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
不能寐!”南爺不勝其煩。
即便哭的上氣不接下氣,楊琪頂嘴的功夫可是有增無減,“要……要不是因為你,我這雙手也不會成這樣!”
一想到現如今寄人籬下,南爺何嘗不來氣?“要不是因為你,我也不會被困沙家寨!你的傷一日不好,只怕沙老大便一日不放我們離寨!”
昨日,南爺便借口帶楊琪去外地求郎中,向沙老大請辭。沙老大卻以“你與小仙姑皆有傷在身,不宜長途跋涉”為由,将他強留了下來。
楊琪回頭看他一眼,繼續背對着他,兀自落淚,咕哝道:“你要是怕露餡,便一個人走吧,不要管我了。”
別以為她不知道,那兩日南爺夜出晚歸,不就是勘探沙家寨地形地勢,想找機會溜走麽。
楊琪卻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沙家寨戒備森嚴不說,即便南爺僥幸找到出路,逃離沙家寨深入大漠,只怕不足半日功夫便會被抓捕回來。
與其如此冒險,不如靜待時機。
在南爺沉默時,楊琪又附加了一句,“……你要是睡不着,便像昨晚那樣,把我打暈了吧。”
南爺微微側身,哪怕是在黑暗中,他也能夠看到楊琪因抽噎而抖動不停的身形。
弱小得随時都有可能壞掉……南爺從來不留這樣的人在身旁,卻為何心血來潮……他自己也不知道。
抑制了心中的酸楚,南爺伸出手,卻停在當空。猶豫之後,他收回手,翻身背對着楊琪,合上雙眼,兩耳卻是刻意的去捕捉身後微弱的抽泣聲。
這丫頭竟是如此的怕疼麽……
一轉眼,南爺與楊琪已在沙家寨逗留了七天。
南爺的傷幾乎痊愈,可楊琪的手腳總不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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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三哥給楊琪換藥的時候,沙大嫂次次都在旁邊。她雖不懂歧黃之術,卻也知那雙手化膿不是個好兆頭。
沙大嫂回去一說,便将沙老大驚動了來。
沙老大這些天晝出夜伏,就是在履行諾言,為南爺尋找商隊的蹤跡。他本來以為在小仙姑身邊留個人照顧就足夠,哪裏知道楊琪所受的傷比他想象的還嚴重。
若是血腫,擱在普通人身上,對症上藥,三天兩頭便可見好。可楊琪竟不一樣——
這日,沙老大一早便随沙大嫂來看情況,親眼見了楊琪那雙已有化膿跡象的小手,他竟覺慘不忍睹。
尋找商隊未果,這楊琪的傷也沒治好,沙老大更覺對不住南爺,便一再的給他賠不是。
“南老弟,都是沙家寨照顧不周,老子定用沙家寨最好的藥材治好小仙姑的手!”說罷,沙老大目光一轉,視線落在愁眉苦臉的小三哥身上。“老三,小仙姑這手,到底咋回事?”
南爺與楊琪是沙家寨的貴客,何況有沙老大再三吩咐,小三哥怎敢疏忽?奈何他能力有限,醫術淺薄。他已傾囊才盡,了無半點自信。
他又是自責又是挫敗,怎麽看楊琪的手只是普通的血腫,卻不知何故竟惡化如此。
小三哥頹喪道:“大哥,恕小弟不才……我總覺得南爺的千金,體質與常人不同,我試了許多方子,都不見效。”
南爺聽得胸口陣陣抽緊,心下慶幸好在楊琪的腳傷得不算嚴重,卻也沒完全消腫。
楊琪依舊不能下地走動。
沙老大跟着一起緊張,“莫非小仙姑真是神仙投胎轉世,凡塵俗世的藥對她仙人之軀不管用?”
