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
回過神來,還沒意識到他那兩邊嘴角已咧到耳朵跟前。
“老子就說——老子就說有兒子吧!”沙老大情緒激昂,振臂向衆人炫耀。
他大步流星,越過楊琪,沖進了産房裏去。
房內燒幹的醋味還未盡數散去,微微刺鼻的氣息并未影響他們欣喜的心情。
兩架爐子中還有冒着火光的木炭,燃燒的是暖洋洋、樂融融的溫馨。
“娘子,辛苦了!”沙老大大步邁到床前,撫摸着沙大嫂濕漉漉的額頭,滿眼疼惜。
面色尚未恢複的沙大嫂,虛弱的回應他微微一笑。
夫婦倆相視一眼後不約而同将目光投向一個婆子懷中的襁褓上,聽那幾個婆子圍在一起争執男孩兒的眉眼究竟是像沙老大多一些還是像沙大嫂多一些。
沙老大搶着要抱兒子,在幾個婆子七嘴八舌的糾正下,他擺好了姿勢,将孩兒托在了臂彎中。
“小寶,睜開眼看看你爹爹。”沙老大輕聲細語,滿臉都是抑制不住的喜色。看着懷中粉雕一樣的小娃娃,他總覺得心都要化了似的,全身經脈都湧動着難以名狀的感動。沙老大抱着小寶寶到了床前,小心翼翼的将他托舉至床頭,“娘子,你看,咱們的兒子!”
看到小寶的那一刻,沙大嫂熱淚盈眶,當即就想,即便那時豁出性命分娩,也是值得的。
小寶緊攢着小拳頭,無意識的在空中揮舞,還真有幾分練功的架勢。
沙老大見狀,心頭一喜,忍不住用手指去逗弄小寶的拳頭。
一接觸到異物,小寶條件反射的握住。
“這還沒吃奶呢,勁兒就這麽大,哈哈——”沙老大樂得合不攏嘴。
沙大嫂風情萬種的嗔他一眼,她實在沒有多餘的力氣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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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晾在一旁的楊琪望着懷中沖她直笑的小女嬰,心中感慨萬千:身為爹娘的沙家夫婦竟無一人過問女嬰的情況。這時代重男輕女的封建思想竟如此嚴重!
沙老大喜當爹,一時高興忘形,吩咐下去在沙家寨大擺三天三夜的流水席以示慶祝。
從産房出來的婆子給衆人繪聲繪色的講述當時産房內的情形,尤其是程二嫂神采飛揚講傳奇似的說得天花亂墜,十句中八句不離小仙姑。
楊琪将女嬰交給伺候在沙大嫂床前的婆子,一出産房就見十幾雙眼睛朝她投來。
然後一群人呼啦一下将她團團為主,梁大爺帶頭給楊琪下跪磕頭。其餘人見他屈膝,也紛紛效仿。
楊琪從未見過這等場面,一時間吓得手足無措。
當産房內驚心動魄時,她臨危不亂。此刻被衆人膜拜面前,她反倒怯場了。
“爹爹……”楊琪喊着南爺,眼淚刷的便落下來。
她淚眼一掃,在衆人中尋不見南爺的身影。下一刻,她整個人懸空,被人抱在懷中。
楊琪一看是南爺,便無所顧忌的一頭紮進他頸側,埋首痛哭。
“為何哭?”南爺在她耳邊輕問。
楊琪淚如泉湧,揉着眼角,又偷偷瞥一眼依舊跪拜她的大家,小聲嗫嚅:“我不知道。”
南爺就不明白了——
多少人求神拜佛也得不到她這般的好運當頭,這丫頭怎就身在福中不知福,被這一點小場面就吓得不知所措!
“大爺,你們都起來吧。”南爺将楊琪按在懷中,代她應付衆人,“你們都是長輩,給小輩下跪成何體統?這不是存心折小女的壽嗎!”
被南爺這麽一說,梁大爺頓覺難堪,趕忙讓人攙扶起來,“是我這老東西考慮不周,仙人莫怪仙人莫怪!”随後他又招呼周圍慢吞吞的一群人,“還不趕緊起來!都快起來!”
