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冰釋

塵封的舊事一件件湧上心頭,司徒夫人悲痛難以抑制,過去的事情,猶如一把尖刀,無時無刻不在刺痛着她的內心,但是這麽多年,她終究還是忍過來了,最讓她無法接受的是,她最看中的兒子,竟然如此不理解、不體恤她,還要硬生生撕開她的傷口,在那上面撒鹽。

她年輕的時候,被告知不能生育,用盡了方法,失敗了無數次,流了數不清的血和淚,才終于在40歲的時候,懷上了司徒玦,生他的時候,更是要了她的半條命去,卻不想,最後得了這麽一個結果。

她就這麽一個兒子,她為了他,連丈夫的出軌都忍下來了,就是希望有一天,他能夠順利接掌家族的生意。

她的丈夫,從來都不是一個好丈夫,但他在商業方面的把控能力和敏銳嗅覺,卻是有目共睹,富世在他的手上,經過一次次的創新轉型,不斷的發展壯大,積累的價值,甚至超過了前幾十年的總和。

她是出身名門的富家小姐,他是出身市井的無名草根,家裏沒有人同意他們的婚事,但是那個時候,她是真的愛他,不惜抛棄一切也要和他在一起,甚至拒絕簽署婚前協議。

婚後,少了愛情的美化,出身太過懸殊的兩個人,之間的差異和矛盾日益顯現,他的真實面目也逐漸暴露,她在失望之餘也曾想過離婚,但她從小受益于家族的庇護,家族的産業不能丢。

那個時候,她對他依舊抱有期望,總以為是她不能生育,才導致了他的變心,她忍受了他的失信與不忠,總以為,有了兒子之後,他會回心轉意,誰知道他變本加厲,竟然連她最好的朋友,也不放過。

從那以後,她不再期望于丈夫,而是把所有的期望都寄托在兒子身上。

司徒玦從小便與常人不同,為了他,她付出了比常人多幾倍的心血,矯正他,治療他,培養他,她一直自責,因為她知道這些都是她的錯,她不該用一些極端的辦法來保胎,更不該指望依靠他,來挽回逝去的丈夫的心。

這麽多年,她時常後悔,不該強行拆散他和他的小夥伴,不該在他小小年紀,孤身送他去國外讀書,為他的童年,蒙上了一層抹滅不去的陰影。但是那個時候,她的心裏滿是仇恨,時刻處在爆發和崩潰的邊緣,自己尚且自顧不暇,根本無力照看于他。

直到最近十多年裏,她的心态逐漸平和,對丈夫不再抱有期望,兩人之間,反而能夠和平相處,就像是上流社會的一種責任,同床異夢的兩個人,也依舊能夠維持着面子上的和諧。

她最大的愧疚,還是司徒玦,她時常會反思,也在嘗試着彌補,将那些來不及付出的母愛,一并奉獻出去。可是,從前錯過的,如今想要補回來,談何容易?

這麽多年,他們母子之間,一直算不上親密,她心裏清楚,在某些方面,她或許算不上是一個稱職的好母親,但絕對不能懷疑她一個做母親的初心,為了兒子,她可以付出生命。

她總以為她還有機會,可是現在,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挫敗,做妻子失敗,留不住丈夫的心,做朋友還是失敗,以至于最好的朋友也背叛了她,做母親還是失敗,她唯一的兒子,為了一個剛認識沒多久的女孩,不惜與她作對。

她禁不住要想,是不是現在經歷的這些,都是她的報應?那個時候,司徒玦與那個小姑娘是那樣的要好,但她為了自己的一腔私憤,強行拆散了他們。

然而,緣分并沒有因此結束,冥冥之中,他們還是相遇了,或許,這是上天重新給了她一次機會,讓她彌補之前過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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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夫人房間的燈亮了一晚,司徒玦便在外面等了一晚,直到對方終于肯開門見他。

司徒玦難掩心中的自責,上前攙住一臉倦容的母親,低聲認錯:“媽,我從來沒想過要跟您作對,更不是故意要揭您的傷疤,我愛她,希望能夠得到您的祝福。”

是的,如果僅僅是為了逼迫她就範,他有更好的辦法,她就只有他一個兒子,再多的不甘,最後也還是會妥協,但他沒有,他用了更加溫和的方式,他希望得到她的祝福,他還是尊重她的。

司徒玦說得如此鄭重,司徒夫人終于還是心軟,她的兒子,一向不善表達,在情感交流方面,更是後知後覺,如今,他終于遇上一個真正喜歡的姑娘,并且能夠主動追求自己的幸福,說起來,她是該欣慰的。

這段時間以來,司徒玦的變化,司徒夫人看在眼裏,她不能否認,這個女孩子對他的影響力,遠超過她這個做母親的,她對他的付出,想必也遠遠超過她了。既然如此,她便不該成為他們的絆腳石。

司徒夫人不得不承認,自家兒子的說法是對的,上一輩的人恩怨對錯,不該由下一輩人來承擔。

司徒夫人輕嘆了一口氣,對司徒玦道:“你去安排吧,我跟她見個面!”

