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外圍沒靠過來的溫和生看見這邊的動靜也過來了。
“這可不行啊,再呆一會,大家夥才剛開始。”
崔浩還要在勸,卻聽淩東說了一句,“初夏熬不了夜,今晚已經很盡興了。”
到這地步确實也沒話再說,只能送他們上了車。
周博留在原地沒動。
☆、無意
? 開出一段路後,初夏他們在前方一個路口下了車,那裏便是那長堤的路口,她讓溫和生給他們兩人拍了張照片,便催促着上車離開。
“累了嗎?”淩東看着初夏傳送了照片上去後,就把手機往袋裏一放,挽着他的手,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還好。”初夏嘟哝了一句。
車裏只有儀表盤上閃着光亮,他就是低頭也看不清她,只能伸手把人半抱入懷,低頭在她發頂輕輕觸下一吻,就看向窗外,兀自沉思。
等兩人回到了房間,淩東原以為初夏會沖進浴室洗個澡,然後上床睡覺,按照她平時的睡覺時間,早就過了。
結果卻見她拉着他的手,站在客廳一本正經的問他,“最近工作不順心嗎?”
淩東詫異,看她凝實的眉目,一臉的不開心,心下一動,不動聲色的回道,“還好,都差不多。”
這算是有還是沒有,初夏愣是傻眼,可聽他的語氣應該不太要緊,想了想又問,“那…..那個嚴成模是誰啊?聽他話裏的意思,是不是這個項目出了問題?”
淩東含笑,捏了捏她的鼻子,“原來你都聽着呢。沒事,做項目嘛,這個談不攏還有下一個,不過多賺少賺的問題。”
初夏躲開他的手,這次連鼻子也皺起來了,這話敷衍的過了份了,跟哄孩子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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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洗澡嗎?我放水去了。”淩東呵笑着,自顧自脫去了上衣,随手扔在沙發背上就往浴室方向走。
“人家很認真在問你呢,”初夏颠怪,鐵了心要問出個所以然來,後腳就跟了上去,“那你說說,那周博是怎麽回事?”
“他?”聽她提起周博,淩東好歹回頭認真看了她一眼,“他就更沒什麽好說的了,市中心那塊地被我們給搶了不服氣而已。”
“就這樣?”初夏有些不信。
“那還有哪樣?”淩東邊說邊脫完了自己的褲子,試了試水溫後,轉頭就準備脫她的。
“你騙人,”初夏捂住自己的衣服,瞪着眼就要兇,“這人很奇怪的,老是問我住在哪裏,好像知道點又好像不知道,整個莫名其妙。”
“咦,你最近聰明多了。”淩東微笑更甚。
一氣打在棉花上,左右不得勁,初夏牙都疼了,狠狠一跺腳,“淩東,你怎麽這樣。”
浴室本就是視線最好的地方,女孩子氣呼呼的站在打着赤膊的男人面前,漲紅着臉,眸中波光閃閃,怕是再一用力,就要從眼角滿溢出來。
把人逼到這程度的淩東當下就心軟了,長臂一伸,也不管她的掙紮,死死困在懷裏安撫。
“好了,好了,別生氣了,我就是奇怪,你以前從不問我這些,這次怎麽突然就…..”話到嘴邊,欲言又止,輕輕的一聲嘆息。
她只喜歡住在桃李村,對他的生活從沒有好奇,自然也不會過多關心。他去了村裏,她也是歡喜,他離開,也不難過,對于這種生活狀态,他不應該心存抱怨,畢竟他選擇她開始,就已經注定了前程。可在很多孤寂的時間裏,總有些奢求,她要是能主動給他打個電話,或者能意外的出現,來看看他,能陪他多呆一會…..
他不應該對她有疑惑,可他忍不住,在她見了人後忽然對他關心起來,這讓他說不出來的膈應。在她心裏已經有了太多人,再因為一個外人忽然對他起了關切之心,這真不是他求的因果。
糊塗的初夏哪裏能抓住他一點想法,還在因為他的不能好好說話而生氣,“關心你也不對,不關心你也不對,讓我怎麽辦嘛?”
這話很沒有來由啊,淩東好氣又好笑,“誰跟你說,讓你關心我的。”
初夏撇過頭,氣呼呼的不想搭理他。
淩東也不着急,她要是哪天有話能憋得住不說,那才真奇怪,慢條斯理的脫了她的衣服,把人抱進浴缸裏溫着,一遍又一遍的順着她的毛,感覺身上的人不再緊繃了,才溫和的開口,“說說,家裏人跟你說什麽了?”
