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朱福丢失的這幾日,沈玉樓再沒心思念書,成日打馬出城四處尋人。
後來謝逸帶了謝通送的密信來,他才稍稍松了口氣,可只是瞬間,一顆心又提到嗓子眼上。阿福是跟謝通在一起的,每每只要想到阿福是與謝通獨處在一起的,他就坐立難安。倒不是不相信謝通是君子,正是因為謝通不論哪方面都實在出色,他才擔憂。
心思挂在女人身上,早将什麽科考抛到了腦後,成日只是四處尋人。
謝通只送信回來稱兩人相安無事,讓家人且先放心,倒是未言明兩人此番身在何處。謝通并非刻意隐瞞,只是他知道朱福是被流光縣主抓走的,心知此去危險,不想讓旁人身涉險境,只他一人去面對就好。
故此,沈玉樓便是知曉朱福無事,也不知道他們到底在哪裏,成日尋人不得,只能深鎖眉心。眼瞧着就要鄉試了,可他卻還沒有即刻收拾行囊赴省城參加鄉試的意思。
沈大娘自然擔心朱福的,可她認為,既然那福丫頭如今無事,兒子又何故日日如此消沉呢?見他茶不思飯不想的樣子,沈大娘就心疼,心中越發覺得朱喜好起來。
福丫頭這是勾走了兒子的魂兒,又不安于內宅,将來兒子前程似錦,自然需要的是一位可以幫襯着他的賢內助,若福丫頭那般成日如男人一般闖在外面可怎麽行?
想到這裏,沈大娘沉沉嘆息一聲,甚至希望福丫頭就此能夠與謝大公子發生些什麽。
“玉樓,該吃飯了。”沈大娘站在窗外喚了一聲,見兒子神情呆滞,她輕輕搖頭,走開了。
外面有人敲門,待得沈大娘去開門的時候,早沒了人影。
“這大清早的,是誰。”沈大娘四處張望,的确沒有瞧見半個人影,正準備關門呢,卻見地上放置着一個信封,“玉樓,你快來,瞧瞧這上面寫的是什麽?”
沈玉樓聞言從屋內走了出來,接過沈大娘手中的信來,拆了看,才看幾行,他便濃眉緊蹙,然後匆匆折回屋內去。
只瞬間功夫,他腰間便多了一個弓弩,然後伸手去解馬棚裏的馬。
烈焰乖巧地蹭着沈玉樓的手,熱乎乎的氣息噴在他手上,沈玉樓俯身湊在烈焰耳邊道:“兄弟,這次辛苦你了,咱們要趕去金陵城,咱們去救阿福。”
沈大娘見兒子要走,一把抓住他手臂道:“玉樓,你這是去哪裏?這信上說的是什麽?”
沈玉樓袍子一撩,就跪在沈大娘跟前,低垂着頭道:“娘,兒子不孝,兒子必須即刻去趟金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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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出了什麽事情,玉樓,你知不知道,眼瞧着日子一天天過去,馬上就要到鄉試了。”沈大娘雙手緊緊抓住兒子,不肯放他走,“什麽事情這麽重要?比你的前程還重要?玉樓,你忘記你小時候娘跟你說的話了嗎?娘要你好好念書,将來出人頭地!”
沈玉樓面上十分痛苦:“娘,兒子記得,只是阿福此番在金陵城內,兒子必須去把她接回家來。兒子答應你,只要阿福回來了,只要她好好地留在兒子身邊,兒子往後必定将前程放在第一位,一定聽娘的話。”
“又是她!”沈大娘幾欲崩潰,她心痛地望着跪在自己跟前的兒子,臉上也流了痛苦的淚水來,“你從來聽娘的話,可如今為了一個女人,你幾次三番忤逆娘的意思。娘讓你娶喜姐兒你不聽,娘讓你好好念書考功名,你也不聽,是不是你如今長大了翅膀硬了,往後再不将娘的話放在眼裏了?”
沈玉樓是遠近聞名的大孝子,自然不可能為了任何事情忤逆母親的意思,唯獨的幾次,也都是跟朱福有關的。
他也不想不聽母親的話,只是,他做不到。
“娘,請恕孩兒不孝了。”沈玉樓忽然起身,然後牽着烈焰就要出門。
沈大娘忽然張開雙臂攔住道:“你今天真是要跟娘撕破臉了,你為了一個女人,要跟自己的母親作對!好啊,玉樓,你今天要是想出這個門,就從娘的身上碾壓過去!”
