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朱喜将虎頭帽給壽哥兒戴上,将他小腦袋包得嚴嚴實實的,旁邊垂下的兩塊厚棉布正好還能裹住耳朵,下面還挂了兩條紅繩,将紅繩系起來打個結,就再也不怕被風吹了。

這虎頭帽并非真正的虎皮做的,而是朱福畫的圖樣,朱喜跟着圖紙自己親手裁剪布塊又塞棉花自己做的,做成了一個老虎頭的模樣。給妹妹暖姐兒的兔耳朵帽子也是一樣,都是裏面塞了棉花,做成了小兔子的樣子。

暖姐兒也戴上了漂亮的粉白的兔耳朵帽子,興奮地跑進屋子裏抓着銅鏡瞧了好一會兒,她覺得這個帽子真是太漂亮了。

衛三娘見小兒子可憐兮兮的,還眼巴巴望着她,像是在乞求什麽似的,也心軟了,便同意道:“罷了,你們姐弟三兒一道去吧,早去早回,別在街上瞎晃悠,買了煙花就趕緊回來。”

朱福抱着弟弟親了親,回頭沖屋子喊道:“暖姐兒去不去?你要不去我就只帶着弟弟一個人去啦。”

話音才落,暖姐兒就沖了出來,站在朱福跟前嘿嘿傻笑。

朱喜蹲下身子,将小妹妹衣裳理了理,又交代道:“你是大孩子了,呆會兒上街別亂跑,跟着福姐兒一起照看着弟弟,知道嗎?”

暖姐兒肉手“啪啪”拍着胸脯:“長姐放心吧,我會跟二姐姐一起照顧弟弟的。”又去抓壽哥兒的小手,見弟弟不再哭了,反而咧着小嘴笑起來,她伸手指着弟弟也笑,“弟弟笑了,弟弟在偷笑呢。”

壽哥兒性子一向腼腆,見小姐姐這麽當着娘跟姐姐們的面拆穿自己,小臉一下就紅了,然後伸手抱住朱福脖子,小臉埋在她肩膀處。

朱福抱着沒有幾兩肉的弟弟,又伸手牽着妹妹,扭頭對衛三娘道:“娘,可有什麽東西需要我捎帶着買的?”

“家裏什麽東西都不缺,你們只買了煙花趕緊回家吧,別叫爹娘擔心。”衛三娘朝三個小的揮了揮手說,“快點去吧。”

前頭朱大帶着朱祿在打鐵鋪子門前貼春聯挂燈籠,朱福跟爹爹和兄長打了招呼,朱大叮囑道:“早去早回,呆會兒中午還得給列祖列宗磕頭呢,別叫你奶奶跟叔叔等着。”

朱福應了一聲,才将轉身,就見隔壁林家的大門忽然打開。

林鐵柱手上拎着兩大塊豬蹄,裏面不知道林家嬸子說了什麽,只見他正回頭叫:“我知道了,你別管我!”然後轉過頭來見到朱福,一下子語氣就輕了下去,棕熊一樣的身子都扭捏起來,他嘿嘿笑着問,“福妹妹,你們去哪裏?”

暖姐兒叫喚:“上街買煙花去,二姐姐要給我們買煙花,鐵柱哥哥去不去?”

林鐵柱圓溜溜黑漆漆的眼珠子轉了轉,當即便做了決定,他狂點頭:“去!我每年過年都會買煙花,今年的還沒買呢,我呆會兒就去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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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柱,讓你給你朱大叔家送豬蹄去,你站在門口瞎說道什麽呢?”林嬸子走了過來,見到大門前站着朱家三個孩子,笑着說,“呦,福姐兒這是要帶着弟弟妹妹上街玩兒去啊?可巧了,我們家鐵柱要給你們家送豬蹄呢。”

朱福望着林鐵柱手上拎着的兩大塊豬蹄,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林大嬸客氣了,我們家過年有豬肉吃的,嬸子家殺豬賣豬也不容易,就別給我家送了。”

“瞧你這麽說,可就是見外了。”林嬸子推了推自個兒兒子,“去吧,別耽擱你福妹妹上街了,你去将豬蹄送了。”

林鐵柱老大不高興了,臭着一張臉嘟囔一句,然後瞥眼見到隔壁朱大叔跟朱大哥正在門口貼春聯,他趕緊對朱福說:“福妹妹等等我,我陪你一道上街去,我馬上就回來。”