這家裏人只可能是村裏的那些老人,說起來,初夏的爸爸媽媽一年見她的日子,可能還沒有他多。
果然,初夏先哼了一聲,語氣還是不爽,“媽媽說的。”
還是媽媽,這要是村裏人勸的該有多好,淩東心裏腹诽,繼續問道,“說什麽了?”
“說你辛苦,說我幫不上忙也就算了,平常連個電話都不知道打,太沒心沒肺了…..可我每天都跟你有電話對不對!有時還兩個。”說到後面,初夏有些不服氣,氣憤的握拳還在水裏揮了揮,水花當即四濺開來。
淩東摁住她的手,長手勾了毛巾擦去了濺到兩人臉上的水花,沒什麽誠意的配合,“嗯。”
“還有呢?”
“可這次廖爺爺他們也讓我以後多在你身邊呆幾天。”初夏一時氣弱,聲音小的不細聽都聽不着。顯然她媽媽的話跟廖爺爺他們的話兩相一對比,重要性當下就凸顯了出來。
淩東神經猛地一跳,聲音也跟着緊繃了起來,“來時,他們可沒這個意思。”
“哪啊,你在的時候和不在的時候,兩個樣好嗎?”初夏的意思是,廖爺爺他們面上對淩東是真不怎麽樣,可私底下說起他時,好聽話就多了。
“真難得啊。”淩東晦澀難明的感嘆了一句。
“沒有吧,”初夏沒淩東這麽大的觸動,還在那邊絮叨,“也就剛被他們抓住的時候,他們不許我們倆接近,連上學放學都不讓一起,後來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就是喜歡逗逗你而已……”
淩東對于逗逗你這句話,只能報以苦笑。
“……可他們以前從來沒有問起過我什麽時候離開桃李村,什麽時候回來,”初夏情緒沒來由低落,“這次卻跟我說,都快是夫妻了,兩地分居算怎麽回事,不能再這樣下去……”
初夏還在感傷自己可能變化的未來,卻是不妨身下的淩東猛然坐起,她一個不妨差點翻出浴缸外面去。
“你幹什麽你…..”
“你說什麽?”
兩人幾乎同時驚呼出聲,都是滿滿的不可置信,不過針對的內容顯然不一樣。
“我說什麽了我…..”初夏簡直不敢相信,他從來沒這麽跟她說過話。
“你把話再說一遍。”淩東渾身上下都濕漉漉的,繃緊的臉部表情根本看不清是緊張還是生氣,雙手摁在她的肩頭上,甚至與小幅度的晃她。
“我沒什麽呀,”初夏後知後覺的發現他的表情有一咪咪的可怕,腦子迷糊成一片,不确定自己真說了什麽可怕的話。
淩東閉了閉眼,恢複了鎮定,斟酌着一字一句的問,“你剛才說,廖爺爺他們說都快是夫妻了,兩地分居算是怎麽回事,是不是。”
“是啊,”初夏還在狀況外,上上下下的打量他,總覺得他哪根神經搭錯。
淩東安奈着心思,深呼吸暗示自己放松,“那他們有沒有說過,什麽時候?”
“什麽時候?”初夏重複他的話然後不确定的問,“你說結婚啊?”
“是啊,”淩東急瘋了,但又不能逼她,刻意之下越發的面無表情。
“哦,這個到是沒有具體确定,不過我有聽他們讨論過,哎呀,你弄痛我了,先放手。”初夏晃了晃胳膊,下身還在水裏,上身裸在空氣中,雖說室內溫度合宜,也是不舒服。
淩東咧咧嘴,古怪至極,好歹重新躺了回去,聲音飄渺無緒的上空傳來,“你一點都不要漏的告訴我。”
初夏很是痛苦的回想了一下,“也沒什麽了拉,張奶奶說前些年就可以勒,廖爺爺說最好三年後,別把我逼緊了,張爺爺說不好,在等五年,後來,你家隔壁的肖爺爺罵了他們,說老不休的盡瞎折騰,折騰散了,你們就高興了,明年,明年最好…..”
