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1)

對于金陵古城來說,一年之中最好的季節恐怕就要數是春季了。既無冬日的嚴寒,也無夏日的酷暑,更無秋日的肅殺,只有暖風陣陣煦日當空,萬物勃蘇生氣盎然。

此時國立中央大學的校園內,也是草木萌發春意漸濃。幾棟古色古香的建築物之中,不時傳出朗朗書聲,林蔭道上,排排學子并肩走過,腳步悠閑笑聲朗朗,若不是牆上到處貼着“抗日救國”、“打倒日本帝國主義”的橫幅标語,恐怕很難使人聯想到此時正是中國內憂外患、國難深重的艱苦歲月。

校內的一塊草坪之上,一名青年男子臉上蓋着一本書,懶洋洋的躺在上面曬太陽。此人雙臂墊在腦後,翹着二郎腿,輕快的小調從書下飄出,雙腳還有節奏的打着拍子,全然是一副悠然自得的樣子。

“歐陽冰,南教授叫你呢,快去!”遠處有個同學沖着他喊道。

這名男子慢慢的把左手從腦後抽出,将蓋在臉上的那本《蒙古秘史》拿了下來:“知道了,馬上就去!”他又緩緩的站起身來,拿那本書拍了拍屁股上的草葉,再把書往腋下一夾,雙手插進褲兜,哼着原來的小調,不緊不慢的朝不遠處的一棟三層小樓走去了。

此人名叫歐陽冰,乃是國立中央大學歷史系的一名學生,專修蒙藏歷史,而他的老師,就是當時中國最著名的蒙藏史學家南易中教授。

國立中央大學歷史系位于校內的一棟三層小樓之中。這樓建的是古色古香,周圍樹木環繞,牆上也爬滿了青藤,一看就給人以厚重古舊之感。南易中教授的房間就在三層,歐陽冰哼着小調輕快的爬上樓,來到了南教授的門外。

大門緊鎖。歐陽冰微微一笑,沒有敲門。他知道南教授平時最怕人打擾,大門一向是關着的,就是有人敲門他也不應,只有他想見的人才能進到他的屋內。歐陽冰在門口輕輕的跺了三下腳,又咳嗽了兩聲,不一會,門“嘩啦”的響了一下,閃開了一條縫。

一個頭發花白,帶着厚框眼鏡的人臉從縫中閃了出來。這個人用手扶了扶眼鏡,眨了眨眼,沖着歐陽冰的臉瞅了一下,說道:“是你小子,進來吧。等你好久了。”

歐陽冰嘿嘿一笑,推門走進了南教授的房間。這房子不大,只有十幾平米左右,屋內放的最多的東西就是書,書架上、地上、桌子上全都是,除了書之外,就是一張桌子,兩把椅子,一個臺燈,還有一個個子不高身穿馬褂帶着眼鏡頭發花白的老頭。

這個老頭就是南易中教授,長時間的伏案工作使他的背微微有點駝,但卻精神矍铄。南教授小心翼翼的避開地上的一摞摞書,走到桌旁坐下,他用手指了指旁邊的椅子,示意歐陽冰也坐。

歐陽冰也小心翼翼的避開地上的書,走到椅子旁坐下。這些書可都是南易中教授幾十年來從全國各地收集來的古珍本善本,書的擺放也很有講究,別人看來是随地亂放,可這确是南教授按照不同朝代不同種類所精心擺置的,保證他随時都可以快速的找到自己想要的書。要是誰無意中碰倒了哪一摞,南教授保準會暴跳如雷。

“你個混小子!最近又去哪瞎混去了,怎麽一個多月不來見我?我教給你的任務完成的怎麽樣了?”南教授沖着歐陽冰就問。

歐陽冰擺起了一幅嬉皮笑臉,沖着南教授嘿嘿一笑:“老師,您別生氣嘛。我這一個月可是老老實實哪都沒去,在圖書館泡着呢。”

“你個混小子能在圖書館呆上一個月,鬼才信!”

“真的老師,不信您可以到圖書館找管理員去問。如果他們說我這一個月不是天天呆在圖書館裏,我馬上就去辦退學,永遠在您面前消失。”歐陽冰的語氣裏帶着幾分俏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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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這麽說來你還算是孺子可教啊,不算朽木一塊。”南教授微微點了一下頭,“說吧,我教給你的任務辦的怎麽樣了?”

