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25

火雨傾灑,轉眼點燃幻景。森羅萬象之術随之破解,林木花草倏忽消失,唯餘下那參天巨桑。

穆羽察覺異樣,一把攬過曲喬,将她護在自己的身後,皺眉望向那漫天火色。

“蜃焰……三日之期未到,旋宮師姐怎麽會……”穆羽帶着驚疑,低聲訴道。

曲喬也看着那火雨,神色卻依舊安然,她想了想,道:“這不是你師姐的蜃焰。”

穆羽不知她為何如此确定,一時有些疑惑。

“我見過你師姐的蜃焰。”曲喬解釋道,“主上說過,唯有激烈之情方能引燃此火。那時候,你師姐的蜃焰化作兵戈,是極怒之相。可如今不過是火雨,總覺得不太像她。畢竟她在山下罵了我那麽久,哪裏能這麽溫和呢?”

穆羽聽罷,蹙了眉,聲音愈發低弱:“不是旋宮師姐,那就是……”

他話未說完,一點火雨墜下,恰落在一旁的藤球上。蘑菇們本圍着那藤球等着游戲,見火燒着,皆都驚慌,呼啦一聲便散了開來。但見那藤球上纏繞的枝蔓轉眼燒盡,魔種顯露,妖邪如初。魔氣旋即鋪開,将周遭一片化為枯朽。

曲喬一見,忙舉步過去,重引枝蔓,想将那魔種再封起來。但這一次,魔氣森郁非常,球竟數次将枝蔓彈開。

穆羽見狀,也上前來,扣訣令道:“起壇!鎮!”随他話落,地面之上頓生溝壑,繪出道壇之形,略将魔氣鎮壓。曲喬的枝蔓這才勉強将那魔種纏住,重又封成了個藤球。

曲喬将那藤球捧起,笑着對穆羽道:“多謝!”

穆羽看了看她手中的藤球,神色裏的凝重一閃而過。他刻意移開了目光,轉身面向了先前脫下的那堆護甲。他并無言語,只伸手一招,埋在護甲堆裏的葫蘆旋即飛起,落進了他的掌中。他輕吟咒令,将葫蘆抛起。但見葫蘆在半空定住,漫天火雨如被無形之力牽引,漸漸彙作一股,被其收去。做完這些,穆羽沖曲喬笑了笑,道:“應該能撐一會兒。”

曲喬看了看那懸空的葫蘆,又低頭望着自己手中的藤球,開口道:“是不是太短了?”

穆羽笑容一滞,眉宇間頓染哀愁。他掩着愧疚之情,含笑道:“蜃焰之術非我所長,也只好盡力而為。”

曲喬一聽,知他誤會,忙搖了頭,道:“不是,我不是怪你……我只是突然明白了,為什麽主上要留下魔種,更給我三日之限。”她讪讪一笑,擡頭望向了他,道,“真的會夜長夢多、節外生枝啊!”

“啊?”穆羽有些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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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喬笑着,繼續道:“你看,我原本有一番天地宇宙的大道理,足矣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可這會兒,我卻覺得,似乎有點兒短……”她話到此處,微微一頓,問穆羽道,“我若受下了魔種,你會如何?”

穆羽心口一緊,回答卻輕巧溫柔:“我怎樣都好,你不必顧忌。”

曲喬有一下沒一下地抛着手裏的藤球玩兒,笑問一聲:“不除魔衛道麽?”

穆羽看着她臉上那歡愉笑容,也不知她打什麽主意。他無奈一笑,低聲道了一句:“果然……”

“果然什麽?”曲喬問道。

“果然還是猜不到你心裏想什麽。看來還是得照我先前想明白的那樣:我做我想做的,不管你。”穆羽話到此處,語氣一轉,添了幾分諧谑,“其實這法子挺好的,要不你也試試別管我?”

曲喬抿着笑聽完他的話,又低頭望向手中的藤球。片刻之後,她擡眸,燦然笑道:“好!那就這麽決定了!”此話一出,還不等穆羽反應,曲喬便拉起了他的手來,“我們下山去!”

“诶?”穆羽微驚。

曲喬擡頭,又望向那吞納火雨的葫蘆,道:“這蜃焰不是你師姐所燃,也不會是其他任何一個火辰弟子所為。你的同門,絕對不會違背承諾。方才魔種那般異動,想是主上來了。大約這蜃焰也是主上的手段。我們下山去看看!”