蕭爺爺有些北方口音,以前就跟淩東的外公蕭老太爺處的最好,也最向着淩東,初夏閑暇就愛模仿他的語調說話。跟着還洋洋得意的看着淩東,做小聲狀,“這我可是偷偷聽到的,他們都不知道。”
擺明了是讓你聽見的,他們怎麽會不知道,淩東一手捂住了她的眼睛,頭朝上,看着天花板上的玻璃,無聲笑的像個傻瓜。
當年蕭老太爺入住桃李村的時候,年紀比當時村裏的人都大出一輪去,大家無形中對他都多有尊重。
初夏那時還是小小一個,她爺爺的家剛好就在蕭家下風處的房子裏,從蕭家露臺上就能看到初夏家的院子。
蕭老太爺不知從什麽時候起,就喜歡在露臺上飲茶看風景,而那抹小小的影子,也就每天在他眼前晃蕩來晃蕩去,一來二去不知怎麽的,就憑那份眼熟,順勢就入了他的老心。
他在初夏小學三年級的時候,叫來了自己剛上初中的外孫,淩東剛出現的時候,村子裏的人以為他是短暫停留,等到住了月半還沒見人回去,有人就開始有意見,桃李村向來不耐煩有小輩過來,長住就更不歡迎,怕煩也怕吵。
當時淩東才十二歲,獨自帶着禮物一家家上門拜訪,保證不給村子裏添麻煩,要是一有不對,不問理由就可以趕他走。
村子裏的人看他小小一個少年,說話做事都有分寸,為難一個小孩,他們也是做不出來,暗罵蕭老太爺不守規矩也就一時沒了辦法。
而淩東能真正留下的契機恰是,他能給初夏補課。
初夏可是村子裏心尖尖上的小東西,照顧她衣食住行大家都順手捏來,可讓一群老家夥教她基礎教育知識,确實是殺雞用寶刀的不配套。
淩東就這麽在大家默認下留下了,也在大家的眼皮子底下開始護送她上學放學,外加補課讀書。
在這裏不得不說蕭老爺子老謀深算,大半輩子強取豪奪慣了,到了老了,他瞧着初夏丫頭好,他自己稀罕不行,還準備讓自己的外孫替他稀罕下去。
開始,經過,結果,他都隐在幕後,任憑所有事都在他估算下發生,并得到了他預期的結果。
等到初夏十五歲,淩東十八歲時,兩人還是手牽着手上學放學的時候,村子裏的人這才意識到不對勁。
村子裏的人回頭一合計,終于明白他們算是上了蕭家的狗當了,切切實實的悔不當初啊。
而蕭老太爺好像早就等着這一刻,在村裏人到他面前要說法時,當場取出了一份財産分割文件,說是要作為聘禮,留給初夏。
村子裏的人哪個不是見過世面的人,雖然對于文件的內容給予了足夠的震驚,但還是覺得初夏的珍貴遠勝與其他,甭管你們兩個小的,是不是真有什麽鬼哭狼嚎的真感情。其居心早些年就壞了,他們是不可能在初夏未懂事之前把她交托給任何一個人的。
蕭老太爺從取出那份文件開始就閉目不說話,面對群起攻擊就只是剛剛成年的淩東,大家不會像當年那樣客氣,說出來的話絕對不中聽,淩東被圍在中間,一點沒為自己辯解,所有的責難統統都接受下來,态度極其良好不說,對未來的保證也很有誠意,且思路清楚。最關鍵的一點是他獨自一個人面對了這一切,沒有涉及他的外公,撇清了初夏。
最後的最後,文件簽了,協議也拟了一份,其中最為關鍵的一句便是,兩人的婚事必須有村委會全票通過,否則都算無效。
別看這句話看上去就透着無稽,但在協議底下簽名的任何一個,拿到外面去,誰都不敢說這句話不作數。
村裏人不開口,淩東跟初夏的婚事就遙遙無期。
而這件事他不僅不能開口詢問,連個暗示都不能有,這會招來村裏人的反感,更有可能的結果是适得其反。
以至于,就像今晚這種情況,遇上周博這樣的人,他都不能理直氣壯的介紹初夏跟他的關系,這也是不被允許的。
初夏對這件事一概不知,沒心沒肺也沒多說她,淩東為他們倆的婚事積極努力的同時,她還在一邊傻的像個小孩。