沙大嫂聽了這話,立馬露出深以為然之貌。
小三哥可謂是雙管齊下,外敷的藥和內服的藥,一樣都沒給楊琪落下。
可敷藥和服藥,卻讓楊琪痛苦不堪。
小三哥每次給她上藥時,都得勞煩南爺将楊琪強按住。不然她哭鬧不休,喊痛不止,小三哥對此束手無策。
楊琪嫌藥哭,每次灌藥湯時,總顯得十分不情願的樣子。沙大嫂與小三哥接力誘哄,她才啃喝一些。
“當家,這可如何是好?”沙大嫂與楊琪相處時日不算長,但這段時間她日日作陪,早已将楊琪當做親妹子一樣關懷疼愛。
沙老大不是郎中,只能指望小三哥能派上點兒用場。
小三哥将藥湯端上前——
原先這藥湯滾燙,他沒敢立馬拿給楊琪喝。
“我來吧。”南爺接過湯碗,先是将碗湊上前,嗅了嗅那渾濁藥汁的味道。
雖然他不通醫術,卻也聞出這藥裏有川穹、甘草、生姜等藥材的味道。那小三哥确實是對症下的藥。
“來,喝藥。”南爺将碗遞到楊琪跟前。
連日來,南爺對她寸步不離。說不感動是假的,可楊琪心裏比誰都清楚她與南爺的關系。南爺突然之間變得這麽關心她,無非就是在做戲給沙家寨的人們看。
楊琪擡起淚眼,搖了搖頭,拒絕喝藥。這藥苦的要命,對她又不管用,不如不喝。
南爺難得與楊琪的想法一致,不過他還有別的用心,此刻正是向沙老大提出離寨的好時機。
033 一睹風采
更新時間2014-7-3 21:50:30 字數:2199
南爺将楊琪扶靠在懷裏,一手攬在她孱弱的肩頭,将她小心的呵護着。
在沙老大他們的眼中,南爺不僅僅是叱咤風雲的名商,也是一位慈祥和藹的父親。
他與楊琪假扮父女,其實是迫不得已。長此以往,怕是會破綻百出。為免夜長夢多,盡早離開沙家寨才是上策。
南爺主意已定,稱職的扮演起一位救女心切的父親。
他懇請沙老大,“沙寨主,我與小女在府上已叨擾多日,多有不便之處還請原諒。如今小女傷勢加重,我想帶她去求醫看病……”
不待沙老大回應,小三哥便先開口:“南爺,還請稍安勿躁。令千金手腳臃腫,稍有不慎,傷患之處便會潰爛。與其你與令千金長途跋涉,不如我們派人到京裏去請個郎中來。”他轉眼間沙老大頻頻點頭,想來是認同了他的話。小三哥如受鼓舞,不由多言了幾句,“即便是郎中來了,我也不認為他會有什麽好法子能醫治好令千金的傷病,無非開的藥方是與我一樣的。”
小三哥不敢自視甚高,他對醫術只是略懂皮毛,然而像楊琪這樣的血腫,他還是能夠對症下藥的。
沙老大原本正有打算允了南爺的請求,在聽了小三哥這番話後又褪去猶豫之色。況且就這麽放他們離開,總是怠慢了人家,沙老大也覺得臉上無光。
“就照老三的意思辦。”沙老大當即敲定。
南爺見已無轉圜的餘地,便治好放棄。若是他據理相争,未免顯得太過急躁,怕是要惹人懷疑。
他将藥碗重新遞到楊琪跟前,柔聲道:“喝了藥,我就帶你出去。”
楊琪在屋子裏悶了好些天,前幾日她便跟南爺提出要到外面透透氣,誰知不僅南爺不答應,連照料她的小三哥也不允許。
她身體好不了,精神上也快要悶出病了。如今有大好機會,她豈會放過?
