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1)
個慘不忍睹!
隔着布袋,楊琪沾了一手蛋清。她滿腹委屈,化作淚水,洶湧而出。
她嗚嗚咽咽、抽抽搭搭,兜着一袋的碎蛋殼與稀爛的蛋清、蛋黃,找安隐告狀去了。
她斷斷續續将前因後果給安隐道來,說到最後,哭的越發厲害。
南爺聞聲,從堂屋出來。
一見到他,楊琪登時又沒好氣,扭着小指頭,指着他的鼻子,把罪責全推到了他頭上去,“都怪你!”
南爺滿頭霧水,一臉茫然。他好端端坐堂屋練字,怎也就惹着她了?
還不待他問清個所以然,安隐就攔下楊琪無禮的小手,牽着她往院門口去。
楊琪指着溪對面,哽咽道:“狗蛋在那兒。”
安隐仔細一看,見那少年果然是原先這宅院戶主的兒子。
狗蛋見楊琪帶了一人出來,心下慌亂,轉身拔腿就跑,全然将讨雞蛋的事兒抛到了九霄雲外。
安隐從袖間摸出了一些散碎銀子,塞到楊琪手裏,“這些銀子,就當是給他們雞蛋的賠償了。”
還是安隐出手大方,為人厚道。
楊琪抹了抹濕潤的眼角,拿着銀子追狗蛋去了。
韓飛從溪邊打水回來,恰逢這一幕。
他拎着水桶,呆立在原地,眼睜睜看楊琪跑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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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他轉身收回目光,安隐見他眼中隐隐不安,便問:“韓飛,你可有話要說?”
韓飛放下水桶,拱手一禮,方才說道:“大人有所不知,此地三教九流蛇鼠一窩,地痞無賴時常出沒,為一文錢争得頭破血流、你死我活,都不算罕見之事。大人給她那麽多銀子,無疑是将她羊送虎口。”
一行人中,就數韓飛出身卑微,不能說他對地域形勢了若指掌,卻是見慣了世間人情。
就這一會兒功夫,楊琪早拿着銀子跑得無蹤無影。韓飛說話又漫不經心,氣得安隐捶胸頓足。
“你早不說!”
安隐極目遠望,心中暗暗自責。
話說楊琪拿着銀子,越過了小溪,沒追上狗蛋,卻見他的身影沒入了村上東面最把頭的一莊戶人家。
她循着方向過去,一進村就覺得渾身不自在,好像有幾雙眼睛對她虎視眈眈上了。
楊琪穿着沒那麽講究,身上的衣裙還是沙家寨的程二嫂留存的花布裁剪的。倒是她腦瓜上一左一右斜并的赤金簪花,看上去價值不菲,惹來旁人的觊觎。
這對赤金簪花原本是沙大嫂家祖上傳下來的,也算是她的陪嫁之物,當年窮困潦倒時一直沒舍得典當,最後拿出來送給楊琪了。
迎面走來一身流氣的小夥子,脖子上還貼了一張狗皮膏藥。
楊琪本想繞過他,哪知左右又冒出來兩個一看就知不是善類的茬兒。
“小鴨蛋,眼生啊,你這是打哪兒來,到哪兒去啊?”那貼着狗皮膏藥的小夥子涎笑着問。
楊琪攥着銀子,将小拳頭往身後藏了藏。
旁邊那臉上長有癞皮的小哥眼尖,發現了她的小動作,忙問:“你手裏藏的啥?”
最後一人一身酒氣,最是按捺不住性子,二話不說,動手就搶。
他一帶頭,剩下那兩人也争先恐後,撲上去扯楊琪頭上的簪花。
046 仗義相助
更新時間2014-7-16 19:06:23 字數:2346
“你們再不走開,我可喊人啦!”
光天化日之下,這三人膽敢強搶民女,哪裏有王法可言?