要不是她今晚不知怎麽開竅,起意關心他,對他來說極為重要的消息,就這麽被無辜忽略掉。
當晚,初夏的生理時鐘一到,就熟睡了過去,而淩東關上了房間的門,握着手機,跟人通話一直到淩晨。
早上他又比她早起,準備好兩人的早點,就開了筆電忙活,直到初夏準備好出門。
“淩東,我想看完畫展,下午就回去了?”初夏從起來就開始憋話,終于在上車前憋出來了。
今天是淩東自己開車,擺弄着車載導航儀,頭都沒回,話裏話外的調侃,“還說要關心我,出來才兩天就要回去了啊。”
初夏當下越發不好意思了,扭捏着道,“前些天,剛在田裏種下的豆苗,沒人看着,怕長不好。”
淩東設計好路線,才有空看了她一眼,話不用多說,她自己就先理虧的低下頭去。
想回去,還瞎找借口,她那點事,淩東哪個不清楚。
“哎呀,我下個月還會出來的,伯父的生日我都記着。”初夏見事不成,攀着他的手開始撒嬌。
“那還像上次一樣,吃完飯就走。”
“不會,我發誓,就住你家,你的房間,兩,不是三天,住三天。”初夏舉起手指,刻意伸到他的眼前晃了晃。
啓動汽車,注意着兩邊車況的淩東,不鹹不淡的嗯了一聲。
這到底是同意還是不同意啊,初夏上身傾斜着想看清他的表情,卻被他呵斥了一句,“坐好。”
“哦,”初夏不敢生氣,乖乖坐好,發現他早上起來心情就不好,她還巴望着他送她回去的,可萬萬不敢得罪他。
☆、挖坑
? 車開到中途,溫和生一手拎着個紙袋,一手抱着杯咖啡,站在路邊。
淩東幾乎是擦着他的腳把車停下的,也不管他在那邊跳腳,自顧自的開門下車,拉開了後座的車門上去。
“老子昨晚一夜沒睡,打了一晚上的電話找人,早上飯還沒吃,還要給你做司機,有沒有一點同情心啊。”溫和生憤憤然的上車,一個不趁手,差點把咖啡滑脫了,又引來他的連聲咒罵。
淩東連頭都沒擡一下,早就從初夏那頭取了電腦包,打開筆電,開機,這模式顯然是要抓緊這麽點時間工作。
初夏坐在旁邊看着他的動作有些驚訝,他們兩人在一起的時間不多,淩東居多是陪着她,哪怕橫插一件要緊事進來非要他處理,也是避着她幾句話就解決了。像現在這樣毫不掩飾的攤開來工作,在她印象中也就頭一回。
于是,她下意識的就問出了口,“有這麽忙?”
“嗯,有一點。”淩東安撫性質的摸了摸她的頭發,從頭到尾視線就沒離開過屏幕。
初夏跟着好奇的側過身去,挨着他的肩膀,并頭看屏幕上一直翻動的數據,以及右下角水滴狀的提示指标不要命的閃爍不停。
“真有這麽忙啊。”初夏喃喃,看不懂內容,好歹知道那是收發郵件的提醒,想來要是開了音響,這邊就該叮叮咚咚響個不停了。
對于初夏的自言自語,淩東顯然已經沒有時間表示了,到是前面只需要手腳不用腦子的溫和生,回頭安慰了一句,“出了點事,有些亂,過幾天就好了。”
初夏只能撇開淩東不敢去打擾他,往前趴在兩邊的車背上,略做小聲的問,“是嚴成模的事嗎?”
“嚴成模?”溫和生聽了咧了咧嘴,“你都知道了,不過這事不算大,我這邊能處理,還煩不着他。”
又是模淩兩可的答案,初夏有些洩氣,怎麽想知道點能聽得懂的內容就有這麽難。
“那他忙什麽?”問出這話,她多少有些沮喪。
“他啊,”溫和生呵呵一笑,從後視鏡裏憋了淩東一眼,見他沒反應,才敢繼續,“一直都是這麽忙的,平時更忙,總裁辦的人看見他都怕,加班到十點,跟喝水吃飯一樣平常。這個人還有家不回,鞠躬盡瘁的把辦公室當家,困了累了就睡休息室,他那個休息室也就這麽點大,天知道怎麽就能住的下去。”說到後頭,他有些不确定該怎麽描述,反過來追問,“咦,你去過,在F市的公司總部嗎?”
