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 唐冉之在一家專賣店停車。
服務員小姐遠遠就迎上來，“唐先生，唐夫人，歡迎光臨。”
“給我拿……”
“給她挑一套衣服。”唐冉之接過折喜的話，他斂斂眉，回頭看了看她腳上的高跟鞋，沉吟幾秒，加了一句：“鞋子換平底吧。”
服務小姐一愣，下意識往折喜的腹部瞧去，不會是……
雖然很想八卦，但良好的職業态度讓她反應極快：“唐夫人喜歡什麽款式的平底鞋……”
唐冉之坐在一旁，低低打斷服務員的話：“新款都拿來吧。”
“好的。”
服務員走了。
折喜氣得臉都綠了，她冷飕飕看着他，咬牙切齒，“你什麽意思？”
唐冉之整個身體半窩在沙發裏，閉上眼養神，聽到折喜的話，他沒睜開眼，懶懶從鼻音抵出一個：“嗯？”
“唐冉之！”
唐冉之這才慢悠悠睜開眼，一雙細長的眼睛膩着溫柔的笑意，仿佛是在同她打情罵笑，“什麽？”
折喜最受不了他這樣的笑，她面無表情移開目光，指指自己的腳，提醒他剛才要給自己換平底鞋的話，服務員臉都變了。
她就不信他話裏沒別的意思。
唐冉之偏頭回想幾秒，才去看她，好看的面容看不出任何裝傻的痕跡，隽黑的眼眸毫無雜質，“你的鞋子壞了。”
Advertisement
“嗯？”折喜一愣，低頭仔仔細細去看鞋子，果然，高跟鞋的後面有脫膠的痕跡。
“劣質！”折喜忿忿将鞋子脫掉，發洩扔在一旁。
唐冉之閑暇以待又閉上眼，過了一會，他語氣悠悠地問，“折喜，告訴我你剛剛想到哪裏去了？”
“什麽都沒想！”折喜頭也沒回吼到，恰巧服務員拿了幾雙平底鞋過來，一一擺放在她面前，她心情不好，看也沒看，面無表情擡頭對服務員說：“我不喜歡穿平底鞋……”
她的話還沒說完，唐冉之拿起一雙毆式風複古的平底女靴，跟側是拉鏈，看起來優雅又簡單。
他左右看了一番：“就這雙吧，穿着應該很舒服。”
“唐先生您真有眼光，這款全球限量的新品，鞋底的制作花費了不少心思……”服務員連忙接過鞋子放在折喜腳邊，“唐夫人先試一下吧？”
折喜頓了幾秒，沒試，她穿上脫鞋，看也沒看鞋子，問：“衣服呢？”
服務員一愣，快速回答：“已經幫您拿去試衣間了，是最新款的冬季服裝，您要是覺得……”
“先換衣服。”折喜打斷她的話，往試衣間的方向走。
唐冉之眼也沒擡，道：“鞋子給她拿過去。”
折喜在試衣間換衣服，一邊換一邊想，唐冉之這次真是下了血本，竟然浪費時間陪她買衣服，想必是那群記者還跟在身後吧。
她扯扯嘴，諷刺笑了笑。
折喜換好衣服出來，就看見服務員站在門外，手上拿着那雙平底鞋，臉上堆着笑容，“唐夫人請試試吧。”
折喜想了想，“那給我拿37碼。”
“是37碼。”
折喜挑挑眉，她什麽時候告訴服務員她穿多大的了。
服務員似乎知道她在想什麽，忍不住感嘆，“是唐先生說的，兩位果真如外界所說的那般真恩愛，郎才女貌，唐夫人您可真有福氣，唐先生青年才俊……”
啊，老女人可真啰嗦，折喜皺皺眉頭，她穿好鞋子，頭也沒回說了一句，“麻雀變鳳凰，當然幸福。”
服務員：“……”
都說唐家夫人折喜高傲自大，仗着寵愛恣意妄為，果然不假。
唐冉之趁折喜去試衣間，他去外面買了一份早餐。
他進來時，站在店門口，修長的身影，隽逸的面容，惹得路過的顧客連連探目。
唐冉之的目光一直留在試衣間的方向，看見折喜換好衣服出來，她穿着米色長款的呢子外套，裏面穿着修身的長裙，頭發随意綁着，成熟妩媚。
她不經意往這個方向看過來，如星碎的眼睛，眼角眉梢微微彎起，對上他的眼，她的笑容又隐了下去，面容清冷。
唐冉之挑挑眉，看着她腳下穿的那雙平底鞋。他的心情突然很愉悅，毫不吝啬的誇贊，“不錯。”
折喜一愣，看了看腳下。
她沒說什麽，低頭卻翹了翹嘴唇。