不就一碗苦口良藥,饒是她不愛喝,還是屏着鼻息,一口氣将整碗藥湯咕咚咕咚灌進嘴裏。
見她皺着小臉兒,南爺不禁莞爾,擱下空碗,随後又捏着楊琪得小下巴,往她嘴裏塞了一顆蜜棗。
南爺一手勾着她的小蛇腰,一手将她托在懷中。他言出必行,如約帶楊琪去室外散心。
兩人一出門,就看見屋外置了一頂小坐轎。
這小坐轎,無非就是卸了腿的椅子兩旁紮了兩根長短粗細一樣的結實竹竿。
“沙寨主,有心了。”南爺向沙老大致謝。
“嗨,又不是多費功夫的事。”沙老大覺得南爺跟他有些見外了。沙家寨裏有個手巧的木匠,沙老大便吩咐他為小仙姑做了這麽個代步的玩意,還特意找了兩個人來擡轎。
南爺将楊琪放到坐轎上,又将她的兩只小手攏在腿上,有些不放心的囑咐:“記住,哪裏都不要碰。”
楊琪點頭後,沙啞着嗓子,還迫不及待的催道:“起轎,快起轎!”
一草一世界,一花一天堂。沙家寨雖稱不上世外桃源,也算是與世隔絕。這裏就像是一座王國,沙老大便是這裏的國王,備受敬仰和愛戴。
親眼見了當地的風土人情,楊琪不禁在心裏啧啧稱奇。咱們大中華的祖先果然智慧,能借助天時地利,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沙家寨人竟能在大漠與戈壁的分水嶺,另辟出了一片新天地。
據沙老大親述,想當年他與一幹弟兄逃難至此,在大漠裏迷了路。他們又饑又渴,好在天無絕人之路,他們漸漸走出沙漠。興許是老天眷顧,他們在這附近發現了一條地下暗河。他們在此安家後,經過多年開墾,才有了現如今的沙家寨。
楊琪一邊觀賞寨子裏的風景,一邊聽沙老大侃侃而談,周圍竟不知不覺多了好些來圍觀她的人。
寨子裏的人将整條路圍得水洩不通,對轎子上的小楊琪指指點點,還議論紛紛。寨子裏的幾位老掉牙的長輩,也蹒跚着步子來一睹小仙姑的風采。
沙老大惱火的沖大夥兒吼了一嗓子,“還不快讓開,別擋了小仙姑的駕!”
就因為這一聲“小仙姑”,人群中更熱鬧了。
楊琪是不是沙老大夢中的小仙姑,寨子裏的人對此衆說紛纭。有人說像,也有人說不像……
有位拄拐的老人家,年逾花甲,滿頭白發。看得出,在這裏,屬他的輩分最高。
這位老人家身邊不僅有兩三個人伺候,就是沙老大也親自為他排開衆人,騰出一條無阻的道來。
老人家眯着眼細細端詳了楊琪半晌,随即歡天喜地道:“像,真像!這回老大媳婦兒肚子裏準是個男娃兒!”
“既然梁大爺都這麽說了,那準是了。”沙老大笑呵呵的附和了一句。
瞧不慣他奉承的嘴臉,梁大爺抄起手杖,順手在沙老大粗腿上不輕不重的抽打了一下,埋怨道:“你就嘴上熱鬧,把小仙姑藏着掖着,也不給我們大家夥兒瞧瞧!”
一有什麽好事,沙老大這嘴就愛張揚。送子娘娘給他托夢的事兒,他可沒少跟寨子裏的人分享。他以為楊琪就是他夢中小仙姑的化身,也是到處的與人說。這不才讓楊琪成了寨子裏的名人麽!
可梁大爺這回,還真錯怪沙老大了。
沙老大唉聲嘆氣,解釋道:“不是老子不想把小仙姑請出來,這不自打進寨的那天起,小仙姑身上就帶着傷痛,不方便下床走動。”
梁大爺走上來時,轎子就已落在他跟前。
楊琪嘴挺甜,開口叫了聲,“老爺爺好~”
她聲音悅耳,雖然沙啞,卻更是讓人聽着心疼。
梁大爺忙不疊回應,“好好好——”他駝着的身子,又彎低了幾分,湊近楊琪寵溺的問道:“哪不舒服啊?”