一聽到這話,歐陽冰馬上來了精神,他把臉湊到南教授跟前,有點興奮的說道:“老師,您以為我這一個月來都在圖書館幹什麽了?還不都是為了您教給我的任務!為了這事,真費了我不少勁,我可是……”

“少貧嘴!抓緊說到底完成的怎麽樣了。”南教授連忙打斷,他知道歐陽冰一貧起來就沒完。

歐陽冰只好直接奔入正題,一本正經的說道:“您上個月給我的那個羊皮軸卷,還真難看懂,上面的文字我是第一次見到。不過我仔細比較研究了一下,這應該是蒙古族一種失傳了的古老文字。”

南教授點了點頭:“是啊,我也覺得是一種蒙古文字,上面有好幾個字符和現在的蒙古文字非常相似。”

“這一個月來,我将這個羊皮卷軸上的文字和圖書館中所藏的蒙古古籍一一作了對比,破譯了其中的一部分文字,再加上我的推理判斷,現在基本上能知道這卷軸上所記載的內容大意了。”說到這,歐陽冰有些興奮。

“真的?你現在能知道羊皮卷軸上所記載內容的大意?”南教授有些吃驚的看着歐陽冰。

“嘿嘿”,歐陽冰沖着南教授笑了笑:“就知道您不相信,我都寫下來了,您看看吧。”他從懷中掏出一個羊皮卷軸和一張寫滿字的白紙,遞給了南教授。

南教授接過卷軸和紙,扶了扶眼鏡,仔仔細細的将紙上的內容和卷軸上的文字比對了一番。這白紙之上,寫着這麽幾行文字:大汗出征突薨,因大汗×××××(因字跡殘破難識,以×相代,下同)。時值酷暑,乃擇行宮近地安葬靈骸,秘而不宣。……丞相則奉汗衣冠寶劍,熏沐置七寶箱內,使神駝載運,拟葬××××。行大漠四十七日……,又行××日至平漠窪地,駝立不行,臣民以主喜悅,為營葬于窪地高原,設戍守護……四處覓寶劍,至百裏外草地上尋獲,乃就其地置為寶庫,四時享祭。

十幾分鐘後,他擡起頭來看着歐陽冰,臉上帶着少有的微笑說道:“還真有你小子的,這麽快就給我破譯出來了。行了,你這次考試算是及格了。”

這歐陽冰乃是南教授衆多學子之中最為鐘愛的一個,雖平時有些頑劣懶散,但學識悟性皆是一流。南教授怒其不争,卻也甚愛其才,幾年來悉心教導,使其盡得真傳,加上他脾氣性格和南教授甚為相投,所以現在和南教授成了亦師亦友的關系。幾個月前南教授從蒙古帶回來一個羊皮卷軸,上面的文字乃是一種失傳了的蒙古族古文,為了考察歐陽冰的學業長進情況,他便把破譯這卷軸上的內容作為一次考試任務下達給了歐陽冰,原來的期限乃是三個月。想不到歐陽冰一個月之內便把這羊皮卷軸上的內容給破譯出來了,南教授心中暗暗驚喜。

“怎麽才是個及格啊老師,好歹您也得給評個優秀啊,為了這卷軸,我可沒少費功夫……”歐陽冰哀求道。

“這探轶考究之學,乃是我們研究歷史之人的一項基本功。就你小子平時的表現,給你個及格就算不錯了,你還想一步登天啊!”南教授的語氣故作嚴肅。

歐陽冰無奈的吐了吐舌頭,沒再說話。

“老師,看了我破譯的這羊皮卷軸上的內容,您有什麽發現沒有?”沉默了一會,歐陽冰突然問道。

南教授怔了一下:“有什麽發現沒有?此話怎講?”

“就是說您有沒有感覺這羊皮卷軸上所記載的內容有什麽不一樣的地方。”歐陽冰的語氣帶着些神秘。

聽了此話,南教授便把那張白紙捧了起來,他左手扶住眼睛,把臉貼的很近,又仔仔細細的把紙上的文字看了一遍。

這一遍看完之後,南教授的臉上露出一絲喜悅之色。

“小子,你先說說,你有什麽發現沒有?”南教授故意問道。

看到南教授臉上的神色,歐陽冰便明白了南教授這樣問的用意,于是便不緊不慢的說道:“從署名來看,這羊皮卷軸的作者名叫突拔都。我在圖書館查閱了蒙元時期的一些史料,發現這突拔都乃是當年随成吉思汗出征西夏的一名将領,也是成吉思汗最為信賴的禁衛軍‘祛薛軍’的統領。成吉思汗在征讨西夏途中身感不适,便移駕六盤山避暑,身邊所帶的護駕衛隊便是這祛薛軍。”