初夏被溫和生不确定的瞧了一眼,沮喪多少轉變成慚愧,不自在的用拇指掐住了食指,氣弱的答道,“沒有。”
“那你就該去看看,”溫和生聲音更低了,引得初夏又往前靠了靠,“市中心那個房子就離公司幾步遠,他都不肯浪費那點時間,當初還是淩東媽媽一手包辦裝修的,比休息室好上一百倍。住在休息室也就算了,吃穿住都混亂的一塌糊塗,好在他本人也不挑,什麽東西都能交給屬下置辦,出個差,拎個包就走。他自己當自己鐵打的也就算了,還把別人拉上,三更半夜都能接到他的電話,事情辦不好,淩晨三點都給他起來辦事。就他這樣的拼命法,我跟你說,配備三個助理都熬不過他。就他這樣,三月十五日突發的那場胃炎算是輕的……”
“溫和生!”
一個有心要說給對方聽,一個越聽情緒越低落,冷不防後面過來冷冷一道斥責,吓得溫和生手滑,偏了方向,轉手回過來的時候,初夏一個大晃眼看就要撞上座椅,被人眼疾手快的接住,靠進了一處溫暖的懷抱中。
“怎麽開的車。”這下子,惹得淩東火氣更大,當場就飚了。
溫和生知道,自己估計又犯錯了,縮頭縮腦也不敢作聲。
初夏卻是緊緊抱着淩東,低落的情緒讓她埋頭在他頸部不敢擡頭看他。
從來沒有人跟她具體說過這些,可沒法說服自己懷疑那些話裏的真實性。想起每次媽媽給她打電話,十句話裏有七句都是讓她多關心關心淩東,最好能去F市看看他,她都是左耳進右耳出,也就放下電話時有股沖動,走出家門被風一吹就忘了個幹淨。
他給她打電話,總是說,過段時間就不忙了,就過來看她。她說什麽來着,好啊,好啊,我等你來。其實他話裏話外的停停頓頓,她只是刻意忽略,稍稍一想也該明白,他是希望她能夠自己出來,去看他。
還有那胃炎,三月十五日,三月二十日是她生日,他跟以前沒有不同,陪她在村子裏住了三天,也許是有不同的,張奶奶單獨叫他去了家裏,回來的時候提了一個小罐子,當時她沒在意,現在想想應該是為他特意準備的養胃膏方。
誰都沒準備告訴她這件事,是覺得她完全沒必要知道,還是覺得說了也沒用?
“我是不是錯的很離譜?”初夏懊惱的嗚咽。
淩東狠盯了一眼,試圖窺探的溫和生,說出來的話卻滿滿都是安撫,“沒有,我這些年确實忙了點,那也是因為剛剛接手,很多事都要等着我去弄清楚,等以後上手了,就能好很多,再說我早就答應了爺爺他們,打理好東茂,将來才好娶你。”
淩東今年才27歲,24歲那年出國了兩年,正式接掌東茂确實是去年的事。
初夏聽了這通話,心裏好受了點,為自己的不需要愧疚找到了理由。
她是完全相信淩東的話,可前面的溫和生跟見鬼了似的扭曲着面部表情,高中就開始以創業的的名義一手建立了東茂,這叫手生,老天呀,他的耳朵被QIANGJIAN了,不知道會不會懷孕。
“你也不用聽他們的,他們口是心非,不信回去後,我就跟他們說去,以後不讓他們這麽說。”
淩東笑,摸了摸她的額頭,“老人們也是一片好意,我也是心甘情願的,既能做自己的事,又能證明我能給你很好的生活,挺好的。”
“是嗎?”初夏三言兩語就被淩東轉移了注意力,又覺得他的話很有道理。
“都差不多了,你看我的事業也上軌了,老人們也承認了我,都已經開始議我們倆的婚事,就差那麽一點,我可不能前功盡棄。”淩東永遠對初夏有用不完的耐心,細致入微的觀察,初夏的所思所想逃不過他一眼。
果然,初夏身體不再僵硬,語氣沒了剛才的緊繃,剩下的只是對他加班的不滿,“那你以後還是少加點班。”
“你聽他瞎說,我都是跟你打了電話後不久也睡下了,不過是不想走動,就睡在了休息室,那裏挺好的,都不比你的房間差。”
桃李村崇尚簡潔回歸自然,對于奢華沒有概念,在初夏心裏,生活方便才是最重要的,裝修風格什麽的,不是必須的。
“那你的胃炎是怎麽回事,我都沒聽你提過。”
終于問到最後也是最關鍵的了,顯然淩東早就把話準備好,等在這裏,連個嘣都不打,直接反問,“你難道還不相信張奶奶的膏方?”