楊琪将臃腫的雙手遞到他面前,忍不住哽咽道:“我手疼,腳也疼……”
梁大爺低眼一瞧,心中大為觸動,那一雙小小的手掌上,滿是青紫色的血腫,明顯有了開始潰爛的跡象,隐隐約約還能聞到膿水的味道。
他老人家的手顫顫抖抖,伸上前好幾回。他唯恐一個不小心,碰壞那雙慘不忍睹的小手。
他又是心疼又是惱怒,抄起手杖抽打了沙老大好幾下,也沒能洩憤。
“孩子的手都成這樣了,你也不說給上個藥!咱們沙家寨缺短啥了,明兒我就去給你弄回來!”
梁大爺這是怨怪沙老大對楊琪照顧不周了,也就他老人家敢對這一寨之主棍棒相加。
沙老大尊他、敬他,打不還手罵不還口,委屈的跟誰家後院裏豢養的小姨娘一樣。
034 悵然若失
更新時間2014-7-4 21:21:57 字數:2128
今日碼字之餘,忽然有感而發,想起夜凰大人的神坑之作《管家很忙》,同為小蘿莉與腹黑男……二禾滾去碼字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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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正文——————
梁大爺發起火來,誰勸都不中用。厲害的時候,他可是逮着誰就抽誰,杖下絲毫不留情。別看老人家兩腳站不穩,動起手來還真不含糊。
沙老大皮糙肉厚,挨打不痛不癢,倒是沒啥,他就是怕老人家閃了腰、氣壞了身子。
梁大爺素來對小三哥沒有好感,小三哥也心知肚明。不過他還是壯着膽上前幫沙老大解圍,“梁大爺,這怪不得大哥。是小仙姑體質與常人不同,用了藥不僅不見好,反還有惡化的趨勢。這不,迫不得已才給小仙姑停了藥。”
接着,小三哥又将楊琪的病情與病痛的由來給衆人一說,周圍人們無一不被楊琪的孝悌之行所打動。
“好孩子,真是好孩子!”梁大爺對楊琪更是贊不絕口。
這時,有位婦人對她身旁的男人說:“孩子他爹,咱家的金蟲草還有麽?”
那男人一頓,猛然拍大腿,喝了一聲:“對呀!金蟲草準管用!”
梁大爺人老年邁,耳朵倒是靈光的很,他扭頭對那對夫婦道:“有啥好方子,趕緊拿出來給小仙姑用上。”
“那算的上啥方子,就是老祖宗傳下來的土法子,将金蟲草煮了,甭管是內用還是外用,對活血化瘀管用的很!”他們祖上都是窮人家家,每每有了病痛,哪裏有錢看醫就診?于是就摸索出偏方來,不見得會比正經郎中開出來的藥方差。
方才那婦人嫌他廢話多,就推搡了他一下,“就問你吶,咱家的金蟲草還剩的有不?”
男人臉色尴尬了一下,“哎喲,上回虎娃凍瘡,全給他用上了,恐怕要去山裏挖了。”
即便手上沒有金蟲草也好,好在是有法子治愈楊琪的手腳。
“我去挖。”小三哥自告奮勇,他還可以順路挖些其他藥材回來。
南爺忙道:“小女病痛纏身,都是我這個做父親的失職。沙家寨對我父女宅心仁厚,南某不敢再勞煩諸位。”
南爺彬彬有禮,進退分寸拿捏的恰到好處。他在衆人中,如鶴立雞群。興許是他太善于掩藏鋒芒,方才沒讓人注意到。
梁大爺将南爺上下打量一番,笑意中難掩贊賞。他捋着胡須,頻頻點頭,還奇怪自己怎麽就忽視了這麽一位傑出的人物。
來回瞧一眼南爺與楊琪,梁大爺不禁嘆道:“還真是龍生龍,鳳生鳳!”