周圍雖有不少人路見不平,卻沒人敢走出來仗義相助,可見他們在這農莊橫行霸道已不是一朝一夕之事。
楊琪舞着拳頭連揮帶砍,憑着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氣勢逼退了那三人,可她已是披頭散發,三分像人七分似鬼。
“她手裏有銀子!”臉上長癞皮的喝道。
其餘二人一聽“銀子”,雙眼迸出精光。這回他們估計把祖宗姓甚名誰都給忘了,眼裏除了銀子還是銀子。三人如狼似虎的,朝楊琪沖去。
就在這時,貼膏藥的背上一痛,“嗷”叫了一聲,跌跌撞撞帶倒了本身腳步就不穩又滿身酒氣的同夥。
癞皮見他們兩人落後,心中竊喜,咧着嘴貪婪的叫道:“銀子歸我啦!”
他還沒到楊琪跟前,耳邊就刮來一陣呼嘯聲,緊接着一把鋤頭結結實實的落在他肩上,疼得他哇哇大叫。
他回頭一看,只見狗蛋手持鋤頭,對着他們三人一頓亂敲。
“癞皮狗,歪脖子,一杯倒,你們三人是越發本事了,搶到俺家門口來了!信不信俺把你們的醜事說與村長去!”
沱村裏,一說狗蛋家,誰人不知道!
他們祖上三代死在戰場上,如今家中就剩狗蛋這根獨苗與他娘相依為命。
沱村村長憐他們母子孤寡無依無靠,想着自己斷弦已久,便動了續弦的念頭。他托媒人去狗蛋家說親已久,這樁事在沱村可是連三歲小孩都知道。
那三人目露恐慌,比起銀子還是命來的重要。他們對着狗蛋不停作揖,忙“狗爺爺”不疊的叫。
趕跑了三賤客,狗蛋将楊琪領回家中。
狗蛋一進院,扯着嗓子就喊“娘”。
一不出三十的标致婦人聞聲從夥房出來,見兒子領了個披頭散發的小女鬼回來,心裏頓時七上八下,擔心得不得了。
“咋回事啊?”狗蛋他娘将楊琪上下打量了一番。
“還不是歪脖子他們,又肇事了呗!”狗蛋義憤填膺,只恨自己當時沒多敲他們幾下。
不必多問,狗蛋他娘早知道村裏那幾人惡名昭彰,她見自己兒子安然無恙,便将注意力放在了楊琪身上。
“這誰家的閨女,看着咋恁眼生啊?”這沱村上下的娃子,沒有狗蛋他娘不熟悉的。
“就是溪北那家的,估計是昨天才來的。”
經狗蛋這麽一說,他娘恍然大悟。
她還上前仔細端詳了一陣,看清了楊琪的面龐,禁不住道:“哎喲,這模樣生得還挺心疼人的。狗蛋,快把咱家鍋裏的苞米拿一個給小妹。”
“哎!”狗蛋将鋤頭立在夥房門前,從夥房捧了一個熱氣騰騰的玉米棒子出來,遞到楊琪面前,“拿着吃吧。”
只要長得好,走到哪都餓不死,這句話不是不無道理。楊琪将銀子擱在地上,擡手一嗅,滿是銅臭。
“大娘,我洗個手。”
狗蛋伸頭,看她手也不髒,不由撇嘴蔑視道:“你們富貴人家,就是講究。”
“飯前洗洗手,活到九十九。”楊琪的衛生習慣,素來良好。
這院子比溪北的院子要小一些,卻是生機盎然。院中幾乎沒有閑置之處,就連角落也種着時蔬。菜地邊上有一口水井,井旁的青椒長勢甚好。尤其肥壯的生菜,如胖娃娃一般,又似怒放的綠牡丹。
楊琪一邊啃着玉米棒,一邊打量這鄉野小戶,一顆小小的芳心早就蠢蠢欲動。若她能守着這樣的家院,惬意過着田園生活,只怕一生也別無所求了。
狗蛋将地上的銀子拾起來,吹去了灰塵,盡數還給楊琪,“你把銀子放好,別再讓人盯上咯!”