南教授微微點頭,示意歐陽冰繼續說下去。

“公元1227年,成吉思汗病逝于六盤山上的薩裏川哈拉圖行宮。作為禁衛軍的統領,突拔都當時肯定應該在成吉思汗的身邊喽。是吧,老師?”歐陽冰看着南教授問道。

“別賣關子了,接着說。”

“如果我所料不錯,從內容上看,這羊皮卷軸上所記載的便是成吉思汗病逝之後的情況。從突拔都當時的身份地位和所處的歷史條件來看,他記錄下這些事情也是完全可能的。如果這些記載是真實的,那便是給我們留下了一個巨大的線索。”歐陽冰此時顯得異常興奮。“哦?什麽巨大的線索?”南教授問道。

“幾百年來,成吉思汗真正的陵墓位置一直是一個不解的謎團。別說漢人,就連蒙古人人自己也不知道成吉思汗真正的陵墓究竟在什麽地方,史料上也沒有半點記載。也就是從成吉思汗開始,元朝所有的皇帝死後都采用秘葬的形式,不封不樹,無墳無冢,史料上也不留半點痕跡線索,所以現在我們連一處元朝皇帝的陵寝都找不到,這也是一些蒙元歷史學家頭痛的地方。如果現在我們知道了成吉思汗陵墓的可能位置,那這算不算是一個巨大的線索呢?”歐陽冰反問道。

“呵呵,可以算是一個巨大的線索。”南教授笑着答道。

“按照這羊皮卷軸上的記載:‘時值酷暑,乃擇行宮近地安葬靈骸,秘而不宣’。也就是說,成吉思汗在六盤山病逝後,應為天氣酷熱怕屍體腐爛,便在附近找了一處地方安葬了成吉思汗的遺骸。這不就是告訴我們,成吉思汗真正的陵墓就在六盤山附近嗎?甚至我們可以縮小範圍,成吉思汗的陵墓就在薩利川哈拉圖行宮附近。對吧,老師?”歐陽冰越說越興奮。

看着歐陽冰興奮的樣子,南教授的臉色忽然變得嚴肅起來:“你啊,還是太年輕,容易沖動。僅僅憑一個羊皮卷軸上的記載,是不能完全斷定成吉思汗陵墓的位置所在的。研究歷史,講究的便是大膽設想,仔細論證。你能夠由一個羊皮卷軸上的記載聯想到成吉思汗陵墓的線索,這點是很好,但不能就憑這點只言片語的記載就下肯定的結論啊,畢竟成吉思汗陵墓這個百年之謎,不是這麽容易就能被解開的。”

聽了南教授這話,歐陽冰也感到自己有些急躁,于是便控制住了自己的興奮,靜靜的坐在椅子上,似乎在思考什麽問題。

看到歐陽冰這樣,南教授哈哈一笑:“你小子,變的倒是挺快的嘛。剛才還是那麽興奮,現在怎麽不說話了?”

“您不是說我有些沖動嘛。剛才我也想了想,僅根據一個不知從何而來的羊皮卷軸上的記載就得出這樣的結論,确實是不充分的。我考慮的确實是不太周密啊……”歐陽冰說道。

聽了這話,南教授心裏很是高興,于是便語重心長的說道:“歐陽冰啊,我們研究歷史之人随時都要有一顆能夠冷靜思維的頭腦,不能有一點小小的發現就喜出望外啊。”

歐陽冰點了點頭。

“不過嘛,你小子這一個月來的功夫沒有白費啊,你這點發現還是很有用途的。要不是你剛才的提醒,我恐怕還沒發現這羊皮卷軸的價值呢。呵呵,你這次作業嘛,可以得個優秀啦。”南教授話鋒一轉,表揚起歐陽冰來。

歐陽冰聽了這話也是微微一驚,南教授剛剛給他潑完冷水,怎麽又突然表揚起自己來了?他擡頭看着南易中,問道:“老師,此話怎講?”