初夏果斷搖頭。
“那就是了,工作上難免有應酬,當時多喝了幾杯,一時不注意。你看我都知道教訓戒酒了,昨天要不是那個周博非要,我也不會喝的。”
“這人可真讨厭。”初夏握了握拳,咬牙切齒,然後無比鎮重道,“你以後誰讓喝,都不能喝,那人這麽讨厭,以後少見。”
“我會的,你放心,你也別見他。”淩東繼續引導。
“我才不,”初夏已然把周博正式排名為天下第一讨厭,還尤不解恨道,“我回去問問張爺爺他們,看看能不能找人教訓他一頓。”
事情貌似有搞大的嫌疑,淩東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要往回收一收,想了想,還是覺得這人确實讨厭到不值得說他一點好話,索性閉上了嘴。
畫展本就在H市的高教園區裏,從市中心開進去有一段的路,不過越往裏進,交通越明朗,溫和生後程全心在開車上,很快就到達了目的地。
門前很多豪華車輛,青石板的地面一直嵌到了街邊,兩邊立着些怪模怪樣的雕塑,說是間畫廊不如說是棟民國老宅,四合院的設計,落漆的大門洞開,來往的人要不是正裝打扮,就是特立獨行的怪異裝束,兩相混合竟然異樣的和諧。
初夏他們過來,沒想讓誰來迎接,不過是把請帖給門口的員工看了一眼,就相攜着進了去。
淩東在進門後就取出手機,發了條訊息出去。
初夏矮着身看着廊下的小水塘裏歡喜游動的錦鯉有些走不動道了,淩東似乎也不急,站在一邊等着,溫和生沒了蹤跡,估計這會躲在車裏消滅他的早餐。
此時,有個中年婦人不急不慢的從門裏轉出來,銀線嵌邊的短袖薄線衫,搭配黑色的及膝裙利落幹淨,膚色極白,帶着一副無框眼鏡,長發一絲不茍在腦後挽成一個發髻,全身上下除了一只素面的手表,再無其他裝飾物。
她先是朝着淩東微笑,稍低頭看向一邊的初夏時,微笑收斂,本就過分周正的臉上,更添了三分肅穆,張嘴就喊,“初夏。”
初夏聽人叫她,驚訝的擡頭,看到人時,嘴張的能活吞下只雞蛋,“媽媽?”
看到女兒跟見了鬼似的摸樣,餘映波女士更加不悅,狠狠的一瞪眼,“幹什麽,不想見我?”
初夏過了剛才的不置信,下一秒就撇開淩東,快步跑到她媽媽身邊,快樂的挽住了她的手臂,叽叽喳喳的撒嬌,“我以為做夢呢,你怎麽都不告訴我一聲,我也好有個心理準備,那爸爸呢,他是不是也來了。”
餘媽媽也是久不見女兒,哪怕她本身對己對人都是出了名的嚴苛,也沒辦法在她的連聲嬌嗔下,維持住嚴肅。
“你爸爸怎麽會來,你發照片後就關手機了嗎?非要給你打電話?”語氣依舊生硬,但不妨礙餘媽媽細細察看女兒時,柔軟着的眉目,手不輕不重的點着她的額頭。
“啊,是嗎?”初夏一摸口袋,今天出門連手機都沒帶,下意識的就拿眼覰淩東,怎麽都不提醒她一下。
淩東帶着笑上前,歉意的捏了捏她的手,轉頭就收斂神色跟餘媽媽恭恭敬敬打招呼。
對于兩人的來回舉動,餘媽媽看的清楚,眉頭一挑就是訓斥,“你自己的東西,還要淩東幫你看着嗎,就不能長點心眼。”
初夏撇嘴,她們母女倆,正常的溫馨肯定不超過三秒,餘媽媽手下還帶着學生,平時嚴厲慣了,對待女兒也一個套路。
眼見着又有人進來,廊上狹窄,淩東建議,“我們進去說。”
“好,”餘媽媽點頭,她對淩東的态度完全兩樣,一眼過去,自帶柔和光。
初夏羨慕不已。
既然是來看畫展的,不看看,就說不過去了,淩東陪着母女倆靜靜的走。餘媽媽完全的理科生,平時工作也忙,沒辦法培養出這等修身養性的愛好。
淩東更忙,要說小時候還被培養過這方面的興趣,到現在什麽興趣也被時間消磨光了。