楊琪只顧着吃,差點兒将正事忘了。
她将銀子推了回去,“我不小心把雞蛋打碎了,這銀子是賠償給你們家的。”
“雞蛋而已,又不是多金貴的東西,值不了這些銀子。雞蛋俺也不要了,你快快将銀子收好。”只為幾個雞蛋,就收人家三兩銀子,回頭別讓人說他們狗蛋家是專門訛銀子的。
楊琪與狗蛋你推我讓之際,安隐找來了。他是一路打聽,才知道狗蛋家的方向。
“你這丫頭,讓我好找!”安隐唯恐她有個三長兩短,這一路上為她提心吊膽着。她倒好,竟坐人家院子裏,啃着苞米,瞧瞧她多惬意!“你怎麽披頭散發的呀?”
見她一身狼狽,安隐心裏早就沒氣了,更多的是心疼與無奈。
“被人打劫了。”楊琪任由頭發被他的大手攏着。
被打劫了,還這般淡定,安隐哭笑不得,“你沒跟他們說,你們打劫我,就是大水沖了龍王廟,自家人打自家人麽!”
這是暗地裏罵她是小土匪呢,狗蛋都聽出來了,楊琪豈會不明白。
狗蛋他娘搡了一下傻笑着的兒子,催道:“還不趕緊把銀子還給人家!”
狗蛋還沒伸手,安隐就頻頻擺手,“大姐,我家那兄弟粗心,把你們的雞蛋給打碎了……”
他話還未說完,狗蛋摸着腦袋,稀裏糊塗的對楊琪說:“你不是說,雞蛋是你打碎的麽!”
“不管是誰打碎的,總之就是蛋碎了,我們又沒有雞蛋,只能賠你們銀子。”楊琪道。
狗蛋他娘為難,“那也要不了這麽多銀子啊。”
楊琪指着院子門口十幾個胖滾滾的西瓜,然後擡頭看着安隐。
安隐對她會心一笑,然後對狗蛋他娘道:“這樣吧,大姐,這銀子你還拿着。我們家人多粥少,你們家要是有多餘的口糧,就賣我們一些可好?”
狗蛋母子相視一陣,心中蠢蠢欲動,都不由面露喜色。
真若如此,那可太好啦!将剩餘的口糧賣給溪北一家,也省的他們母子跋山涉水、千辛萬苦的挑到別的鎮上賣去了。
交易談成後,狗蛋他娘便讓狗蛋挑了五個好瓜幫着送去溪北。
安隐與狗蛋手上都托了兩個西瓜,楊琪扔掉光溜溜的玉米棒,也抱上了一個西瓜。
“這瓜還是村長給俺們家送來的,俺們也吃不完。過了晌午,俺再給你們送去幾個!”
“那就先謝謝小兄弟了。”安隐見楊琪抱瓜行走吃力,便刻意放慢了腳步。
狗蛋這人實誠,又好親近。到了溪邊,呼啦便被戲水的娃子團團圍住,朝他嚷嚷着要瓜吃。
狗蛋将兩手上的西瓜托高,唯恐被這幾個光腚的娃子們搶了去。“你們這幾個貪吃的貨,要吃瓜到俺家院子裏抱去。這是要送去人家的,吃不得。”
見這群娃子不依不饒,楊琪大方道:“就給他們一個呗。”
狗蛋無奈,便照做了。
幾個娃子擡着西瓜跑了,嘻嘻鬧鬧招來了不少與他們一樣貪吃的小夥伴,“有瓜吃咯!有瓜吃咯——”
有個約摸十歲的小姑娘跑來瞪了楊琪一眼,然後質問狗蛋:“狗蛋哥,她是誰呀?”
楊琪察覺她帶有敵意,便閉口不言。
狗蛋騰出手來,指着溪對面,傻呵呵的笑答:“溪北的。”
047 負荊請罪
更新時間2014-7-17 19:05:08 字數:2297
溪徑路滑,安隐唯恐楊琪摔倒,便讓她留在岸上。
“琪琪,你先等在這兒,我與小兄弟将瓜抱回去,我再來接你。”說完,安隐又對狗蛋文質彬彬的笑了笑,“有勞了,小兄弟。”
“應該的!”狗蛋腼腆道。
安隐和狗蛋抱着剩下的四個西瓜,越溪去了。
他們一走,方才與狗蛋搭話的小姑娘更加肆無忌憚了,甚至對楊琪頤氣指使,“你不能打俺狗蛋哥的主意,他與俺是從小定了娃娃親的。明年一過,他就得把俺娶進門了!”