然後棕熊就風一樣跑到朱大跟前,硬是将兩大塊豬蹄塞了就趕緊又折回來。

那邊朱大拎着豬蹄,見林家弟妹站在門口,要過來還。

林嬸子趕緊笑着說:“就兩只豬蹄,朱大哥就別跟俺客氣了,是給孩子們炖湯喝的。再說了,前些日子祿哥兒給俺家打了幾把刀,也沒收銀子啊,朱大哥千萬別送回來。”

裏頭衛三娘聞聲走了出來,見丈夫手拎着豬蹄,想着人家特意送了來,若是再硬塞回去也不好,就讓丈夫将豬蹄拿回去,她則朝林家走了來。

“這樣的好東西,該給鐵柱侄兒吃的,他可正長身體的時候呢。”衛三娘望着林鐵柱,見他長得厚實健碩,笑着說,“鐵柱過完年有十五歲了吧,這個頭長得真高,好像比祿哥兒十五歲的時候還高些。”

林嬸子說:“給他吃?給他吃他能吞下一頭豬,這孩子,死吃只長肉不長腦子,就是不肯好好念書。”

林家就這麽一個獨苗苗,林氏夫妻倆靠殺豬營生,供着一老一小,日子過得比較富裕。所以,林鐵柱打落地就沒缺過吃的穿的,林家也是對這個獨子寄予厚望,希望他能夠走讀書路子成才。

偏偏兒子不争氣,就是不肯好好念書。

那老沈家的玉樓侄兒多威風啊,小小年紀就中了秀才,後來還去金陵念書呢。

林嬸子氣得心肝脾肺腎都疼,捂着胸口直搖頭:“哎,嫂子,瞧你們家這五個孩子,多好啊,個個懂事。還有朱老二家的那個貴哥兒,聽說明年春天也要參加縣裏的考試了?那孩子念書也好得很呢。”

林鐵柱見自己娘老是誇人家孩子,心裏早不樂意了,拽着朱福就走。

“你去哪兒啊?娘說的話你聽見沒有?”林嬸子氣得跳腳。

林鐵柱不回頭,只吼道:“我陪着福妹妹他們上街買煙花去,今天街上人多,我怕他們走丢了。”說完就彎下腰,拍拍自己後背說,“暖姐兒上來,鐵柱哥哥背着你。”

暖姐兒倒是不客氣,一下就趴到林鐵柱後背上去,然後緊緊抱住他脖子。

林嬸子心道,這傻兒子,怕是瞧上了福姐兒了吧,這般獻殷勤。

衛三娘望着那高壯厚實的背影,只覺得鐵柱這孩子雖然不愛念書,可人的确很不錯,倒是跟自家祿哥兒有些像。又見他歲數跟福姐兒相當,又待福姐兒好,因此對他平添了幾分好感,心裏也暗暗記下了。

林嬸子見衛三娘一直望着自家兒子身影笑,心裏也有些把握,但是沒有立即說破,只抓着她說:“嫂子別管他了,他就是這副性子,似乎打小就喜歡跟福姐兒他們幾個小的玩。哎,要說這孩子什麽都好,就是不好好念書最叫人恨。”

要是兒子也能夠考個秀才,那他們林家人臉上得多有光啊。

衛三娘倒是想得開了,笑着道:“鐵柱侄子是個好孩子,你也別總說他,這樣會打擊孩子。有些人天生會念書,而有些人天生不喜念書,不喜念書自然在其它方面會比較突出,教着他學門手藝也是好的。”

“是是是,嫂子說得就是對,哪能人人都念書好。”林嬸子心情好,呵呵笑了幾句,又說,“這邊怪冷的,嫂子來俺家坐坐吧?”

衛三娘道:“不了,家裏正炸着油鍋了,我得回去幫着喜姐兒一起燒菜。”又向林嬸子道了謝,這才轉身回家。

大街上依舊很熱鬧,路兩邊擺攤子賣年畫賣春聯的人很多,還有賣一些小孩子玩的東西。

暖姐兒指着陀螺喊:“二姐姐,我要這個。”

朱福摸了摸她腦袋,對那攤販道:“拿兩個。”然後給弟弟妹妹一人一個抱在懷裏,又叮囑暖他們道,“回家了姐姐教你們玩。”

林鐵柱見朱福似要掏錢,他趕緊問那攤販:“再來一個,總共多少錢?”

