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千奈美一時間目瞪口呆,不知該做什麽反應。
還好佐倉千代沒在這個話題上多停留,說完就拉着千奈美一起進畫室。
畫室裏的人已經來得差不多了,都坐在自己的畫板前忙碌。
見到她兩進來,美術社社長打了聲招呼,笑道:“的場今天怎麽還在?”
“?”千奈美有點沒懂她的意思。
“別誤會。”社長邊在調色板上調色,邊笑,“剛才見你出去接電話,還以為你回來又要請假了。”
她這麽一說,倒是千奈美有點不好意思。
社長一眼看穿:“沒關系呀,我們社團本來要求就沒那麽多嘛。再說了,的場同學家裏的情況我們都懂的。”
千奈美又是一愣。
她尋思着,自己三月才搬來琦玉,四月初開學進入浪漫學園,至今為止才過了兩個星期,怎麽現在感覺除妖師的身份已經全校皆知了???
是她隐藏的方式有問題嗎?
去年在神奈川也是……
難不成真如哥哥所說,她一個人沒法在外低調生活?
正當千奈美陷入自我懷疑時,另一個男生的話幫她從疑惑中解脫。
那個同為一年級的隔壁班男生從自己畫板後探出一個腦袋:“其實我好奇很久了,的場同學家裏真的像傳聞中那樣,是混|黑的嗎?”
千奈美:“……”
果然!
她又白擔心了!
下意識看了眼佐倉千代,後者一副“原來大家都已經看穿”的恍然表情。
千奈美反思了一下。
看來還是自己表現得太與衆不同,比如……比如什麽呢?
她怎麽看,怎麽覺得自己跟別的普通學生沒區別啊!
看出她的困惑,那個男生也忍不住笑了:“的場同學渾身的氣質騙不了人的嘛。安啦安啦,混黑的也沒關系,我就有點好奇。我知道本地有個月川組,的場同學難道跟他們有關系嗎?”
千奈美這才回過神:“不是,我家不是黑|道。”
她把“傳統藝術世家”那套又拿出來說了一遍。
男生和社長,包括畫室裏的其他人都露出“難怪如此”的表情:“怪不得的場同學一搬來琦玉,就住進那麽大的古宅裏。”
“真不愧是傳統世家啊。那麽大的房子也只是別院嗎。”
“我們沒猜錯嘛。的場同學就是大家千金。”
在一衆好奇的目光裏,千奈美略有點心虛地想到:
除妖……應該也算是傳統藝術吧?
不知道是不是千奈美的錯覺,自從得知她家情況後,美術社的部員對她的态度比之前親近不少。
以前千奈美總覺得除了佐倉千代,和其他人之間都有一層隔膜。
現在這層膜卻消失了……
這讓千奈美困窘又想笑。
結束這天部活離開學校時,千奈美和佐倉千代提到這件事。
佐倉千代表示理解:“這是當然的啦。大家都覺得千奈和大家敞開心扉,願意交往了嘛。之前大家其實很想和千奈做朋友的,只是你看上去有點不好接近啦。”
千奈美:“……你不是我朋友嗎?”
千代嘻嘻笑,跳到前面回頭做鬼臉:“誰讓我和千奈住得近呢!不過說實話,要不是看見千奈你對流浪貓都那麽溫柔,我也不敢随便找你搭話。總覺得……”
她停了下來,仰頭想了想:“總覺得,在千奈面前就跟在老師面前一樣!還是最嚴厲的那種老師!”
千奈美失笑。
正好走到了分岔路口,便向佐倉千代打了聲招呼,拐進平時不走的那條岔路。
本以為千代會問什麽,結果對方直接揮手告別,還特別叮囑:“雖然我沒資格說你家裏的事,但是千奈醬不要把自己逼迫得這麽緊嘛!你還是學生,感覺比野崎君都要辛苦!”
千奈美真的笑了起來:“放心吧,我有數。”
的場家除妖,一為錢,二為名,三是為了保護像千代這樣的普通人。
如果放任一個地方的妖怪不管,屬于妖怪世界的黑暗遲早會入侵到普通人的世界中,到時候可就天下大亂了。
想到前世的事,千奈美臉上笑容消失,眼神陰沉下去。
還好千代現在不在,否則看見她這張臉,就不會說什麽對野貓溫柔的話了——眼神這麽吓人,就算骨子裏再溫柔,也不敢随便搭話啊。
打開手機,千奈美撥通門人的號碼:“情況怎麽樣了?”
“現在還沒到那個靈出來作祟的時候,我暫時安撫住了委托人的情緒。”
“嗯,我馬上就到。”
這次的委托人是個女白領,住在一所公寓的十三層。
還沒進公寓,站在樓下,千奈美就看見一團黑氣萦繞在上方不散。
這和之前那只人面蛛女的情況又有所不同。
人面蛛女可以收攏自身的妖氣,所以僅從樓層外表看不出來,必須用人面蛛進行追蹤。現在頭頂的這團妖氣很明顯是妖怪到訪殘留的,妖怪本體并不在,所以才能讓除妖師這類人看見。
看這黑氣的濃郁程度,如果今晚沒除妖師出手,那個女白領就死定了。
進電梯,上升到十三樓。
電梯門一開,千奈美就看見一男一女兩個人站在外面。
看見她目露疑問,穿着西裝手拿公文包的的場門人不得不解釋道:“我過來接您,伊藤小姐堅持要和我一起。”
千奈美将視線轉向那位年輕女性。
佐藤小姐一身居家服,頭發亂糟糟紮在頭頂,臉頰瘦削,眼窩深陷,一雙眼睛驚慌失措地在眼眶裏亂轉。和千奈美視線一對上,佐藤小姐自己先吓了一跳:“你、你好……拜托你了!”