當天晚上,南爺與楊琪并沒有參加沙家寨的流水席。
楊琪一身疲憊,在浴桶中便呼呼大睡了過去,直到第二天大亮時才醒。
“小接生婆,快來洗漱。”
調笑中帶着戲谑,一聽就是南爺的聲音。
楊琪睡眼惺忪,整個人迷迷糊糊,剛從床上坐起,還沒伸足懶腰,臉上就被一條清涼的濕巾覆住。
南爺又擦又揉,直到楊琪喉嚨裏發出抗議的聲音,他才收手。
今天一大早,楊琪還沒睡醒時,程二嫂便給楊琪送來了一套新衣裳和一雙新鞋子。
南爺給她換穿上,還真合适不過。随意給她紮了個朝天馬尾,他就帶着楊琪赴流水席去了。
流水席,長如龍。兩列整齊的桌椅沿着牆邊擺設,桌上美食佳肴無一不有。有些孩子平生頭一次遇到這樣的場景,興高采烈的結伴從這頭吃到那頭。擁擠的地方,可謂是摩肩擦踵,尤其是東院與南院更是被圍得水洩不通。
昨天楊琪被吓哭,今天沙老大刻意吩咐沙家寨的人不要去往南院走動。也因此流水席就終止在南院的門口。
不過慕名而來的仍不在少數,他們引頸只盼能夠見小仙姑一眼。程老二與小三哥說破嘴皮,如何都将這些人趕不走。
倒是神清氣爽的楊琪站到桌子上,頗有派頭的從高處向衆人行了江湖之禮,大聲說:“沙家寨的父老鄉親,我楊琪無才無德,不過承蒙上天眷顧,就連我爹爹都當我是福星轉世……”
她話還未說完,程老二就打斷道:“小仙姑,你姓楊啊,怎麽不跟你爹爹一個姓呢?”
程老二此番話如擲石于靜湖,立即引起軒然大波。
042 賴名好養
更新時間2014-7-12 17:16:58 字數:2244
見衆人嘩然,楊琪與南爺面面相觑。
言多必失,當真不假。
楊琪差點兒忘了她之前從未向沙家寨的任何人自報家門,今個兒她有口無心,錯一點就露了餡兒。
好在她機靈,及時為自己與南爺打了圓場,
“我娘楊氏,與我爹爹私定終身。爹爹跑商在外,一走就是數年。”楊琪委屈至極,無辜的眸子中閃動着淚光,看得旁人油然心生憐憫。“我娘備受千夫所指,私自生下我,含辛茹苦将我養大……我也是前不久才知道,我還有個爹爹……”
就這足能以假亂真的一番話,讓南爺盡遭人冷眼。
“南爺,這就是你的不對了。”程老二同情心泛濫。
周圍的人跟着起哄,“怎能丢下她們孤兒寡母不管呢?”
“就是啊,小仙姑定受了不少苦吧!”
……衆人七嘴八舌的為楊琪打抱不平。
南爺啼笑皆非——
沙家寨雖是個土匪窩,其中人性子裏竟也帶淳樸,居然對楊琪胡編亂造的話深信不疑。
南爺有冤無處申,暗地裏在楊琪腰上擰了一把,以洩私憤。
楊琪不敢再得意忘形,唯恐再說錯一句。
南爺硬着頭皮,站出來解圍,“諸位——這幾天本是沙寨主的大喜之日,南某與小女不敢喧賓奪主,諸位還是向寨主道賀去吧。我與小女随後就來。”
小三哥附和,“南爺說的是,大哥正在興頭上,若回過神來發現有誰沒去跟他道喜,恐怕要不愉快了。”
衆人聽得心虛,便在程老二的帶領下,往南院方向去了。
南爺正要跟着大部隊走,一看身旁的楊琪沒了影兒,便四下張望。他一回頭才發現這丫頭正狼吞虎咽流水席桌上的鹵肉!