“五文錢一個,三個總共十五文錢。”

林鐵柱趕緊從錢袋裏找出十五文錢來,遞給那攤販,然後從那攤販手裏接過陀螺來,遞給朱福說:“這個送給福妹妹。”

朱福望着林鐵柱,見他憨頭憨腦的,倒是笑了起來。

林鐵柱見佳人垂眸一笑,唇角邊泛起兩個可愛的梨渦來,比平日裏更好看些了,他傻愣愣瞧着,看得都癡了。

暖姐兒眼睛睜得大大的,望着林鐵柱,又望着自己二姐姐,撇了撇小嘴。

“鐵柱哥哥,二姐姐不愛玩這個的,我愛玩,也給我吧。”她倒是不客氣,笑嘻嘻接了過來,“謝謝鐵柱哥哥。”

林鐵柱興致蔫蔫的,趕緊低了頭,只将眉毛一擡一擡地望朱福。

暖姐兒戴着兔耳朵小帽子,見四處人來人往,比往日熱鬧很多,興奮地四處張望起來。

“咦,玉樓哥哥。”暖姐兒眼尖,一眼就穿過人海,瞧見站在街那頭的青衣少年。

二更:

沈玉樓站在街的另一頭,穿着身半舊的青色長袍,聽得聲音就朝這邊望了來。

隔着人山人海,他依然一眼就瞧見了嬌嬌俏俏站在人群中的少女,那如玉般的面容上笑如三月春風,穿花拂柳般擠過人群,就往朱福這邊走來。

暖姐兒見到沈玉樓,小肉臉笑得都擰了起來:“玉樓哥哥也出來玩兒嗎?”

沈玉樓望了朱福一眼,見她目光也定在自己身上,摸了摸鼻子笑道:“我是來買煙花的,想着,晚上去你們家放給你們看。”

“哇,玉樓哥哥買了好多煙花。”暖姐兒指了指他的手,眼睛亮亮的,“我二姐姐帶着我出來也是買煙花的,可是我們還沒有找得着賣煙花的地方,玉樓哥哥你是在哪兒買的?”

沈玉樓伸手将壽哥兒抱進懷裏來,颠了颠道:“我買的多,你們不必買了,晚上咱們一起看煙花。”他望着朱福,眉眼笑得溫柔,見她發絲被冷風吹得貼在臉上,不自禁想伸手去幫她拂開。

朱福以為他要當着這麽多人的面摸自己臉呢,吓得趕緊往後退了一步,腦袋也往一邊別過去,不讓他碰。

沈玉樓尴尬地笑了笑,又轉頭問林鐵柱道:“林小弟可還有什麽東西要買的?”

林鐵柱怎麽瞧這沈玉樓都不順眼,不但是因為自己母親總是誇他貶自己,還因為他看福妹妹的眼神不懷好意!

他頭一昂,大聲道:“我不買,我是特意陪着福妹妹出門的!”

沈玉樓望了朱福一眼,見她滿面通紅,也只低頭笑了笑,沒有再說話。

林鐵柱抱着暖姐兒,故意高聲問她:“暖姐兒還想要什麽?鐵柱哥哥都給你買,想吃棉花糖嗎?那裏還有撥浪鼓。”

暖姐兒機靈,她望了望沈玉樓,又望了望林鐵柱,然後伸手指着沈玉樓手上提着的煙花道:“我要煙花。”

林鐵柱有些蔫蔫的,越發瞧沈玉樓不順眼起來,心裏也是酸溜溜的。

見氣氛一時間有些尴尬,朱福左右望了望,建議道:“我娘交代我買完煙花就回家,怕是得回家去了。”

沈玉樓輕輕點了點頭,然後抱着壽哥兒就要往回走,見朱福似是要被人群擠到路邊去,他手一伸,就緊緊将她小手攥在掌心裏,将她拉到自己身邊來。

朱福感受到了那溫暖厚實,嬌俏的小臉唰一下更紅了,連忙要抽回自己手來,可那個人卻霸道地不許。她越用力想要将手抽回來,他就越将她抓得更緊,越将她往自己身邊拉。

胳膊扭不過大腿,朱福反抗一會兒也就洩氣了,只擡眸狠狠瞪他一眼。

沈玉樓唇角微微彎了彎,只望着前方,目不斜視,清潤的眸子裏滿滿笑意。

朱福開始是有些別扭的,這還是第一次有男孩子牽她的手,她本能有些抵觸。可被牽着的時間長了,她漸漸能感受到那溫暖厚實的手掌傳來的力量,以及能夠清晰地聞到他身上淡淡皂角的清香味,一時間就有些心亂如麻。