沈玉珠推門進來,見狀吓了一跳,趕緊跑來将沈大娘扶住。
“娘,你這是幹什麽呢!”沈玉珠使足勁将沈大娘扶起來,又問她哥道,“哥,你今天是怎麽了,做了什麽事情惹咱娘生氣?你快跟娘道歉。”
說完話,一個勁給沈玉樓使眼色。
沈玉樓低頭道:“娘,孩兒這次不孝了,孩兒給您認罪。玉珠,你在家好生照顧娘,哥哥要出門幾日,很快就回來。”
說罷也不再多言,只牽着烈焰就出門,出了院門,只一個縱躍便挑落至馬背上。
鞭子一揮,烈焰一聲嘶吼,瘋一般就跑開了。
徒留沈大娘坐在院子中哭泣,她幾乎絕望地搖頭道:“都說男人個個都是靠不住的,前半生沒靠得住丈夫,後半生靠不住兒子。我這一輩子,到底能靠得住誰?”
沈玉珠聽得一頭霧水,但也不便多問,只能笑着說:“娘靠我啊,不是還有我嘛。”她撇了撇嘴巴,裝作一副不高興的樣子,“娘,您心裏一直只有哥哥,就覺得哥哥有出息,從來都不将我放在心上的。我也可以賺大錢啊,也可以讓娘過好日子。”
“你賺什麽錢?”沈大娘緊緊抓住女兒手道,“等你哥哥有了出息當了官,你就是官家小姐,哪裏還能抛頭露面,你別搗鼓那些心思,好好在家裏呆着。”
“好好好,我都聽娘的話,那娘您別生氣了。”沈玉珠順着沈大娘說話,又伸手輕輕撫拍着她胸口,“天氣這麽熱,您別再中了暑氣,來,扶您進屋歇着去。”
沈大娘雖然心中如刀絞一般疼痛,可也不能如何,只是心中越發不喜歡朱福起來。
天空忽然雷聲大作,瞬間就飄起了磅礴大雨,沈大娘一個人靜靜坐在窗前發呆。
人老了,總會忘事兒,可有些事情,她這一輩子都是不會忘記的。有些人,她就算到死也是不會忘記的。
她忽而想到了二十年前的那個雨夜,她已身懷六甲,卻被老夫人趕了出來。這麽些年過去了,她一直記得那樣的場面,她倒在雨夜裏,求着老夫人,可那扇紅漆大門就那般無情地關上了,一點情面不留。
從那個時候起她就發誓,要好好撫養她跟他的孩子,将他培養成人,将來位極人臣,與他同朝為官。要讓他知道,她的孩子,是多麽的優秀。
眼瞧着她就可以一起跟着進京去了,她就可以成為狀元郎的母親了,可兒子卻為着一個女人竟然不顧前程……她如何忍受得住?
沈玉樓快馬加鞭,幾乎是片刻沒有停歇,終在第二日中午之前趕到了金陵。
來了金陵城,自然是先去拜會恩師,于是沈玉樓牽着馬兒去了曹府。
恰好曹達休息在家,見是愛徒來了,趕緊命人請進來。
曹錦書坐在自己房間,聽說沈玉樓來了,她先是欣喜激動,可待細細一想,知道他是為了誰才這般拼命趕來的時候,她一顆芳心沉落谷底。
得知此番爹爹在花廳招待沈玉樓,曹錦書悄悄跑到連着花廳的一間耳屋,偷聽。
沈玉樓穿着一身月白色的袍子,因為趕路着急,又是天氣炎熱,此番他還一頭一臉的汗。白皙的面容上有着細密的汗珠子,發髻微微有些潮濕,連呼吸都尚且不均勻,只是那眉眼依舊俊逸,身姿依舊挺拔,曹錦書伸出手來,細細描畫他俊美的輪廓。
初次見到沈玉樓的時候,她就有些不明白,長在市井間的男子,何故能生得如此英俊?
雖然現在也還是不明白,可她卻漸漸知道,不管如何,眼前這個男子,她是一定要得到的。
越看心裏越喜歡,雙頰漸漸潮紅起來,她低頭偷偷地笑。
卻是不小心,撞到了一邊的屏風,然後腳下忽然失去重心,她“啊”地大叫一聲,就往一邊跌去。
沈玉樓身手好,他眼疾手快,一個箭步就朝曹錦書走去,然後手一伸,單手摟住她纖細腰肢,将她護住。
“師兄,你回來了?”曹錦書望着眼瞧朝思暮想的男子,一時間忘記此刻她是躺在一個男人的懷裏,她雙眼嬌媚如絲,兩截皓白如玉的手臂緊緊摟住沈玉樓脖子,貪戀地呼吸,聞着他身上男子特有的好聞的味道。
沈玉樓倒是有些尴尬,他想要收回手,卻發現曹錦書一直抓得他緊緊的。
曹達見女兒這般,兇着臉走了來:“錦書,你不好好呆在自個兒房間裏,跑到這裏來做什麽?還嫌不夠丢人的?趕快回去!”
“爹爹……”曹錦書這才松了手,乖乖站穩身子,然後又偷偷望了沈玉樓一眼,歡快地跑開了。
沈玉樓微微垂眸,雙手垂落在身側,薄唇緊抿,一言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