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

南爺盯着氈帳門口,似乎專門等着那丫頭回來。對于安隐的話,他答非所問:“你不覺得這丫頭很有意思麽?除了隆緒,她是第二個敢這麽跟我說話的人。”

安隐深不以為然,一個草野丫頭,怎可與他們遼國的大殿下相提并論。安隐瞧她不是無畏,而是無知。他不自覺得道出了心中一半的想法,“初生牛犢不怕虎,她若是知道了您的真實身份,只怕跪地求饒還不止!”

安隐這話,柳娥聽了極不自在。她委婉的對安隐下了逐客令,“爺,夜深了,歇息吧。”

南爺的目光始終沒有抽回,對柳娥的相邀也是置若罔聞。

安隐善擅察言觀色,知南爺心中牽挂小楊琪,便告退一聲,出去尋人了。從韓飛口中得知楊琪捧着夜壺去了林子裏,安隐便循着方向找去了。

他站在林子邊上巡視一周,除了風吹葉動、夏日蟲鳴、夜鷹幽啼,再無旁的動靜。

倒個夜壺而已,不至于走那麽遠吧。

林中忽傳來抽泣聲,安隐才往深處而去。

楊琪只想偷得一時片刻,宣洩心中的苦悶,見安隐來了,才慌忙抹幹了眼淚。

“倒個夜壺還派人來看着,生怕我賴了他的銀子,逃了不成?我是那樣的人麽……”楊琪滿腹牢騷,一想起南爺那張游刃有餘的嘴臉,她就有捶胸頓足的沖動。夜壺之事,分明就是他故意刁難。

黑雲遮月,除了星光半點,便是稀疏幾只火螢忽明忽滅。暗夜微光,草木忽成了行兇的魑魅魍魉似的,森然詭谲,分外可怖。

蟲鳴不再,夜鷹不啼,陰風陣陣中,唯有林葉飒飒疾響。

周遭忽生異動,楊琪渾然不覺,卻逃不過安隐的耳目。

安隐将楊琪拉至身邊,并掩住了她嘟嘟囔囔個不休的小嘴。

“別出聲!”安隐出聲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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肅殺氣息瀕近,楊琪預感不詳,便停止了嗚叫與掙紮。

見她乖巧,安隐便松了手,卻十足警惕,不敢有片刻的放松。他全身如箭在弦,只待破空而出的那一刻。

長袖一抖,他手中多了一把食指長短的柳葉形暗器。

殺意逼近,安隐陡然急轉。與此同時,他長臂一振,将暗器甩飛了出去。

只聽一聲悶響,一個全副武裝的黑衣人應聲落地,已然了無生氣。他胸口間沒入的,正是安隐擲出去的暗器。

“還有一個!”安隐冷聲道。

分分鐘就死了一個人,而且安隐殺人不眨眼,楊琪只覺毛骨悚然。她幾乎被吓傻,怔忡原地看着倒地不起的黑衣人。

“知我耶律沙大名者,必知我手中飛镖例無虛發,還不速速現身!”

他還真當自己是小李飛刀吶!原來他大名為耶律沙,安隐應當是他的小字。

害怕之餘,楊琪也清楚,若安隐不出手,葬身此地的便是她與他。見他踱遠,楊琪忙貼了上去。

楊琪瞥見身後有黑影掠動,見安隐察所未覺,只得大聲提醒,“我後面!”

嘭——

響聲不大,正是從楊琪身後傳來。

她回身一看,見是她放在樹邊的夜壺側倒了,怕是給黑衣人倉皇中無意間踢翻的。

夜壺裏的東西,楊琪還沒來得及倒,這會兒灑了出來,攪得周圍空氣裏滿是尿騷。

006 披星戴月

更新時間2014-6-6 9:09:36 字數:2263

沒想到正是夜壺派上了用場——

也怪那黑衣人不小心,被楊琪的一句話就吓亂了方寸,一腳踢翻夜壺,還被夜壺裏的東西打濕了鞋襪。

安隐可謂是聞香識人,捕捉到了黑衣人的下落,再一把飛镖暗器擲出,只射中了那人的肩膀。他追趕不及,讓那黑衣人逃之夭夭了。

安隐自知窮寇莫追,只将楊琪攬在身旁,待一切風平浪靜時才舒展眉眼,低幽幽的嘆了口氣。

“我們回去吧。”

