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 折喜仰頭咽回酸楚,她吸吸鼻子,有些凄涼笑了笑,到底要有多信任唐冉之,才有會多悔恨。

她蹲下去,摸了摸照片,喃喃:“錫寧,你也不相信是吧……”

不相信他會做出這種事情對吧?

可是他做了,做了……

突然,折喜隐約聽到一陣窸窸窣窣地聲響。

她猛然站起身,就看見唐冉之遠遠走來。

他穿着黑色的風衣,手插在衣服裏,修長的身影站在白霧裏,偶爾寒風吹來,他的衣袂輕輕飄起又落下,竟有幾分出塵不染的味道。

折喜看着唐冉之來時的小路,猜想他剛剛應該是去祭拜他母親了。

唐冉之的母親在生他時難産去世,後來唐頌在一次商業事故中死亡,年過半百的唐老爺子只剩一子,再加上年輕時不擇手段,恩恩怨怨太多了,到底是有幾分害怕。便對唐冉之格外保護,憐愛。

所以唐冉之從小被捧在手心長大,唐老爺子對他自然也縱容了點,他要什麽豈有要不到的道理。

他說要去軍校,唐老爺子允了。他說要回唐氏集團,唐老爺子也允了。他嫌徐錫寧的存在是為了争奪唐氏,便除了。而唐老爺子也默認了。

折喜真的很佩服唐冉之,竟然以死相博,若不是親耳在書房聽到那番話,她怎麽也不會想到,唐冉之竟狠心到這般程度,為了所謂的繼承權,不惜代價害死自己的親侄子。

待唐冉之走近些,折喜看清他的面容,他的頭發沾染了點點白霜,挺拔的鼻尖泛着濕意,嘴唇淡白。看起來精神狀态很不好。

兩人目光對上,他濃墨的眸子,有幾分疲憊不堪,神情微微一斂。折喜再看時,他的眼裏全然已無倦意,一雙細長好看的眼眸,習慣性彎起。

折喜卻是知道的,這個習慣他一直都沒改,不管什麽時候,他的雙眼總是微微上挑,帶着笑意,看起來溫文儒雅,惹人親近。

可真正的是,那雙眼裏毫無溫度人性,冷冰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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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喜蹲的有些久,又站起來腿這會麻了,她氣血不足,眼前突然一黑,一個踉跄,險些站不穩。

唐冉之快步過來鉗住她的胳膊,力道不輕不重,另一只手從背後護着她,她順勢扶着他的胳膊才不至于摔倒在地。

他的身上沾染濕氣冰霜,折喜的臉龐湊近他感到一陣冷意。

她很快回過神來,神情一斂,微微不自然推開唐冉之,後退幾步,與他隔開一段距離,“你怎麽在這裏?”

唐冉之收回手,目光平平看着她,道:“過來看看。”

折喜嗯了一聲,垂目看着小雛菊,突然問:“這也是你拿來的?”

唐冉之抿抿嘴,“是。”

折喜低腰拿起小雛菊,臉上依舊沒什麽表情,無喜無怒,她把花遞到唐冉之面前,若無其事地說:“錫寧不喜歡小雛菊,你收回去吧。”

哪有人來墓地把花收回去的道理。唐冉之扯扯嘴,看着她似笑非笑,語氣玩味輕喃:“你是在為難我麽?”

折喜一怔,幹巴巴回道:“沒有。”

“沒有?”唐冉之挑挑眉,接了她手上的小雛菊,低腰放回徐錫寧的墓碑前。

折喜看着他不容拒絕的動作,輕輕皺眉,正打算說什麽:“你……”

突然,唐冉之偏頭看了她一眼,又指指面前的小雛菊,問:“有什麽不妥?

“啊?”折喜來不及回神。

他說:“既然沒有什麽不妥,為什麽要拿走?”

折喜深呼吸一下,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這種偷換概念的想法,怕是只有眼前這個無恥的人才說出口。

她冷冷回道:“确實沒什麽不妥!”

唐冉之看着她突然就笑了,眼角上揚,嘴角劃開一個弧度,漫不經心地問:“要一起回去麽?”

“不用!”折喜頭也不擡走遠,看見唐冉之在這裏,她根本一點心情都沒有了。

唐冉之望着她消瘦的背影,目光黯淡幾分,風吹起她的圍巾,黑色的發絲纏繞白色的流蘇飄揚在白霧裏,連背影都是倔犟的筆直,也是他永遠也看不透的僞裝。

他垂垂眼眸,有些無可奈何輕輕笑了聲。

——

折喜坐在車裏簡直要瘋了,她罵了一句髒話,白皙纖細的雙手猛一拍方向盤,力道大得驚人。

拍完她覺得還不解氣,煩躁抓抓頭發,直到頭發被抓得亂七八糟,她嘆口氣認命般靠在座椅上,車熄火了,她檢查不出原因。

果然遇到唐冉之就沒好事。

犯沖!