南教授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轉身望着窗外,緩緩說道:“幾百年來,對于成吉思汗陵墓的位置,史學界主要有四種說法:一是蒙古境內的肯特山南,克魯倫河以北的地方;二是蒙古杭愛山;三是中國甘肅的六盤山;四是蒙古鄂爾多斯鄂托克旗境內的千裏山。不過,這些都只是推測而已,至今仍沒有确鑿的證據來證明。就我個人來說,我比較傾向于葬在六盤山的說法,因為成吉思汗去世之時乃是盛夏,屍體不易保存,就近安葬的可能性較大。這一點也只是我的推測,一直苦于沒有證據證明啊。”

南教授轉過身來,面帶微笑的看着歐陽冰,接着說道:“這羊皮卷軸乃是從蒙古鄂爾多斯達拉特旗最近發現的一座古墓中得到的,此墓的主人便是突拔都。此物既然随主人入葬,定是一件十分重要的物品。當時我只是把它當作一件普通的文物,沒有過多在意,拿回來之後便把破譯此卷軸的內容作為一次考試任物下達給你。可萬萬沒想到你這一破譯,竟得到了一個重要的發現。我這十幾年來的推測,也終于能找到一個印證了。”

聽了這話,歐陽冰一下子明白了老師的意思:“您……您是說……”

“正是!”,南教授好像知道歐陽冰将要說什麽,沒等說完便打斷了他。

“此卷軸乃是當時成吉思汗去世時身邊的親信将領所寫,也是從他的墓中得來,可信性也算是比較高的。按照你所破譯的內容‘時值盛夏,乃擇行宮近地安葬靈骸,秘而不宣’,這卷軸上的記載難道不就是我這多年來推測的一個很好的印證嗎?”說到這,南教授哈哈笑了起來。

看到南教授這樣,歐陽冰也止不住樂了起來,于是故意說了一句:“別高興的太早啊老師,這只是一個孤證,還不夠充分的哦。”歐陽冰也回了南教授一盆冷水。

聽到這話,南教授笑的更加厲害:“哈哈,你小子在這等着我呢!是啊,這是一個孤證,還不夠充分。但它最為寶貴的地方不是為我的推測提供了一個印證,而是正如你所說的——提供了一條線索。幾百年來成吉思汗的陵墓之所以沒有被人發現,就是因為它一點線索也沒有給後人留下。現在我們發現的這羊皮卷軸,正是為尋找成吉思汗陵墓提供了一條極為寶貴的線索啊。如果我們順着這條線理下去,不斷的推理探轶,說不定真的可以找到成吉思汗的陵墓,那可就是考古史上的又一個重大發現了啊!”

“大膽猜想,小心論證。老師,您說的這些話就是這個意思吧。”歐陽冰說道。

“哈哈,孺子可教,孺子可教也。我剛才給你說的那一番話,也正是此意啊!”南教授此時已是笑逐顏開了。

“今年春假,咱們師徒二人去一趟六盤山,去理一理這條線索,探一探這成吉思汗的陵墓,如何啊?”南教授笑吟吟的看着歐陽冰。

歐陽冰一下子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興奮的說道:“好啊,太好了!這一個月來可把我給悶死了。這麽多年來還沒跟您出過門呢,咱們什麽時候動身?”歐陽冰畢竟只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小夥子,一聽說要外出探奇,心中便止不住的興奮。

“今明兩天準備一下,後天就走怎麽樣?”

“就這麽說定了,我這就去準備。”歐陽冰小心翼翼的繞過南教授的“書陣”,奔出門外,一溜煙似的跑下樓去了。

南教授看着這情形,搖頭笑了笑:“這小子,還是有點毛躁……”

兩天之後,師徒二人背着行囊,登上西去的火車,直奔甘肅六盤山而去了。

這一路行進了大概三四天,火車逐漸駛入甘肅境內。這二人來自江南,見慣了草木繁茂水澤豐盈的水鄉美景,此時看到的車窗外,卻是草木稀疏荒原平闊的塞北景象,雖有些蒼涼,卻有一股滄桑粗犷之美。師徒二人只覺視野遼闊,心境也随之開闊起來。

歐陽冰和南易中師徒二人在蘭州下車,轉乘汽車,後再轉乘馬車,一路奔波下來又是三四日,便于近晚時分來到了甘肅華池縣境內的六盤山腳下。

這六盤山乃是一個巨大的山系,南北走向,綿延數百裏,最高峰海拔近三千米,橫貫于陝西、寧夏、甘肅三省境內。六盤山雖地處于塞北荒涼之地,卻林木茂盛氣候宜人,歷來有“春去秋來無盛夏”之說。山上風光旖旎,四時景色皆宜,春來綠樹雜花,天地清澄;夏時涼爽宜人,風光獨特;秋時紅葉滿山,層林盡染;冬時雪盡窮野,銀裝素裹,當年成吉思汗的避暑行宮薩裏川哈拉圖行宮,便是位于甘肅境內的六盤山之上。