“老人家謬贊了。”南爺含笑道。
楊琪撇了撇嘴,那男人嘴上那麽說,可骨子裏一點兒也沒謙虛的樣子。她又摸了摸小臉兒,她還真的沒研究過自己現在的模樣,不過從旁人的話中,應該不難察覺這蘿莉的樣貌應屬不賴。
正當楊琪出神,小胳膊被按住。她擡頭一瞧,只見南爺滿眼責怪。
“爹爹不是說,讓你哪裏都不要碰麽。”
他這時候充好爹爹,無非就是在大家面前做戲。為了保住小命,楊琪不領他的情都不行。
那邊小三哥已經開始向方才的那對夫婦詢問金蟲草的事。
挖金蟲草,勢必要出寨,這麽好的機會,南爺怎會放過?
南爺忙給小三哥行禮,“南某不敢勞煩三當家,為我女兒治病的事情,還是交由我這個做父親的處理吧。”
別人可能不知道他揣的時怎樣一番心思,可楊琪心知肚明。他一旦有機會離開沙家寨,怕是永不會再來了。
沙老大極盡地主之誼,讓南爺別跟他客氣。
南爺豈是真的與他客氣?
南爺正暗自心急,小三哥插了幾句,“大哥,便讓南爺也一同跟我去吧。此去路途遙遠,路上多一個人,也多一份照應。”
小三哥這番話真是及時雨,南爺趁熱打鐵,将楊琪也牽扯了進去,“小女從來都是衣食無憂,讓她遭遇不幸,都是我這個當父親的失職。我若不親自治好她這雙手,只怕她回頭會說我這個爹爹不如三當家中用呢!”
楊琪垂着頭,一言不發。
他若想走,強留也沒意思,就怕他到時會對小三哥下毒手……
沙老大真允了南爺與小三哥一同去西北邊的山野挖金蟲草的請求。
明日一早出發。
當天夜裏,楊琪也不哭哭啼啼,她悶悶不樂的坐在床上。被南爺瞧出了反常,他還問了一句,“怎麽,手不疼了麽?”
“……我手不疼,你明日便不會離開了麽?”如若楊琪這雙手此刻好了,只怕南爺也會把它們廢了。
這個男人是不會放棄明日離開的時機。
今夜,極有可能是他們相處的最後一晚。
瞧她身形脆弱,神情落寞,南爺竟于心不忍。如果條件允許,他何嘗不想帶她離開……
“你可以答應我三件事麽?”楊琪好歹救過他的命,就拿現在她知情不報——沒有揭發南爺的居心,就足以讓南爺對她感恩戴德。楊琪小心翼翼的望了一眼神情莫測的南爺,見他默許,方才繼續,“你離開寨子後,不要加害小三哥。還有,你見到安隐後,讓他多吃點胡蘿蔔……”
南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不過這才兩件事,“第三件事是什麽?”
“日後……千萬不要來找我。”
南爺心頭一滞,他總以為楊琪懵懂無知,其實她對周圍的人、事都心知肚明。
千萬不要來……
南爺何嘗不明白她這話背後的含義——
這丫頭是在給沙家寨鋪後路啊!