見她徒手抓着豬蹄就啃,南爺忙掏出帕子上前擦她手嘴上的油膩。
他落座楊琪旁邊,看她吃的津津有味,他竟也食指大動。
南爺随便拾了幾顆花生米,塞到嘴裏。
“你真是好有本事,接生都難不倒你,你還有什麽不會的?”南爺陰陽怪氣道,他與被蒙蔽了的沙家寨中的人不同,他可不信楊琪是神仙下凡。雖說他有那麽點認同她是福星轉世,可沙大嫂母子三人能夠平安靠的可不是運氣。
楊琪的姑姑可是二十一世紀某婦産醫院的主任,從老前輩那兒,她多少耳濡目染了一些婦科知識。
她傻頭傻腦望南爺一眼,只裝聽不懂他話背後的含義。
楊琪抄起雞腿,塞到南爺的嘴裏,故作嚴厲道:“食不言,寝不語!”
她人長得不大,能耐卻不小,教訓起大人,竟也有板有眼。
楊琪從南院吃到東院,這一路上直嚷嚷肚子撐得慌,但也沒見她有片刻消停,也從不見她嘴有閑住的時候。
經過一宿,沙大嫂多少恢複了些氣力,不過依舊虛弱。
聽聞楊琪與南爺前來道賀,她硬撐起身體,“小仙姑,請受我一拜!”
即便磕一百個頭,也無法全然表達沙大嫂心中對楊琪的感激之情。
“這可使不得!”楊琪趕忙到床前阻止沙大嫂跪拜,上下打量她後,由衷擔心道:“大嫂,你正是氣血虛弱的時候,快好生歇着吧。”
沙大嫂撈住楊琪的小手,感恩溢于言表,“小仙姑,這回若不是你,我們母子三人的平安都難以保證!”
其實楊琪對接生一竅不通,當時被強趕上架,她無奈之下,只好死馬當活馬醫了。
楊琪卻說:“大嫂,是你爹娘在天有靈,保佑你們母子吶!”
随後南爺安撫了沙大嫂幾句,又對沙家夫婦道了恭喜,并自慚形穢表示如今潦倒落魄,沒能拿出像樣的賀禮,便将随身戴、價值不菲的青玉佩送給了沙小寶,算是叔侄倆的見面禮。
人人都圍着沙小寶轉,同樣剛出生的小妹妹卻備受冷落。
這小女娃生來便乖巧,沒人管之下也不哭不鬧。沙大嫂将她喂飽後,便放到床尾,由她咿咿呀呀去了。
沙家的女娃雖是個小妹妹,睜眼卻比沙小寶早。
楊琪湊上去,被一對黑呦呦、水汪汪的眸子望得心都要化了似的。
“好萌啊!”楊琪小聲說。
小女娃跟楊琪特別投緣,一見到楊琪就咯咯直笑。
讨喜的笑聲引來衆人的目光,程二嫂出頭說道:“寨主的千金呀,跟小仙姑特別有緣。你們是不知道,昨夜裏小千金出生那會兒,不哭不鬧,一點兒動靜也沒有。我們這些婆子都吓壞了!”說着,她還露出一臉心有餘悸的表情,随即又展顏繼續說:“誰知道被小仙姑一抱,她就咯咯咯一直笑,你們說奇妙不奇妙!”
此話一落,不少人附和着點頭稱奇。
坐月子中的沙大嫂,行動不便,只能在床上跟人說話。她若有所思一陣,似乎有些拿不定主意,只得先請示沙老大,“當家,咱們女兒還沒個名字,不如求小仙姑賜個名兒吧!”
還不待沙老大反應,楊琪就趕忙擺手,“給孩子取名兒都是你們大人的事兒,我一個小娃娃可不敢當!”
“有啥不敢當的,你可是我沙老大的恩人!”沙老大算是肯定了沙大嫂的主意,而且他比沙大嫂更堅持,“你要是不依,我可就跪下來求你了!”