這時候的終身大事,幾乎都是從娃娃抓起,哪像二十一世紀的剩女剩男,一不着急嫁,二不着急娶。
旁邊竄來一個光腚的男娃娃,對那小姑娘使了壞心眼,“白金花,你爹不是嫌狗蛋家窮,早就退親了麽!”
他話一落,周圍的娃娃們紛紛起哄,一齊吆喝着:“白金花家不要臉,退了狗蛋家的親,還惦記人家的田!”
早先這也不知誰說的話,以訛傳訛便被沱村裏的人傳唱起來。
那叫白金花的小姑娘臉臊得緋紅,羞惱得跺跺腳,轉身飛快的跑了。
這時候的親事,大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封建包辦婚姻多受勢利所趨,棒打的命鴛鴦又不是都能像梁山伯與祝英臺那樣化成蝴蝶,哪怕一生短暫,也誓死相伴。
她如今還小,但遲早要入這樣的階段。到時候她心有所屬,只怕對方也會有身不由己的萬般不能與她攜手的苦衷……
楊琪揣了一肚子的心事回到溪北,見四個西瓜被耶律勝敲開了三個,登時将所有的煩惱抛之腦後,沖上去就跟耶律勝理論,“先前跟我搶雞蛋,現在又跟我搶西瓜。別人都還沒動嘴,你就抱着半個啃,這會兒你心裏也不想着你家爺啦?”
跟楊琪一路回來的安隐,瞧見耶律勝一副飯桶蠢樣,也騰升一肚子火氣,“你喲你喲,吃吃吃!千萬別怕吃不進你嘴裏頭!”
耶律勝将西瓜子囫囵咽下,許是心中覺着有愧,再咬一口西瓜竟沒原先的滋味兒了。他指着地上最後剩的完整西瓜,含含糊糊道:“那不是還有一個麽!”
楊琪抱起那個瓜,丢入水桶,又将水桶挪到陰涼地兒裏去。
聞聲,南爺将才蘸了墨的筆擱倒在硯臺。
他從堂屋出來,見楊琪那丫頭披頭散發回來,不由擰了擰眉頭。
“你頭上的簪花哪兒去了?”南爺立在堂屋門口。
楊琪上手一摸,才回過神來。
她以前不戴頭飾,被劫時又是閉着眼胡亂反抗,事後又沒放在心上。當下南爺一提醒,她才想起自己是有一對純金打造的簪花,可都不在頭上了。
楊琪一拍腦門,“壞了,定是被那三個混帳給搶去了!”
說完,她氣勢洶洶的就要往外頭沖。
南爺一把撈住她,“你就別瞎忙活了!”他按住楊琪,頭也不擡就吩咐了一聲,“拿梳子來。”
不管是誰,總有人将梳子遞到他手上。
“爺,樹底下坐。”安隐在院子裏的樹蔭下擺了一桌一席。
南爺過去時,将楊琪一并撈了去。
給楊琪梳着頭時,他說教道:“你看看誰家的丫頭跟你一樣,成天到晚瘋瘋癫癫!”
楊琪倆眼一翻,怨南爺頭發長見識短。她指着院門外,理直氣壯的反駁,“你出去看看,溪邊還有跟我一般大的小丫頭,光着腚玩水呢!”
南爺輕輕敲下她的小手,怎會不知她心裏也蠢蠢欲動,便事先警告她,“你可不能那樣。你身子骨兒本來就比旁人弱,萬一着了涼,染了風寒,又得勞煩旁人圍着你團團轉!”