“等我一下。”楊琪還不忘去拾夜壺。能退敵,這夜壺也是功不可沒的。但那死了的黑衣人咋辦?那些黑衣人分明來者不善,還有南爺他們到底得罪了什麽人,才招致殺身之禍?再看安隐的身手,并不像普通的行商之人……

一時間,楊琪一肚子疑問又百感交集。

她一轉身,見南爺不知何時立在了倒地的黑衣人旁,正聽着安隐悄聲彙報現況。

“爺,此地不宜久留,那逃走的黑衣人已經探得虛實,怕是還會再帶人來。”安隐道出了心中的憂慮。

此番他們不取捷徑反繞路而行,就是為避免這些麻煩,不想那些人還是找上門來。南爺自知刻不容緩,當即對安隐下令,“立刻出發!”

南爺與安隐快步在前頭走,他們二人似乎都忘了楊琪的存在。

楊琪慢悠悠的晃回來,見商隊已經打理好一切,都準備上路了,她唯恐被落下,便趕緊加快步子跑到馬車跟前。

南爺聽到細碎的步子靠近,撩開車簾一見是她,不由揚起了眉頭。

楊琪将夜壺往他懷裏一塞,說了句“還給你”,便轉身走了。

一股惡臭襲來,南爺屏着鼻息捧着夜壺。若不是天黑,定能看清他被氣得鐵青的臉色。

之前在林子裏,安隐刷刷露的那兩手,可是讓楊琪大開眼界。原以為小說裏的功夫都是誇大其詞,沒想人間真有高手在啊!

安隐騎在馬背上,正欲策馬揚鞭,突然腳踝被一只小手給撈住。他低頭問:“怎麽不在爺跟前伺候着去?”

“我想騎馬。”楊琪撒了個小謊。

事有輕重緩急,當務之急便是速速離開此地。安隐想,萬一不依了這孩子,她要是哭鬧起來,豈不是扯了大家的後腿?

他将楊琪撈上馬背,與她一起馭馬前行。

這回發現黑衣人,可以說楊琪是功不可沒。若不是她去林子裏倒夜壺,安隐豈會事先察覺?

倘他覺得對一個孩子心存感激是件可笑的事,他便小瞧了楊琪的能耐。

“你是不是有夜盲症啊?”

安隐一驚,“你如何得知?”他甚至不曾跟南爺提過此事,正因如此他才練得聽聲辯位的本領。

“我猜的。”楊琪并未露底。

早在安隐殺那第一個黑衣人時,楊琪就發現他出手不留情。以他那樣精湛的身手,豈會對第二個人失手?況且他連遭兩個黑衣人背後偷襲,雖然反應神速卻都是後知後覺。更有甚,在對付第二個黑衣人時,安隐出言恐吓,竟遲楊琪一步察覺到黑衣人的存在。他若不是夜盲,怎會看不見黑影晃動?

楊琪不動聲色,卻在安隐心中掀起了波瀾。她到底是觀察入微,還是真那麽恰巧的被她猜中了?

“小姑娘,你……”安隐話未說完,便被打斷。

“別小姑娘的叫我,咱倆也算出生入死過了,你就別跟我見外,叫我琪琪吧。”

楊琪涉世未深的年紀,怎就帶了一身江湖豪氣?若她性情使然,必與她成長環境相關,但她卻說不清道不明自己的來歷。這等稀奇古怪的事,怎麽讓他們給碰上了?

安隐懷疑楊琪接近他們是別有用心,轉念一想又覺得有矛盾之處。若她當真別有用心,方在林子裏,她為何出言相助?

是為了博取他們的信賴麽?