司徒玦看着母親,簡直不敢相信事情會如此順利。

司徒夫人瞥了他一眼,形容越發苦澀,他越這副樣子,她越不忍心讓他失望,她無力的擺了擺手:“我只是說要跟她見一面,可什麽也沒承諾。”

事情真的過去太久了,是怨是恨,也都到了該了結的時候,她們都已不再年輕,總不能帶着這份怨恨進到棺材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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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安怡這天臨時接到消息,要去外地參加一個星期的培訓,一起同行的有肖婧,還有幾個資深的工程師。

他們這種內部崗位,很難有機會外出培訓,而且這次培訓的地點,是一個以旅游業出名的海濱城市,培訓之餘,還可以借機旅游一番,當真是求之不得的好差事。

肖婧興奮到不行,接到消息之後,已經開始上網搜索各種攻略,并且約好了何安怡下班之後去商場掃貨,帽子、墨鏡、防曬用品,樣樣都不能少。

江璎對這種國內的旅游和培訓并不感興趣,她只是見不得肖婧‘小人得志’的樣子,氣沖沖的去找胡老頭理論:“陳工他們去我還能理解,肖婧既沒資歷又沒職務,憑什麽她可以去?”她知道何安怡有後臺,告了狀也沒用,幹脆提也不提。

胡老頭向來好脾氣,這會依舊是好言好語的勸慰:“名單是人資那邊直接發過來的,我也不太清楚!”言下之意,誰去誰不去,并非由他決定,既然不是由他決定,那麽究竟是誰定的,答案也就不言而喻了。

江璎讨了一個沒趣,氣鼓鼓的回到座位上,瞥了一眼上蹿下跳的肖婧,同身邊的同事沒好氣的嘟囔:“興奮個什麽勁,跟誰沒去過似的!”

如此明目張膽的挑釁,同事聽了也只能笑笑,并不接話。

肖婧卻是不依不饒,朗聲郎氣的回了句:“重要的不是去哪裏,而是怎麽去,我這個人還真是俗,就是喜歡這種免費的差事,是吧,安怡?”

何安怡瞥了對方一眼,無奈的笑着。

何安怡跟肖婧約好了下班之後一起去逛街,她特地在出發之前,先去向司徒玦告別。

這一去,兩人便有一個星期的時間不能見面,何安怡隐隐有些不舍。

何安怡問司徒玦:“我從來沒有聽說過還有這種培訓,你知道嗎?”

司徒玦看了她一眼,搖頭。

何安怡側着腦袋趴在司徒玦的辦公桌前,看上去并不太開心。

司徒玦見她如此反應,忍不住皺了皺眉:“你若不想去,我讓路洺去跟你們的領導說一聲。”

“不用,不用,”何安怡忙打斷,她一向最怕麻煩對方,“肖婧對這次培訓特別興奮,我若不去,她會恨死我的。”

何安怡确實有些失望,她并不想跟司徒玦分開,雖然兩個人樓層有別,上班時間見面的機會并不多,但只要一想到對方距離自己并不遙遠,想見随時都可以見到,她的心裏,便莫名的安定。

何安怡說:“要是你也可以一起去就好了。”

原來她擔心的是這個,司徒玦心裏一陣動容,忍不住上前抱了抱對方,将她圈在懷裏,鼻尖抵着鼻尖,面對面的承諾道:“下次,下次一定陪你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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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母和司徒夫人約好了在茶樓見面,已經20多年未曾謀面的兩個人,乍一相見,竟有些不敢相認,心中更是湧起頗多的感慨。

司徒夫人也有些分辨不清,這麽多年過去,她對對方的恨,究竟是更加濃烈,還是已經淡忘。

“廖姐!”何母先行招呼,話未出口,已然哽咽。20多年未見,對方似乎還是老樣子,歲月對她總是格外仁慈,她的容貌改變不多,只是儀态更加雍容。而她,經過這麽多年的風霜洗禮,早已是容顏不再。

司徒夫人見到何母如今的樣子,心中的怨憤已然去了大半,但還是難忍惡氣:“你忘了,那個時候你是怎麽承諾我的,你怎麽能再次食言?”