到是初夏跟着善畫的廖爺爺,小時候也學過一點,到了現在還有一點素描基礎,偶爾畫點漫畫取樂。
餘慕玲前些年專攻具象油畫,全然寫實,善人物,至今初夏在桃李村的卧室的床頭還挂着一幅桃李初夏,女孩坐在窗臺邊,窗外是桃李村獨有的風景,有風吹過,輕撫起一室的靜谧。
哪怕廖爺爺沒什麽好評價,但她就是說不出的喜歡。還琢磨着等她下次進村來,讓她到村口溪邊去入景作畫,那裏的風景她最喜歡了。
可惜近些年,她的風格突變,介于抽象與具象之間,這種的,她可欣賞不來。
而今天的作品大多呈現的就是她近幾年的風格,很快的,初夏就敗了興,開始左顧右看。
“怎麽了?”餘媽媽關注點根本也不在畫上,說起來,她和淩東就是在陪着初夏,見她忽然沒了興趣,自然開口詢問。
“沒有,我看慕玲姐很忙嘛,明明看見了我們也過不來。”初夏看着遠處被一堆學生包圍着說話的餘慕玲笑道。
這話才出口,溫和生身邊跟着個中年人,遠遠的朝着淩東打招呼。
淩東皺眉,想當沒看見,到是餘媽媽眼尖看見了就道,“你去吧,我帶初夏到那邊位置上休息一下,你好了過來找就是了。”
既然餘媽媽已經這麽說了,淩東也就不再推辭,笑着對母女倆解釋了一句,“是熟人,說上幾句就回來。”
“去吧,去吧。”初夏更是迫不及待的揮手,也不等他走,就帶着餘媽媽轉身離開。
“你這什麽态度啊?”剛走開一步,餘媽媽又開始教訓,“不能好好說話。”
初夏委屈反駁,“我說的挺好的呀。”
餘媽媽白眼一翻,“什麽叫去吧去吧,你趕蒼蠅哪。”
“媽媽,不好好說話的人是你吧。”初夏倒吸一口冷氣,急瞪眼。
母女倆一致的大杏眼,互相對視,連表情姿勢都一模樣,無端拉近了年齡的差距,看起來就像是一對互相置氣的姐妹花。
餘媽媽近幾年對淩東這個女婿越來越滿意,卻對初夏的漠然處之完全不能理解,明明兩個小的是互相鐘情,怎麽一個能做到關懷備至,一個就是漠然處之呢。
這種對未來女婿不得親生女兒關愛的心酸,說出去有誰能信。
昨晚知道他們要來,她推了一個手術,連夜趕了過來,哪裏是給侄女漲面子來的,無非是要見見這對冤家。結果,還是看女兒這副沒心沒肺的摸樣,這股子氣啊就是兜不住了。
話雖然說重了,餘媽媽怎麽可能承認,“你要不是态度不對,我會這麽說,都說了幾遍了,你不聽,我們看着心冷沒關系,別讓淩東的心也冷了。”
“我怎麽就聽不懂啊,我怎麽了,我做錯什麽了?”初夏本想好好說話,被她媽媽幾句話逼的,氣也下不來了,只是本能的發聲,帶着氣憤的嚷嚷,引得左右的人都轉過頭來看她們。
餘媽媽很快意識到,這裏實在不是什麽合适的地方,做疲憊狀揮揮手,無力道,“愛聽不聽吧,以後吃苦的也是你。”
初夏氣得還想再說,卻聽見有人急匆匆的往這邊趕,高跟鞋踩着地面的聲音,啪嗒啪嗒響,一點收斂都沒有。
怎麽回事,還沒吵呢,就有人來說話了?初夏和她媽媽奇詭的回頭,一身盛裝,長拖尾大紅禮服的餘慕玲着急的往她們這邊來。
“來了,來了…..”餘慕玲跑出一頭虛汗,人還沒到就咋咋呼呼的叫。
餘媽媽比對她女兒更嚴厲的目光盯着她的侄女看,這氣勢比剛才更吓人。
平時對這個姑姑,餘慕玲是畏多于敬,比初夏更怕她。
只是一個躲在村子裏常年不出來,她卻是大小在她眼皮子底下長大的,比初夏受到教訓的機會多的去了,怕的知道她來就遁。
在餘媽媽開口要說話之前,餘慕玲拼着最後一口氣把話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