“我害臊,我才不光屁股呢。”
“你還有臉皮兒薄的時候?”南爺翹起手指,刮了一下她的小臉兒。
“我這臉皮兒可薄啦,吹彈可破!”她那俏皮的模樣,着實讓人忍俊不禁。
行了,跟她玩鬧一番,肚子裏有什麽悶氣,也都煙消雲散了。
南爺想她一清早便跑出去,這會兒也該餓了,便吩咐下去,“安隐,去将夥房裏晾的那碗粥端來。”
安隐擱下羽扇,領命去了。
楊琪将扇子從桌上抓起來,胡亂搖着。
這時,韓飛來報,沱村的村長帶了三個人,說是來賠禮道歉的。
楊琪往院門口一看,村長身後縮頭縮腦杵的,不正是搶她簪花的那三人嗎!
歪脖子、癞皮狗、一杯倒——
楊琪還記得當時狗蛋就是這麽叫他們的。
她用扇子猛拍了一下南爺的大腿,疼得他抽了一口涼氣,肇事者還不以為意。
“就是他們三個!”楊琪正要沖過去,奈何被南爺圈得緊。
安隐将粥端了來,村長也被韓飛請了進來。
村長一見安隐,一邊對他作揖,一邊稱呼他“安公子”。
村長将一對赤金簪花完璧歸趙,回頭在跪地的那三人身上各踹了一腳。
“安公子,這仨人給您帶來了,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那三人平時在沱村為虎作伥,村長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過去了。可他們偏偏有眼不識泰山,竟惹到溪北這家太歲爺頭上來了。
自打見他們的第一眼,村長心中便有種感覺——他們并非池中之物,不是泛泛之輩!
安隐手捧簪花,遞到南爺面前。
南爺在跟前,他不便僭越,不好定奪那三人的下場。
“爺——”
南爺颔首,氣定神閑,接過簪花,又将它們別在楊琪的發髻上。
瞧楊琪對那三人咬牙切齒,南爺淡淡一笑,索性将那三個人交給她洩憤罷!
“你說怎麽辦?”
楊琪随口應道:“拖出去斬了!”
旁人幾乎吓尿,南爺還是雲淡風輕的一笑,“好,韓飛……”
楊琪見韓飛當真雙手按劍、蓄勢待發,忙打斷南爺,“哎,我剛才說的是氣話!”
這時代,真是開不得半點玩笑哇!
她這算是收回成命了,那癱坐在地的三人都禁不住松了一口氣,摸着腦門上的冷汗。他們方才被吓得,連求饒的力氣都沒了。
這會兒才想起來大喊救命,“姑奶奶饒命啊,俺們下回再也不敢了——”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楊琪才不信他們鬼話連篇。
她撇撇嘴,對那三人不理不睬,只對村長道:“村長大叔,我看村裏還有幾壟麥子沒有收割完呀!”
村長忙點頭哈腰,“是是是,這一季收成大好,原本月初家家戶戶就該把田裏的麥子收完了。這不就剩下老弱病殘的那幾戶,家中人手不夠,多的麥子就撂地裏頭了。”
楊琪揮着羽扇,對跪在太陽底下的那三人指指點點一通,“這不是現成的人手嘛!與其讓他們整日游手好閑,在村裏作威作福,不如叫他們去做些善事,也好給子孫積德。”
安隐在一旁聽得頻頻點頭,眼中盡是掩飾不住的贊許之色。
敢情她之前那一句“拖出去斬了”,是先聲奪人麽……
048 夏日驚風
更新時間2014-7-18 19:03:04 字數:2071
“拖出去斬了”,不過是楊琪習慣性的一句玩笑。
她接下來的“先禮後兵”,倒是與“先聲奪人”有異曲同工之妙。
這三人平日作惡多端慣了,楊琪怎麽輕易相信他們能腳踏實地的去幹活?
瞧他們賊眉鼠眼,心懷鬼胎的樣子,肯定在肚子裏打着小算盤。
楊琪撇嘴一笑,還是沒對那三人理睬半句,“村長,他們若是有半分懈怠,就将他們押送官府,讓縣太爺關他們個三年五載!”
