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Chapter 03

? 艾唯一呆呆地看着講臺上那位對着講義一板一眼寫板書的英語老師,再偷眼瞧了瞧周圍,這些曾經的同學或認真筆記,或昏昏欲睡,她旁邊位置上的牛安琪把一本小說壓在英語書底下正看得津津有味。

一切都是如此地似曾相識,或者說,一切都是當年那個樣子。

就在大約三十分鐘之前,艾唯一終于從牛安琪那裏得知,如今的她,芳齡十九,目前正在念大二,還是上半學期。然後,她就被以為她在開玩笑的好友拉來上課了。

艾唯一又心虛地朝周圍掃視了一圈,沒人注意到她,所有人都在繼續着自己的生活,只有她是硬□□來的,然而她卻是他們學習生活中的一部分,沒有人覺得她突兀,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并不是他們認知上的那個艾唯一,那個十九歲、微胖、腦門上總頂着一顆青春痘的女生。

事實上的她已經三十一歲,婚齡六年,育有一女。更重要的是,她明明……已卒。

周圍的她的這些同學在搞的所有小動作,在她看來,都還很幼稚,包括她身邊剛小心翼翼翻過一頁小說的牛安琪。

正在艾唯一左顧右盼之際,她的目光剛好跟斜前方的一個女同學碰個正着,她下意識地咧開嘴,禮節性地朝她笑了笑,那女同學楞了一會兒,才扯着嘴角還了她一個笑容。

艾唯一摸着下巴想了半天才想起來,那女生是她大學時代班裏的學習委員。她自己上大學時成績一般,學習委員又是個在學習上特別認真刻苦的人,兩個人從性格上也不太合拍,所以基本上沒什麽交集,她印象裏,大學四年,除了交作業,基本沒跟她說過話。

剛剛自己還對她笑得那麽陽光燦爛的,難怪她一臉疑惑的表情。

艾唯一趕快又看了看周圍,盡力回憶當年跟他們每個人的關系。雖然直到現在她都沒想明白自己怎麽突然就回到了大學時代,但她知道自己身份比較特別,如果跟十九歲時的自己太不一樣,恐怕會被當成神經病。

最後,艾唯一的目光停在牛安琪身上。這個女生曾經是她最要好的朋友,用十年後的話說就是閨蜜,但眼下恐怕還沒這個詞。究竟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她們之間的關系變得生疏了起來呢?出社會之後嗎?結婚之後嗎?在日複一日的平淡消磨中漸漸斷了聯系,她們變得不再關心對方,變得不再有那麽多悄悄話講。從冷淡到生疏,再到天各一方。

艾唯一歪着頭,覺得能回來似乎也不錯,至少她還能重新開始,避開錯誤的婚姻,挽回遺失的友情。

正在艾唯一胡思亂想的時候,她看到牛安琪悄無聲息地把小說推回到英語書下面蓋好,慢慢擡頭看向講臺上的老師,眨巴了兩下眼睛,又慢慢扭過頭看艾唯一,輕聲問她:“老楊沒發現我?”

艾唯一搖了搖頭。

牛安琪松了口氣,馬上又瞪着眼問:“那你看我幹什麽?吓死我了。”

艾唯一還沒回話,講臺上的老師突然點了牛安琪的名,說:“你把剛才我的問題回答一下。”

牛安琪求救似的看向艾唯一,她甚至都沒指望答案,起碼知道題目也行。

然而艾唯一也根本沒聽,她抱歉地回望着牛安琪,又看了看老師的方向。

結果楊老師說:“這個問題很難嗎?不是很難吧,她旁邊的那位女同學幫她回答一下。”

艾唯一:“……”

直到下課的時候,艾唯一還在翻課本。牛安琪邊把書收進書包裏邊對艾唯一說:“一會兒吃什麽好呢?”

艾唯一問她:“剛才老師提的問題答案在哪裏?”後來楊老師又把問題重複了一次,但她還是沒答上來。

“啊?”牛安琪才發現艾唯一根本沒有收東西,反而在今天講的那幾頁課本上翻來翻去,說,“都下課了,你琢磨那個幹什麽?”

艾唯一說:“老師提的問題,還是應該知道一下比較好吧?”

牛安琪看着艾唯一沒說話,倒是原本坐在不遠處的學習委員剛好走過來,幫她翻了一頁指了一個地方,說:“在這裏,用這個句型。”說完就走開了。

牛安琪更驚訝了,看着學習委員的背影半天,又看回艾唯一,說:“你,你們,今天都怎麽了?平時下課你比我跑得可快多了,今天怎麽回事?還有學委為什麽突然跟你說話?”

艾唯一回答不出來,難道告訴眼前的女孩,在日後的工作中,她常常感到學過的知識根本不夠用,常常後悔,也養成了遇到問題刨根問底的習慣麽?至于學委跟她說話,只是因為她剛剛對她友好地笑了一下?