“好……我答應你。”南爺艱澀道。他将楊琪背對着他的身子掰正,幾乎一字一句,“記住我的名字,耶律斜轸。”
也不知為何,他不想成為這個小女孩生命中轉眼一霎的過客,起碼待她成熟時,她會想起這一段與他的萍水相逢。
第二天一早,楊琪醒來,南爺便不見了蹤影。
他已禦馬踏沙而去,迫不及待的離開了這個對他來說如同牢獄一樣的王國。
當沙家寨的大門在他身後重重關上的那一刻,南爺情不自禁的回頭凝望,心裏一處陡然變得空落落,好似将什麽東西遺忘在了那道門牆的後面。
悵然若失,他此刻便是這樣的感覺。
直到小三哥催了句,“南爺,我們上路吧。”
他才拍馬前行,與小三哥并駕齊驅。
035 自作聰明
更新時間2014-7-5 23:52:22 字數:2034
小三哥與南爺一同去山裏采藥,沙大嫂唯恐楊琪身邊沒人照顧,便親自帶了兩個人去。
楊琪呆坐在床邊一動不動,如靈魂出竅了一般,只剩下行屍走肉。
“小仙姑可是想爹爹了?不過是分離一日,太陽落山前,你爹爹定會與三弟回來的。”沙大嫂的話中多少帶着安慰之意,她以為楊琪是想念不舍南爺才這般悶悶不快。
忽見楊琪嘴角浮現一絲若有若無的苦笑,沙大嫂不由一陣心驚。她再去捕捉,卻只見楊琪一臉木然。
興許是她看錯了眼,一個年僅七歲的小女娃,怎會給人飽經滄桑之感?一定是她的錯覺……
耶律斜轸——
楊琪默默地在心裏咀嚼着這個名字,生出一股莫名的熟悉感,卻想不起在哪裏聽過。她唯一能确定的是,此人應在歷史長河中,有過輝煌的一段時刻。
楊琪留在沙家寨,日後可就是女匪了,還真應了南爺之前的那番話。
南爺……耶律斜轸……
他為何要将真實姓名告知楊琪?
別說楊琪糊塗,就連他本人也說不清道不明其中緣由。
南爺以“采藥”為由,與小三哥結伴同去西面深山。
早在一柱香前,便瞧不見沙家寨的蹤影,南爺本殺伐果決,卻猶豫了一路。因對楊琪有言在先,他若脫身,不得加害小三哥分毫。
然而不将小三哥收拾掉,他如何才能神不知鬼不覺的離開此地?
索性……
南爺擡起手掌,只要将這一掌退出去,必中小三哥的後心,輕則打得他不省人事,重則會奪了他的性命。
電光火石之間,楊琪的音容闖入他的腦海。
如若太陽落山之前,小三哥沒有趕回沙家寨,興許旁人不會知曉他的下場,可楊琪定清楚不過。
南爺反手落掌,與此同時收起了內力。
他有些垂頭喪氣,不曾想過他竟被動至此,被一個小不點兒牽着鼻子。
“籲——”小三哥勒馬停在南爺前,并掉了個頭。他對一臉茫然的南爺報之以微笑,“南爺,你我就此分道揚镳吧。”
南爺震驚,警惕道:“三當家這是何意?”
“明人不說暗話,你與小仙姑并非父女關系吧。”原來小三哥早就清楚!?
“你是如何得住?”南爺自認他與楊琪配合的天衣無縫,難道真是哪裏做的不好,暴露了麽……
小三哥頗有些得意,他雖不能妙手回春,好歹也是一名略懂醫理的郎中。“最初時,你脈相不穩,我并沒察覺異常。你在恢複的這段期間,我漸漸發現你的體質與小仙姑截然相反。你與小仙姑倘若真是親生父女,試問一個至陽至剛之人,如何誕下一個至陰至虛的子嗣?”
南爺不精岐黃之術,卻也知“一脈相承”這個概念。
小三哥知南爺大名,難以确定他是否真有家室。“南爺年輕有為,小仙姑若真是你的閨女,你豈不是十一二歲就為人父母?”
如今少年成家,乃尋常之事。可十一二歲便知陰陽和合,小三哥覺不可思議。
“那你為何不在沙寨主前揭穿我?”南爺可不認為小三哥是好心相助,只怕他是別有用心。
小三哥燦然一笑,并未說破,“南爺是聰明人,就不必我多言了吧。”
自作聰明!
南爺冷笑一聲,若不是他答應了楊琪饒他一命,他現在還能笑的這麽好看?
那丫頭竟害得他不得不欠下小三哥這個人情!