折喜打了個電話給S4店,他們說盡快派人過來。

光憑等的她就很煩躁了。她想或許是某個人在此地出現,污了她的雙眼。

折喜下車,站在馬路中間,希望能有路過的車主。

可這荒郊野外的郊區,她等了十多分鐘都沒看到一輛車經過。

冬季本就冷,天氣陰沉沉的,一時間狂風大作,像是要下雪了,寒風刺骨。

折喜的臉頰凍得發紅,她雙手捂臉呼了一口氣,可還是冷,發尾迎風被吹散,在狂風裏她都看不清眼前的事物。

折喜好不容易捋直快要打結的發絲,只聽見身後傳來汽車徐徐駛來的聲音。

折喜顧不上捋直頭發,急忙招手示意對方停一下。

對方果然停了。

折喜面若欣喜跑到車窗前,禮貌叩擊幾下,只等車主搖下車窗她就說出打好蹭車的腹稿。

黑色的車窗慢慢搖下來,露出唐冉之微側的臉,目光饒有興趣看着她,“還沒走?”

折喜的笑容僵在臉上,是啊,除了唐冉之還會有誰大清早沒事跑來這裏,可他的話讓她實在很不爽。

她磨磨牙,“關你什麽事!”

唐冉之倒不在乎她的冷言冷語,眉梢一挑,盯着她淩亂的頭發,發紅的小臉,打趣道:“不冷嗎?”

這不是廢話嗎!

折喜目不斜視拉攏衣領,又故作淡定整理幾下頭發,“當然不冷。”

“嗯,确實不冷。”唐冉之認同點點頭。

折喜氣得吐血,她一點都不想和這個人呆在一起,多呆一會她就會死。

被氣死!

折喜轉身就走。

“折喜!”唐冉之喊住他,隽黑的眼眸看不出神情:“你是打算走回去嗎?”

“不然呢?”折喜回頭,冷飕飕地說:“別指望我坐你的車回去!不稀罕!”

唐冉之看着折喜面對他時萬年不變的表情,突然就想到了一個詞。

傲嬌受。

他抿抿嘴,若無其事的說:“我順路送你到江立大橋,你自己打車回去。”

折喜一聽,想了想,這裏離江立大橋差不多二十分鐘的車程,盡管她不想和唐冉之呆在一起,可現在一時半會也沒有路過的車輛。

在等下去她會凍死在這裏……

權衡幾番利弊,折喜挑眉傲氣道:“可以!”

唐冉之笑。

上了車,車內暖氣很充足,她的骨頭一下子放松了,全身舒暖,血液也熱了起來。

車內播放着低吟輕誦的音樂,音律萦繞在耳邊,入耳的歌音讓人特別放松。

折喜仰頭一靠,不由自主的跟着歌曲小聲細細地哼了起來。

折喜并沒有坐在副駕駛座,唐冉之從後視鏡裏看她,她臉上的紅暈還未褪去,微仰的頭,尖秀的下巴揚起,睫毛又濃又密拉出一條剪影,如果她笑的話……是下玄月弧度的雙眼,露出一口白牙。

笑容嬌縱卻可愛。

曾經的折喜是個如月如水愛笑的女孩。

唐冉之想,他已經有很久沒見過折喜真正的笑容了。

他的目光太灼熱,折喜睜開眼,皺眉,從後視鏡裏看他,輕諷:“我還年輕,我不想死。”

唐冉之若無其事收回目光,漫不經心道:“忘了跟你說,你頭上有草。”

折喜面無表情搐搐嘴,下意識擡手摸摸頭發,沒摸到那根所謂的草,卻聽見前面的唐冉之又說:“左邊。”

折喜手往左移,指尖觸到那根枯草,她手一頓,用指腹使勁捏了捏,似乎在想象這根草就是唐冉之。

真是煩人!

她不耐煩撇撇嘴,扭頭看着窗外的景色,那些快速閃過的樹木,車輛,她看的眼花,輕輕閉上眼,有些傲慢地長呼了一口氣。

剛才……自己又一次輕易信了唐冉之的話。

二十分鐘後,到達江立大橋。

許是元旦節,車輛的喇叭聲,人群中的歡笑聲迎接這個喜悅的節日,商鋪挂着的慶祝節日打折的橫幅,歡慶的音樂響滿整條街。

折喜放眼望去,不遠處的廣場上已經人山人海,各種各樣的小販攤上的吃食惹得行人流連忘返。

“到了。”

唐冉之慢慢減速,把車停在路旁。

折喜推開車門,剛踏出一只腳,突然想到什麽,她回頭看他,語氣淡淡地說,“謝謝。”

“嗯。”唐冉之回看她沉默不語,神色不明的眼眸不知在想什麽。

折喜說完謝謝就下車了,關上車門轉身的那一刻,被迎面而來的東西猛一撞擊,她踉跄退後一步,好再後面是車,她才不至于摔倒。

然後——

她的衣服濕了。

對面的小女孩一聲驚呼,看着手上的奶茶全數淋在折喜的衣服上了,愣了幾秒,焦急不安地說,聲音帶着哭腔:“姐姐對不起,對不起!”