所以,她選擇什麽都沒回答,只是說:“我們先去吃飯吧。”

牛安琪沒說什麽,只是看着好友把書和練習冊分門別類地放進書包,又确認了下課桌,才站起來和她并肩往外走。

走出教室,艾唯一巧妙地跟牛安琪交換了個位置,走到了稍後的地方。她必須跟着牛安琪,而不能走到她前面,雖然她記得食堂的方向,但也只是記憶裏,事實上,她現在對這裏遠沒有十九歲時熟,為了防止出現纰漏,還是保守些好。

在食堂吃飯的時候,牛安琪問她:“艾痘,咱們周末去哪兒玩兒?”

艾唯一說:“我想回家。”

她惦記她媽媽,雖然她記得那時的她媽還是身強體壯,也不怎麽生病,但心情上不一樣,剛死過一回,她特別特別想媽媽,不知道最疼愛她的媽媽在得知她的死訊後會是怎樣的崩潰,自己一輩子讓媽媽操了那麽多的心,最後還讓她傷心難過,想想都覺得自己不孝。不過又一想,自己回來了,那媽媽是不是也不用面對失去她的打擊?

可惜十二年前手機剛剛開始普及,而作為學生的艾唯一和牛安琪都不擁有,她想給她媽打個電話,翻了半天也沒找到電話IC卡。

牛安琪說:“你不是上禮拜才回去過?咱們約好出去玩兒的。”

艾唯一想了想,說:“我給你帶好吃的回來。”

牛安琪說:“行。”

從外地考過來的牛安琪平時沒什麽機會回家,周末艾唯一還能陪她,艾唯一也回家的話她就只剩下一個人。不過艾唯一她媽燒菜很好吃,也算是艾唯一每次回家時她唯一的企盼了。

看着一如記憶裏單純可愛的友人,艾唯一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頭。

牛安琪被艾唯一突然的舉動弄懵了,等反應過來的時候,艾唯一已經收回了手。

牛安琪看了好友一會兒,不太敢确認地說:“艾痘你今天感覺很奇怪,從……”她想了想,說,“下午,午睡之後,整個人感覺不太對。”

艾唯一在心裏吐了吐舌頭,女性的直覺真是不分年齡的敏銳。不過她畢竟出社會多年,表面上很是淡定,說:“沒有啊,是你自己不對勁吧。”

感覺這種事本來就是說不清道不明的,牛安琪沒琢磨出個所以然來,也就不再多想,跟着說:“一會兒跟我去買兩張電話卡吧,你那張不是也丢了?”

艾唯一一楞,問道:“原來我電話卡丢了?”怪不得她翻了半天也沒找到。

牛安琪似乎不再糾結艾唯一今天的失常,說:“是啊,我把我的卡放在你的錢包裏,結果你把錢包丢了。”

原來十九歲的自己曾經那麽毛躁?艾唯一笑了下,對于當時的自己來說,丢錢包應該是件天大的事,可是多年後的她已經完全不記得了。她摸了摸餐桌上的那個錢包,很快想起來,這個是牛安琪送她的。明明丢錢包的事情已經不記得了,可收錢包的事還有印象,自己果然是個樂觀的人,不開心的事很快就忘了。

兩個人吃完飯,去買了電話卡,艾唯一馬上給家裏打了電話。當她一個鍵一個鍵地按下自己家的電話號碼,心裏有點激動,再聽到她媽媽的聲音時,有種抑制不住快要哭出來的沖動。

媽媽的聲音比艾唯一最後一次聽到時要清脆些,也很嘹亮高亢,還在抱怨她爸爸把電視的聲音開得太大了,聽說她周末要回家也沒什麽特別的反應,只是問她想吃什麽菜。艾唯一說想吃藕夾。

挂斷電話之後,艾唯一又對着電話聽筒看了半天,他們曾經是多麽無憂無慮的一家人,媽媽是個多麽樂觀的女性,然而,她還記得最後一次見到她媽媽的樣子,蒼老,未必都是因為歲月,作為一個長輩,既要承擔失去外孫女的痛苦,又要承受女兒一蹶不振的事實。

艾唯一覺得自己特別對不起她媽。

一直等在一邊的牛安琪過來催促,艾唯一這才回過神。她在心裏決定,既然上天給了她重來一次的機會,她一定要對爸媽好,不讓他們再為自己操心。

晚上的時候,艾唯一躺在床上睡不着,一方面有些不習慣許久沒經歷過的集體生活,而另一方面,她還在消化自己回到了十九歲這個現實。她在被子下面偷偷掐自己,痛感明顯,她知道這不是做夢。真的回來了?那既然回來了,以後又要如何過下去?

很快,她又想起她的小饅頭,一會兒想,既然回到從前,那麽還有機會再把小饅頭生下來,這一次,她一定好好照顧她,但又一想,那不是又要嫁給那個男人?重生一次不過是再經歷一遍那粗糙的生活?一切只不過重複一回,沒有改變,那回來的意義又是什麽呢?

這個世界上有那麽多人,老天偏偏選中她重生,一切因了她重新再來,所有人、事、物統統回到十二年前,如果她不改變,實在枉費上天這慷慨的饋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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