雖是初春時節,夕陽之下,六盤山諸峰仍是白雪皚皚,山腰雲霧彌漫,山下也是春寒猶厲。師徒二人此時已換上厚暖衣物,眼看天色漸晚,周圍也無城鎮店家,便投宿在山腳下的一戶農家之中。

此地民風淳樸,這農家主人也是一熱情厚道之人,見有遠客前來借宿,便欣然同意。收拾好偏房供二人歇腳後,自己則到廚房張羅飯菜,來招待這二人。

不一會,一桌飯菜便準備齊當,主人趕忙來喚歐陽冰和南易中二人吃晚飯。看到主人家如此熱情好客,二人心中也十分愉快,便同農家一起圍坐在飯桌旁進餐。這桌上大盤小碟的擺了有七八道菜,南教授也算見識廣博之人,可見到這桌上的諸多菜品,卻也叫不出名來。于是便嘗了幾口,發現味道甚是鮮美,與平常那些珍馐佳肴相比,全然是另一番滋味。

這幾口菜嘗完之後,南教授便停下了手中的筷箸。他端起面前的一碗水酒,向這戶農家主人敬道:“遠來之人多有打擾,蒙主人家如此盛情接待,實在是感激萬分,借貴家水酒一杯,以表敬謝!”

這戶農家主人乃是一個三十左右的中年男子,也是一個性格豪爽之人,他也連忙端起面前的酒碗,說道:“我家是山裏的一個小戶,先生能來借宿,也是緣分。就怕這粗茶淡飯您不習慣,先生別介意才是。”說完便是一飲而盡。

南教授也将碗中酒喝了個幹淨。放下酒碗,南教授笑呵呵的看着這農家主人,問道:“今日前來借宿,還不知主人家如何稱呼?”

“我叫周安。鄉親們都叫我大周,先生也喚我大周便是,呵呵。”這中年男子憨厚的一笑。

“周安,很好記的名字嘛。呵呵,大周啊,家中有幾口人,作何營生啊?”南教授接着問道。

“家中原有我和老母二人,去年老母病故,現在就只剩下我一個人了。我家是藥農,世代以采集這山上的草藥為生。不知先生從何而來,到此地做什麽啊?”周安也問道。

南教授和歐陽冰相視一笑,歐陽冰便接話答道:“我們從南京來,這位是我的老師南易中教授,我叫歐陽冰。我們到這裏來嘛,是來考古的。”

“考古?什麽是考古啊?我聽說過烤魚烤肉,這考古是烤什麽東西的啊?”大周滿臉不解的問道。

“哈哈哈!”聽了這話,南教授禁不住放聲笑了起來,歐陽冰也忍俊不禁,“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看到二人這樣,大周更是不解,他撓撓頭皮,也跟着嘿嘿笑了起來。“你這山裏的漢子啊……呵呵……也難怪你。這考古不是烤魚烤肉之類的東西,而是一門學問,就是通過以前留下來的東西來研究以前的事情,也就是考察探究古代的意思。這明白了吧?”南教授笑着給大周解釋道。

大周似乎仍是似懂非懂,但他至少明白了考古不是用火烤什麽東西,而是研究以前事情的一門學問。他有些臉紅的笑了一笑:“山裏人懂得少,讓先生見笑了,嘿嘿。”

南教授擺了擺手:“哪裏哪裏,這不懂考古的人世上多的是,不單單只你一個,沒什麽可笑的。我們也只是覺得你剛才的話和表情有些好玩而已。”

大周看南教授和歐陽冰光顧着和自己說話沒有動筷,便熱情的說道:“先生,你們跑了一天肯定餓了,快多吃點吧,看這菜都涼了。”

南教授和歐陽冰忙應了聲“好”,便舉起筷子吃了起來。歐陽冰也是越吃越覺得這飯菜味道鮮美,便忍不住問道:“大周啊,你這些飯菜可真是好吃啊,不知是用什麽特別的東西做的啊?”