一聽這話,跪地的那三人臉都綠了,面面相觑之下,心裏僅有的一點兒僥幸也蕩然無存。
村長讓那三人叩頭謝恩過後,便領着他們離開了。
南爺端起桌上的粥碗,輕撚瓷勺施施然攪拌了兩圈。
“午膳還得過上一會兒,先将粥喝了墊墊肚子。”
就着勺子喝了幾口,楊琪砸吧了一下嘴,津津有味道:“咱們家廚子的手藝就是好。”
廚子聽了這話,心裏自然高興。想他按照爺的吩咐,在這碗粥上可是下了不少的功夫!
這粥是他用雞湯煲出來的,小火慢炖了好幾個時辰吶!每一粒米都入了味,嚼一口便齒頰留香,真真是叫人回味無窮!
耶律勝忍不住在一旁掃興,“誰跟你是一家人!”
楊琪聽得一愣,竟沒有反駁,出奇的乖巧。
看她無精打采,南爺臉上漸漸爬上一層愠色。
氣氛瞬間凝固,察覺有異的都低頭不語,只有安隐看看那開口不經大腦的耶律勝,無奈搖頭嘆息一聲。
盡管沉悶,這一晌午倒也在風平浪靜中過去了。
用過了午膳,楊琪随柳娥屋裏頭歇着去了。
南爺與安隐還在樹下坐着。
蟬鳴聒噪,南爺心煩意亂。耶律勝的那句無心之言,他無論如何揮之不去。
安隐有所察覺,正欲開口之際,卻聽南爺問:
“休哥可有回音?”
“屬下已飛鴿傳書,又擔心消息被賊人截獲,便沒在信中提及我等隐姓埋名此地。”安隐心細如發。“于越若是得到消息,定會派人接應,不過接應地點由他們定。”
滞留沱村,實屬無奈之舉。因“千兩金”下落不明,安隐派出去的人還未帶回消息。如若他們一意孤行,繼續北上,萬一再遇到與黑騎軍那樣硬碰硬的情況,僅憑他們這些茍延殘喘的殘兵敗将,怕是再難以抵擋。
為今之計,只能靜待援軍。
南爺并未表态,而是從腰囊中抽出一把暗器,擱置在桌上。
見那暗器的形狀,安隐的雙眼驀地張圓,心下更是陡然一沉,“爺,這不是……”
如果他沒看錯,這枚暗器形似他專有的柳形镖!
再仔細一看,并非形似,分明就是一致!
南爺輕哼一聲,目光飄遠,神情莫測,“那日與黑騎軍一戰,你我走散,他們其中一人與我被沙暴卷落一處。我被琪琪分心,臂上受了傷……”說着,他輕握右臂。雖然右臂上的傷已然痊愈,只是勾起那段回憶時,還覺隐隐作痛。“傷我的兇器,便是這枚飛镖!”
南爺的語氣倏然轉冷。
安隐慌了手腳,背脊也直發涼,額上已布了一層密汗。“爺,屬下若有半分二心,您便将我五馬分屍了吧!”
南爺淡淡一笑,他對安隐,可以說是毫無保留的信任,自然知道安隐寧死也不會背叛。
“這等低劣的手段就想離間你我,那是枉費心機!”
南爺随身帶着這枚飛镖,目的并非要以它為憑證向安隐興師問罪。他只想時刻警醒,身邊的細作一日不除,他寝食難安!
安隐仔細端詳那枚飛镖,從質地到形狀,模仿得分毫不差,實在是惟妙惟肖!
如若這枚飛镖當真就是他的呢……可又是如何到了黑騎軍的手裏?
安隐靈光一動,頓時豁然開悟,“屬下想起來了!”他拿着飛镖,對南爺解釋,“爺,可還記得與琪琪相遇的那一天晚上,有兩個黑衣人前來夜探商隊的動向,其中一人死在屬下之手,另一人帶傷逃跑。這枚飛镖,定是那日負傷的黑衣人身上帶走的!”
南爺露出恍然之色,“這麽說來,那日的兩個黑衣人,也跟黑騎軍有關。”
“八九不離十!”若真是如此,安隐十分慶幸他們及時發現敵探。假如遲了一步,他們被黑騎軍全軍覆沒也不無可能!