乖乖地跟在一邊,十足像個聽話乖巧的小女人,朱福暗暗唾罵自己不争氣。

沈玉樓輕輕拉了拉朱福的手,眼睛望着一處,悄悄湊到她耳邊呵氣道:“阿福,那個是你大姨父嗎?”

“哪個?”朱福聞言趕緊擡頭,順着沈玉樓的目光望去,果然見到張發財從縣衙門偏門一角走了出來。

像是中了五百萬似的,那張厚實的臉上滿滿都是得意的笑。

朱福這才忽然想得起來,這張發財有販賣私鹽之嫌,前些日子事情實在太多,她忙得一時間都忘記了。

“沈大哥,呆會兒晚上我有事情與你說,不過,這件事情暫時只能告訴你。”朱福心想,如今謝家兄弟沒在,而這廖知縣又是個糊塗官,怕是已經收了張發財不少好處了吧。

沈玉樓見朱福話中有話,但見她此時不願多說,只道此事怕是事關重大,便輕輕點頭應允。

到了晚上,一大家子人坐在一起吃了團圓飯後,外面天也漸漸黑了。

暖姐兒一直眼巴巴望着外面天,連飯都沒有好好吃,此番見外面天終于黑下來了,開心地跑到牆角處将早上沈玉樓買的煙花抱出來。

“放煙花,誰要跟我一起去放煙花。”暖姐兒眨巴着大眼睛,一臉期待地望着哥哥姐姐們。

她喜歡看漂亮的煙花綻放在夜空,可她不敢點火,她需要哥哥幫她點火。

“天還沒有黑透呢,等天完全黑下來才好看。”朱福一邊幫着收拾碗筷,一邊回頭跟妹妹說話。

暖姐兒搖晃着走到門口,見外面不遠處的天空已經綻放出幾朵煙花來了,她急道:“可以放煙花了!二姐姐你瞧,人家都放了,大家都放煙花了。”她急得小胖身子扭來扭去,“我要放煙花!”

“好了好了,堂哥陪你去。”見她快要哭了,朱貴将暖姐兒抱起來,“咱們去外頭街上放,好不好?”

暖姐兒連連點頭,望見弟弟壽哥兒眼巴巴站在一處,她伸手去牽他手。

“弟弟一起去,帶着弟弟看煙花。”

朱福想着呆會兒要溜去沈家找沈玉樓,就丢了手上的活,跑過去将壽哥兒抱起來:“走,二姐姐跟貴哥兒陪你們去。”

似乎只是瞬間,天完全就黑了下來,外面煙花炮竹響個不停。

朱貴拿了火折子來,去點了火後,又匆匆折回來,然後雙手捂住壽哥兒耳朵。煙花“磁磁”冒着火星子,然後“嗖”一聲綻放起來,好大一朵花開在暗夜的夜空中,開到極致,又迅速敗落下來。

整個小縣城裏,不少人家都帶着孩子放煙花,你家花落我家花開,一時間,将整個小城妝扮得極為奢華豔麗。

暖姐兒小手緊緊抱住腦袋,身子縮在貴哥兒身邊,興奮得跳來跳去。

沿河路邊的樹上挂着燈籠,将平日裏黑漆漆的街照亮了些許,朱福陪着弟弟妹妹笑鬧會兒子,就往沈家那邊望過去,剛好見着沈玉樓走出門來。

看到那抹修長的身影,朱福似乎又感受到了那溫暖而又厚實有力的手掌來,臉紅了紅,然後望了弟弟妹妹們一眼,見她們只顧着放煙花根本沒有注意到自己,她則捂着耳朵就朝沈玉樓跑去。