“小……琪琪,你前事盡忘,怎還記得清楚自己的姓名?”安隐的話中多少含有些警惕之意。他自有苦衷,所以不得不對陌生人提防着些,無論那人是男女還是老少。

楊琪不是不明白他的企圖,如今她也不能多加解釋。言多必失,不是沒道理的。“從那兩個人販子手裏醒來後,什麽也不記得了,我也不知道為什麽。”

安隐沉吟片刻,他憶起一樁事來,只怕楊琪還不知道。“你可知,你白天裏在爺的馬車上睡過去的時候,我們都以為你死了。”

楊琪雖然不清楚來龍去脈,多少還是有察覺到的。她是穿越到現在這副軀體裏的,這就意味着這身體原本的主人已經死了。這不堪重負的身體多少會排斥她這個天外來客,相應的也會自帶些副作用。

她自然不會将這些心裏的實話說出來,只含含糊糊的應道:“我那時架不住身體的沉重,就睡過去了。其實你說的那些,我都不知道。”

楊琪體質異于常人,此事也是白天裏安隐為她施救時發現的。她體質偏寒,皮膚觸手冰涼。好比現在來說,安隐抱着她,就覺得自己抱了個冰塊一樣。

有她在,根本不必擔憂會中暑。她本身就是個解暑神器。這興許也是南爺決定将她帶在身邊的原因之一吧。

“琪琪,去爺的車裏吧,外頭熱。”安隐不能只圖自己一個人涼快。

楊琪也沒接受他的“好意”,“我不熱。”

她天賦異禀,自然不怕熱。他們的南爺可沒那麽好的條件。

“怕是要趕一宿的路,你去爺車上,總好過睡在馬背上強。再說你一天都沒吃東西了,爺那裏還有小食。”安隐循循善誘。

面對糖衣炮彈的誘、惑,楊琪怎不心動?可她寧願饑困交迫,也不想在南爺跟前做個受氣包、出氣筒。

“天黑了,你視物不清,我可以當你的眼睛。萬一那些黑衣人再回來,我還可以給你提個醒。”

楊琪人好心善,畢竟還是天真年齡。在這裏根本就輪不着她來提心吊膽着黑衣人會不會來襲。這些都是安隐的個人看法,另一方面他也明白楊琪揣着的心思,她無非就是不想到南爺跟前去伺候。

看着他們交頭接耳,附近的耶律勝心癢難耐,終于忍不住靠上去湊熱鬧,“你們一大一小,嘀嘀咕咕什麽呢?”

安隐唯恐楊琪會将他有夜盲之事洩露出去,便搶着回道:“沒什麽,趕緊回你的位置上去。”

耶律勝悻然而退。

007 難以馴服

更新時間2014-6-7 9:59:49 字數:2268

過了半宿,南爺見商隊人疲馬乏,多行無益,就讓安隐傳令下去原地休息,待天亮再出發。

安隐懷裏抱了個比誰都睡的酣的娃兒,在商隊奔走相告,回來給南爺複命時,不由道出心中不安:

“爺,要不我們換條路走。”

他是怕黑衣人的同伴追上來。

此行他們北上,已經是繞了遠路。南爺思慮周全,覺得安隐的擔心是沒必要的。

“我想他們不會費神費力追來,兩方疲憊之師交戰,誰也撈不到好處。”這一路上,南爺沒少做功課。他觀測了周圍的地形,有意選擇了四下空曠的原野當做歇腳之地。雖說此地難以藏身,卻也不利于伏兵。

“安隐,這回多虧你及時發現敵蹤。”南爺知安隐緊張了一路,便出言緩和,也算褒獎。

安隐不敢将功勞獨攬,他将楊琪抱上前,“爺,還好琪琪無心間去了林子裏,我若不是去尋她,只怕也被蒙在鼓裏。”

“琪琪?”南爺的口氣裏帶着酸意,怕是他自己也沒意識到。這才半宿的功夫,兩人便發展到了相偎相依的程度?“你可問出了她的來歷?”