南爺自然也想到了同樣的假設,不過他可沒忘他們僥幸逃過一關都是托得誰的福……
他無奈失笑,嘆息似的道:“那丫頭……”
楊琪本就讨人喜歡,怕是這一段時日相處,南爺的心也被她收買了。
安隐如是想。
兩人的回憶,被柳娥驚慌失措的尖叫聲打斷——
“爺,爺,不好了!琪琪她——”
不見其人,先聞其聲。柳娥話未說完,待她人跑至堂屋門口,南爺與安隐已如一陣疾風似的掠過她身旁。
他們二人到裏屋一看,都不由大驚失色。
楊琪面色發青,唇瓣呈現紫色。她明明深陷睡夢中,兩手卻揮空,似乎在撕扯什麽!她下肢掙紮,渾身抽搐,如同溺水一樣!
“琪琪,琪琪——”南爺喚了數聲,楊琪依舊如臨絕境之中,不見絲毫轉色。
安隐見狀,立即采取行動,“爺,快将她扶住!”
按照安隐所指示的那樣,南爺将楊琪扶坐起來。
安隐迅速動手,一路自下而上,連摁了楊琪的關元、氣海、神闕至巨闕穴,打通了她的氣關;不見她轉醒後,又拍了她風府與百會穴,最後掐了楊琪的人中,才見她臉上青色稍退。
片刻之後,楊琪的面色與氣息皆漸入佳境,靠在南爺臂上,睡得十分安穩。
一旁柳娥見風波過去,仍心有餘悸,“爺,安大人,琪琪這是怎麽了?”
南爺擡眼看着安隐,他也想知道楊琪抽得哪門子邪風。
安隐面上餘驚未退,額頭直冒熱汗。
他先是用帕子沾了沾腦門,才溫溫吞吞回答:“琪琪這是被鬼壓床了。”
柳娥抽了一口冷氣,回過神後竟見兩手直哆嗦。
她是被“鬼壓床”三個字吓得失魂落魄。
不過南爺倒放下心來,聽安隐方才的口氣,應該不是什麽大事。何況楊琪已緩過去了,此刻睡得正香。
049 今年貴庚
更新時間2014-7-19 19:03:58 字數:2119
午後,一覺醒來,楊琪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照鏡子。
對着銅鏡,她看了又看,從美美的脖頸上找不到一絲贅肉,這才心滿意足的離去。
南爺與安隐在樹蔭下乘涼,還在為方才楊琪抽搐那一幕心驚肉跳。
楊琪從堂屋出來,雙瞳泛紅,恐是鬼壓床留下的後遺症。
安隐将她招致跟前來,輕聲詢問:“睡得可好?”
楊琪皺着眉,搖頭說道:“不好,知了太吵。”
安隐彎了彎嘴角,看一眼閉目眼神的南爺後,又對楊琪發問:“就沒別的了?”
楊琪狠點了一下頭,底氣十足道:“有,我做了一個夢!”
“喔?”安隐興趣十足。“什麽樣的夢?”
就連南爺也挑眉,擺出願聞其詳之貌。
“噩夢!”楊琪惡狠狠道。一想起夢中的情形,她小手不由按上了脖子,驚魂甫定得繼續說,“我夢見一條蛇,它也不咬我,就纏着我的脖子不放。都快把我勒的沒氣了,我還以為我會死在夢裏呢!”
“那蛇長什麽樣?”安隐問。
“就是上回咱們在綠洲碰見的那條紫花色的蛇。”估計是那次在她心裏留下的陰影,那條紫花色的毒蛇才跑到她的夢裏去了。
安隐還要追根究底,只聽南爺老神在在:
“夢見蛇啊,那可是大兇之兆,你這兩天乖乖在院子裏,別出門了。”
楊琪揚眉斜睨她,口吻略帶驚訝,“你還信這個?”
