言。

他正要去找他的時候,發現他因為得罪了權貴,被趕出京城,他派人去找他,遍尋京城也未曾找到他,如今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天下之事,竟然如此奇妙。此人正在他焦頭爛額之際,出現了。

只是沒想到,寫出那樣犀利兇狠的文章的人,居然看上去柔柔弱弱。穿着不合身的棉衣,面色蒼白,嘴唇上一層淺淺的白皮,憔悴異常。

只是他有過比他還要狼狽的時候,而且他欣賞他的才學,絲毫不在意他的儀容。

“韓兄,在下宋硯,行七。”宋硯朝他行了一禮。

韓書言熟讀詩書,有雄心壯志,他曾經想過自己要輔佐怎樣的人,才能最大程度發揮自己多年來的所思所學。自是了解過那些皇室宗親,近日朝中新起之秀,帝七子,宋硯!宋硯在朝中的作為,大多是利國利民,為了百姓,他曾經想過,如果自己入仕,必要投入宋硯門下,沒想到得罪權貴,丢失了入仕的機會。沒想到,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就站在自己眼前。

他激動不能自已,不顧地上冰冷的雪,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草民韓書言,大澤縣解元,參見七皇子!”

“草民毛遂自薦,想以自己微薄之力,同殿下共創這海清河晏,大同盛世!”

他深深俯身,額頭埋在厚厚的雪中,是虔誠的姿勢。

宋硯将他扶起來,沒料到居然這麽容易就将韓書言收入麾下。他欣賞他果決的性子,沒想到他竟然如此信任他。他疑惑道,“太子未廢,你怎麽就認定,我能夠榮登大寶呢?”

韓書言眼光灼灼,肯定道,“天下局勢告訴我的!自古以來,得民心者得天下,太子殘暴,以百姓的生命做局,只為了自己的皇位,而您不同,您心系百姓,肯為百姓奔波勞碌,若您站在那個位置,自當是一位明君。草民自小學習聖賢書,心中之志便是成為一代名臣,草民與您,志同道合!”

頓了頓,“就算草民的選擇是錯的,那左右不過是一條命罷了,草民自當生死相随!”

趙嘉禾在一旁捂住嘴,未曾料到,剛才那個窮困潦倒的小書生竟有如此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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