“既然如此,我先走一步。”南爺對他不作留戀,策馬揚長而去。
摸準了方向,想要走出沙漠便不難。
南爺一路向東南而去,刻意繞過沙家寨。他本來是要向東北而去,可據他所知沙家寨在那個方位設的暗哨尤其多。
好在他舍近求遠,一出大漠便找見了安隐在路上用碎石擺放的路标。
路标指向南。
南爺有想過這路标可能是敵人設下的陷阱,不過他靈光一閃,想到之前他們途中經過的綠洲據此并不遠。
南爺便快馬加鞭,前去一探究竟,果然見安隐等人在此安營紮寨。
與黑騎軍一戰,商隊元氣大損,人員傷亡過半。車輛馬匹也被沙暴卷去了一些,怕是已被黃沙吞沒。
最重要的是,南爺平安歸來。
安隐心中巨石終于落下,竟還喜悅得紅了雙眼。
南爺與他們彙合後,互相告知了近況。
得知沙家寨的寨主便是那日他們在這綠洲遇到的土匪頭子,還對南爺以禮相待,安隐他們不禁唏噓,這世上竟有這麽巧的奇遇。
安隐他們在沙暴過後得以幸存,他一方面派人找尋南爺的下落,一方面讓所剩無幾的人手清點貨物。
其他人不抱希望,安隐卻堅信南爺還活着。
安隐與南爺正在帳內互訴情況,韓飛進來傳話說商隊已整裝待發。
商隊的行程耽擱了不少時日,既然南爺歸來,自然是要繼續北行回京。
“爺,趁着天還早,我們速速啓程吧!”此時離去,天黑之前還能趕到下一個村戶人家落腳。安隐早已派人将前方的路探了仔細。
南爺不為所動,目光低垂,出神的望着輕握的拳頭。
不知……不知金蟲草對楊琪的手腳管用與否……
他凜然而立,将手負到身後。他目視前方,卻眼無焦距。
此刻,他的神情讓人難以捉摸。
“安隐,你可還記得數年前,一位雲游的得道高僧為我算的命?”南爺忽然一問。
安隐不知他怎會突然間提起這樁事,只能順其自然的應對,“屬下自然記得,那高僧說夜命中帶煞,必然英年早逝。”
“你可還記得他之後怎麽說?”南爺又問。
安隐想了一陣,繼續回道:“他還說,會有一人與爺相生相克,既是爺的破命之人,卻也是爺的克命之人……”說到此,他恍然大悟,豁然中明白了南爺想表述的意思。他停頓片刻,後小心翼翼的試探,“莫非爺懷疑……琪琪就是那高僧所說的人?!”
南爺原本不信天命之說,然而事實擺在眼前,又有小三哥那番無心之言做提點,他便回想起了少年時的這樁事。
036 原路返回
更新時間2014-7-6 19:04:29 字數:2266
南爺年少時,于長白山狩獵,在虎口下,救那高僧一命。那和尚為了報恩,看了他的面相和手相,又問了南爺的生辰八字,妖言聳聽了一番。
此事治之者甚少,除了他和安隐,便是當時的幾個護駕随從。
南爺那會兒年少輕狂,遣走了高僧後,并未将他的話放在心上。
倒是安隐對此耿耿于懷,說什麽寧可信其有,不僅小心的交代那些随從莫要走漏風聲,也千萬叮囑南爺不可輕易動幹戈。
因此,那日與黑騎軍交戰,南爺并沒輕易出手。
時至今時,這一路若沒楊琪,南爺不知已與人血戰多少回。
況且那丫頭牙尖嘴利,笑嘻嘻的都能說出帶刺兒的話來,時不時便氣得他幾乎咬碎一口牙。
這樣的人若不是與他相生相克,還會有比她有過之而無不及的狠角色嗎?
“安隐,九花凝玉膏還在嗎?”方才聽安隐說,商隊中的一些貨物莫不是被黑騎軍劫走,便是被沙暴卷飛不知所蹤,南爺想起九花凝玉膏是治愈跌打損傷的靈丹妙藥,不知還在否。
安隐知道,若不是為楊琪着想,南爺斷然不會想起這九花凝玉膏。他也由此揣測出南爺的意圖,“爺是想回沙家寨去?”