楊琪無奈,見南爺颔首後,她才道:“好吧。”她思索了一陣,一個名字始終盤繞她腦海不去,于是說:“賴名兒好養活,就笑笑吧。”
“笑笑……沙笑笑……”沙大嫂與沙老大一同咀嚼着這個名字,兩人臉上不由得都露出笑容來。
沙笑笑手舞足蹈,嘴裏發出類似愉快的咿呀之語。
程老二察言觀色,立即出言讨好,“這名字喜慶,大哥大嫂你們瞧,她也喜歡咧!”
時至晌午,沙大嫂要喂養一對兒女,衆人便離開南院,吃流水席去了。
沙老大特意請了南爺同座,三杯兩盞過後,便喝紅了臉,對南爺與楊琪“父女”的謝意更是三句不離口。
南爺借着酒勁兒向沙老大提出了辭行之意,“沙寨主,我父女二人在府上已叨擾多日,南某的家眷只怕還在外面苦苦尋覓我二人的蹤跡。小女如今年幼,不經世事,卻從小與她娘相依為命。南某擔心孩子她娘那邊會以為我父女二人遭遇不測,她若一時想不開,有個三長兩短,我如何向小女交代!”
043 即日啓程
更新時間2014-7-13 19:00:16 字數:2122
見沙老大有所動容,南爺打鐵趁熱,繼續動之以情,“如今沙寨主已為人父母,定能體諒我這番苦心吧!”
當初留他們父女在沙家寨,沙老大就是別有用心。他想,即便他嘴上不說,也瞞不過南爺這個明白人。
沙老大的兒子已平安出生,也當是小仙姑顯了靈。繼續将他們扣于此地,實在說不過去。
沙老大沉吟片刻,給了回話,“南老弟,吃完犬兒的滿月酒再走吧!”
沙小寶昨日才出生,到小家夥滿月還足足有一個月的時間,再算算南爺與楊琪已在沙家寨停逗留了個把月有餘,若照沙老大的意思,只怕要拖到入秋。
南爺面露為難之色,自罰一杯給沙老大賠罪,“南某謝過寨主的盛情,就怕日子拖得越久,內子會不堪其憂,積憂成疾。”
“你父女倆跟你家娘子在大漠中走散,在犬兒滿月酒期間,老子還好動用沙家寨的人力幫你遍尋消息……”
自南爺與楊琪落難沙家寨,沙老大便傾力幫助他打探商隊的下落,至今沒有個好結果。他對此念念不忘,心中更覺慚愧。
南爺不在,商隊中便以安隐為首。其餘人等皆是訓練有素,何況幾經風雨波折,平日行事低調,豈是那麽容易被尋得到?
“寨主的好意,南某心領了。”南爺愁眉苦臉,将演技發揮到極致,“但願他們平安無事,若是如此,倒還好辦了……”
聽他話中有所保留,沙老大禁不住問:“怎麽說?”
南爺苦笑一下,解釋道:“寨主有所不知,我們跑商之人如同跑镖,路遇劫道已是稀松尋常之事。南某此次出商,心中惶惶不安,早有預感前途會遭不測,便未雨綢缪,早早告知商隊中人,如遇風雲變幻無常,只要有一口氣,務必要繼續北行趕往上京,秋分前在上京醉妩樓彙合。”
沙老大恍然大悟,仔細掐指一算,距秋分尚有半個多月時間。此去上京,快馬加鞭也差不多是這個時間。
“既然如此,老子便不強留你了。”沙老大也不再強人所難,當即差人喚了小三哥來,做了如下吩咐,“老三,你明日去集上采買,正好捎南爺與小仙姑一路。”
小三哥本想攀着南爺這個高枝兒,盡早與沙家寨脫離關系。聽聞南爺要離開,他忍不住心頭一沉,臉上卻強挂着笑,“南爺不在沙家寨多留幾日?”