這周安聽到客人誇獎,心裏也很是高興,便說道:“這些東西沒什麽特別的,都是這山上的土産,有山蘆筍、野菇、山兔、雉雞等等。我們山裏人靠山吃山,也只有這些東西招待客人啦。只是這些東西我們天天吃,也沒覺得有什麽好吃的。”

“怪不得連我也不認識啊,原來是這六盤山上的山珍啊。吃慣了城裏的大魚大肉,再到你這來吃頓山菜野味,那定是別有一番風味啦。人啊,總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呵呵。”南教授也笑着插話道。

“好一個身在福中不知福啊,來,幹一杯!”歐陽冰也舉起杯來,和二人暢飲了一通。

這賓主三人相談甚歡,一時間你來我往觥籌交錯,歡聲笑語不斷。不一會,這桌上的飯菜便已吃去大半。

“大周啊,你說你是這山上的藥農是吧?”南教授忽然問道。

“是啊,我們家祖上三代都是在這六盤山山上挖藥材的。”大周答道。

“那對于這六盤山上的林蹤路徑地形環境,你是相當熟悉的了?”南教授問道。

“那是當然。不是吹牛,我自小在這山下長大,七八歲就跟着長輩們一起進山采藥。這幾十年下來,六盤山上的哪條溝我沒趟過?哪條路我沒踩過?這山上的一草一木,我都熟悉着哩。”大周很有自信的答道。

“那太好不過了。大周啊,我們這次進山,正缺一個向導。不知你願不願意當我們的向導,領着我們着這山裏轉上一轉啊?”南教授問道。

“我和先生甚是投緣,這當向導一事包在我身上,但凡先生二人進山,我在前邊引路便是。”大周倒也爽快的答應了。

“太好了!”南教授和歐陽冰相視一笑,心裏都覺得這次投宿找對了人家,遇到了這麽一位仗義豪爽之人,于是又一同舉起酒來,敬了這周安一杯。

“說來也是湊巧,十幾天前也有一幫人來到這六盤山中,讓我給他們做向導,想不到我周安除了挖草藥之外,還能當一個好向導哩。”

“你不是說這山上的一草一木你都熟悉嗎?當向導不找你找誰啊!哈哈。”歐陽冰笑着說。

“是啊,大周,你可是一個絕好的向導啊。”南教授也跟着說。

這周安點點頭,也郎聲笑了起來。

這三人便說邊聊,不覺已經過了一個多時辰。酒足飯飽之後,周安忙着收拾碗筷,南教授和歐陽冰則來到偏房。這師徒二人一路奔波下來已是十分勞累,便不再多話早早入眠,只等明天一早,同這周安一起進山了。

一夜無話。

第二日清晨雞鳴時分,周安便來到偏房把南易中和歐陽冰喚醒,好引他們一起進山。這山中夜晚倒也十分清靜,加上一路來的奔波勞頓,南易中和歐陽冰睡的都很深沉,若不是周安來喚,恐怕誰都不會這麽早起身。師徒二人洗漱完畢,進了些早餐,便打點行裝同周安一同進山了。

拂曉時分,天色微明,這六盤山上也是薄霧霭霭。周安一身緊短打扮,腳穿草鞋,背着藥簍藥鋤,在前面帶路。南教授拿着一只手杖,和歐陽冰緊跟其後。三人剛入山口,一片柳樹林便映入眼簾。初春時節,柳樹尚未抽出新枝,這一片柳樹林顯得有些荒禿,與周圍常綠的松柏樹木相比,顯得甚是不協調。

歐陽冰也感到奇怪,在這西北塞外山中竟有如此一片柳樹林。便問道:“老師啊,這滿山松柏,怎麽會有這麽一片柳樹林啊?”

南教授停下腳步,拄杖看着這一片柳樹林,說道:“這六盤山地處三省,山勢險峻,自古以來便是兵家必争之地,幾百年來這山腳下戰火不斷。山是最經不得打仗的,拔木、燒草、挖坑,一遍一遍輪着來,還能留住什麽。清朝的左宗棠将軍西征經過這裏,看到這山腳下遍是焦木荒草,目不忍睹,于是命令士兵從平涼城開始遍栽柳樹,一直種到這山腳之下。這就是有名的‘左公柳’啊。”

“原來如此。看這山現在高大挺峻、郁郁蔥蔥,想不到也是飽受戰火摧殘,也曾經滿目瘡夷過啊。”歐陽冰感慨了一番,三人便又繼續行進了。

這周安到底是在這六盤山上長大的,對山上的一草一木确是非常熟悉,一路上他一邊爬山,一邊給南教授和歐陽冰介紹這山上的草木鳥獸,路徑地名。南教授和歐陽冰都是久居城市之人,來到這山野自然之中,心情便十分舒暢,這一路爬山雖有些辛苦,卻也趣味盎然。