“我帶你去一個地方。”見四周沒有人注意,沈玉樓抓起她的手,就往一邊稍微偏僻一點的地方去。

拐了個彎,到了河邊,他牽着她的手慢慢往河坡下面去。

河面上結了冰,河兩岸靠着橋洞的地方,沈玉樓事先鋪了一塊厚厚的棉布,這裏還事先放着兩個燈籠。

“你帶我來這裏做什麽?”朱福左右望了望,由他牽着手,悄悄避開一塊塊石子,走到稍微平坦些的地方,跟着他一起坐下。

“這裏既靠着家,又不會有人來打攪我們。”沈玉樓沖朱福溫和一笑,旋即掏出火折子來,彎下腰去點亮燈籠裏面的燈,瞬間亮了不少。

這裏兩邊是高高的河岸,又靠着橋,既吹不到風,也不會被人瞧見,而且一擡頭還能瞧見夜空中此起彼伏的煙花。

朱福忽然覺得這個地方真是好,于是在厚棉布上躺了下來,雙手枕在腦勺後面,一邊感受着夜的寂靜,一邊感受着夜的絢麗。

沈玉樓也撩起袍子來往她身邊坐下,拉她起來道:“這樣躺着容易着涼,起來吧,起來看煙花也是一樣的。”見拉她不起,他則罷手,也躺了下去,高大的身子躺在上風口處,替她擋着從橋洞那邊漏過來的寒風。

就這樣安安靜靜躺着,腦袋似乎一下子空了下來,朱福就有些感懷起來。

再想起自己借屍還魂的事情,真心覺得不可思議,可也覺得這真是上天賜予自己的最好的禮物。

老天爺給了她一個家,有那麽多親人陪着她吃年夜飯,還有人纏着她放煙花……

朱福覺得,上一世活了二十多年,還從沒有感覺這麽溫暖過。

見躺在身邊的人不言語,沈玉樓微微側過頭去看,就借着微弱的光瞧見她臉上似乎濕了一片,閃着晶瑩的淚珠。

“阿福,這是怎麽了?”沈玉樓忽然坐了起來,有些驚訝地望着她。

朱福不想讓人瞧見自己這樣,也坐了起來,然後雙手捂着臉,埋頭在膝蓋間,回答道:“你有沒有聽說過,有一種淚水,叫做幸福的淚水。我覺得自己真的好幸福啊,所以難免有所感慨,你不要笑話我。”

見她在說傻話,沈玉樓笑道:“哪裏有覺得幸福還哭的?你真是孩子。”伸出手去想輕輕拍拍她腦袋,可想着她如今大了,再不是小時候那個小不點了,又将伸出去的手收了回來。

“我哪裏是孩子?”朱福回道,“你不要小瞧我,我可不小了。”

心裏想的卻是,若真論起心理年齡的話,自己可還年長他幾歲呢,哪裏由得他來說自己歲數小哩。

沈玉樓知道她脾氣倔,也不跟她辯,只問道:“你說要找我說話,是出了什麽事情?”

朱福這才想起要事來,趕緊擦了臉上淚水,湊到他耳邊去悄悄說:“沈大哥,如果有人販賣私鹽的話,會是什麽罪?”

三更:

“販賣私鹽?”沈玉樓當即變了臉色,将朱福拉得靠自己更近一些,喉結滾動了一下道,“阿福,你知道什麽?這話不能亂說。”

朱福說:“我也沒有十足的把握确定下來,不過,倒是很懷疑。”她借着微弱的光望着身邊的男人,見他俊臉嚴肅,當即也斂了笑意說,“前些日子,嗯,大概是一個月之前吧,我大姨父從省城回來,還帶了一批貨回來。三更半夜的,喊我爹爹跟大哥去幫着從碼頭扛貨,我聽我大哥說,當時大姨父說那批貨很珍貴,怕他們知道了藏處之後會偷,還用布條蒙住他們眼睛。第二天早上,我在我爹爹跟大哥的衣裳上發現了很大顆的鹽粒子,就有些懷疑了。後來又借着要工錢的由頭去試探一番,見他神色怪異,越發覺得有這種可能。”

沈玉樓緊緊抿着微微有些薄的嘴唇,只靜靜低頭聽着,沒有說話。

望了他一眼,朱福繼續道:“沈大哥,這事情咱們得報官吧……可如今見他從縣衙門出來,不會是……”