安隐不免驚訝,原來南爺對楊琪也有所懷疑。不過對一個孩子時時抱着警惕,未免也太過草木皆兵。何況如今的時态,可不能總将眼光集中在孩子身上。

他不由的為楊琪說了幾句好話,“爺,這孩子是來歷不明,她若有害人之心,在林子裏就不會幫我。她沒道理會對我們有所隐瞞,何況她還只是個涉世未深的孩子。”

他說的這些,南爺自然清楚。只是看楊琪親近安隐,他心裏莫名的不舒服。

“我熱了,把她給我擱車裏頭吧。”讓楊琪給他驅熱,南爺還真是物盡其用。

離開安隐的懷中,楊琪舒舒服服的躺在馬車裏頭,估計是被夢魇住了,小家夥嘴裏念念有詞。

南爺好奇,便湊上去聽。哪知楊琪惺惺忪忪張開眼,朦朦胧胧中看到南爺的大臉盤,攢緊小拳忽地一下朝他的高鼻梁砸了去!

“臭男人,在夢裏都不放過我,讨厭!”咕哝完後,楊琪又四仰八叉的夢周公去也。

南爺鼻頭一熱,一股暖流湧下,落在他的掌間。

見了血,不僅車內的柳娥,就連南爺自個兒也吓傻了。

他多久沒受傷了——

想他血戰沙場時,敵方軍士将領也未能傷他毫發,如今他——如今他竟栽在一個小妮子手下!

他一惱怒,火氣上湧,鼻血流的更歡了。

回過神來的柳娥,忙抽了絹帕為他止血,“爺,您不打緊吧?”

“我堂堂七尺男兒,流點血算什麽!”有時候大度是裝逼裝出來的。

南爺口是心非,柳娥豈會聽不出?

她見南爺瞪着睡得天昏地暗的小楊琪咬牙切齒,便側身挪了挪,遮擋住了他的視線。

要麽睡到天荒地老永遠別醒來,一旦醒來,看爺怎麽整治那丫頭!

天亮啓程,一刻也不耽誤。

越向北行,沿途風景一路變換。告別了山清水秀,迎來了荒山野嶺。

楊琪睡到日上三竿,才爬起來。

她與南爺兩人互視,還不待南爺對她施以顏色,她反倒瞪大眼睛,對南爺怒目而視。

南爺不忘那一拳之恥,到現在他鼻頭還隐隐作痛。

“還說給我當牛做馬,你見過哪個牛馬是睡到日上三竿的?”南爺不會說她好吃懶做,因為他知道打楊琪進商隊後就滴水未進。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總看着她的下巴比昨天尖了。

面對南爺的指責,楊琪心裏不服也就罷了,竟還出言頂撞:“我睡到日上三竿,還不是你南大爺默許的麽?咱們同在一個車裏,你當真要見不慣,大可以把我叫起來啊!”

南爺啞口無言,合着成了他的不是了。真是好一個伶牙俐齒的小丫頭!

柳娥對楊琪也不算是過分的好,卻十分明顯的護着她。尤其聽到楊琪肚子唱小曲兒的聲音,她更是忙不疊的将一盤松軟的綠茶糕送上。“都一天沒吃東西了,餓壞了吧。”

小食盤剛遞到半路,就被南爺一手截下了。

“忘恩負義的臭丫頭,你可別糟蹋了我的東西!”面前的就算是一條狗,打它一頓再喂它一個肉包子,它不照樣還是沖你搖尾巴麽!南爺還真就不信他馴服不了這個野丫頭了!

楊琪張大眼,跟南爺理論起來,“到底誰忘恩負義了!昨天晚上要不是我,你早就慘死黑衣人手下了!”

雖說她确實功不可沒,那也不過是老天爺給她行了個大運。南爺可從來不會将這類無心插柳之事挂在嘴邊,可讓他對一個孩子感恩戴德,他更是萬萬做不來。

心急之下,他不有脫口而出:“你還真會把功勞往自個兒身上攬啊,昨天晚上就那兩個黑衣人,一個死了,一個跑了,你當我商隊這麽多人都是吃素的?”