“人命關天,留不得了!”沙老大替南爺作答,一想到楊琪,他心中滿是不舍。“小仙姑身子羸弱,恐怕經不住長途跋涉……老三,該準備的都準備上。”
南爺道:“琪琪是我的掌上明珠,南某自當會對她悉心照料。”
聽了這話,沙老大多少安下心來。
南爺又坐了一盞茶的功夫,之後起身告辭,将楊琪從南院喚出來,帶着她往東院去了。
往往每日亥時,楊琪還在院子外頭瞎逛。今日戌時一過,南爺便将她早早趕上床。
楊琪躺在床上瞪着眼看天窗,一會兒撓頭一會兒摳腳,總之是睡意全無。
瞧她精神奕奕,南爺忍不住打趣兒道:“你明日若賴床,我可就把你留在沙家寨,一個人走了。”
楊琪翹着二郎腿,哼哼道:“就算你舍得,安隐還舍不得我呢!你若丢下我,一個人回去,看你如何向安隐交代!”
又來了——
聽她一口一個“安隐”,南爺心裏總是泛起一股說不清的滋味兒。
“你可知那日我遇見你心心念念的安隐,他可是口口聲聲要我與他們遠走高飛,把你一個人撇在沙家寨。”說完,南爺便覺後悔了。他幾時在背後說過人的不是,怎會被一個小妮子耍得如此反常?
他原本側身而卧,高枕左手從而撐起上半身。一個小腳丫襲來,蹬在他手臂上,他防不勝防,一頭栽倒在床板上。
南爺正要發怒,擡頭卻見肇事者杏眸圓睜。
“你少唬我了。”楊琪覺得一腳報複不夠,又在南爺肩上錘了一拳。“就算安隐當真這麽對你說過,也是為了給你盡忠,他可不是真心想抛下我不管的!”
“你怎麽知道他不是真心?”南爺惱火。
楊琪的小手爬到竹枕底下,抽出一把匕首。當日她險些命喪毒蛇之口,正是這把匕首救了她。
“不管怎麽說,安隐救過我的命。”
南爺神情複雜,苦笑一聲,奪過她手中的匕首,“行了,快睡吧,明日一早還趕路呢。”
楊琪打了個哈欠,翻身剛躺下,便聽到“咚咚”的敲門聲。
“南爺睡下了麽?”門外一人道。
“我去開門!”一聽是小三哥的聲音,楊琪便搶着下床去開門,卻被南爺強行按倒。
南爺板起臉孔,故作嚴厲,“你若不乖乖睡覺,我可要點你的穴道了!”
見他當真并着中指與食指,楊琪神色一駭,不由往床裏頭躲了躲。
私會了小三哥,南爺冷面而歸,見楊琪已酣睡下,方才臉色稍霁,又不禁莞爾,露出微微一笑。
第二天一早,南爺與楊琪便随小三哥的采買隊伍出了沙家寨。
沙老大十裏相送,仍舊依依不舍。
南爺與楊琪共乘一騎,出了大漠,他下馬對沙老大拱手道:“送君千裏,終須一別。沙寨主還是請回吧!”
“就是啊,快回去陪你妻兒吧。”楊琪也本想下馬,左右一看,她人小馬高,奈何她腿又短,連個腳蹬都夠不到,索性就在馬上給沙老大告別了。
沙老大越下馬背,“小仙姑,請受我一拜!”
他正要屈膝,南爺眼疾手快将他扶住,“沙寨主這是要折煞我父女二人喲,該拜謝的可是我們,你對我們父女可是有救命之恩啊!”
說着,他裝模作樣,對着沙老大就要行跪拜之禮。
沙老大擡住他的手臂,硬是将他拎了起來,“南老弟,這可使不得!若不是你們,老子那一對兒女也不會平安出世!”