穆羽心上滿是思慮,一時竟有些茫然。

曲喬見他如此,笑道:“我知道你不希望我下山。這裏頭有一堆人情恩怨、對錯糾葛,彎彎繞繞的。不過該來的終要來,該做的也總要去做,況且你又說了讓我別管你,所以……哎,總之我要下山去看看。”

這一番話下來,穆羽早已無力招架。他輕嘆了一聲,微微握緊了她的手,道:“好。”

……

且說山下,火辰教的一衆弟子眼看火雨燒山,正想出手阻止,卻不防一股強大魔障席卷而來,竟迫得衆人動彈不得。

但見黑氣缭繞如幕,妖魔之形影影綽綽,有百餘只之多。更有一物高聳,形如尖塔,立在衆妖魔之間。旋宮定睛看了看,低聲道:“魔骨……”此話一出,衆人皆生懼意,卻無一人将其顯露。

令主的目光緩緩掃過衆人,笑問道:“知道這些魔骨是從何而來的麽?”她知道無人會答,便自顧自接道,“世間妖魔,凡不願臣服于本座的,本座皆将其斬殺,更扒皮拆骨,這是其一。其二麽……”她忍不住笑了幾聲,“你們殺掉的那些,本座也物盡其用。所以,這些魔骨的主人,無一善終。正是如此,這魔障方能有這般威力。縱然仙道神通,也是無可奈何。”令主踱了幾步,又道,“現在你們該知道了吧,與本座為敵,是何等愚蠢?好了,言歸正傳,本座該怎麽處置你們才好呢?要不把你們拆作碎塊,送與乾律罷。呵呵,火辰五音是他親傳,想必會痛徹心扉,到時的表情定是好看得很。”

衆人聞言,也無回應,皆冷冷沉默。

令主卻是興致高昂,繼續道:“哦,對了,本座好像說錯了。不該說是火辰五音呢,還有一個不在這兒。哈,本座倒還有另一個主意,說出來給你們聽聽罷。”她抿着笑,聲音裏透着可怖的陰狠,“曲喬受下魔種之後,本座便令她将穆羽體內的金蕊魔化,如此一來,他便能為本座所用。來日本座攻打火辰教,就命他做先鋒……哈哈,這麽一來,乾律的表情一定更好看。”

旋宮被他這番話激怒了,出聲反駁道:“妄想!我師弟絕不會如你所願!”

“是麽?”令主笑着,望向那漫天灑落的火雨,“曲喬是他的救命恩人,更與他有終身之約。若顧念同門之情,你們本該傾盡全力阻擋本座、護衛曲喬才是。可如今,你們卻用蜃焰燒山。你們說,他會怎麽想?”

“你——”旋宮這才明白她方才那一招的意義,一時憤懑難當。

令主見她這般反應,帶着快意大笑起來。

這時,流徵的聲音淡淡響起,道:“我等本就決定三日之期到時便舉火燒山,此事他早有知曉。如今不過早了一日,也無甚要緊。若為此事背叛師門、投身魔道,只能證明他愚昧蠢笨,也不配再為我火辰弟子,更不配受師尊厚愛。”

此話一出,令主沉了臉色,冷冷望向了流徵,“好一個愚昧蠢笨……這是拐着彎兒罵本座?”

流徵輕輕一笑,應她道:“素聞殛天令主深谙人心,但以這般伎倆,就想移我火辰弟子的心志,未免可笑。不僅如此,曲喬姑娘大約也不會從了你的心願。”流徵話到此處,神色裏露了輕蔑,“算盡人心,卻偏又不得人心。到時,你的表情想必也挺好看的。”

流徵話音剛落,便覺一股強壓自上而下,迫壓五內。劇痛席卷,令他嗆出一口鮮血來。

令主放聲笑了起來,道:“好!好一番冷嘲熱諷啊!看來本座該先堵上你的嘴才是!”她說着,正要下殺招,卻聽一聲呼喚,遠遠而來——

“主上!”

令主認出這聲音,暫緩了招式,蹙着眉頭循聲望去。

來者,自然是曲喬。見到令主,她燦然一笑,行了禮,複又尊了一聲:“主上。”

令主看了看曲喬,又看了看随她而來的穆羽,抿了笑,道:“來得正好。本座見這群仙宗弟子放火燒山,正要發落呢。”她說話之際,魔障愈濃,将所有火辰弟子狠狠壓制,不容一聲辯解。

穆羽見狀,正想舉動,曲喬卻先行了一步,含笑對令主道:“主上,您怎麽又繞起圈子來了呢?”

令主聞言,繞了一縷發絲在手,悠然道:“這話有趣。本座倒不太明白。”

曲喬長出了一口氣,合握雙手,低頭閉目。霎時間,一股強力自下而上,摧得地動山搖。

令主見狀,神色大變,驚道:“你——”

未等她說完,一聲巨響便掩過了她的聲音。衆人正要尋聲看視,卻有狂風如潮,攜着積雪自山上傾下,茫茫遮眼。片刻之後,風靜雪落,忽有異香甘柔,彌漫四野。衆人看時,就見曲喬的雙手已然攤開,一段潔白秀木浮于她掌上,暈一片清淨光華。

光華之中,曲喬的笑容分外溫柔。她将秀木捧起,望向了令主,恭敬道:

“木髓在此,請主上笑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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