沈玉樓搖頭道:“這事情不歸縣官管,他既然敢販賣私鹽,沿路應該都打點好了。今兒去縣衙門被我們瞧見,不過是巧合罷了。”低頭想了想,拍了拍朱福肩膀道,“這件事情你別管,往後跟你大姨一家走得遠些,我回去會給兩浙巡鹽禦史江淮青大人修書一封,将此事告知。”

朱福點了點頭,又道:“按理來說,朝廷雖然壟斷鹽,可也不是絕對不允許有鹽商出現的。只要能夠按時向朝廷繳納稅款,跟鹽官搞好關系,也不至于铤而走險販賣私鹽啊。據我所知,鹽商的話,還是有很多油水的。”

沈玉樓道:“豈是人人都能做鹽商?”垂眸望了她一眼,“我看你笑得有些不懷好意,是不是心裏又在打什麽鬼主意?”

朱福心事被戳破,開始撒起嬌來,她輕輕抱住沈玉樓手臂晃道:“沈大哥既然能夠給江淮青大人修書,應該是能夠在江大人面前說得上話的吧?那将來若是我想做鹽商,你是不是也可以為我牽線呢?”

沈玉樓望着她,見她一臉的讨好,忽然就笑了起來,擡手捏她臉道:“我真是不知道,我不在的這三年,到底發生了什麽。阿福,你以前可不是這樣的,你膽子倒是肥,也膽敢想做鹽商。”

朱福小臉沒有幾兩肉,被捏得生疼,她還是不怕死地湊過去。

“我窮怕了,苦也吃夠了,所以就想帶着爹娘跟一大家子過上好日子。”她一臉認真地望着沈玉樓,“那你是覺得以前的阿福好,還是現在的阿福好?你更喜歡誰?”

“你這問題倒是奇怪,再怎麽變,你始終是你,我都喜歡。”沈玉樓不再欺負她,只拉她在一邊好好坐着,讓她靠在自己身邊。

朱福不肯就此放過,一直纏着問道:“那要是必須選一個呢?哪一個更好?”

沈玉樓蹙眉,見她認真得可愛,心裏的确也比較一番,然後笑回道:“如果真要選一個的話,我還是喜歡現在的阿福。”

“為什麽?”

女人一旦較真起來,就會有些不依不饒,非要打破砂鍋問到底才行。

沈玉樓道:“現在的阿福更堅強,更懂事……不過,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阿福既然變成現在這樣,自然是有道理的,每個人長大了都會變,所以以後無論你變成什麽樣,都是我喜歡的阿福。”

朱福從來沒有這般開心過,聽着一個待自己很好的男人說着這般樸實卻動人的情話,她一時興奮過了頭,也忘記這是封建守禮的古代,只湊過去就抱住他臉親了親,然後又迅速離開。

沈玉樓驚得一動不動,他從沒有想過,這丫頭竟然會主動親吻自己。

他愣了半饷,旋即擡手摸了摸自己被親的地方,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朱福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失禮了,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然後不去看他,只擡頭看天上的煙花。

沈玉樓心情十分好,哪裏肯就此放過她,挪了挪身子,湊到她跟前去,在她耳邊呵着熱氣問道:“福妹妹,方才那是什麽意思?”

朱福覺得他語氣甚是怪異,而且那從他口中呼出來的濕熱的氣息就噴在自己耳朵上,又麻又癢,她一顆心旋即也跟着砰砰亂跳起來。被他健碩修長的雙臂禁锢住,想逃都逃不走,她暗暗咬牙,一張俏臉燒得更厲害些。

沈玉樓見佳人面上泛着兩坨紅暈,像是擦了厚厚胭脂一般,唇角笑容更甚起來。

伸開雙臂,将佳人攬入懷中,讓她嬌軟的身子靠在自己溫暖厚實的胸膛裏,承諾道:“阿福,我們一輩子都要在一起,待你哥哥姐姐成了親,我便去你家提親。等你再長大一點,你做我妻子吧。”

朱福想逃,奈何他是個練家子,并不像表面上看起來那麽文弱,臂膀力氣大得驚人。掙脫不了,朱福索性也不掙紮了,只由他抱着自己,背靠着他胸膛,半卧半躺在他懷裏看頭上的煙花。

沈玉樓感受着懷中那柔軟,稍稍又用了些力氣,将她護得更緊了些。

夜空中綻放起一朵又一朵絢麗的煙花,将整片天空都照亮了,雖然那煙花轉瞬即逝,可到底曾經也絢爛多彩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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