何母并不分辨,只是暗自抹淚,“是,是我的錯。”

司徒夫人看着近在咫尺的何母,她的年紀比她小上很多,可是她的頭上,已經添了不少白發,想來這麽多年,她過得并不容易。從前的是是非非,再去追究已然沒有任何意義,或許真的已經到了時過境遷的時候?

她問何母:“這麽多年,你一直沒有再找人?”

何母搖頭。

司徒夫人微微嘆氣,“你這又是何苦呢?”

何母低頭苦笑:“是我自己做了孽,我活該。”

司徒夫人輕輕用手帕擦拭着眼角的濕潤,她說:“那個時候,我最傷心的,不是他背叛我,而是你明知道他對我不忠,我過得辛苦,卻還是一味的相信他,中了他的陷阱,你有沒有考慮我的感受?哪怕提前跟我商量商量也好,你根本沒把我當成朋友!”

從前的事情,何母無從解釋,便只剩下後悔,她說:“一步錯,步步錯,等到想要回頭的時候,已經沒有辦法了。我知道,我這一輩子都虧欠你。”

司徒夫人打斷她:“別說什麽虧不虧欠的話,其實沒有多大意義,我也想明白了,就算沒有你,也還是會有其他人,問題出在我跟他身上。真要糾錯,我也有,我明知道他死性不改,卻還是一心盼着他能夠回心轉意,誤了自己不說,同樣也連累了你。”

何母聽聞此言,心中越發酸澀,幹脆不再言語。

誰又能料到,曾經仇恨不共戴天的兩個人,如今卻能夠心平氣和的坐在一起?

司徒夫人沉默了一會,接着又道:“我見過安怡,是個好孩子,這麽多年你的辛苦也算沒有白費。”

何母點頭:“廖姐,我知道我沒臉再見你,但我沒有辦法,是我的錯,不應該懲罰在安怡身上。”

是呀,都是為了兒女,司徒夫人輕笑一聲,無力的擺手:“罷了,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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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安怡培訓回來這天正值周末,司徒玦前去機場接她,他倒一點也不避嫌,雖然同行的有不少是公司的同事,他卻還是早早等在了出口處,他的目标又太明顯,想要忽視他,着實需要幾分難度。

同行的同事們都很有眼色,簡單的招呼之後,便去了另外一邊等車。

何安怡招呼肖婧與她同行,被後者言辭拒絕,“算了吧,我就不給你們當電燈泡了!”

何安怡沒好氣的白了她一眼,“你覺得你當的電燈泡還少嗎?”

肖婧一聽,不樂意了,“怎麽,還抱怨起我來了,你們兩個該不會是想過河拆橋吧?”

何安怡見不得肖婧這副賴皮的語氣,瞟了一眼身旁的司徒玦,兩人相視一笑。

肖婧見了,忍不住撓了撓身上的雞皮疙瘩,一臉嫌惡:“你們兩個夠了哦,怪肉麻的,你們想要個電燈泡,我還不樂意呢!”說罷,拖着行李飄然而去。

何安怡上了車,系安全帶的時候,她隐約從後視鏡裏,看到了路洺的影子,然而等她回頭去看的時候,又沒人了。

何安怡皺着眉問司徒玦:“我怎麽好像看到路助理了?”

“是嗎?”司徒玦随口應道,不以為意,“可能他也來這裏接人吧。”

車子停在何安怡家樓下,臨分別的時候,司徒玦叫住她:“我媽她想見你。”他其實一直在猶豫,并不想過早告訴她這個消息,怕她太過緊張,休息不好,但他又實在忍不住要同她分享。

司徒玦臉上的表情是那種大風過後的恬然與平靜,何安怡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父輩的事情,一直是壓在她心頭的一塊石頭,叫她寝食難安。她又不敢随便追問,怕他會有壓力。

司徒玦既然說了會解決,她便全身心的相信他。

“解決了?”何安怡顫聲問。

司徒玦點頭:“解決了!”

何安怡雙手捂臉,有點想哭,她沒想過這一天會來得這麽快,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她本以為,會有一場艱難的持久戰。

司徒玦見她這副反應,忍不住摸了摸她的頭。

何安怡側頭看了他一眼,終于還是後知後覺:“你是故意把我支使出去的?”

司徒玦頗有些尴尬,不想說謊,又不想承認,幹脆抱住她,給了她一記纏綿而又悱恻的深吻。

何安怡被吻到四肢乏力,胸悶氣短,嘴上卻不肯認輸:“你變壞了!”繼而拉着對方一起下車:“我們一起上去。”

司徒玦攔住她,表情越發尴尬:“稍等一會。”

何安怡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很快明白過來,一張臉頃刻讪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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