楊琪負氣一哼,絲毫不甘示弱的回道:“區區兩個人就把你吓得連夜勞師動衆的跑了,你當我傻啊!昨晚上那兩個黑衣人不過是來打探虛實的,要不是因為我的關系被你們及時發現,他們早就引大部隊來了!”

南爺又驚又怒,偏偏這丫頭說的是實話,又不好糊弄,他更加無力反駁。

瞧她那股聰明勁兒,就算沒他那五百兩銀子搭救,入了青、樓後,她也不會容自個兒受半分委屈。就她那小腦瓜子裏,會想不出脫身的辦法?只怕她想出的辦法不下千萬種!

早知會是這麽個小人精,哪怕落在土匪手裏頭,他也不會對這丫頭屑于一顧,也省的他怄了一肚子火!

趁早跟這丫頭撇清了關系的好。

“念你救駕有功,那五百兩銀子就當你還清了,打今兒起,你我概不相欠。前頭要有人家,我就把你擱下,也當是我行了一樁善事。”南爺只當自己寬宏大量,犯不着跟個孩子計較,可他實在忍無可忍——

他本打算這一路上消遣這丫頭,打發無聊、排除寂寞,哪知反倒是他反被消遣了。這叫他如何忍氣吞聲?再說,他幾時受過這等氣?

另一方面,楊琪也巴不得跟他劃清界限。跟着他,只怕自己如何死的都不知道。

她兩眼一翻,酸溜溜的說道:“南大爺這條命可真夠賤的,只值區區五百兩銀子。”

正所謂風水輪流轉,日後誰是債主之身,還真不一定呢!

008 來祥客棧

更新時間2014-6-8 9:53:16 字數:2193

這丫頭方才說啥?居然說他命賤?!

南爺不敢置信,當下生出一股想要撓死她的沖動。

他一再忍讓,她竟蹬鼻子上臉!

“信不信我撕爛你的嘴!”

楊琪嗤之以鼻,更是滿眼不屑。這南爺也真是,嘴上鬥不過她,就說些唬人的話,還真當她是三歲小娃娃?

鬥就鬥,誰怕誰啊!

當即楊琪就擰了一下自己的大腿,随後她咧着嘴嚎啕大哭起來。

什麽叫“雷聲大,雨點小”,南爺可算見識到了。楊琪這麽一哭鬧,豈不是人人皆知他南爺沒個容下一毛孩子的度量?這要是傳揚出去,他還能愉快的擡頭挺胸做人?

經過昨夜風波,安隐深知楊琪與南爺那是水火不容。此刻聽到馬車裏傳來的動靜,本為開路先鋒的他立即策馬向後去,與南爺的馬車并駕齊驅。

安隐在外喚了一聲“爺”,便靜候着馬車裏南爺吩咐。他在外頭,自然瞧不見南爺此時的臉色如何鐵青。

南爺強壓怒火,沒工夫搭理他。他怕自己一張嘴,就忍不住一口吞了眼前這惱人精!倒是楊琪聽到安隐的聲音,掀開車簾子爬出了車廂。

車尚行,楊琪也不怕。她顫巍巍的直起身,站在轅木上,伸手勾住了安隐的頸子方才穩住了腳下。

瞧她淚人兒似的,哪怕安隐是冰封的心,這會兒也融化了。他總覺得這丫頭身上有一種說不出的魔力,一旁吸引着人,一旁又叫人忍不住對她提心吊膽。

安隐将她抱到跟前的馬背上,“好端端的,怎麽就哭了?”