南爺掀開眼眸,幽幽的看她一眼,随即視線一轉,目光落在了從院門前走來的韓飛身上。
韓飛來通報,“爺,東家的兒子來了。”
所謂的東家,是他們居住的這座宅院原先的主人,便是狗蛋他們家。
來人正是狗蛋,他背了一個籮筐,籮筐裏裝滿了四個西瓜。
先前狗蛋便說過了晌午,他會送瓜到溪北,這會兒果真如約來了。
狗蛋進了院子,剛放下籮筐,還沒來得及将瓜從裏頭拾出來,便聽楊琪說:
“将這些瓜丢到溪裏冰着,到明早上再吃,定可口。”
狗蛋神色一緊,忙道:“那可使不得。”他倒不是怕這些瓜被那些個戲水的娃子搶去偷吃了,“今兒夜裏有雨,把瓜放溪裏一晚上,豈不是要被大水沖跑了!”
楊琪仰頭看着晴朗的天空,覺得怎麽也不像會下雨的樣子。
靠天吃飯的,不摸清老天爺的脾氣可不行。這八月末的天,就好比三歲孩子的臉,說變就變了。
将才狗蛋越溪時,發現水漲了好些,也流得比以往急了些。應是上游下了雨,沱村才來了水汛。
擡頭望一眼西方天,已是黑壓壓的烏雲一片,朝這邊滾滾而來。
如若不出差錯,傍晚時分準下雨。
楊琪仰得脖子都酸了,才瞧見天色稍微有變。
臨走前,狗蛋對楊琪說:“小妹,明兒俺帶你撈魚去。這水裏面一澇,好魚都從上邊游下來了!”
楊琪欣然答應,心裏對這位狗蛋小哥的好感蹭蹭的往上竄。
韓飛正要去值守院門,卻被安隐叫住:“韓飛,別忙了,坐下來吃瓜。”
安隐将楊琪在水桶裏泡了一晌午的西瓜撈了出來,刨開後分與大夥兒。
涼水裏頭過了一遍,西瓜變得冰甜可口,十分消暑。
“這個瓜,比早上那幾個好吃多啦!”耶律勝一鼓作氣,将手裏的西瓜啃得只剩下不見紅瓤的瓜皮。
想起早上的事,楊琪登時就沒好氣。那耶律勝不僅貪吃,而且吃得又多,比她有過之而無不及!
一個西瓜七八個人分,光耶律勝一人眨眼間就吃了四分之一。
安隐定定的看着他,“勝,去将爺的夜壺拿溪邊涮涮。”
“這不有那小丫頭片子麽,叫她去!”耶律勝不服氣。
安隐瞪他,“爺都沒意見,你敢有意見?”
耶律勝看了南爺一眼,似乎是希望他能出言抱不平,最後見是沒希望了,便嘟嘟囔囔帶着一片西瓜走了。
有人為她出氣,楊琪自然快慰無比,再啃一口西瓜,都覺得比之前甜得多。
“爹爹……啊呸呸!這都離了沙家寨,我這嘴咋還那麽賤!”楊琪小手拍着嘴。
由此可見,習慣是一件多麽可怕的事情。
“就你嘴無遮攔,什麽不敢叫?”即便是說教,安隐的口吻裏也帶着寵溺的味道。他輕輕一笑,又道:“你可知道,你這一聲爹爹,将爺叫老了多少!”
楊琪脫口道:“他本身就老大不小了。”
這話背後說一說也就罷了,這丫頭竟當着南爺的面說出來了,絲毫也不忌諱。
“胡說八道!”安隐作勢打她,不過是在她肩上輕輕拍了一下,以示懲戒。“爺還沒娶親呢!”他眼中忽然多了些許感傷的情緒,就連笑容也變得勉強起來,又喃喃自語似的,“爺跟我過世的兒子一般大……”
明明是炎炎夏日,氣氛忽然變得冷清。
熟悉安隐的人都知道,他膝下就一個獨子,卻在前兩年與宋軍交戰時,死在了戰場上。
然而禍不單行,安隐的妻子不堪喪子之痛,郁郁寡歡了一年終于病逝。
沉悶之中,楊琪湊近安隐,帶着試探,“你今年貴庚?”
“四十有二。”安隐如實相告。
楊琪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抽了一口冷氣,那挺直的小身板讓人忍不住抱在懷裏。
她忽然意識到一件事,“狗蛋他娘明顯比你小,你居然叫人家大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