見不慣南爺對人虛與委蛇,楊琪出言阻止了他們謝來謝去,“行了,沙老大,你若真想報答我,記住你答應我的那件事就好。”
沙老大摸着頭,咧嘴傻笑起來,不住的說:“一定一定——”
見他倆一唱一和,默契十足,南爺一頭霧水,忽然想起今日楊琪清早一起床就跑南院去,興許楊琪那時對沙老大說了什麽。
044 喜極而泣
更新時間2014-7-14 19:21:36 字數:2614
感謝星藍~紫風的桃花扇,麽麽噠~
————以下正文————
将他們送出了大漠,沙老大便帶人回去了。
到了岔路,南爺與楊琪又告別了小三哥一行人,往東北方向而去。
行了不足半日,路上便有人來接應南爺。
來接應的人是韓飛,他遇上南爺與楊琪,便飛鴿傳書向安隐報了平安。
韓飛引他們行了十幾裏地,天黑前到了一個名叫“沱村”的農莊。安隐等人在村口相迎。
一見到安隐,楊琪便淚如決堤,從馬背上一頭紮進他懷裏,環着他的脖子,死活不肯撒手。
她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哭得好不委屈。
南爺一下馬便被前呼後擁着,當着衆人的面前,先給了楊琪一個顏色,“還不快下來!安隐可是有傷在身!”
楊琪猛的收住哭聲,還是不停地抽噎。
她面露擔憂之色,張着朦胧淚眼将安隐上下打量一番,卻見他好端端的,并不像傷員。
安隐傷在左肩——
那日與黑騎軍一戰,安隐的左肩被劍刺中。
“休養了個把月,傷早好了。”安隐這話也只能安慰旁人,只要他自己清楚情況如何。如今雖然他傷勢痊愈,左邊手臂卻難以使力。
楊琪隐約有所察覺,趕忙道:“那你快放我下來。”
她掙着要離開安隐的懷抱,雙腳一落地,就被南爺按住了小腦瓜。
“你那動不動就哭的毛病,真得改一改。”
旁人都巴不得有蓋世神功護體,這丫頭哭的功夫倒是無人能及。
“要你管!”楊琪牛氣哄哄,揮開南爺的手後,蹦蹦跳跳到了安隐跟前。
衆人一路走,漸漸将楊琪落在了後面。
這期間,她得知此地名為沱村,整個農莊不過百餘戶人家,男女老少統共算起來不超過六百。
安隐在村外郊野購置了一間民宅,自那日與南爺綠洲一別,他們便在此地休養生息,待南爺與楊琪歸來。
從村頭到村尾,還要經過一條約三丈寬的溪徑,才能到達那幢宅子。
溪上沒有架橋,溪中有礁石突出,自然形成一條橫通的小徑。
耶律勝走在前頭,為南爺開路,“爺,小心腳下。”
南爺的腳步在溪邊頓住,他微微回首,瞥見楊琪漫不經心的在後頭左顧右盼,不由得催了一聲:“快點。”
“喔。”楊琪應道。
在衆人驚詫的目光下,楊琪跑來攀住南爺橫空的手臂。待她整個人懸空時,如蕩秋千似的,就勢讓南爺抱在懷中。
在沙家寨的時候,楊琪有一次這麽攀着南爺的手臂玩耍,從此以後兩人便樂此不疲。
溪水潺潺流動,戲水的魚兒被腳步聲驚濺出一層水花。
“有魚!”楊琪大驚小怪。比起水裏游的魚,她更惦記的是盤中餐的糖醋魚。
南爺知道她是嘴饞了,“放心,它們遲早會到你肚子裏去。”
楊琪引頸遠眺,暮色中影影綽綽有一人立在宅院門口。見她蒲柳弱質的輪廓,楊琪便知那人是柳娥。
“柳姐姐!”楊琪招手高呼。
一到岸上,楊琪便迫不及待的從南爺懷中掙脫下,歡快的朝柳娥奔去。
久別重逢,柳娥兩眼含淚,禁不住抱着楊琪的肩膀使勁兒打量。
“手腳可都好了?那些土匪可有為難你?”柳娥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從安隐那裏打探來可一星半點跟楊琪有關的消息。得知她手腳受傷,被困土匪窩,柳娥茶飯不思,日夜牽挂着她的安危。如今見楊琪平安歸來,柳娥壓在心裏的石頭終于落下,甚至喜極而泣!
楊琪見柳娥真情流露,心上一暖,險些與她抱頭痛哭。她生龍活虎跳了幾下,又原地轉了兩圈,對柳娥眉飛色舞道:“我給你說,沙家寨的人對我可好啦,他們都管我叫小仙姑,以為我是神仙下凡吶!”