收拾住了淚水,楊琪的眼眶依舊濕潤。她滿腹委屈,可不是裝模作樣,只聽她可憐巴巴哭訴:“我做了個噩夢,你們南大爺不給我吃不給我喝,讓我空着肚子,還使喚我去做這做那……”

聽她講的跟這的一樣,說穿了那也不過是場夢罷了。

“餓了是吧,我去給你拿幹糧。”安隐料她是沒在車上吃到東西。

他帶楊琪去前頭的貨車上取幹糧了。

眼前終于幹淨了,南爺心裏頭卻更煩躁了。他抄起身旁的折扇,猛甩開狠搖起來。總給他添堵的楊琪一走,他才意識到她的好處——

沒她在的馬車裏,可謂是悶熱難當。

聽前方笑聲如銀鈴,南爺時不時的将車簾撩出個小縫,跟做賊似的往前頭瞄上幾眼。

也不知安隐與耶律勝跟她談論了啥,楊琪忽然就不高興了,還回頭憤恨的朝他這兒瞪大了眼眸。

原是楊琪從安隐和耶律勝口中聽聞自己體質特殊,通身陰寒,能在炎炎夏日中給旁人帶來避暑的功效。

她可算知道南爺安的是何等心思了,他壓根兒沒将她當人瞧,不過就是拿她當避暑工具。

瞧南爺坐卧難安,柳娥便知曉他是因小楊琪才這般不自在的。她軟語相勸,“爺,她一個小娃娃,您何必跟她置氣呢。若她說了犯上的話,您全當她是童言無忌。”

南爺豈會聽不出她這是有心袒護楊琪,偏她說的這些又是他心知肚明的道理,他更煩上加煩。

回首前些天,柳娥還是幽都府銘翠樓裏名氣不大不小的青、樓女子。為她贖身,不過是南爺一時興起,亦或是他自尊心作祟。

南爺早已看煩了她那不算絕色的容顏,也厭倦了她身上的脂粉味。如今聽她幾句勸言,竟來了情趣,征服欲旺盛的南爺在楊琪面前頻頻受挫,在柳娥身上又重新拾回了自信。

一時間,馬車內嬌吟不斷,伴随晃動劇烈的車身,車簾也不停搖曳,久久不歇。

非禮勿視,非禮勿聽。

安隐驅馬向前,直到那些淫、聲浪、語不再入耳,他才放緩了速度。

他再低頭一瞧,吃過了一人份幹糧的小楊琪,早已靠在他懷中打起了盹兒。

行至将近黃昏日落,前方探路歸來的韓飛報告說約十裏外有一家名為“來祥”的野棧。

商隊趕往時,天還大亮。

雖說這地處荒野,袅無人煙,卻是旱路之上通往中京大定府的必經之地,每年往來之人不在少數。

安隐忙前忙後的打點一切,楊琪跟着他屁股後面亂轉。

一經打量,可見門徑兀出,院落清楚,稀疏幾株待放的沙棗樹甚是惹人注目。此店名為來祥客棧,其廳堂布置雖簡陋了些,倒也十分幹淨。

此間,小二熱情招待,“幾位客官,一路舟車勞頓辛苦了,小的馬上将酒菜給各位爺備好!”

美人相挽,南爺掃視一周,不着痕跡的皺了皺眉頭,看來此地并不合他心意。不理會小二,他兀自灑然落坐廳堂中央方桌旁的長椅上,看似并無久留的打算。

“安隐,吩咐下去,休息一宿,明早啓程。”

安隐領命而去。

柳娥知道南爺沒有與人同桌而食的喜好,便提前上樓去了預定好的房間。在此之前,她跟小二要了洗澡水,想泡去一路風塵,解一解酸軟的筋骨。

她本想帶楊琪一道,瞅了南爺幾眼,猶豫再三還是沒敢。

後堂重地,人影爍動。

小二臉上不見了原本的和善,取而代之的是冷酷殺意。他見此刻南爺身邊僅有韓飛一人護衛,便想拎着菜刀殺出去,卻被掌櫃的及時攔下——

“胡鬧!”掌櫃低聲呵斥,唯恐被人察覺,他聲音又低了幾分,“你能保證全身而退?”

“你糊塗!”小二紅着臉責怪起掌櫃,眼下正是大好時機,他豈容錯過?“你我二人沖出去,定能取他狗命!”

小二畢竟年輕氣盛,掌櫃也不怪罪他,只狠言厲色警告,“你可別壞了我們的大事!”