被人誇贊漂亮她當然愉悅，瞬間就忘了鞋子的事情。
唐冉之的手上提着剛在早餐店打包的袋子，他擡手将袋子給她，“趁熱吃。”
折喜有些意外去看他，後者眉目沉靜只是意示她伸手去接。
一個早晨沒吃東西，她确實餓了，不吃白不吃。
折喜接了袋子拆開，頓時一股好聞的奶香散開，漂浮在空中，香濃甜膩。
折喜皺皺眉頭，下意識撇撇嘴：“為什麽不是咖啡……”
話到此處，她陡然停嘴，擡頭看着唐冉的背影，才反應過來剛剛她的語氣聽起來像撒嬌。
她咬咬唇，不知他有沒有聽見，不過沒聽見最好。
等了幾秒，唐冉之依舊沒有回頭，折喜松了一口氣，埋頭喝了一口牛奶。
還很熱，暖胃。
而前面的唐冉之翹起唇角，心情突然很好。
折喜又上了唐冉之的車，因為剛才徐以媛給他們倆打電話，說要回唐家吃飯。
早餐是水晶餃，折喜吃了一半，剩下的她想了想扔給開車的唐冉之，若無其事地問：“吃麽？”
唐冉之熬完夜就去墓地了，此刻胃裏不舒服，他熬完夜不愛吃早餐，便搖頭。
折喜沉默幾秒，拿回沒有猶豫地扔進垃圾桶。
唐冉之突然記起什麽，分神準備伸手接，卻見折喜動作行雲如水扔進垃圾桶，之後她便閉上眼小憩，沒有再看他一眼。
唐冉之無奈笑了笑。
這麽多年她的脾氣一點都沒改，倔犟好勝，頑皮又愛鬧，骨子裏格外嬌縱。
唐冉之突然想起很多年以前。
那時候折喜上初三，不同于以前來唐家，那天折喜格外高興告訴他們她談戀愛了，對方是籃球隊隊長，正讀高二。
徐錫寧哪能想到折喜會談戀愛，他腼腆，在學校都不敢跟女孩子說話，一個勁說：“阿喜，早戀是不對的。”
折喜依然很興奮的描述，對方又高又帥，32號紅色球服，在球場揮灑汗水，投進一個三分球，隔着人群對她擠擠眼。
後來對方告訴她，那時候對着她笑，仿佛全世界都是她的身影，心裏滿滿都是她的笑容。
再簡單不過的情話，就這樣征服了她。
折喜早戀了。
唐冉之開始擔心了，他就像完全融入叔叔的角色，開始擔心對方是不是不良少年，成績好不好，喝不喝酒抽不抽煙，是不是真的喜歡折喜。
他覺得自己要瘋了。
可折喜的戀愛像一場龍卷風，來的快走的也快。
失戀的折喜沒有去唐家，而是在外面游蕩了一天，等唐冉之和徐錫寧找到她的時候，折喜已經紅着眼眶吃完了一大桶冰淇淋。
她說她把對方狠狠打了一頓，對方毫無還手之力，她把對方送的東西一一砸在他的臉上，她指着對方叫他滾。
最後她說：“不喜歡我的，我不稀罕！”
後來唐冉之再也沒見到折喜哭過，沒有再提起對方，已然忘記得幹幹淨淨。
直到他去北京，三年後回來，折喜告訴他，她這輩子只想和徐錫寧結婚。
所以唐冉之永遠都不會告訴她，為什麽對方會突然提分手。
在唐家吃完晚飯，折喜陪徐以媛看元旦晚會。
折喜向來不喜歡看這種節目，偏偏徐以媛硬要拉着她看，看了一會她就覺得沒意思，便拿手機刷微博看新聞。
徐以媛童心未泯，看到小品裏搞笑的情節，時不時拍手叫好，笑得前俯後仰。
折喜望着徐以媛微微發酸。
徐錫寧出車禍那天，是周五的下午，折喜還在上課。
她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對于講桌前小老頭的課，她從來不聽。
折喜雖昏昏欲睡，心裏卻異常煩躁，因為下午，她要回易市。小老頭喜歡點名，一節課點三次名。
她沒辦法逃課。
就因為這個原因，每每上完小老頭的課，折喜回寝室就将小老頭的祖祖輩輩拿嘴上念一遍。她人緣關系不好，室友雖都聽膩了，可不會幫她摻和。
早晨，徐錫寧在電話裏告訴她，他決定去北京考軍校，因為這個事，他們吵過鬧過。
徐錫寧什麽事都可以忍讓她，可在這件事上沒有半點謙讓的餘地，甚至堅定的可怕。
兩年了，折喜也沒能讓他改變想法。
她躺在床上想了很久，連午飯也沒吃。她沒有睡意，在腦海裏回憶關于徐錫寧的事，耳邊傳來室友洗衣服，吃飯說話吵鬧的聲音。