不知不覺已走了兩個多時辰,山勢漸平,三人來到一片山谷之中。這山谷位于六盤山腹地,後面是一道蒼翠的山峰,兩側山梁下各有一條小河向東流去,中間則是一塊平坦的開闊的。遠遠望去,有一座村寨坐落在這開闊地之上。

南教授停下身來,指着遠處的村寨問道:“大周啊,這山野腹地怎麽還有一座村寨啊?”

大周順着南教授的手勢望去,也看到了遠處的村寨,答道:“哦,這村子名叫皇陵寨,很早以前就有了。”

“皇陵寨?”南教授聽到這名字,感到很奇怪。他低頭反複念着這三個字,似乎在思考什麽問題。

“老師,這名字有什麽不對嗎?”歐陽冰問道。

“哦,沒什麽。咱們到前面的寨子裏去看看吧。”南教授擡起頭來,應了一聲。

周安在前面引路,又走了大概半個多小時,三人便來到皇陵寨之中。這寨子位于林谷之中,山環水繞,風景倒也十分優美。寨子不大,只有百十戶人家,卻是“阡陌交通,雞犬相聞”,頗有陶淵明《桃花源記》中記載的世外桃源模樣。

三人在寨子中轉了一轉,又同幾戶村民交談了一番,南教授似乎對寨子的名字特別感興趣,老是問這名字的來歷。村民們祖輩生活在這裏,只知道這裏叫皇陵寨,至于為什麽叫這個名字,卻也答不上來。南教授無奈,只好前去拜訪這皇陵寨中的族長。

族長乃是一個年過八旬的老者,鶴發童顏,身體也十分硬朗。見有遠客來訪,忙引入內堂敘話。

三人在內堂坐定,便有人端上茶水,這茶乃是用山中鮮嫩竹葉所泡,喝起來自有一股清香之氣,一番客套完畢後,南教授便直接奔入了那個他最感興趣的問題,他向族長問道:“老先生,不知這寨子為什麽叫皇陵寨啊?”

族長摸了摸胸前的長須,想了一下,答道:“這寨子自從建成之日起便叫這名字了,至于具體為什麽,我也說不上來。不過聽老輩人們說過,這寨子好像建在什麽皇帝的墳墓附近,所以便叫皇陵寨了。”

聽了這話,南教授和歐陽冰的兩眼都似乎都放出光來,歐陽冰也突然明白了老師為什麽老是對這個名字感興趣的原因,他連忙問道:“是哪個皇帝的陵墓啊?”

老人擺擺手,說道:“哪個皇帝我也不知道。我這也是年輕的時候偶然聽老人們說的,不一定準确啊。”

“老先生,這村子從建成到現在,有多少年頭了?”南教授接着問。

族長掐指算了一算:“這麽說來,也有五六百年了。”

聽了這些,南教授便不再問話,一直在低頭想着什麽,不時的還掰手指算一算。歐陽冰又問了族長其他一些村裏的情況,三人便起身告辭,繼續前進了。

剛一出寨子,歐陽冰便問南教授:“老師,這寨子名叫皇陵寨,會不會和成吉思汗的陵墓有什麽關系啊?”

南教授停下來,看着歐陽冰笑了一笑,說道:“但凡一個地方命名,都有一定的緣由。剛才族長說了,這寨子從建成之日起便叫皇陵寨,然後他又告訴我這寨子有五六百年的歷史了。那麽咱們推算一下,這五六百年前不正是元朝嗎?”

“是啊,這麽一算就是元朝。”歐陽冰說道。

“剛才我一進山谷便看了這寨子的地勢,依山傍水,乃是風水學上的‘藏龍卧或’之地。從格局上看,也頗有帝王陵寝的氣勢。剛才族長說的寨子是建在哪個皇帝的陵墓附近,也不是不可信啊。”

“是啊,這和羊皮卷軸上的記載也是吻合的。看來咱們的線索是越來越多了,老師,這趟六盤山沒白來啊。”歐陽冰說道。

南教授點了點頭,三人便繼續在這山裏查探。往東走了大概有一裏左右,走到了一處平地。周安告訴他們這地方名叫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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