原來他們在此守株待兔,就是為取南爺的性命。

附近暗藏殺機,南爺等人還未察覺。

毫無戒心的楊琪玩心大起,捧了一把綠棗來捉弄南爺。

“你以為我會上你的當?”南爺觀望了許久,知道這些棗子是楊琪從院落裏的沙棗樹上摘的,還親眼見她吃了一顆。若真好吃,她當時就不會皺着小臉兒把吃到嘴裏的棗子往外吐了。

小二端了酒菜來,“爺,您慢用。”

盯着擺上桌的鹵雞腿,楊琪眼睛都發直了。她肚裏的饞蟲作怪起來,大肆喧嚣着對肉的渴望。

009 無肉不歡

更新時間2014-6-9 7:22:29 字數:2471

嘴裏口水泛濫成災,楊琪的眼眸滴溜溜轉了轉,那神态真真是古靈精怪的厲害,就是不知她腦瓜裏到底在打什麽壞主意。

她兩眼一瞪,伸手一指,大呼道:“看那邊!”

楊琪這一下來的突然,除了南爺不為所動,韓飛——甚至包括店裏的掌櫃和小二都緊張的都朝她指的方向望去——

牆邊只有落成堆的酒壇子和三個密封的大酒缸,哪裏有值得讓人大驚小怪的東西?

待他們回過神來,楊琪早已抄起桌上唯一的一條鹵雞腿竄開!

“你這臭丫頭,吃了熊心豹子膽!竟敢動我們家爺的雞腿!”這一幕不巧被耶律勝撞見,看他吓人的架勢,只怕他不會輕易饒了楊琪。

楊琪逃至門口,耶律勝伸手撈了個空。

她人小腿短,哪裏逃得過耶律勝餓虎撲羊似的追趕?

不過她倒會利用形勢,身子一矮,就地一滾,躲進了馬車底下。她算準了身形高大壯實的耶律勝夠她不着!

“臭丫頭,你給老子出來!”

就耶律勝圍着馬車團團轉的這會兒功夫,楊琪将雞腿啃了幹淨,只剩一根光杆骨頭。她暗自發笑,覺得這大塊頭真是頭腦簡單四肢發達。他要是拍一下馬屁股,讓馬兒将車拉走,她不就無處藏身了嗎!

“你給老子出來!老子好好教訓教訓你!今天要是不把你打的皮開肉綻,給我們家爺賠罪,老子就跟了你的姓!”耶律勝氣的臉紅脖子粗,看他撺拳攏袖,是鐵了心要把楊琪從這車底下給揪出來。

笨人有笨方法,這耶律勝力大無窮,兩手掐着車輪,幾乎将整輛馬車掀翻!

楊琪不躲也不閃,十分惬意的側卧在耶律勝跟前,用油乎乎的小髒手剔着牙。

她裝模作樣的啧啧兩聲,幽婉的哀嘆一聲後,搖頭說道:“人笨真的不能怪社會,我看你怎麽把我從車底下撈出來。”

若非這車是他們南爺的座駕,他早就無所顧忌的将它平地而起了。耶律勝只恨自己沒多生一只手!

他嘗試着用腳,可腳一伸,才發現不足之處。可惜了他的腿不夠長,繃平了腳尖,連楊琪的鼻子也觸不到。

一股惡臭撲鼻而來,楊琪忙捏住鼻子,還是抵不住兩眼發昏,胃裏翻江倒海,“你這腳也太味兒了,隔着鞋子,我都能聞到!”

說完,她嘴一張,“嘔”的一聲,華麗麗的把沒來得及消化的雞肉給吐出來了。

不用耶律勝動手,他那腳氣幾乎就是對楊琪致命的傷害。只怕這世上,沒幾個人能受得了他這一點。

不遠處傳來一陣哄笑聲,耶律勝擡頭一看,皆是商隊裏的同伴。他就是再笨,也清楚他們笑話的不是小楊琪。

耶律勝惱羞成怒,決心要将楊琪捉了,活剝她一層皮。

安隐的出現,終止了這場鬧劇。

“覺得還不夠丢人現眼麽?”他疾言厲色,将耶律勝好一番呵斥,“她小不懂事也就算了,你這麽大個人了,爺跟前這般放肆,還有沒有規矩?”