折喜低頭看着面前的人,才齊她的腰部,是個十歲多的小女孩,模樣可愛,穿着公主裙,衣服上沾了奶漬,也不好到哪裏去。

她今天穿的是黑色的褲子,雖看不出來淋濕的奶漬,可濕濕的感覺讓人難受,風一吹,腿又冰又涼。

小女孩似乎是知道自己做錯事了,低着頭,雙手緊張得擰來擰去,聲音糥糥喃喃:“對不起姐姐,我不是故意的,姐姐不要罵我好不好。”

折喜頓時不知道說什麽好了,卻有些哭笑不得,語氣輕輕哄道:“好了,姐姐不怪你。”

小女孩這才敢擡頭看她,明亮的眼瞳委屈又怯怯。

唐冉之下車來到她身邊,他立在一旁,挑挑眉看見折喜羽絨服上的奶漬和褲子上深淺不一的濕痕。

又看看一旁癟嘴快哭了的小女孩,她的模樣實在是委屈不已,腦海裏忽然就有一閃而過的回憶,他兀自笑了笑。

唐冉之蹲下來,對着小女孩彎起嘴角,溫文儒雅的笑了笑:“小丫頭,阿姨沒事,快回去吧。”

聽到他這樣說,小女孩松了一口氣,将怯怯不安的目光移向折喜,又弱弱地說:“姐姐對不起。”

折喜歪歪腦袋,笑着摸摸她的頭,“不客氣。”

小女孩這才露出甜甜的笑容,眉眼彎開,裂開小嘴,露出兩顆小虎牙:“叔叔再見,姐姐再見。”

“等等。”唐冉之突然開口。

折喜疑惑看他,小女孩也好奇看他。

唐冉之神色自若張張嘴,“叫阿姨。”

小女孩不明所以睜大了圓圓的眼睛,可唐冉之的神情太過嚴肅,她只好乖巧張張嘴,“阿姨再見。”

唐冉之這才露出笑容,“再見。”

目送小女孩走遠,他回頭,就看見折喜幽深的眸子盯着他,她認真糾正他,“你是我的叔叔,她叫我阿姨才不對。”

從徐錫寧死後,折喜就沒叫過他叔叔,偶爾叫叫無疑是諷刺,這番警告的說辭實在是牽強。

唐冉之沉默幾秒,從口袋裏掏出折疊整齊的白色手帕,向她靠近。

折喜一頓,擰眉往後退了一步。

唐冉之像沒有看見這一幕似的,微微低下腰,将手帕散開,輕輕擦拭她衣服上的奶漬。

折喜伸手準備推開他,她的手剛放在半空中,唐冉之像看穿了,另一只手牢牢握緊她的手臂,她推也不是,退也不是。

唐冉之沒說話,依舊輕輕擦着,動作有條不紊,擦完又去擦褲子上的奶漬。

“你……”折喜終是忍不住,冷聲說:“我自己來。”

“嗯?”唐冉之挑挑眉,對她的話恍若未聞,他側着臉,俊秀的面容虔誠,認真得讓人不想去打擾。

人聲鼎沸,路過的車輛,折喜恍惚聽不到他們的聲音,她的眼眸裏只倒映出他的身影。

只是一秒,折喜回神推開他,冷哼一聲:“作秀。”

她的力道不大,唐冉之卻頓了頓,若無其事收回手,衣服已經擦拭幹淨了,他将手帕折好裝進口袋裏,慢吞吞地說:“十點鐘的方向,記者。”

折喜臉色微變,餘光一瞥,就看見噴泉的後面藏着幾個記者。

記者似乎是察覺到她的目光,馬上閃躲在假石後面。

她扯扯嘴,有些古怪的笑了。

不知是在笑記者,還是笑自己情不自禁的想法。

“上車吧,先去換衣服。”唐冉之邊說邊走向駕駛室,等了幾秒,回頭卻看見折喜站着沒動,輕輕皺着眉頭,沉思的表情,不知在想什麽。

唐冉之沒再說話,耐心等着。

折喜恍然回神,擡頭便對上唐冉之的眼眸,他眯着眼,眸色幽暗。

折喜心一緊,腦袋快速回想他剛剛說的話,猶豫幾秒,想到濕透的褲子,不情不願走到後座拉開車門。

唐冉之沉默幾秒,“坐副駕吧。”

折喜聽聞,幹巴巴瞪了他幾眼,慢吞吞坐進副駕駛座。

要不是有記者,她才不會陪他演戲!

唐冉之身上滿滿都是演技,她從來都不曾看透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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