她覺得煩躁，卻突然間清醒了。
她連忙給徐錫寧打電話，聲音異常平靜，她張張幹啞的唇說：“錫寧，那我去送送你。”
“真的？你沒騙我？”電話那邊的徐錫寧欣喜若狂之下，語氣還帶點小心翼翼。
折喜突然心一酸，“真的，我說話哪有反悔的時候！”
“阿喜你太棒了！”
聽到折喜要來送他的話，徐錫寧很高興，這世上他最希望的就是折喜能理解他。
他想成為男子漢，他想像小叔叔那樣，他想保護徐以媛，也想保護折喜。
折喜恍然回神，便看見唐冉之望着她，又黑又沉的眼眸，不知在想什麽。
她頓了一秒，募然移開眼。
九點左右，唐冉之和折喜離開唐家。
街上燈火通明，熱鬧非凡，煙火闌珊布滿整個夜空。
這點兒，正是車流量多的時候，唐冉之的車已經堵了十多分鐘。
折喜趴在車窗上，呆呆望着夜空。偶爾有冷風吹來，她也渾不在意。
對面是易南廣場，是易市最大的廣場。折喜遠遠就能看見廣場中央的大鐘，秒針轉了一圈又一圈。
最後時針定格在十的方向，敲響鐘聲。
有絢爛美麗的煙花，有放飛在夜空裏的孔明燈。
很美麗，也很孤獨。
有行人經過，手上拿着幾張，紅色，黃色，藍色，綠色油紙做的孔明燈 。
“喂！”折喜喊住那個人。
唐冉之聞聲看去。
那個人聽到聲音看着折喜，卻沒動。
折喜舔舔嘴角，“能不能把你手上的綠色孔明燈賣給我？”
那人想了想，看了看車頭标志，伸出一只手指頭。
折喜愣了：“十塊？”
唐冉之從錢包裏掏出一張一百，下車，繞過車頭走向那個人，遞給他一百，回來時手上拿着綠色的孔明燈。
唐冉之站在車外面，看着車內十分驚訝的折喜，稍稍挑眉，意示她下車。
折喜下車，伸手接過孔明燈，左右看了一番，輕聲嘟囔：“好貴。”
“……”唐冉之無語。
廣場上放孔明燈的人很多。
折喜找了一處空地蹲下，熟練拆開袋子，拿出油塊固定好。
唐冉之從來沒有碰過這玩意，只好在一旁好奇看着她，折喜的手很巧，她的小時候，總喜歡折一些紙動物，那一跳一跳的青蛙，那小小的船只，元寶，百合花。
還有藏在他錢包最深處的心形折紙。
孔明燈要撐開點火了。
“喂，過來搭把手。”
折喜的聲音拉回他的思緒，唐冉之恍然回神，他走過去，在折喜的意示下，他牽起孔明燈的一個角，頓時一股油脂味進入他鼻息裏。
味道……
他沒皺眉，擡眼看着折喜，她輕笑的側臉，認真的模樣。
他突然覺得味道……也還挺好聞的。
孔明燈點燃，兩人牽着兩角，輕輕往上托，恰巧風吹過來，兩人同時松手。
綠色的孔明燈搖搖擺擺随風飛往天空的方向，與各種各樣的孔明燈混在一起，一團幽幽的火光，越飛越高，慢慢地就看不清最初是什麽顏色了。
折喜退後一步坐在花壇上，雙手合十，輕輕閉上眼。
錫寧，願你在天上安好。
她睜開眼，就看見唐冉之坐在她旁邊，靜靜望着夜空的孔明燈，眼神裏有說不清的幽怨。
折喜撲哧一笑，真難得唐冉之不要偶像包袱陪她坐在這裏。
唐冉之聞聲偏頭看過來，折喜扭頭湊近他，那麽近，他能看見煙花的火光印紅她柔軟的臉，她的眼角上彎，細密翹起的睫毛，她的鼻尖在他左邊臉龐輕輕一掃。
那麽暧昧又讓人心動的姿勢。
那一刻，他的心有片刻停頓。
折喜沒有停下來，繼續往前湊，終于，她的嘴在他耳旁停下。
他的耳邊，有風呼嘯，有煙火此起彼伏爆炸地聲音，還有怦然心動地感覺。
折喜輕輕說了一句話。
她說完便起身走遠，萬千煙火綻放印紅的她背影，百轉星輝也抵不過她回眸一笑。
可她并沒有回頭，甚至走的幹脆利落。她走向馬路上招手攔了一輛出租車，車張揚而去，在車水馬龍裏不見蹤影。
唐冉之愣了好久才回神。
她剛剛說：“小叔叔，等過段時間，我們離婚吧。”
聲音又輕又柔，就像她小時候抱着他手臂輕輕搖晃，撒嬌般叫的一聲小叔叔。
唐冉之突然意識到，折喜是在求他，求他放過她。?