南爺自然不會将“放心不下楊琪”挂在嘴邊,只道貌岸然道:“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既然我命中注定與她牽絆,便不會對她坐視不管。我會帶她一起離開沙家寨!”
安隐搜腸刮肚,找不出反駁的話來,更是油然的對楊琪心生憐憫。
若楊琪真是如高僧所言,與南爺相生相克,那她實在可憐!
“爺,我派人與你一同前去。”安隐不放心南爺的安危。
“不妥。”南爺果斷拒絕,“你帶隊北上。”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南爺已決定只身前去沙家寨,在未引起沙老大的懷疑前回去,他依舊可以扮演楊琪父親這一角色。倘若他身旁多了人,只怕會露出破綻,引沙老大疑心。
安隐一想,覺得此舉也好。楊琪是關鍵人物,并非可有可無。若她是南爺的命中之人,南爺自有老天庇佑,也會因禍得福。
他帶隊北上,也可在沿途繼續尋找“千兩金”。
那日與黑騎軍一戰,龍脈之茶“千兩金”下落不明。不知是被黑騎軍劫走了,還是被沙暴卷了去……
做好了部署,南爺便攜“九花凝玉膏”與安隐等人分道揚镳。
他思來想去,他離寨時與小三哥一路,計出萬全,還是與小三哥一同回去為妙。于是南爺一路快馬狂奔,在小三哥回到沙家寨前,将其截下。
南爺去而複返,這出乎小三哥的意料。
他開口問時,卻被南爺一笑置之,不過他心裏或多或少也明白。
回到沙家寨,南爺一進屋,楊琪便不顧腳傷撲了上去。她梨花帶雨道:“我以為你丢下我不管了!”
南爺不知她這一天是如何的提心吊膽,是如何的恐懼不安。不過看她哭的凄凄慘慘,他多少感受到一些。
當天夜裏,楊琪用金蟲草煮的水泡了手腳。
不知是金蟲草起了神效,還是她哭累了,楊琪躺倒後沒喊痛,不多久後便睡熟了。
為楊琪瞧了現狀,小三哥給南爺交代了幾句,方才便離開。
夏夜蟲鳴不絕于耳,峨月繁星輝映成趣。
南爺将燭燈端至床前,目光落在楊琪紅腫的雙眼,忽然之間他整顆心被什麽東西揪扯住了一般。
燭光搖曳,燈影撲朔,如起舞的精靈,躍動在楊琪安谧的睡顏。
南爺從懷中摸出一個巴掌大的方扁木盒,打開盒蓋,一股奇異的花香撲鼻而來。
許是花香醉人,睡夢中的楊琪悠悠然的輕哼了一聲。
南爺從盒內摳出一塊淺綠色的膏狀物,均勻的塗抹在楊琪手腳的血腫處。
這之後,他将木盒合上,重收回懷中。
不出三日,楊琪腳上的血腫完全消去,已經能下床走動了。她的雙手也好了大半,潰爛的地方也生出新肌來。
這天,南爺見她有氣無力的趴在床上,便關切道:“是不是腳疼了?”
楊琪無病**,哼哼唧唧:“腿酸。”
南爺無奈,大半天不見她人影,定是跑哪裏瘋玩去了,腿不酸才怪。
他上前,坐到楊琪旁邊。
僅僅被南爺的手掌輕輕按了按,楊琪便感覺一股莫名的力量灌入雙腿,好比枯木逢春、久旱逢甘雨,令她無比舒暢。
“你那天見到安隐了吧,是他叫你回來找我的吧?”楊琪一放松,便滔滔不絕,甚至不給南爺接話的機會,“一定是他舍不得我,才叫你回來接我的……哎喲!”楊琪叫了一聲疼,彈起身來,怒視着一臉別扭的南爺。“你幹什麽呀,弄疼我了!”
哼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