耶律勝灰頭土臉,不服氣道:“是她錯在先,你沒瞧見她把爺的雞腿搶去吃了麽!”

“一根雞腿而已,又不是多金貴的東西。爺什麽山珍海味沒吃過,還在乎那?”安隐分明就是有意向着楊琪,他伸手将楊琪招至身旁。瞧她将才在地上一陣摸爬滾打,早弄了一身髒。

耶律勝放話在先,他今兒非要收拾楊琪一頓不可。誰攔着也不行!

他正要将楊琪從安隐身邊扯開,就聽立在門口的南爺道:

“住手,”他聲音低沉,卻不乏高亮。“就當給她餞行了。”

雖然沒打着楊琪,聽了南爺的這句話,耶律勝可高興了。他幸災樂禍對楊琪道:“聽見沒,那雞腿就當是給你餞行了,明兒我們走的時候,就不帶上你了!”

楊琪早有心理準備,也巴不得與南爺盡早撇清關系。真到了節骨眼兒上,她發現自己心裏頭竟舍不下一個人,那就是安隐。

這一路上備受他照顧,楊琪又非鐵石心腸,怎能不對他心存感激?

要離開的是她,安隐卻如臨大難一樣愁苦着臉,他無非是擔心楊琪年幼又無依無靠,怕她在外吃了虧受了罪。

“你去給爺認個錯。”

安隐深知南爺從不在人前低頭,哪裏知道楊琪也是倔強性子。

楊琪哼哼兩聲道:“我寧願留這兒,當個跑堂的。”

聽她說的七分真三分假,安隐哭笑不得。

當爺的命就是好,不僅能夠狂妄自大,還能搞個特殊化——

南爺與柳娥姑娘用了一間上房,房外有韓飛和安隐做護衛。商隊的其他人就沒這般好的待遇了。別說陋室,就連柴房也沒得睡,安隐将他們全安排到馬棚裏了……

安隐做這些安排雖欠妥當,卻也是經過一番考慮的。

商隊其他人留守在外,這一來可看守馬車與貨物;二來真要有個萬一,也好與南爺他們來個裏應外合;三來也可節省開支。

這一路旅途,都是風餐露宿。尤其于荒山野嶺尋個落腳地着實不易,沒想這來祥客棧暗藏殺機。

經方才那麽一鬧,南爺也失了胃口。他上樓,韓飛緊随其後。

堂裏的人散去,剩小二與掌櫃的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小二驚魂甫定,臉無血色。他往酒缸的方向瞄去,語帶慶幸:“真是吓壞我了,方才那小孩兒一指,我還以為被他們識破了呢!”

掌櫃的臉孔一板,他更慶幸此刻四下無人。若小二剛才的話話被聽了去,豈不是要壞大事!掌櫃低喝:“還不上樓伺候着去!”

其實掌櫃心裏也是後怕不已,他緊盯着角落裏大酒缸,眼裏迸發寒刃般的殺意。除了他們,只怕誰也不知來祥客棧真正的掌櫃與小二的屍體,就在那幾個酒缸裏!

小二上樓伺候為虛,傳送消息為實。他的同伴們就埋伏樓上,與南爺的房間僅有一牆之隔。這自然是他們刻意安排。

小二端着水盆上經樓梯轉廊臺,見着留守南爺房外的韓飛,沖他嘿嘿癡笑,眉眼中暗含警惕。他騰出一只手,扣響了南爺隔壁的房門,亮着嗓子喊道:“爺,我跟您送水來啦。”

門裏頭隐約傳出一個低沉的男性嗓音,“進來吧。”

得了應允,小二推門而入,又将房門帶上。

他面前十餘號人,個個手握利器,逐個看去,皆非善類,眉宇間都寫着逞惡行兇之意!

“外面情況如何?”說話的這人不敢大聲。

喬扮小二的也非等閑之輩,他眼露兇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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