趕來的南爺,潑了她一頭冷水,“人家要說你說掃把星下凡,你還這般得意麽?”
楊琪沖他皺鼻,不服氣道:“掃把星怎麽了,那好歹也是一神仙呀。”
柳娥回過神來,忙收斂了失儀之态,端着身子行了一禮,軟語輕喚了一聲,“爺。”
南爺淡淡颔首,随後昂首闊步,入了宅院。
此宅在沱村已算大戶,除了坐北朝南的堂屋以外,東有夥房與兩間偏室,西邊還有柴房與糧倉,前院有雞窩,後院有豬圈。偌大一個宅院,被十幾個人蝸居,倒也不顯寬敞了。
南爺與柳娥理所應當入住堂屋,楊琪就委屈些與安隐共擠一個偏方,還有比楊琪更委屈得只能以柴房、糧倉落腳。好在還有一個偏室可供那些人輪流坐莊。
時至深夜,怕是有三更了。不聞知了聲,卻能捕捉到幾陣稀疏的蟲鳴。
最為熱鬧的還是院裏那棵老柳樹下的談笑風生。
楊琪坐在小板凳上,旁邊有安隐為她搖扇驅蟲,周遭被七八個壯丁團團圍住。
他們不為別的,就想聽她跟南爺被困沙家寨的奇聞異事。
楊琪說的口幹舌燥、困意上湧,反觀那些人雙目炯炯、精神奕奕。
正說到南爺與沙老大擂臺比武,旁人聽得津津有味,楊琪禁不住張口打了個哈欠。
見她倦乏得揉眼,安隐揮着扇子驅散衆人,“不說了不說了,這都快醜時了,該就寝了。”
耶律勝正聽得高興,哪裏會輕易放楊琪走,當即就拽着小家夥的胳膊,連連發問:“擂臺比武咋樣了?最後誰輸誰贏啊?那寨主夫人到底是生了男娃吧?不然那沙老大怎麽肯放你跟爺走哇……”
耶律勝一身蠻力,手勁兒自然大。一巴掌就能被拍散架的楊琪,哪能經得住他這麽一下。
她胳膊疼的面部直抽抽,“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正當耶律勝要糾纏不清時,他胳膊上反倒多了一只手。
待耶律勝的爪一松,楊琪便趁機抽回胳膊直揉,還龇牙咧嘴的吸着涼氣。
原先衆人的注意力都在楊琪身上,連南爺駕到了多長時間都沒意識到。
“有什麽想知道的,都來問我。”南爺負手而立,威嚴十足。
周圍人齊刷刷跪了一圈,更是異口同聲:“屬下不敢。”
南爺嘴角抽了抽,低頭看着楊琪,心中無限感慨:跟屬下打成一片,咋就這麽難捏?這丫頭究竟使了什麽招兒……
楊琪也沒明白南爺的意圖,只當是有人給她撐腰,便仗勢厲害起來,“你們不去纏着你們爺,為難一個孩子算什麽本事!”
堂屋裏頭傳來柳娥的喚聲,“琪琪——”
楊琪越過衆人,腳步輕快的跑了去,“柳姐姐,啥事兒?”
“咋?沒事就不能陪陪你柳姐姐?”待楊琪到門口,柳娥一把将她撈進門來,卻不慎抓到了方才耶律勝下狠手之處。
“疼疼疼!”楊琪連連叫道。
柳娥細眉一擰,忙招手道:“快随我進來瞧瞧!”