意識到面前這位女高中生才是這次真正的主事人,她上前一步,一把攥住千奈美的右手。
用力之大,以致于手背上浮起清晰的指骨形狀。
——佐藤小姐已經瘦到只剩皮包骨頭了。
千奈美将自己左手蓋在佐藤小姐手背,放緩聲線:“放心,今晚一定能幫您徹底除去那只妖物。”
千奈美的承諾讓佐藤情緒稍緩。
她這才意識到自己下意識的動作,收回手低下頭:“抱歉,失禮了。”
“沒關系,我們進屋說。”
剛才佐藤小姐喊得聲音過高,走廊裏有一兩戶人家已經稍稍打開門,在向外張望。
佐藤小姐把頭垂得更低,引導千奈美和的場門人回到自己房間。
房間裏同樣亂糟糟一片,除了泡面盒紙巾等其他生活雜物,還有不少佛珠,紙符,水晶雕像,十字架等等。
一眼掃過去,千奈美能确定這堆東西裏沒一個有用的。
佐藤小姐也順着千奈美的目光看過去,灰白的面孔上浮現一層紅潮:“我剛被纏上那會兒,實在不知該怎麽辦才好,只能到處搜羅據說有用的東西,結果一件都派不上用場。還好請到了您。”
說到這裏,千奈美不由好奇:“冒昧問一句,您是怎麽知道的場家的?”
按理說,除妖師的名諱不會被普通人知曉。
大一點的勢力可能還能通過層層關系打聽到除妖師的存在,比如前幾天的月川組。
像佐藤小姐這樣勢單力薄的普通人,能主動聯系的場一門的情況真是少之又少,除非佐藤小姐家族裏有接觸過除妖師,或者祖上就是從事這方面的業務。
“您真是太高看我們家了。”佐藤小姐苦笑,掃掉桌子上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替千奈美端來一杯檸檬水,“我家裏都是普通人。之所以知道的場一門是因為……”
她突然停下來,看了眼坐在一旁的的場門人,後者趕緊低頭,喝了一口屬于自己的熱茶。
千奈美狐疑,扭頭看向下屬,驚覺這位門人和佐藤小姐年齡相近,看上去也十分般配。
難不成……
“是因為,”佐藤小姐喃喃着握緊手裏杯子,再次垂下頭,“我在街邊看見了屬于的場一門的小廣告。”
的場千奈美:“……”
的場門人:“咳。”他偏過腦袋,替自己辯解,“這不是,家族才到琦玉市,要盡快打響知名度,擴大業務對象群體麽……”
的場千奈美瞪了他一眼,轉向佐藤小姐的時候又恢複了和藹可親沉穩可靠的除妖師形象:“原來是這樣。您和的場一門也算是有緣。”
“有緣?”
“嗯。否則就算有的場家咳……廣告,您也不會正好看見。時間還早,麻煩您再把您的遭遇說一遍吧。”
佐藤小姐抖了抖身子,聲音顫抖得像狂風中的一根芒草:“我被它纏上,大概是在一個多月前……”
***
佐藤小姐有個從小陪伴她的市松人偶,是她八歲女兒節時得到的禮物,佐藤小姐甚至給這個人偶取了一個名字叫“藤子”。
随着年紀增長,佐藤小姐對人偶“藤子”的興趣越來越淡。等她上大學後,“藤子”就和佐藤小姐其他的舊物一起被封存在紙箱裏。
及至三個月前,佐藤小姐搬家,無意中打開了一個陳舊的紙箱,在裏面發現了“藤子”。
作為兒時的玩偶,佐藤小姐對“藤子”還是很有感情的,便将其裝進玻璃盒,放在櫃子上作為裝飾品。
但是一個多月前,佐藤小姐打掃時不慎打碎了玻璃盒,連同盒子裏的“藤子”也肢首分離。
市松人偶本來就是用桐木和胡粉做成的,除非是專業的匠師,否則一般人将其打破後很難重新修好。
佐藤小姐工作繁忙,沒時間再去找人偶師幫忙修複,又想着或許人偶被打碎,就是命運在暗示她要和小時候的自己做一次徹底的告別。
在種種借口下,佐藤小姐将碎掉的“藤子”連同其他垃圾一起,一扔了之。
沒想到從那以後,佐藤小姐的噩夢就開始了。
第一次接到電話時,是在扔掉“藤子”的第七天晚上。
當時佐藤小姐剛洗完澡出來,聽見手機響,看都沒看屏幕就接通了,結果電話裏就傳出了一個小女孩的聲音:“莫西莫西,是佐藤嗎?”
佐藤小姐一邊擦頭發一邊想這是哪個親戚家的小孩,嘴裏應道:“是我啊,你是誰?”
“我是藤子哦。佐藤你難道想就這樣把我忘了嗎?我回來找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