楊琪也不客氣,進了堂屋偏置的寝室,就爬上了南爺與柳娥二人的炕頭。
柳娥将燭臺端近,借着火光,卷開楊琪的衣袖一瞧,發現她左手臂上竟有一道鮮紅的手印,在她白皙的臂膀上十分惹眼,說觸目驚心也不為過。
耶律勝本是無心,楊琪也不知道她自己會是這麽細皮嫩肉、不堪一擊。
見到於痕,她擠出眼淚,示意性的哭了幾聲,然後一倒頭便沒了動靜。
這種情況下都睡得着……
柳娥哭笑不得,拾起羽扇輕搖起來,垂在楊琪面龐上的目光柔得幾乎足以滴出水來。
045 狗蛋的蛋
更新時間2014-7-15 19:04:10 字數:2132
“喔喔喔——”
天剛蒙蒙亮,便有此起彼伏的公雞報曉。
素來淺眠的南爺微微張開了眼,見楊琪睡夢中不安的翻騰了一下,便曲起被她頭枕的手臂,為她擋去擾夢的喧嘩。
待東方一片天露出魚肚白,樹蟬噪鳴不斷,楊琪被吵得不能入夢,便起了個清早。
安隐要督人生火做飯,她便一個人跑溪邊去洗臉。
溪水清澈,入口甘甜。
楊琪飲了一捧,只覺心脾如沁了瓊漿玉液一般,全身頓時湧上清爽之感。
她擡頭見溪水對面立了一名年約十一二歲的少年,對方舉步又止,似乎是膽怯什麽,才不敢到這邊來。
那少年隔着溪水,鼓足勇氣對楊琪高喊:“小妹,幫俺看看,俺家的雞是不是在你家下蛋咧。”
少年聲音洪亮,字字句句清楚得傳到楊琪耳畔。
楊琪卻覺得奇怪,“你家的雞,咋會跑我家下蛋咧?”
她與少年中間隔得那條溪水足有三丈寬,少年只見她張嘴,卻聽不見她的話,就伸着耳朵高聲問:“你說啥?”
楊琪給他比劃了半天,見他呆楞始終不解其意,索性提着裙子越過溪水,到了他跟前去。
經少年大致一番解釋,楊琪才明白過來——
他們現住的宅院,是安隐從這少年的母親手上花了五十兩銀子購買來的。
原先那宅院裏有幾頭豬,還有一只母雞和一只公雞。早在交接了房契後,少年便将家畜趕回了莊上多餘的宅子中。
這些天不見母雞下蛋,少年便猜想它許是眷戀老窩,把蛋下在原來的院子裏了。
少年這才跑來查探,可宅子易了主,門口又有人把守,他不敢到跟前去,便一直在溪對面徘徊。
見楊琪從那院子裏出來,少年如同看到了希望。
楊琪叫他等在這裏,她回去看看雞蛋在不在。
她回去後,沿着空蕩蕩的臭豬圈一路尋找,終于找到那名叫狗蛋的少年所說的雞窩。
一排幹枯的玉米杆沿着牆根堆立,雞窩就在玉米杆與牆根的縫隙裏頭。
楊琪彎身仔細一瞧,果然見窩裏有六個雞蛋。
她将雞蛋一一拾進狗蛋給她的布袋裏,拎着出去時迎面碰上了耶律勝。
耶律勝好奇,“你手裏拿的啥?”
“雞蛋。”楊琪如實相告。
耶律勝喜不自禁,“先前教那只老母雞跑了,我就知道院子裏肯定有它下的蛋!”
見他做勢要搶,楊琪忙将布袋往後一藏,對耶律勝虎視眈眈,“你想幹啥?”
耶律勝理所當然,“當然是拿給夥房,讓廚子給爺燒一頓好的!”
“他若想吃雞蛋,叫他自己下去。”楊琪護着布袋,她可是允諾過狗蛋了,只要找到雞蛋,就給他送去。
耶律勝哪管三七二十一,眉毛一揚,牛脾氣便上來了。
他動作迅猛,一把撈住布袋,狠拽了幾下,誰想楊琪居然不松手。
兩人你争我搶,楊琪手無縛雞之力,怎拗得過粗犷彪悍的耶律勝?
她只不過憑着胡攪蠻纏的本事,死死抓着布袋不放,到最後被耶律勝連人帶雞蛋甩了出去。
好在楊琪跌在松軟的玉米杆上,摔落地面時,安然無恙。
不過布袋裏的雞蛋可沒她那般好運,落在地上,碎得那叫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